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奈儿的终身合同终于到期了。
2月19日晚间,在时尚界奉献超过60年,行业最著名、最受尊敬的设计师、香奈儿(Chanel)艺术总监卡尔·拉格斐逝世于巴黎,享寿85岁。
他可以说是时尚圈最有名的老头,人称老佛爷,给Chanel带来生机,将Chloé和Fendi带至时尚之巅。
每一场有他出席的秀场,都自带光芒。
只不过今年1月,从不缺席高光时刻的拉格斐,缺席了两场香奈儿大秀。
担心最终变成了事实,有人感慨,这似乎是一个时代的句点。
“我恨工作狂”
墨镜多是黑超款,遮挡住半张脸;衣领永远是上过浆的,僵硬地守卫着下巴;领带用古董款的卡地亚扣固定;手套是高档皮质的,露着手指,配着银色扣眼……还有标志性的白色低马尾辫,让拉格斐的形象如同一副威尼斯狂欢节的面具,在岁月中逐渐定格。
“我讨厌葬礼,也不希望别人来参加我的葬礼,骨灰就随便处置好了,倒进垃圾桶吧。”
几年前的一次视频采访,“老佛爷”拉格斐曾轻描淡写地吐露生死观——他渴望像香奈儿创始人可可那样,在设计的过程中死去。
似乎一语成谶,据媒体报道,直至离世的前一刻,他还在为本周四的芬迪(Fendi)大秀做准备。
拉格斐总被当作工作狂,每天工作十数个小时,同时主导着香奈儿、芬迪和他的同名自创品牌。
“是的,我努力工作,但我恨工作狂,工作态度要轻松,你得认真看待,而不是夸耀,要识时务,去做而不是光说。”谦虚如他,不认自己是天才,桀骜亦如他,不会承认自己是用努力换成功。而流畅的英语中,也流露出拉格斐难以回避的德国口音。
他在上世纪30年代出生于德国汉堡,十几岁的时候移居巴黎,虽然几乎没有得到过任何证书和学历证明,却在21岁那年在国际羊毛局所举办的服装设计比赛中脱颖而出,凭借一件有着高领和V口的长外套,得到外套组冠军,进而一脚跨入时尚圈,紧接着在时尚的红海中双脚离地,翻越跳入了时装大师皮尔·帕门(Pierre Balmain)的门下,成为他的左右手。
3年之后,他成为了高级定制时装Jean Patou的设计师。如今鲜被提起的是,拉格斐的第一个系列并不尽如人意,美国时尚记者嘉莉•多诺万曾在报道中写道,“媒体对这一系列嗤之以鼻”。合众国际社称,几件黑色短裙的前襟被剪得太大了,以至于一些在场女记者倒吸了一口冷气,而其他礼服的共同特点是低腰、低腰。
高级定制服装和时尚仍有不同,1963年,拉格斐开始厌倦为富人设计正装,因为“不时髦”,他决心成为一名自由成衣设计师。放弃龙门,重新开始,这个决定被业界认为大胆,甚至是鲁莽的。但拉格斐却迎来了自己事业上的成功。
他开始与Chloé合作,摆脱高级定制的背景,采取更自由的方式进行设计。到20世纪70年代初,Chloé已成为具有国际知名度的时装品牌。1965年,拉格斐将Fendi加入了他的客户名单,同样没过几年,这个专注于设计奢华皮草的意大利品牌在全球声名鹊起。
甚至在2007年,拉格斐还曾带领Fendi在长城进行时装秀,有500名嘉宾应邀出席。
完美主义
拉格斐巴黎的一套房子里,一间是纯白色的,白色的床、沙发,灯,再配以原木色系的家具让装饰不那么单调;放衣服的那间一眼望去都是黑色系,只有戒指、衣领、项链等饰品在闪着光。
拉格斐似乎偏爱黑白两色,他的头发本身带一点灰,因为不喜欢,所以每天要用一种干发喷雾将它全部染白,因为“白色无法隐藏任何东西”。
黑白两色正是香奈儿的经典配色,这个品牌也是拉格斐人生中最有名的“作品”。
50岁那年,1983,拉格斐给自己定下任务,“唤醒一个死去的女人”——他受聘于香奈儿,自此担任艺术总监。
当时的香奈儿被认为不复辉煌,只是一家拥有时装店的香水公司,经典的设计被人戏称为“中年女政治家专供”,拉格斐称她为睡美人,“甚至称不上美人,她都睡到打鼾了。”
但此后的36年间,拉格斐不仅重振了香奈儿昔日的优雅,保持了该品牌制作粗花呢西装等经典风格,并且重新进行诠释和发展,尽管曾经饱受争议,但他还是在年轻,时尚,有钱标签下的人群中创造了一种狂热。
创作中的拉格斐多是以纸笔进行设计,几笔线条勾勒出一个女性——显示着他美术方面的技巧,在他看来自己的工作是负责构想,很少接触织物,“我没有耐性,一点都没有。”
而且即便是随手就来,但令他不满意的也很多,他也不喜欢回望、修改,所以无论家里和工作室,最重要的家具是垃圾桶,他不留档案、不画草图,一切不满意的设计都被他从生命中删除。完美主义的人格在此时尽显。
香奈儿的合同中,要求他每年做4个系列,包括两季成衣和两季高定,但他把这份工作翻了倍,保证每季度两个系列的输出,经常再加量到10个。再算上Fendi的5个,和同名自创品牌的设计,和三不五时就刷屏的跨界合作——泰迪熊、芭比娃娃、房屋设计等等,拉格斐的工作量足以令人咂舌。
只有将旧设计扔进垃圾桶,戴着露指手套轻抚眼前的空白页,让他脑中的幻想得以呈现时,他才显得能够放松。
为爱失控
