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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话

范围:广东省肇庆市怀集县西南部永固、诗洞、桥头、大岗、闸岗、梁村等地和封开县与之毗连的金装、七星、长安的部分村庄中,仍使用标话的约有七八万人。

特点:属壮侗语族侗水语支一种独立的少数民族语言,在书面文献中又称“豹话”。

从广东怀集县城南下,沿途群山耸立,道路蜿蜒曲折。忽见前路景色豁然开朗,直入便到诗洞镇辖地。

世居于此的人们说着与周边粤语、客家话迥异的语言。这种特殊的“标话”被认定为“属于壮侗语族侗水语支一种独立的少数民族语言”,诗洞“讲标人”也成为少有的使用少数民族语言的汉族人群。

昔日男女在林间劳作放声“山歌”,姐妹出嫁伴寝连日齐唱“哭嫁歌”,而今生活方式变迁,歌哭声日渐稀落,标话也面临日趋“濒危”的窘境,唯有凝结其中的乡情和亲情还在延续。

“真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

“七百余载属广西,八百多年隶广东”,《怀集县志》中记载的此句暗示了当地的迁徙流变。偏居县城西南部的诗洞人,因生长于广东汉族地区,却与周边语言习俗不相通,曾一度对其族群身份产生焦虑。

在诗洞镇文化站原站长徐文海家里,还保留有一份1983年手稿的复印件——《关于要求重新审定诗洞族籍问题的报告》。当年,当地各界人士组成“民族问题考察小组”,梳理诗洞历史地理沿革、婚嫁丧葬习俗,并奔赴多地调研周边地区生活文化习惯。

“真好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两相对照之下,考察小组感慨。他们录制下当年诗洞人的语言和民歌,连同报告呈交请求派出专家识别民族身份。

“诗洞话”在书面文献中被称“标话”和“豹话”。徐文海告诉南都记者,1986年,怀集县人民政府向广东省人民政府提交了《关于请求鉴别我县“豹话”地区民族成分的报告》。同年,当时的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员梁敏、张均如到怀集调查“豹话”,他们认为这是“属于壮侗语族侗水语支一种独立的少数民族语言“,因“豹话”名称不雅而统称“标话”。次年,使用“标话”的诗洞人被认定属汉族。

如今,诗洞镇常住人口5万余人,日常生活中仍通行标话。他们称父亲为“翁阻”,哥哥叫“阿章”,吃饭是“记沟”,水牛为“华下切”,这些特殊的读音和词汇与汉族语言相去甚远,外人几乎无法参透“讲标人”的语言秘密,而当地人为方便对外交流通常也会客家话和粤语。

“讲标人”爱唱民歌抒怀

在诗洞的“讲标人”,热爱唱民歌抒怀——依水唱南歌,林间唱山歌,贺新居唱茶歌,婚嫁唱哭嫁歌,丧葬唱白事歌,世世代代,由生到死,喜庆丧吊,欢歌悲哭。

在当地人看来,“哭嫁歌”最具代表性,用标话也称“吟书”。徐文海记得,儿时母亲在国营林厂工作,一日天降大雨,女工无法上山,一班20多人在宿舍里,坐上通铺齐唱哭嫁歌,“唱着唱着就哭了。”

女儿们不舍离开“阿妈”,想到交换生辰八字,收下媒人送来礼物,亲事商定自此离家,心中哀怨追悔不已。

到了徐文海这一代,1986年他结婚时沿用旧时习俗,妻子着黑衣黑裤黑鞋,手撑黑伞头系红绳,用染红的羽毛扇遮面,随送亲队伍一路到家中,身后是扁担竹筐挑起的嫁妆。

自上世纪90年代后,西式婚礼传入当地,黑色衣裤被雪白婚纱取代,哭嫁歌不再是必备仪式,昔日热闹的歌声日渐稀落。

以往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讲标人”下拜帖相约河岸边唱南歌。山林间劳作为解乏闷,男女对唱山歌抒怀,也以此互诉倾慕之意。而今,年轻人们纷纷外出打工,“南歌”“山歌”盛况不再,仅留存于影像之中。

若不加以保护 很可能被粤语同化

诗洞“讲标人”还没有意识到,他们熟悉的乡音已近“濒危”。

广西贺州学院文化与传媒学院副教授杨璧菀是怀集县人。2012年前后,杨璧菀参与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中国方言文化典藏”,并负责其中的“广东怀集标话方言文化典藏”。

其后几年间,她带领诗洞镇徐文海、林玉达等人,从地方名物、民俗活动、口彩禁忌、俗语谚语、民间文艺等方面,实地走访调查收集标话读音,为有音无字的标话标注国际音标,收录标话方言文化图片600余幅,留下了极为珍贵的语音和影像资料。

唯一遗憾的是,诗洞传统婚嫁仪式无法复原记录。徐文海说,团队曾经想从项目经费中出资,邀请当地新人按旧时习俗举办婚礼,但无人愿意,“都嫌太土了。”

杨璧菀在调查中发现,标话词汇在逐渐丢失,受到粤语影响甚至替代,“讲标人”与外地人通婚,学龄儿童学习外来语言,讲起标话口音不再纯正。如果不加以保护,标话可能将被粤语同化。这种日趋“濒危”的少数民族语言,却依然凝结着浓厚的乡情,是同乡间重要的情感维系。

诗洞人林玉达早年在中山打工,2012年他和同乡创办了“诗洞文化传播中心”网站,用标话填词翻唱流行歌曲,上传网站供爱好者下载使用。林玉达说,他希望把地道的标话词汇放入歌里,在声声传唱中将这门语言延续下去。

去年疫情期间,徐文海被邀请到镇里录制标话方言版防疫广播,“不要去街!不要去街!不要去街!”亲切的乡音通过大喇叭穿越镇街上空,解除封村后乡邻们碰到他便兴奋地说,“海哥,你的声音传遍诗洞大地了”。

杨璧菀曾希望在家乡建立标话语言文化博物馆,设立语言音像采录室、民俗实物展厅保护传承标话。如今依然未能如愿,她仍觉得有此必要。只有与时间赛跑,才能留住那乡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