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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别人妻子的第五年，早晨上班前总在想怎么杀他，晚上下班前却在惦记他几点能回来，晚上要做什么饭。
日子过久了，也就习惯了，日出日落，吃饭洗碗，谁家不是一地鸡毛？
1
21年圣诞节前，我穿过街上红红绿绿的节日气氛，站在最不需要节日气氛的地方，看着拥挤的人群发呆。
本地著名医院的门口，候诊的人密密麻麻，我感觉自己就站在崩溃的边缘。
两排铁凳上坐满了人，我勉强找了一个不影响他人走动的地方站着，诊室门口叫号牌上刚叫到5号，虽然提前一周就挂了号，但晚了半个小时，我的号是23，也不知道上午能不能叫到我的号。
我叫苏依然，33岁，眼下的身份是一个结婚了五年却一直没有怀孕的备孕中年人。
这事我以为本该是隐私的，但身边的好心人太多，逐渐成为了可以摆在明面上谈论的话题。双方老人随着我每月月经期的到来规律性地催促，我们为了懂点事，只好去医院检查身体。
我老公检查的项目很少，没几天就出结果，过了，就此脱离苦海，这事仿佛和他没太大关系。我的检查却没完没了，根据每月身体状况的不同，检查项目也不同。大医院人满为患，排队一整天，监测五分钟，我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去医院的路上。
折腾了一个月，没有结果，挂了专家号给出的意见是继续折腾。领导担心是工作性质影响了我，让我换到内勤调理身体，周围同样备孕的人都说我太幸运，摊上了一个好领导，这不是该抱怨的事，只是闲下来之后，我常常失眠。
网上说，梦见蛇很可能就是怀孕了，我搜索梦见自己不断地尝试杀了老公意味着什么，这下手机沉默了。
对医院已经很熟悉了，我站在楼梯的角落里，这里不影响别人，还能第一时间观察谁站了起来，迅速占个座。
环顾四周，大部分独自一人没有人陪伴的，都是这里的常客。那些带着家属，男人小心翼翼陪伴在身边，大包小包慌慌张张的，不少都是新人。和“久病床前无孝子”是一个道理，爱情剧在医院这个超级现实中烂尾了大部分。
习惯性地观察别人，就是我的职业病。
我忍不住苦笑，胃里一阵难受。低下头从兜里翻出巧克力，刚撕开包装，从楼梯上来一个很好看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驼色羊毛大衣，里面是一件蓝色针织连衣裙，黑色长发带着光泽，大眼睛一闪一闪，长睫毛根根分明，眼角没什么皱纹，口罩都是卡通图案的，看上去也就24、25岁那样。
这一看就是第一次来这里的新人，我饶有兴趣地从角落里盯着她，按照我的经验，她肯定还有同伙儿。
果然，在她身后，慢腾腾出现了一个男人，他似乎很怕冷，长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黑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不大的眼睛，嘱咐了几句就转身了。
他走得很快，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我，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个男人眉毛很浓密，左侧眉毛中间有个豁口，两只眼睛都是单眼皮，眼距稍微有些宽，走路的时候稍微有点外八字，手上无名指有一圈皮肤颜色稍浅。他只戴了口罩没用的，如果他更小心一点，应该戴帽子遮住眉眼的，现在我已经认出他了。
这个男人，是我闺蜜沈楠的丈夫宋宇明啊！
2
这世界太荒唐了！
我知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才是上策，但我和沈楠，不是能袖手旁观的关系。
我和沈楠认识，那还是二十六年前的学前班上。我们由不同的幼儿园转来，第一天，沈楠就出了名。我同桌的女孩偷偷摸摸告诉我，“沈楠敢去男厕所。”
好奇心加上求知欲，我当即就去找了沈楠，没有顾及沈楠旁边还有一群人，我大喊了一声，“听说你去男厕所了？男厕所和女厕所一样吗？”