作为难得一遇的时尚圈天才,拉格斐从不掩饰自己的强势和桀骜。
多年前,就像电影中的戏剧性场面,Fendi的一名助理甚至发现自己有了新名字,因为拉格斐觉得助理的姓又拗口又土气,他给这位助理换了姓氏——莱热,一方面因为在法语中的意思是“光”,另一方面,是好记。
拉格斐说话总带有一种宣言式的亢奋,无法向他说不,有些时候让人一时难以分清哪些是他的有意夸张,哪些是“天生的机敏和自我嘲弄”。
这个似神话般的设计师曾包装过自己的身世,但最终被证明于1933年出生——而非他自己所言的1938或1935,也和瑞典的贵族、德国的高层没有联系。
少年时代的拉格斐任性而骄纵,尤其对同学的穿着打扮“非常挑剔”,这也难以避免地给他带来噩运。大概在他12岁的时候,被一男一女欺负,回来告诉母亲后,母亲却说,看看你自己吧,都是你自己的问题,你不招摇,别人干嘛要那样对你。
母亲也严肃正告他手长得很不漂亮,抽烟会让人注意你的手。拉格斐再也没有抽烟,甚至手套成了他的标志物,唯一偶尔获得关注的是他手里的那把折扇。
父母的严格和疏离也许提早地树立了他的自信,他称只想靠自己的双腿向前,不被根绑住;也让他变得很有“主见”,甚至有时是狂妄。
拉格斐对很多事情有意见,他称运动裤“是为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准备的”;对个头不高的男人,他称其是“变相残废”;说自己不喜欢跟男人讨论时装,“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在1993年的一场Fendi秀中,他让色情明星穿起带花边的泳装,令人不解;2015年Chanel系列中,模特们拿着标有女性主义口号的标语,遭到了“利用政治宣传来卖衣服”的质疑;而对默克尔难民政策的反复批评,也让他被冠以民族主义者的称号……
最严重的一次,他甚至成了被告,因为在法国电视节目《Le Grand 8》里说,“过于肥胖者”是社会安全的漏洞,也是所有疾病的原因。再加上曾批评英国歌手Adele太胖,提到 “没有人想在伸展台上看到丰满(有曲线)的女人”等等,这些颇受争议的发言一度惹恼了民众。
可在上个世纪80年代,拉格斐也一度体重失控,为了爱情。
因为喜爱的人身患绝症、不治身亡,他一时陷入绝望,这个能挤进最小码西服套装的男人也曾体重暴增,到达“肥胖”的边缘——尽管在此后的采访中,他竭力抗拒这个原因,但那段颇为痛苦的回忆还是明明白白地,记载在他那本著名的减肥书The Karl Lagerfeld Diet里——他此后减肥90磅,成为励志之神,并打趣说只是为了穿上那身迪奥桀傲(DIOR HOMME)的得体西装。
得到多方共识的是,拉格斐此生对两个人有过迷恋,一个是这位去世的Jacques de Bascher,曾让他陷入与YSL 创始人圣罗兰三角恋情史的法国贵族;另一个是著名法国男模Baptiste Giabiconi,拉格斐将他打造成一座巧克力雕像,两人还一度传出婚讯。
只不过感情总是无疾而终,这个时尚圈“最有型的老头”此后号称自己只和工作谈恋爱。
年龄越大,会越成功
不过拉格斐从不让自己陷于工作。
他热爱摄影,除了工作拍摄外,他还曾在凡尔赛宫办过“阳光下光影中的凡尔赛宫”影展。
他喜爱阅读,私人图书馆里6万多本藏书堆叠到天花板,巴黎的家里,他特别定制了一个遮篷,对着卢浮宫和塞纳河,每天早上安静地翻书。
他还是著名“猫奴”——猫曾是那个被制成巧克力雕像的模特的,被他收养后再也没还。拉格斐给“小公主”Choupette开社交账号,定期为它美甲,带它购物旅行,还专门配有两个人照顾它的饮食起居,光是吃饭就需要三个著名奢侈品牌戈雅(Goyard)的碗在眼前铺开,供猫主子选择。
但年岁渐长,拉格斐也开始不爱应酬,他曾在接受采访中说,那些以往跟他一道去玩的人,大多过身了,或者已不存在于他的生命中。
他也不喜欢使用手机,很难有人能直接找到他,不过他从不觉得孤独,“我必须独自战斗!不能孤军奋战的人有问题。寂寞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是一种奢侈。”
在时尚圈的快速更迭中,作为艺术总监,拉格斐的年龄是其他奢侈品牌同岗人员的两倍,但几乎从来没有人觉得他过时了,他也从不为此紧张,已过85岁高龄,他依然想着他的算命先生说的,他的年龄越大,就会越成功。
拉格斐讨厌睡觉,人生苦短,他曾感慨,再过几年就可以尽情睡了。起床前后,他还是在享用他的可乐,跟特朗普一样,他热爱可乐,只不过是零卡的,“我一下床就要喝 diet coke,我在半夜也可以喝 diet coke。”
最终,他在工作岗位上逝世,正如生前所说,“别夸张了个人,世界还有几十亿人。我们来到人世,然后离开,人们崇拜你,之后也忘了你。”
他并不希望被谁记住,只愿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