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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周蕴川穿过假山往花厅走的时候,听见了表弟邵宇安的声音。
“谢姐姐,你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啊?”
他口中的“谢姐姐”,周蕴川不用多想,也知道是谢伊人。
他只是不明白,自家表弟怎么会喜欢天天追着谢伊人这个人间奇葩跑。
“当然是……”假山上谢伊人说话了,一贯的懒散腔调,又故意拖长了音,一听就说不出什么正经话。
果然,停顿一下后,她理所当然地说:“喜欢长得好看的。”
轻浮!
肤浅!
不知羞!
这几个词在周蕴川喉咙里轮番走了一遭,不过他还是克制着没有当场翻白眼,勉强维持住了喜怒不形于色的矜贵小侯爷形象。
但某些人大概生来就是克他的,不把他气得火冒三丈就不算完。
“那你喜欢我表哥么?我表哥可素来就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称。”邵宇安又问。
这回回应他的是谢伊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好像听到什么可怕的事,受了惊吓似的。
周蕴川下意识蹙起了眉,他有预感这女人绝对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谢伊人好容易止住了咳嗽,就不要命地开启了吐槽模式。
“你可饶了我吧!人可是京城待字闺中少女们的梦想,我才没功夫去蹚他那趟浑水呢。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有多不对付。周蕴川,蕴川、晕船,光听他名字我就晕得厉害。”
饶是知道谢伊人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可周蕴川还是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嫌弃得体无完肤。
气极反笑,他就也顾不上听人墙角是不够磊落的行为,反而伸长耳朵,他倒要听听这女人还能说出什么不要命的话来。
谢伊人“不负所望”,“还有啊,你说他一个大男人长了那么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这辈子指不定得有多少烂桃花呢!
偏偏你谢姐姐我又不是那种能跟人共侍一夫的,难道我们成亲的时候就要讲明白——你若妻妾成群,我必面首无数?
这哪儿是成亲啊,摆明了是结仇嘛。”
她说得倒是痛快,却不知听的人已经是怒火中烧。
周蕴川忍无可忍地从假山内走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凉亭。
“谢伊人!”他几乎咬碎了牙,“你做梦!”
2
周蕴川自觉不是暴躁易怒之人,可饶是如此,每回在对上谢伊人时,却总能被她三两句话就气得跳脚。
周蕴川十分怀疑,他跟谢伊人根本就是八字不合,天生相冲!
仔细想想,俩人似乎从第一次见面就不甚愉快。
那是六年前,周蕴川表姐的大婚之日。
原本十里红妆,八抬大轿的天作之合,却差一点因为谢伊人的突然出现而上演新郎半路离席的荒唐一幕。
彼时,谢伊人既不是受邀出席的宾客,更与新郎新娘两方都非亲非故。
她只是个刚从贩子手里逃出来的,带着一身伤的小丫头,因为被追赶才慌不择路地闯进了迎亲的队伍里。
原本周蕴川并没把谢伊人这个意外放在眼里,主要这也轮不到他这个小侯爷操心,身边自有反应迅速又处理得当的人来料理。
不过他倒是也不介意对她施以援手,可他没料到谢伊人的目标竟然是他家表姐夫。
她没有求救,反而像是确认什么一样地冲着新郎官喊:“你跟我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对不对……”
话没说完,就被追上来的男人给一把捂住嘴巴带走了。
眼看着他家表姐夫愣了片刻,就有要策马追上去的意思,周蕴川当机立断地把人拦住,自己代他追了出去。
说实话,当时要不是清楚表姐夫的为人,再加上谢伊人也才跟他一般大的年纪,周蕴川简直要怀疑谢伊人跟他表姐夫是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最终人自然是追了回来,谜底也解开了,谢伊人只是跟表姐夫来自同一个地方的故人。
至于他们来自哪里,俩人则都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只是表姐夫是一脸“你不懂”的高深莫测,谢伊人则是装疯卖傻。
不过这都是后话,眼下重要的是谢伊人是凭什么断定俩人来自同一个地方。
按谢伊人的说法是,她是趁着给贩子打下手的便利,听了不少京中传闻,知晓了自家表姐夫诸多另类行为。
譬如他时常有些惊人大胆的言论,他提倡“人人生而平等”;他建议“女子和男子并无不同,不必拘泥于后宅之中,也可同男子一样入得了官场,上得了商场”……
又譬如他做事也与众不同,在登门行纳采礼时,除了送来一对大雁,还另外准备了一马车的鲜花,且单膝跪地郑重求娶,一时被传为爱情佳话。
“所以当我知道你们会在今天举行结婚……成亲仪式,又悄悄打听了你们会经过这条街,然后就……”
谢伊人原本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结果倒真救了自己一命。
“你倒是聪明,懂得自救。”周蕴川冷着脸,语气不善,“那你可知道,你差一点就毁了一个女子的婚事!”
