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九零年的事了。在蒲家寨山上有一户人家,男人是拜师学艺的一名赤脚医生先亮。他的女人挺着一个大肚子,马上就要临盆。
那时的农村没有去医院生孩子的意识,遵循祖辈的传统都是在家生产。镇上的医院只能测测血压,开药,输液打针,没有什么设备,农村人要想得到好的治疗只能去县医院以上才可以,治疗费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的,即使承受得起也舍不得钱财,生病了都是硬抗,受不了就再去抓点药,听信各种偏方。
在这样的医疗背景下,女人们都是在家生孩子,请熟练的接生婆接生,虽然凶险,大多数都能母子平安。只有极个别的酿成悲剧。
先亮家就成了极个别的例子。在一个初春的清晨里,先亮的妻子拼着命用力生下一个男婴。随着孩子哇地一声啼哭,众人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听着孩子细微的哭声,耳边传来“是个儿子,身体健康”的话语,先亮妻子露出了如重释负的微笑。终于生下来,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大概过了几分钟,突然血流不止,一瞬间,血从身体里淌出来,打湿了身体。旁边的接生婆惊呼起来,手足无措。“遭了,产后大出血。”急忙扯下棉花团去止血,棉花团一接触就变成红色。接生婆只有不停地换着棉花,先亮看到妻子的状况也毫无办法。只有干着急的份,他平时只是给村民开一些感冒药,配点中药,这种情况见所未见。
过了一会儿,先亮妻子脸色苍白,眼皮沉重,她看了看睡在旁边,生了三天三夜才生下的白胖儿子,着急得浑身颤抖的丈夫,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滴在枕头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太累了,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先亮颤抖着手去试鼻息,妻子已经停止了呼吸,他抓住妻子的手拼命摇着,请求妻子醒过来,可妻子已经听不见丈夫的呼唤了。接生婆不忍心看,别过头去,只有劝着先亮节哀顺变,还有孩子,为了孩子要好好过,把孩子养大。事已至此,先亮抱起孩子痛哭起来。压抑的哭声在屋子里回荡。
他这一生命苦,在刚成人的时候,父母就生病过世,只留下了这三间瓦房。姑姑托人说媒,认识了同样苦命的妻子,两人顺利成婚。婚后他在老丈人建议下拜了一位乡下的老中医为师,学习医术。此后过了一年,妻子唯一的父亲也走了。两人成了彼此的爱人,亲人,惜惜相惜,互相扶持地过了几年快乐的日子。怀孕后更是锦上添花,两夫妻对未来有了更多的盼头。
如今事与愿违,老天不开眼,他的妻子也走了,留下一个小婴儿余生该怎么过呢?
先亮打起精神好好把妻子安葬在阳光明媚,野花遍地的山地里,山上又多了一座新坟。石块堆砌的孤坟是那样扎眼,那样闹心,守望着山上的熟悉人们。小婴儿才出生就失去了妈妈,饿得直哭,那时候没有奶粉。先亮只有抱到有母乳的人家,请求给孩子喂口奶。妇女心善,看着瘦弱的孩子都乐意帮忙,有时候不凑巧,先亮跑遍半座山的人家才能让孩子吃饱。
就这样日复一日,孩子稍大点能喂米汤了,先亮才松了一口气。不用四处求奶水了。背着孩子下地干活,行医挣钱,孩子虽然干瘦,身体还是不错,长得很精神。他也不找妈妈,就跟着爸爸,不吵不闹,安静地玩耍。
后来为了生计,山上人口少,行医不便,就带着儿子下山,在通往集镇的必经之路租赁了农家的房屋一间,开起铺子专门行医。人们有个头疼脑热都乐意找他开药,日子久了,有人说媒,他认识了一个外地来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女人姿色不错,穿金戴银意气风发,没多久就住进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起,女人专门负责洗衣做饭,两父子脸上才有了明媚的笑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年,女人却不愿意了,执意要走。走也简单,反正没有领结婚证的。女人收拾起自己的包袱,在天未明亮时,踏上了通往镇上的乡村小路……
两父子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状态,先亮也无心再娶,一门心思和儿子过活。十几年过去,学习刻苦的儿子大学毕业找到好工作,把父亲接到城里生活,也是先苦后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