然后我，就被她凶了，她冲我瞪眼睛，“我走错了！走错了！再有人来问我，信不信我给你打去男厕所！”
沈楠喊完一回身，惊讶地看见我，小声抽泣着用手擦眼睛。
是的，小怂包的我，哭了。
故事的结局，沈楠买了一个当时我们认为最贵的冰淇淋，只买了那一个，就花了她所有的钱。在所有小朋友羡慕的眼神里，她小心翼翼地护送着冰淇淋给我，我抹掉眼泪鼻涕，当场就原谅了她，还拉着她和我一起吃。
所以说，沈楠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嫁得最好的朋友。宋宇明人长得不错，对她温柔又多情，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除此之外，还是个富二代。
就像是偶像剧男主似的。
沈楠好看，不过是年轻那时候，大长腿，小蛮腰，等她生完闺女之后，圆润的脸在美颜相机里才能勉强能看出当年美人的影子。
但是她依旧是我们羡慕的对象，她不上班，也不干家务，她的日常就是花钱，花钱，带闺女一起花钱。
眼前这个女孩由沈楠的老公陪着来医院，这……
我蹲着角落想来想去，翻开沈楠的朋友圈，她还在给孩子准备圣诞节的礼物，从外地邮寄了一棵圣诞树，她朋友圈里也有老公抱着孩子一起玩耍的身影，还是这件长款羽绒服，该说不说，他老公对自己倒是挺节俭。
诊室的叫号机已经叫到了15，事不宜迟，不能再等了。
我朝着女孩走了过去，顺手捂住了肚子，声音尽量轻柔，“美女，你有纸巾吗？”
一般人对陌生人都比较客气，女生点点头，“稍等，我找找，”她背着一个大包，我装作不经意地看过去，里面装了气垫口红眉笔香水，充电宝，笔和本子，钥匙扣，钥匙扣上一个大玩偶，只栓了一把钥匙和一个门扣，是XX小区的房子，她翻了一会才翻出了纸巾，抽给我两张，她没有做美甲，手上还沾了不少水彩笔的痕迹。
我还在和她建立亲密关系，“美女，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包，我自己来的，太不方便了，你也是？”
“我老公陪我过来的，他有事先走了。”
“你是第一次来吧，挂号了吗？现在医院不能挂号了，都得在网上。”
“我老公的朋友在这看过病，她介绍我们过来的。”
我去了个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再次道谢，“谢谢啊，要不我拿个大包去厕所，太麻烦了。我排到23，估计上午能看得上，再往后的，估计上午都够呛了。”
“怎么看排到多少号啊，我只知道自己挂上了，”
我化身为知心大姐姐，“我帮你看。”
现在都是实名制挂号的，除了看到她挂的是30号，还可以看到她叫徐丽丽。
“那你得在这等挺长时间了，不过妹妹，看你这么年轻，应该不会像我们这么着急啊。”
“我和老公都特别喜欢孩子，我想先检查一下身体，争取一下子就怀上。”
“你们单位好请假吗？这检查不是一天就能完事的，后续越来越麻烦，我每个月这点工资都不够交罚款的。”我开始扯谎。
“我还没有找正式工作，做的兼职都是周末和晚上，”她回答地有些勉强，不太想继续聊下去。
“哦哦，那还挺好的，能专心地要孩子。”我适时闭了嘴，掏出手机玩了起来。
她身上信息量不多，并不复杂，她很依赖宋宇明，每句话都称呼他老公，但两个人是一前一后上楼的，宋宇明在公众场合刻意与她保持了距离。
她说自己还没有正式工作，一般没有工作的人通常会‘现在没工作’、‘不干了’，说自己‘还没找正式工作’我觉得更倾向于还没有找过工作，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应该是一个大学生，她那串钥匙扣上住的XX小区就处在大学城的位置。
我们这座小城市就只有一所大学，范围应该不大，我掏出手机碰运气，大学里这么多学院，她能是学什么的呢？
想起她手上的水彩笔痕迹，我的目光停留在一个介绍中的美术学院上，在美术学院的文艺演出活动中果然搜到了一个想要的，那张表演照片的四个主持人里，左边那个，正是眼前的这个女孩。
3
从医院离开时我还客气地和徐丽丽打了招呼，她很可爱地对我挥挥手，我也挥手，其实那成熟体贴老阿姨的形象马上就要绷不住了。