3
周蕴川想起今天发生的事,就一阵后怕。
成亲当日,新郎官却欲追着别的女人而去,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足以让新娘沦为笑柄,且这辈子都再难抬起头。
只不过自家表姐大度又心善,不但没有追究谢伊人的错,反而心疼她受过的苦,赞赏她有自救的勇气,同时也替自家相公高兴能他乡遇故人。
但周蕴川却没那么好说话。
作为护短的娘家人,他怎么看谢伊人怎么不顺眼,总觉得她这样心眼多又无依无靠的女人,肯定不安好心,别有所图。
别是想像戏文里唱的,打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吧。
不得不说,此时此刻的小侯爷完全忘了,虽是代替表姐夫,但算下来自己才是那个救美的英雄。
倘若谢伊人真的不安好心,那她以身相许的对象又该是谁呢?
“以……身相许?”谢伊人简直被雷得想当场去世。
要不是周蕴川当面问出来,她差点都要因为遇到故人,就以为这个世界还是她原来生活的地方了。
他可真是刷新了她对封建古人的认识。
“小侯爷,谢谢您看得起我。”谢伊人压下心里的怒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但是对不起,我不配。”
且不说她眼下这副营养不良、骨瘦如柴的身子,压根就没法跟明艳大方、身材匀称的新娘相提并论,新郎官是瞎了眼才会看上她!
单就说她才十一岁,起码外在年龄如此,还是个小娃娃呢,她能有什么肮脏心思!
再说了,作为一个受过教育的现代人,她的认知和原则都决不允许她以怨报德,做出破坏人家庭、勾引别人丈夫的事情!
周蕴川到底是有病呢,还是有病呢?
然而周蕴川却没有因为她的自我贬低,就真的放下戒心。
他派人盯着她,甚至有一段时间亲自上阵,就为了防着她做出什么攀龙附凤的勾当。
哪怕后来,谢伊人一直都规规矩矩,从未在表姐和表姐夫之间做过什么小动作,可周蕴川还是对她喜欢不起来。
因为如果要给这世间女子分个类的话,周蕴川想,那应该是一种叫伊人,一种叫谢伊人。
谢伊人既不温柔,也不端庄,还为人懒散,又好吃懒做,性格上简直毫无可取之处。
至于才艺,在她这里更是不存在,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不说,连烹雪煮茶这样的雅事都能做得美感全无,真真把“女子无才便是德”践行到了极致。
关键这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每每面对质问,都能睁着眼说瞎话:“可是我已经拥有这时代女子该有的德行——无才了呀。”
周蕴川觉得,她不应该叫谢伊人,应该叫谢大脸!
总之,像她这样的女人,别说给他做正妻,就是做妾,周蕴川想自己都不会要的。
谁知道这女人竟然还敢嫌弃他!
4
说人坏话,还被当面抓包,但凡有点儿羞耻心的人,都该当场羞得面红耳赤,赶紧赔礼道歉的。
谢伊人偏偏不走寻常路。
她淡定地看了一眼周蕴川,倒打一耙道:“小侯爷什么时候多了个听人墙角的爱好?”
