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看见一个消息很气。
国内要改编翻拍一部日剧《我,到点下班》。
你猜怎么着?
改编的国产剧剧名《我喜欢加班的理由》。
被骂得太狠,悄咪咪改了个名
人家要按时下班,搁咱这就加班了。
还得喜欢。
摔啊!谁喜欢加班啊。
这让肉叔想起一位著名表演艺术家说的话:
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胡编。
改编怎么改,特别是对知名IP?
肉叔觉得,应该取其框架,加入现代精神内核。
最近上线的一部新片,做了自己的探索——
奇花记
01
这部电影改编自《聊斋·葛巾》。
《聊斋》的故事有三大元素,狐仙鬼怪、书生、爱情。
大多数充满男性的意淫。
那些幻化成美女的妖怪都不挑食,但凡对她们表露出爱情的书生,她们就接受。
主题也大多是导人向善。
只贪图美色的书生,结局一般都不会好。
《葛巾》的原著故事是这样的:
有个爱牡丹的书生常大用,去曹州看花,无意间遇见叫葛巾的美女。
常大用把她当成仙女,两人一见钟情,成婚后生儿育女,幸福美满。
后因常大用怀疑妻子是妖怪,妻子把孩子抛下,愤而离去。
而孩子一落地就消失,几天后,孩子落地的地方长出了牡丹。
这里只简述,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搜来看看。
《奇花记》是怎么改编的?
原著近3千字,是一个因信任危机导致婚姻破裂的志怪传奇。
撑不起一部商业片的体量。
电影保留原有的爱情、奇幻,增加悬疑元素,拓宽故事维度。
这就可以容纳更多人物,探讨更深刻的主题。
先看故事。
深山老林,一个女子在跑。
准确地说,是逃。
后面有人在追。
两个男人,脸上尽是猥琐。
女子一不小心被绊倒,摔在地上,已无力再逃。
两个男人拉开领口,解开裤头,像猛虎扑食扑到女子身上。
惨烈的呼救回荡在烟雾弥漫的山林。
光天化日,人间惨剧。
有人能听见吗?
幸好,有三个过路的书生在附近。
他们听见呼救,急忙赶来,打跑了恶贼。
女子衣不蔽体,露出肩、背,大腿,肤如凝脂。
书生安慰惊魂未定的女子,眼睛却被女子露出的肌肤吸引。
他看见那肌肤上还有汗水,如清晨露珠在鲜花上;他看见女子的红唇好像微微翘起。
喉咙干燥,他咽了咽口水。
不知怎么回事,他凑过去了,手摸到了,嘴亲上去了。
另两个伙伴也一脸淫邪对女子上下其手。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但,女子一点也不惊慌。
她淡定,淡定过了头,甚至在享受。
正当书生们痴迷其中时,一条藤蔓从女子身上蔓延。
藤蔓像条蛇,渐渐缠绕在一个书生身上。
等他惊觉,他已经被提起到空中。
无数藤蔓汇聚,把书生包围,像蜘蛛网住了自己的猎物。
一条藤蔓花苞打开,如猛兽张开了嘴,一口将书生的头吞入。
书生惨死。
电影开头,和主线剧情无关。
但是暴露了两个信息。
一是电影的类型以及看点。
国产特有的志怪奇幻,以及在尺度范围允许的香艳场景。
二是电影隐含的暗黑内核,好人未必有好报,就像那三个见义勇为的书生。
再看主线剧情。
这的确不是像《倩女幽魂》那样的爱情故事。
它更复杂,更暗黑。
常在田,从京城回到阔别七年的家乡——
一个淳朴的乡村。
回来干什么?
报恩。
常在田当年在村中无亲无故,受了村里唯一的富商曹员外的恩惠,才得以读书,进京考取功名。
但,等他回来,曹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据村民们说,是一伙山匪洗劫了曹家,曹府无人幸免。
常在田私定终身的恋人,曹小姐自杀,尸骨无存。
但,这其中透露出蹊跷。
常在田找到一个村民,想问问具体情况。
那个村民欲盖弥彰,推说具体情况也不大了解。
但他女儿当年在曹府当丫鬟。
村民一拉女儿,把她藏在自己身后,说:
丫头啊,那几日正好染了风疾
没去曹府,正好躲过了一劫
常在田却看见,丫鬟戴着一个手镯,那分明是曹小姐的。
在村里,常在田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村民们却心神不安。
几个人聚到村长家商议。
村长气急败坏,让他们都躲着常在田:
万一你们谁说漏了嘴
他要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我们所有人……
村长做了个割喉的手势。
曹家被洗劫肯定有内情。
但绝对不是大家想的,是村民们合谋动手那么简单。
而常在田这次回来,也不仅仅是报恩。
他的跟班说的一句话,暴露了他此行目的不善。
得知曹家被灭门以后,跟班想早点回京:
人都既然死了,也帮咱们了结了
明天一早咱们就可以回京复命了
了结什么?
而当跟班听见村民们说,曹府被灭门时,他的表情意味深长。
好像并不意外,甚至还暗自窃喜。
常在田和他回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肉叔就不剧透了,大家可以自己去看。
也许没你想得那么坏,但也绝对不好。
02
名著好改,也难改。
好改的地方在于,故事有群众基础。
人物和观众的距离天然就比较近,观众的接受度高。
就像近几年流行的“大圣热”“哪吒热”。
为什么创作者不约而同把目光盯准他们?