我立即拨通了沈楠的电话，“你在哪呢，我要见你。”
沈楠的闺女去幼儿园，老公上班，不出去消费的时间都是在家。中午十二点半，她穿着一身睡衣，素面朝天，胡乱扎着头发，与徐丽丽去医院还是全套装备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今天在医院，看到你老公与一个女孩。”职业习惯，我只说了自己看到的内容。
沈楠那两万块钱的手机啪就摔倒了地上，她吓了一跳，“你确定？老宋早晨走的时候说今天公司要开会，让我别给他打——”她突然不往下说了，咬着嘴唇，“你看清楚了，真的是宋宇明？医院里都戴口罩，看不清人脸吧。”
本该开会的丈夫，却被闺蜜撞见在医院，这时她才知道被骗惨
我点点头，“如果是别人，我也不信，是我亲眼所见，你还不相信我吗？”
“这……这……阿姨，阿姨！对了，阿姨买菜去了，你瞧我这记性，小然你给我倒杯水，我嗓子有点干。”
在沈楠家的酒柜里我找了一瓶红酒，倒给她大半杯，她像是喝水一样一口气喝干了。
喝了酒，沈楠苍白的脸上找回了些许红色，她用力挠着头发，看着我，只是不说话。
我拉住沈楠的手，“我知道这件事冲击太大，你好好想想。”
沈楠突然说道，“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你想听实话吗？”
“是不是挺美的，有文化，黑长直，身材高挑，妆容精致？”
“这……你怎么知道的？我套了她几句话，是个没毕业的学生。”
沈楠叹了一口气，“嗐，我还不了解他，真俗套，你猜为什么你会遇见他们？”
“啊？”
沈楠苦笑，“你去看那个医生，是我介绍给你的，她去看那个医生，也是我介绍的。宋宇明说有个同事要去做检查，大夫可得好好谢谢我啊，我给她介绍的客户太多了。”
“这……你就一点也没发现？你是多聪明一个人啊，是在家呆傻了吗？会让这么狗血的剧情发生在你身上。”
“孟子他老人家说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结婚之后我活得太放松了，你看，我都不敢相信，”沈楠指着她肚子上的赘肉，“可惜啊，肉是真的，出轨也是真的，我总得为这安逸的五年付出代价。”沈楠眼睛红了，可她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她的手有点抖。
打破沉默的是门响了，她家里的阿姨提着大包小包的菜回来，打了招呼后就去了厨房准备晚上的饭菜。
沈楠家雇的阿姨是沈楠娘家亲戚，阿姨离婚后一直也没个落脚地，现在孩子白天去幼儿园，她的活也不多，沈楠一贯慷慨，阿姨对此也很感激，尽心尽力地帮她照顾孩子，过年都没回家。
沈楠到底没让眼泪落下来，她问我，“你检查得怎么样了？”
这回轮到我的痛处了，“目前的检查都没什么问题，大夫让我做输卵管造影，她说不能再往后拖了。”
“那就做啊，你往后拖什么。”
“你说得容易，又不是抽血验尿那么简单，我为什么要去遭这个罪？”
“你说的这些检查我全都做过，和生孩子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
“可我不愿意！我本来就不想生，为了这个还得受苦受难，就像你说的，如果怀上了，十个月后我还得去体会疼痛10级，还得喂奶、熬夜、秃头、身材走样，到最后，老公的身边还会有一个比我年轻比我好看的小姑娘，这一切都太不公平了！”
我哭了出来，眼泪大滴大滴地往外流，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沈楠，可把沈楠家里的阿姨吓了够呛。
她放下手里的菜，冲过来给我递纸巾，一边安慰我，“哎呀，别哭了然然，你们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我说你们这命就够好了。我那命才叫惨，婆婆不疼，老公不爱，喝了酒就打我，那么多年我都默默忍受了。
可算是老天爷长眼，让他喝酒喝到假的中毒死了，我以为苦日子终于到头了。可那之后婆婆把我赶出去，也不让我看孩子，我没有工作，没有退休金，还没有房子，五十岁的人，一穷二白。”