周蕴川重重地哼了一声:“这叫,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眼看俩人一上来就火药味十足,邵宇安纠结着自己该怎么灭火。
可他刚准备开口,就见自家表哥投来警告的一瞥,不得不又把求情的话给咽了回去。
平日里越是好脾气,一旦发起火来就越叫人心惊胆战,周蕴川就是这样的人。
邵宇安有些担心地看了谢伊人一眼。
谢伊人却心大地冲他眨了眨眼,无声说“放心吧”。
把俩人的互动收入眼底,周蕴川心里的火气更蹭蹭地往上涨。
他没好气地瞪一眼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表弟,冷着脸训斥道:“你还不走,呆在这儿干什么!”
“走走走,表哥你别生气,我现在就走。”邵宇安生怕周蕴川因为自己再迁怒谢伊人,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凉亭内顿时只余下两个相看两厌的人。
周蕴川沉着脸,明显是风雨欲来。
谢伊人则很平静,只在心里默默叹一口气,暗想每天给小侯爷顺毛真是一门技术活。
沉默片刻,她干干脆脆地道歉:“对不起。”
说真的,作为一位穿越人士,她虽然一直秉承不为权折腰,得过且过的态度,可到底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自己和周蕴川不对付是一回事,但往死里得罪周蕴川又是另一回事。
她可一点儿也不想挑战封建制度下,能够呼风唤雨的周小侯爷的底线。
但周蕴川已经被她气得失去了理智。
当然,任谁从长相到品性都被嫌弃得一无是处时,也很难保持风度了。
所以,他口不择言道:“谢伊人,我不管你存了什么攀龙附凤的心思,是从前想傍着我表姐夫,还是现在想打我的主意,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他让她不要惦记他,谢伊人能理解,但这关他表姐夫那个已婚人士什么事?
再想到他最初两年总是防贼似的盯着她,她就纳闷了,这人到底为什么总觉得她会当小三?
士可杀不可辱。
谢伊人觉得有必要跟他讲个清楚。
“我可能没有告诉过你,我们那儿吧,男人是不能共用的。所以我对您这种未来注定会三妻四妾的贵人,绝对、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
她说得太理所当然,以至于周蕴川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不成体统的话。
周蕴川涨红了脸,飞快打断她:“你,你不知羞耻!”
“嗯。”谢伊人面无表情地点头,“我不知羞耻、思想龌龊、内心邪恶,可是我不做小三,不做妾,望周知,谢谢。”
她每说一句,就往前一步,好像生怕周蕴川听不清似的。
周蕴川只能被迫后退,气势顿时矮了一大截,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你,你说话就说话!别走那么近!”
“不行!”谢伊人果断拒绝,一副不容商量的语气,“我得让您听清楚啊,省得小侯爷再给我乱扣什么冤帽,毕竟我可不是属兔子的。”
她向来是一副笑脸,用周蕴川的话说,就是嬉皮笑脸惯了,没个正经样子。
可现在陡然变得严肃正经起来,也不知道是俩人挨得太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周蕴川看着她,居然心砰砰跳。
结果这一激动不要紧,周蕴川慌不择路,竟然一脚踩空,直接从假山上翻了下去。
5
周蕴川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从前那段拜谢伊人所赐的鸡飞狗跳的时光。
当年表姐和表姐夫成婚后没多久,表姐夫就被外放历练,这一去归期未定,表姐自然是要跟着过去的。
那该如何安置谢伊人就成了个问题。
按表姐夫的意思是要把谢伊人一起带走的,因为他怕谢伊人性子太跳脱,又与如今这世道格格不入,万一不小心闯了祸,无人替她收场。
当时,周蕴川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表姐夫此言差矣。您此次外放为官,最快也得三年后才能再回来。
可谢姑娘三年后就要及笄了,不若让她留在京中,这样无论结交的人脉还是学到的见识,都要比去蜀地好上许多。
况且,她日后总是要生活在这里的,不能总是如此……随性自由。谢姑娘以为如何?”
话说得好听,仿佛多为她考虑似的,可谢伊人心里清楚,周蕴川这是怕她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就会作妖!
