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腊月初8,是22岁的姑姑刚结婚一个月的日子。
那天7、8岁我和哥哥弟弟们在门口跑着玩,看见姑姑从北面过来了,我第一个跑过去伸开双臂想让姑姑抱抱。
姑姑前几次来的时候都会掂些点心和糖果之类的礼物给我们这些侄子们吃,可姑姑这次却是空着手来的。
我跑到姑姑跟前,姑姑知道我想要她背我,她就蹬下身子,我熟练的趴在了姑姑的背上让她背我。姑姑之前就是这样背着我们去看电影、哄着我们玩的,姑姑喜欢我们,我们都粘着姑姑。
我刚趴到姑姑的背上,就听姑姑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哎呦,好疼啊,”姑姑刚准备站起身子,随及又蹬下了。
姑姑年轻漂亮身体又好,今天穿的有棉袄怎么会说好疼呢,我随及跑到姑姑面前惊讶的问姑姑:“怎么了姑姑。”
姑姑突然搂着我,用眉头在我头上来回的揉着,我感觉姑姑哭了,就仰脸看看姑姑,发现姑姑眉头角那里被头发遮住的地方有手指头的红印。
这时,哥哥弟弟和邻居的几个小朋友,都围了过来,我们都关切的问姑姑身上的伤是怎么搞的。
姑姑强装笑脸说:“没事的,姑姑这次忘记给你们捎包了,下次来一定给你们带好吃的,你们继续玩吧。”
姑姑知道我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及爹爹们都在生产队里上工,现在虽然是腊月没有什么农活了,但在每年冬腊月间的时候全队的社员都在生产队里担大塘,或到别的生产队去兴修水利。
姑姑走进了她熟悉的院子有点怅莽,一个月前她还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可今天她却是以走亲戚的身份来到这里的。
姑姑是爷爷奶奶的幺妮儿,也是爷奶最心疼的一个孩子。在姑姑的头顶上有5个哥哥,大伯、二伯和三伯他们娶了伯母后都先后分家单过了。我爸是老四,虽然也和爷爷奶奶分家了,但我们和爷奶还是住在同一个院子里,五爹虽然也说好了对象,但五妈还没有娶进家门。
5个儿子就这一个女儿,爷奶自然是把姑姑当做心肝宝贝一样的疼爱。
爷爷奶奶疼爱归疼爱,但他们从不娇身惯养姑姑,该干活的还是让她干活。特别是洗衣做饭和缝缝补补、裁剪衣服纳鞋底子等等这些女人必须掌握的针线活,姑姑更得学会做。奶奶经常说姑姑:一个女人如果不会做饭、不会做鞋、不会做袄套棉裤,将来给老婆子了就是挨打受气的脸。
姑姑长的是天生丽质,在爷爷奶奶的教育下更是心灵手巧,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巧妮。
姑姑在17、8岁的时候就有人给她说媒,但她不是嫌人家矮,就是嫌人家太瘦,干农活没有力气,太胖了又说人家蠢笨。
也有人把姑姑介绍给那些吃商品粮的工人或干部,但姑姑说和人家不门当户不对,肩膀头不一般高恐怕人家看不起她,以后会挨打受气。
还有就是奶奶嫌人家生产队里没有大水塘,水利不过关,粮食就不够吃的。
在那个时代,爷爷奶奶饿怕了,他们给姑姑说老婆子有两个主要标准:
●男孩长得不仅要配得上姑姑,还要能干顾家,更不能是浑头、二货。
●男孩生产队要有大塘,水利要过关,这样生产队里的稻子才不会因为天旱而干死,生产队的社员有粮食吃才不会饿肚子。