因为这两个角色是我们最熟悉的,最有观众缘的。
但难的地方也在于此。
正因为太熟悉,不搞出点新意,就难免有炒冷饭的嫌疑。
创新可以从形式上。
比如最近的《白蛇传·情》。
粤剧电影能获得好口碑,特效技术功不可没。
奇幻故事就需要特效。
《奇花记》的特效,在同体量的电影中算好的。
现在的妖怪设计都偏西式。
就像《捉妖记》里的妖怪,《奇花记》也免不了。
但,到了道士作法就是中式的了。
独有的文化符号加上特效,好看多了。
比如桑道人作法降妖。
插旗摆阵,罗盘定位,遁法救人;
铜钱也是武器。古钱能驱邪,这是中国特有的道家文化思想,在现代特效加持下,显得酷炫多了。
桑道人各种画符,只有合格的特效才能直观展现道门术法的高深莫测。
这种降妖除魔的设计,以前港片见得多。
肉叔查了《奇花记》幕后制作团队,监制、摄影指导、特效指导都是香港电影人。
几度获得金像奖最佳摄影,最佳剪辑提名。
品质还是有保证的。
而神鬼片,香港电影一直都有。
有一个桥段最能体现电影隐藏的港片气质。
在人妖混战中,一个龅牙村姑被妖怪打倒。
常在田的跟班把买来的符都撒出去,救了村姑。
这时候,来一慢镜头。
村姑深情地望着跟班。
用偶像剧的拍法来拍两个丑角,达到喜剧效果。
在这么紧张的时候,来一个搞笑的。
港片最喜欢这么干。
想尽办法娱乐观众,什么时候都能给你来个喜剧桥段。
再比如,村民们密谋掩盖曹家衰败的真相。
错位对话造成的喜剧效果也很足。
村长正和其他人商量要赶紧打发常在田走,并且要谨言慎行。
两个村民却围绕着说几个强盗进村争上了。
村长没好气地说:
你们这脑子装的都是大米粥吗?
旁边胡子发白的三大爷接上话:
喝粥啦?
村长又叮嘱他们:
你们都给我长点心,长点心!
三大爷激动得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还有点心,我最爱吃
嗐,这三大爷耳背,尽捡自己爱听的听去了。
用喜剧元素,调解整体严肃阴暗的基调。
港人娱乐精神就是那么足,总是利用一切元素娱乐观众。
03
因为这种娱乐精神。
在面对经典时,香港电影人的包袱就很少,往往能做出更大胆的改编。
就像刘镇伟和星爷的《大话西游》。
而《奇花记》的大胆则体现在人物上。
这是一个“全员恶人”的设定。
但,没有绝对的恶。
这种恶只是人性普遍存在的弱点。
贪财、懦弱、自私。
是人都会沾上那么点。
就像桑道人。
法术高强,干的是降妖除魔的正义营生。
在传统故事中,这种人就是侠客,往往还要把主角从幻象中唤醒,从险境中救人。
桑道人还不是一般道士。
他也铲除妖魔,也想传道授业,但原因是要捞钱。
卖符给人家,张口就要五十两。
把常在田救下来,想的是,可不能让金主爸爸死了。
把身上法宝,符咒给村民打妖怪,还是要钱。
妖要除,钱也要捞。
他就像个拿钱办事的打工人。
还有常在田。
他大概是聊斋故事里最渣也最可怜的书生。
渣,是因为他抛弃旧爱。
为了和相爷的女儿成亲,一纸休书寄回曹家,与曹小姐断绝关系。
这人可恨就可恨在他又不渣到底。
他写的信,以藏头诗的手法表达自己的无奈。
“吾而无缘,来生再续”。
作家金宇澄说,“渣男”是最不好的词。
因为这个词把复杂的人性变化用单一词汇来概括。
常在田的渣,就有这种人性变化。
不是移情别恋,贪慕虚荣。
而是普通人的挣扎和无奈,不够决绝又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上京赶考,功名被人顶替;潦倒落魄,被相爷所救。
被逼和相爷的女儿成亲,又对旧爱念念不忘。
最后相爷下了最后通牒:了结旧情,否则平了他的村子。
他狠一点,就不会挣扎。
但普通人最缺的也许就是狠——
对别人或对自己。
在电影里,所有人都被自己人性中的阴暗折磨。
而女主角的设定也不落窠臼。
前面说,取框架,加入现代精神内核是好的改编。
就体现在双女主身上。
红衣葛巾,白衣玉版。
一个红玫瑰,一个白月光。
玉版单纯可爱,如未经世事的姑娘,对爱情有着美好的幻想。
而葛巾保存着前世记忆,早已对爱情不抱任何期待。
一体双生的两姐妹,是人的两面。
他们对常在田不同的态度,也是人在面临爱情时矛盾纠结的体现。
玉版是感性的,她一直在保护常在田,即使知道他做的事后,仍然难以自拔。
而葛巾是理性,她知道爱情里有伤人的刺,要先保护自己。
电影最后,姐妹的打斗如舞蹈,也是一个人内心两种情感纠葛的具象。
和传统爱情故事不同。
《奇花记》说的不是爱情的甜,而是爱情里的苦。
它会让人伤害自己。
爱得越深,伤得越深。
每次玉版要维护常在田,都会受到姐姐葛巾的惩罚。
而她们是一体双生,惩罚玉版,葛巾也会受伤。
玉版为爱牺牲越多,葛巾惩罚越重,其实也是伤自己越深。
它不再只是为爱唱赞歌,而是有一份清醒的认知。
爱能救赎人,也能让人堕落。
改编名著不好做。
有原著珠玉在前,照搬也许是安全的操作,但也是偷懒的行为。
所谓遵循原著,某种程度上是改编者无话可说。
好的改编,能发现原著中的亮点,并有自己的表达。
我们有深厚的文化积淀,里面有太多值得被人看见的故事。
但千万别照搬。
古人写的故事有古人想表达的。
今人要讲的故事,当然也有不一样的话要说。
否则,是古人太前卫,还是现在的人太守旧。
都骗不了观众。
编辑:熊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