但谢伊人原本也真没有他想的坏心思,倒也无所谓,十分配合道:“小侯爷说得有道理。”
眼见她识时务,周蕴川又看向表姐夫,见他似还拿不定主意,干脆加重筹码。
“至于谢姑娘,我已经替她安排好了,日后她就随我一道入青山书院。这样她既可以学习知识,又有利于融入这里,还能结交一些手帕交,一举多得。”
这一番话说得表姐夫当即不再犹豫,决定留下谢伊人,让她以他表妹的身份跟他一同入学。
可后来,周蕴川却无数次懊悔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一个承诺,用谢伊人的话说,他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因为进了书院的谢伊人,才真正开启了她的作妖生涯,硬生生把好脾气的小侯爷气得一天想揍她四五顿。
彼时,谢伊人很快就自来熟地跟书院里的人打成了一片,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攀了一大堆亲戚。
但这些便宜亲戚的好她半点没学,坏毛病倒学了不少,害得周蕴川不得不天天给她收拾烂摊子。
周蕴川也抗议过,给自家表姐夫写信:“我堂堂一个小侯爷,整日给个丫头片子收拾烂摊子算怎么回事!”
可表姐夫的回信,明显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都说救人救到底,你那日既替我从人贩子手里把她救了出来,自然要对她看顾到底了,反正这对你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
不是难事倒不假,可周蕴川嫌麻烦啊!
他就没见过比谢伊人更闹腾不安分的主。
平时诸如逃课、抄作业那都是轻的,最过分的是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敢跟人打架。
打的还是当朝宠妃的亲弟弟吴宝玉!
6
彼时,当周蕴川收到消息赶过去,正看见谢伊人不顾形象地骑在吴宝玉身上挥拳头。
明明她才是那个打人的人,结果这丫头一看见他,立马鬼叫着扑过来,嘴里还喊着“救命”。
不知情的,还当她是被打的那一个!
可这时候知道怕了?
知道喊救命了?
晚了。
周蕴川心里如是想着,冷笑着躲开她,“谢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说实话,周蕴川并不把吴宝玉放在眼里,可他觉得不能再这么纵容谢伊人了,于是准备冷眼旁观,好让她长长教训。
可后来,即使闹到了要被退学,甚至惊动了宫里的地步,谢伊人也只肯一动不动让吴宝玉再打回来,却拒不认错道歉。
那时的谢伊人,让周蕴川有些意外。
因为一直以来,在他的认识里,谢伊人都只是个有些小聪明但没什么大骨气的人,要不然她也不会总是一边招惹他,一边又低声下气来跟他道歉。
但那一次,他才认识了全部的谢伊人。
“你知道我的,”谢伊人神情倔强,“我其实胆小又怂包,所以我并不是逞能,也没什么英雄主义情节,我只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别人被他校园、书院霸凌!
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冲上去救人的,因为我害怕…害怕有一天如果被欺负的是我,而周围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态度,那我会有多绝望啊。沉默的从来不是看客,而是帮凶。”
她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一下,“可能我这人还有点良心,既做不了帮凶,那就只能帮忙了。”
看着这样的谢伊人,明明斥责的话就在嘴边,可周蕴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诚然她莽撞轻率,不自量力,可她也满腔赤忱,不畏强权。
周蕴川看着她没出声。
他不想承认,此时的谢伊人虽然狼狈,却给人一种闪闪发光的感觉。
但他最终选择出面替她善后的行为,又足以说明一切。
“周蕴川,周蕴川!”
耳边一直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周蕴川费力地睁开眼睛,正看见他梦里才看过的那张脸。
“你,咳咳,怎么在这儿?”
一开口,周蕴川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不像话。
谢伊人赶紧先拿起桌上的水送到他嘴边,这才不答反问:“您说我怎么在这儿啊?”
几乎是她话音才落,周蕴川就想起来了自己被她害得落水,又被她救上岸,迷迷糊糊时似乎还死拽着人不松手的糗事。
真是面子里子掉了一地。
“所以,您现在可以松开我了么?”谢伊人抬了抬胳膊。
按理说,这个时候,周蕴川应该二话不说赶紧先松开人家姑娘的。
毕竟拽着姑娘的胳膊不松手,迫得人家不得不贴在自己床边,这样轻浮浪荡的行为是决不该、也决不会发生在小侯爷身上的。
但此时此刻,周蕴川怀疑自己是被水鬼,大概还是个好色的水鬼给附身了。
他仿佛没有听见谢伊人说的话,不仅没松手,反而轻轻摩挲两下,半是心疼半是关切道:“这……上面的印子该不会是被我弄的吧?”