姑姑在20岁的时候,我姑奶也就是爷爷的姐姐,把姑姑介绍给了她一个生产队的一个叫陈有良的小伙子。
说来也真巧:陈有良和姑姑正好相反,姑姑是5个哥哥就她一个女孩。
而陈有良则是有5个姐姐就他一个是男孩,陈有良自然也是他爸妈的心头肉。
姑奶说她们队里新打了一个大水库,水利非常过关。而陈有良又是她看着长大的,男孩的人品还可以,他爸妈虽然心疼他,但从不惯着他,该干活的还是得干活。他在生产队里是10分的棒劳力,还是生产队的副队长。
爷爷奶奶和姑姑听了姑奶的介绍后,都比较满意。
相家那一天,奶奶让姑奶领着她去看了看她们生产队新打的那个大水库,以及她稻场里的稻草垛。
奶奶看那个水库里的水装的满满的,稻场的稻草垛又多又大,心里非常高兴,姑姑的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经过三年的交往和考验,姑姑和陈有良终于修成了正果,在1969年的冬月初8她们喜结连理。
快到晌午的时候,奶奶和妈妈回做饭了,大集体的时候生产队里都是女的先回来做饭喂小孩,男的留在地里再干一会儿算是加班。
妈妈回来后,我就对妈妈说:姑姑今天哭了,她说她身上好疼,而且眉头上还有手头印子。
姑姑在家当姑娘时和妈妈及几个伯母相处的非常好,我从没见她们吵过架。
妈妈听了以后非常惊讶,她急忙把米淘好下到锅里,盖上锅盖,点着火后,就让我烧锅做饭,她急急忙忙的跑到奶奶屋里去看姑姑了。
妈妈走到姑姑面前,二话没说就把姑姑后背上的棉袄搂起来了,掀开内衣一看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都是鞋印子。
妈妈就大声向奶奶喊道:“妈,你看这个陈有良真不是个东西,下手那么狠,把他小姑身上打的。”
奶奶一看心疼的肉疼,气得破口大骂:“陈有良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把我女儿打的这么狠,从小到大我都没有舍不得摸她一根指头,才接去个把月你就打她。男人能打第一次,就能打第二次和无数次,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奶奶放下正在做的饭,气冲冲的走出了家门,妈妈看奶奶一个人要到姑姑婆家去,她给姑姑交待了一番后就和奶奶一起来到了姑姑的婆家。
奶奶和妈妈来到姑姑的婆家,奶奶忍着怒火强装着笑脸对姑姑的公婆说:“亲家啊,你们看我姑娘是哪里做错事了,惹你们生气,你给我说一声我回去好好的教训教训她。”
姑姑的公婆都说:姑姑非常勤劳能干,而且还很贤惠,生产队里都羡慕他们烧了八辈子高香娶了一个这么好的儿媳妇。
奶奶看着站在堂屋里的姑夫含沙射影的说:“既然全生产队都夸你娶了一个这么好的儿媳妇,她身上怎么有青一块紫一块的鞋印子呢,是她自己手发痒,拿着鞋底子打的?亲家,我给你说啊,你们要是看不中我姑娘了,我就把她领回去当老姑娘养着,你们再去娶好的,她别被打死在这了。”
奶奶说完站起身就走了出去。
姑夫在后面紧跟着奶奶赔着笑脸,要留奶奶和妈妈在他家里吃了饭再走,奶奶没好气的说他:“你把我女儿打那么狠,还没把我给气死。”
妈妈把姑夫拉到一边小声的问他:“有良,你给嫂子说,他小姑那一点配不上你,因为啥事你把他小姑打的那么狠?”