“你说呢?”谢伊人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小侯爷,您当时拽我拽得那叫一个紧,差一点咱俩就都同年同月那什么了,您这可是典型的恩将仇报了吧。”
周蕴川理亏,也气那些人不长眼,不知道先给谢伊人擦药,当即发了一通火,叫小厮赶紧把宫里赏的伤药拿过来。
小厮把药拿过来,谢伊人抹完药,没再多留,站起来就准备走。
“站住!”周蕴川又把人喊住。
可谢伊人停了下来,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再说话。
好一会儿,周蕴川才又开口,别别扭扭地问道:“谢伊人,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谢伊人皱眉,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咱们是经常看对方不顺眼,但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吧。”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取悦了小侯爷,小侯爷突然咧开嘴,笑得跟个孩子似的。
“嗯,你说得对,咱们还没到那份儿上。”
7
谢伊人怀疑周蕴川这回落水,不是伤了腿,而是伤了脑子,要不然没法解释他现在的诡异行为。
他好端端地不在自己府上养伤,反而三天两头地往她的小院儿跑。
关键这人腿还没好利索,一瘸一拐地也非要过来。
谢伊人劝他别折腾,他倒是听了,隔天坐着一顶轿子被人舒舒服服地抬了来。
可他过来,也不做什么,就往那儿一坐,跟她大眼瞪小眼。
谢伊人等了半天,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问:“您到底是有什么重要到非得亲自出马来跟我说的话?”
周蕴川嫌她没眼力劲儿,横她一眼,推了推桌上的杯子:“我渴了。”
谢伊人一脸复杂,“您别说您拖着伤过来,就是为了喝杯水。”
“不行么?”周蕴川挑眉。
谢伊人不打算跟病人计较,果断让步:“行行行,您是大爷,您说了算。”
认命地去准备茶水,谢伊人也止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不知道的,还当他救了她呢!
这谱儿摆得也忒大了。
等伺候周蕴川喝上水,谢伊人心想这回小侯爷该说些什么了吧,结果这人一杯水又喝了半天,愣是连个屁都没有。
她是真心看不出周蕴川的曲折心思,但说实话,周蕴川自个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他看似老神在在喝着水,实际上余光却时不时瞥向谢伊人,心里纳闷从前明明恨不得看见就绕道走的人,怎么突然就变得顺眼可爱起来了。
更怪异的事,他还想跟她说说话,可张了几回嘴,都没发出声,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偏偏原来总是叽叽喳喳的人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静如处子起来。
周蕴川不动声色喝着水,可一颗心没来由变得更焦躁起来。
好在连着挨了好几个眼刀后,谢伊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没话找话。
只是俩人一向针锋相对惯了,这样陡然走起和平共谈路线,一时拿捏不好分寸,没一会儿就又冷场了。
又相对无言坐了一会儿,谢伊人实在受不了了:“小侯爷,我要哪儿得罪您了,您直说成么?”
合着自己这些天,一天不落地往她这儿跑,在她心里就只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她?
这女人到底有没有心!
周蕴川被气得更不想说话了,气着气着又有点委屈,干脆别过脸不再看这个让他无可奈何的女人。
这下谢伊人傻眼了。
跟周蕴川斗了这么些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别看小侯爷在外面装得人模人样,跟个谦谦君子似的,可其实就是只幼稚又爱生气的斗鸡。
这还是头一回,他没有脸红脖子粗地跟她斗到底,竟只是别过脸不理她!
尚且没消化掉他的不“战”而逃,谢伊人再仔细一看,头更大了。
这人怎么……还委屈上了?
“小侯爷,”谢伊人烦躁地扯了扯头发,“你要再这样,我都要怀疑你喜欢我了。”
她说完,就见周蕴川猛地扭头看过来,心里一喜,想着这下小侯爷该跳脚骂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吧。
但……没有。
周蕴川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可置信,却没有反驳她,反而愣愣盯着她。
半晌,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想通了什么,脸颊迅速爬满红晕不说,竟不敢再看她一般,倏地移开视线,活脱脱一副害羞少年模样。
谢伊人:“……”
完了,铁口直断了这是?!
8
平心而论,周蕴川其实很不错,妥妥的高富帅一枚。
虽然他身上不可避免的带着世家公子的傲气和脾气,但人品不坏,且有着这时代男子少有的洁身自好的品质。
另外,他府上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他父亲威远侯与母亲平康长公主年少相识,婚后伉俪情深,从未有第三者插足,自然也没有像旁的府上出现庶子庶女一大堆,剪不断理还乱的荒唐事情。
后来俩人在周蕴川还小的时候就双双为国捐躯,因此府上如今只有周蕴川一个小主人。
这样说来,周蕴川其实也是个小可怜,也就难怪他格外看重亲情,格外护短。
不过谢伊人也顾不上心疼别人,她自己尚且也是孤身一人,行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都分不清今夕何夕,明明恍如一场大梦,却又无比真实地将她困在这儿出不去,于是这几年就这么今朝有酒今朝醉地得过且过。
前路,未可知,前途,亦未卜。
少年的喜欢、爱慕于她都太过奢侈,因此从最初的震惊里回过神后,她就决定快刀斩乱麻,果断按下心里那一丝的悸动,打定主意不碰情爱。
谢伊人绞尽脑汁,想着怎样才能体面又不尴尬地拒绝周蕴川的喜欢。
不过她还没解决这个难题,就又遇上了新的麻烦。
“这吴宝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竟敢托人上门求娶姐姐做妾!真以为他姐姐当了贵妃,他就能横行霸道了!”
邵宇安气得脸都红了。
“别生气了,为这么个人渣不值当。”
谢伊人一面安慰邵宇安,一面在心里苦笑。
她倒是没想过,这吴宝玉还是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主。
当年周蕴川出面帮她把事情压了下去后,谢伊人偶尔再与吴宝玉碰上时,俩人都很默契地对对方视而不见。
眼看相安无事了这几年,谢伊人都快忘了当年打过他的事儿了,这死胖子竟然又跳出来,还憋着坏,想拿她的婚事做文章。
谢伊人叹一口气,怀疑自己最近是流年不利,这桃花一开开俩不说,还都是烂桃花。
“谢姐姐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邵宇安看着谢伊人,似乎有些害羞,但却坚持着把话说完。
“实在不行,就说咱们两个早就定了亲,那吴宝玉就算告到他那贵妃姐姐那儿,他们吴家也不能强抢民女吧!”
“傻小子,你才多大,说咱们两个定亲,也得有人信不是。”
谢伊人有些哭笑不得,但小少年的一片好心,也让她动容。
“不过还是谢谢你,小安安。真的,你是姐姐见过最最最好的男孩子。姐姐要是跟你一样大的话,说不定可真要心动了。”
“你要对谁心动?宇安可还是个孩子呢。”
周蕴川冷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9
“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周蕴川问出这话时,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虽然他才认清自己的心思没多久,并没想过这么快就跟谢伊人定亲,但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俩人认识这么多年,算得上半个青梅竹马,对彼此已经足够了解。既然早晚要成亲,跟她肯定比以后两眼一抹黑,找个不认识的姑娘成亲要靠谱得多。
再说,谢伊人还救了他,他就当报恩了。反正戏文里不都唱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么,他想反过来应当也是一样的吧。
况且他还喜欢她,这简直就是锦上添花!
另外,还能一劳永逸地彻底绝了吴宝玉的肮脏心思。
真是一举多得!
可惜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过来找她,却先撞见这没心没肺的女人笑嘻嘻调戏自家表弟的场景。
忍着心里翻江倒海的醋意,周蕴川把邵宇安撵走,这才气呼呼瞪着谢伊人。
傲娇侯爷平日与她针锋相对,可有人逼她做妾,他第一个反对
要是从前,谢伊人才不管周蕴川生不生气,反正就是要跟他唱反调。
可现在,她却莫名有种被捉奸的心虚。
谢伊人尴尬一笑,“反正我是不可能给他做妾的,但我也不想连累你表姐夫一家,更不会赖上邵宇安,那就只能逃婚了。
其实想开点,不就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么,多潇洒啊。要是哪天逛累了,就找个环境不错的尼姑庵,削发为尼,忘却红尘也好。”
“那我呢?”周蕴川黑漆漆的眸子沉沉望着她,唇边挑起嘲讽的笑,“你不愿连累他们,却没提及我,那我又被你放到了何地?”