姑夫小心翼翼的说:“嫂子,自从慧云来了以后,她总是说我光干个直活,不帮爸妈做家务,她不但让我捞杂草喂猪,还让我挖菜园子,一直忙个不停,搞得生产队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说我是个怕老婆的队长,不像个男人的样子。慧云还说:这还不算是丢人呢,以后有孩子了她还让我当着外人的面给小孩洗尿布呢,你看看这是男人干的吗。昨天晚上我酒喝多了就因为这事,你一言我一语的吵起来了,我就用鞋底子打了她几下。”
妈妈用手戳了一下姑夫的眉头笑着问姑夫:“它小姑做的对,说的也没错啊,你想在屋里当大爷哈,我问你,她姑叫你干活的时候,她是不是在睡大觉啊。”
姑夫说:“没有,也不知道她为啥成天忙的团团转。”
妈妈说:“这不就对了,她这样做都是为你们的家庭好呀。新媳妇才过门就那么能干,怪不得队里的社员都夸你爸妈烧高香娶了个这么好的儿媳妇哟。记住:有良,有的男人想叫老婆嘟囔她、叫他给小孩洗尿布,他都没有这个福气。听嫂子的话,明天去赔个不是,把他小姑给接回来,才结婚就守空房你不那个的慌呀。”
妈妈说完诡秘的笑了笑,就追赶奶奶去了。
当天晚上,爷爷把三伯、我爸和我小爹他们弟兄三个喊到一边嘀咕了半天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第二天上午放工时,姑夫手挎个竹篮,里面装的是点心什么的,来到奶奶的家里。
奶奶一看到姑夫,姑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红印子就浮现在她的眼前,气就就不打一处来。她随手就拿起门旮旯的一个竹耙子,用耙把子对着姑夫的屁股和后背就打了下去。
奶奶一边打,一边还气愤的骂着:“都说丈母娘家里没有打女婿的棍,今天我就破个例狠打你这个畜生,你把我女儿打的那么狠,我也叫你尝尝疼不疼,别说我姑娘还有几个哥哥呢,就是都是妮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也不能让你随便打我女儿啊。只要我女儿不偷人养汉,好吃懒做,你以后再打下试试,我就不让她跟你过了。”
奶奶连气带累的把耙子把也给打批了,姑夫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让奶奶随便打。
妈妈在厨屋做饭,听到奶奶在院子里霹雳哗啦打着姑夫,她把柴火往锅底里面填了填,又用火钳拍了拍火苗,把火钳压在柴禾上,就跑到姑夫跟前掀开姑夫后背上的棉袄说:“妈,昨天夜里他弟兄3个就给他小姑出气了,你来看看他身上的鞋印子,你咋还打他呢。”
这时,爷爷和爸爸爹爹们也放工回来了,爷爷在院子外面听见奶奶在教训姑夫,他暗自佩服奶奶。
他走进院子放下肩上的钩担,走过去急忙夺下奶奶手中的耙子扔到地上,假装生气的对奶奶吼道:“哎呀!老婆子,你不知道丈母娘家里没有打女婿的棍啊,传出去不怕人家笑话呀。女婿是客,你打他,就不怕他以后找你女儿报仇啊。”
“我以后再也不打慧云了,她是个好妻子。”还没等奶奶说话,姑夫抢先说话了。
这时,爷爷一只手拉着姑夫的手,另一只手想掀开姑夫的棉袄看看伤情用不用包扎一下。
姑夫说:没事的。
爷爷示意我爸接过姑夫手中的竹篮子,然后,大声的对屋里喊到:“小云,有良刚才说了,以后再也不打你了,吃了晌饭跟他一起回去好好的过日子哈。”
爷爷把姑夫领进堂屋里坐下,又吩咐爸爸到大队代销店去买二斤白酒,说,今天弟兄和姊妹伙的在一起好好的喝几杯把话说透,要搞好团结使家庭和睦。
没过多久,妈妈和几个伯母就饭菜做好了,妈妈知道姑夫这两天要来,昨天晚上就杀了两只老公鸡烫好准备着。大伯母、二伯母和三伯母都拿来了千张豆腐、水豆腐和粉条等配菜,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一大家子人喜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
爷爷和奶奶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他两个用恩威并施的方法,巧妙的使姑夫接受了教训,在以后的几十年里再也没打过姑姑了。
爷爷奶奶在20多年前就先后去世了,我们和姑姑姑夫一直走的非常热火,姑姑和姑夫现在也都70多岁了。前年我们弟兄几个去给姑夫过70大寿的生日时,吃了饭后我笑着问姑夫:“姑夫:你现在还恨我奶奶当年打你的事情吗?
姑夫笑着说:“换着是我也会打他呀,娶了个那么漂亮持家的贤惠妻子,不知道珍惜还让她挨打受气,这样的丈夫就是该打。”
我笑着说:“我们晚辈都应该像姑夫学习知错就改,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