跟周蕴川斗了这么多年,谢伊人见过他各种各样的笑。开心的不开心的,生气的嘲讽的……无论怎样,都始终是那个骄傲无双的小侯爷。
可眼下他却是自嘲的笑,甚至委屈到忍不住质问出声,谢伊人见不得他这样,心里也莫名跟着难受起来。
但周蕴川却仿佛已经收拾好那一点情绪,面无表情地开始同她分析。
“先说说你的浪迹天涯。不是我夸张,你若是敢在这时候出城,怕是前脚才迈出城门,后脚就会被人绑了送到吴宝玉府上任人宰割。
甚至,以吴宝玉那副不顾忌的性子,可能都等不及你出城就会动手。到时,你觉得你还能像四年前那样把人揍得爹娘都认不出么?
至于削发为尼,得是浪迹天涯成功之后的事了。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直接削发为尼。但我还是那句话,吴宝玉只要一日不死心,你就一日不敢说平安。”
“那我怎么办?”谢伊人哀嚎道,“难道真要被他一顶小轿给抬进门?那我就跟他来个同归于尽!”
“那倒也没到那份儿上。”
周蕴川一脸高深莫测,可说完这句,再没下文了,任谢伊人如何撒娇卖萌、撒泼打滚,他都不肯教她保命之法。
更过分的是,后来他仿佛受不了她聒噪一般,施施然起身走了。
谢伊人欲哭无泪,就这态度,他真是喜欢她么?
周蕴川走,谢伊人自然是追,俩人几乎是前后脚到了侯府。
“小侯爷,侯爷,祖宗,祖宗成么!”
谢伊人哭丧着脸追在周蕴川身后。
周蕴川拼命压下上扬的嘴角,这才停下来看她,“你追着我做什么?”
“其实小安安帮我打听了,吴宝玉之所以会突然要纳我为妾,一来的确是因为他姐姐进了贵妃的位份,他又有了狗胆。
二来却是因为你。那日你落水,明明是我救了你,可是却不知怎么却传出是我害你落水,你醒后大发雷霆,还整日里找我麻烦的流言。吴宝玉大概是觉得你不再管我了才敢这样,所以你也有责任,你这也算是变相地恩将仇报了。”
“哦,那你要我如何?”周蕴川不动声色。
谢伊人没出声,脑子却飞快转着。
上一次是托周蕴川的福,让吴宝玉安分了几年,那这回她彻底傍上他,岂不是就能一劳永逸?
关键官大一级压死人,任他贵妃的弟弟又如何,难道还能大过皇帝的外甥去?
她要真入了侯府,吴宝玉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胆再来招惹她了吧?
越想越觉得靠谱,谢伊人笑眯眯看着周蕴川,“小侯爷,说起来,我当时可真是豁出命去救你的。你可还没对我的救命之恩有所表示呢吧?”
“所以呢?”
“所以,”谢伊人突然凑过来在他脸颊狠狠亲了一口,“我不管,反正那回我救你咱俩就算有了肌肤之亲,眼下我可又盖章确认了,你得对我负责!你得帮我救我!”
周蕴川见她一副仿佛这样就跟他绑在一条船上了模样,也不知道是该乐还是该生气。
只是原本他还想再拿乔,可又怕这姑娘翻脸,勉强绷着脸冷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要对你负责的,那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待着。吴宝玉那头,我会处理。”
“谢小侯爷。”
得了保证,谢伊人越发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无比正确,心里也为自己的小聪明暗暗得意。
果然,还是古人好骗啊。
可她不知道,转过身的周蕴川也笑得跟得逞的狐狸似的——早这么老老实实抱他大腿,他又何必吓唬她。
只能说,好一对欢喜冤家,以后可有得斗呢。(原标题:《当小侯爷恋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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