说着说着，阿姨也难过起来，“这辈子也就是跟着楠楠，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要是没有楠楠，我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阿姨絮絮叨叨，抬头看沈楠，“楠楠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昨天熬夜了吗？等会我给你熬鸡汤。”
沈楠挤出来的笑比哭都难看，“阿姨，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宋宇明出轨了。”
阿姨一下子愣住了，半晌，说道：“……男人都这样，更别说是宋宇明这样有钱的男人了，女人都得像苍蝇似的往上扑。”她轻轻拍着沈楠，“楠楠啊，你别忍着，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沈楠家的客厅是一个很大的落地窗，中午的时候阳光透射进来，沈楠终于忍不住，在阿姨的怀里哭出声来。
二十多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沈楠哭。
4
也许是情绪地蔓延，回到家，我和老公大吵了一架，问题的关键还是输卵管造影，老公瘫在沙发上刷抖音，听我说起检查，只说了一句，“你说的那个造影，需要我陪你去吗？最近单位忙，我怕是不能请假。”
“你的意思是让我自己去？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吗？”
“你让妈陪你去呗，我去了也没用啊，最近年底了，我这又不像是你的工作那么清闲，可以随便——”
结婚之前，我工作的成绩和能力比他强得多，可结婚这几年，完全调换了位置，他越来越忙，我越来越闲，这个时候提工作，完全就是压死驴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的清闲，是牺牲了我的职业价值换来的，可反过来，好像只有他在赚钱养家一样。
忍无可忍，我冲着他一个抱枕丢了过去，没想到能力在线，目标精准，正好砸落他的手机。
“你！要我说就多余去看病，那地方那么压抑，没病都得搞一身病，我说的你都不信，现在又和我吵。”他站了起来，心里也很不爽。
再吵下去，就得由言语攻击发展成暴力冲突，梦里的场景突然在我脑海里闪现，我感觉很累，穿上衣服，摔门而去。
十二月份的北方，道路两旁都是积雪，我在大马路上走了半个小时，爱情剧也没出现，没有人追出来抱我，也没有陌生人给我温暖，再走下去，我只能冻成冰雕了。
这个时候沈楠发微信给我，“亲爱的，你约了哪天去检查？别怕，我陪你一起去。”
我感动地想哭。
输卵管造影，在医生眼里也许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常规检查，但随着我在网上上不断地搜索，各种描述一层一层加深了我的恐惧。
做造影前夜，我一夜都没睡好，梦里有各种奇怪的人追杀我，任凭我怎么呼喊，可是他们不肯放过我，也没有人帮我。
一直到天都亮了，我才朦胧睡着，等我再睁开眼睛，已经是7点了。
从早晨八点上班开始排队做造影，我约的是今天的第一个，现在从我家到医院，就算是不堵车也要40分钟。
我赶紧穿衣服，慌慌张张往外跑。
等我打上车，赶紧给沈楠打电话，“亲爱的，我起来晚了，你到哪了？”
“你家那么远，怎么才出门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气死我了。”话还没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早高峰的马路上全都是人，五米一刹车，十米一红灯，眼看着已经到了7点50,距离医院还还有两条街。沈楠又打来电话，“亲爱的，你准备卫生纸了吗？护士让准备大卷的卫生纸。”
“我没有啊……这……”
“那我出去买吧。”
眼看着车实在是太慢，我赶紧付了钱，挤过拥挤的人群，就往医院跑。
8点01分，我终于跑到了医院，护士正念到我的名字，已经很不耐烦，“赶紧进去。”
“纸——哎呀，我朋友买纸去了，”
护士已经明显愤怒了，“姑奶奶，先进去排队吧，你找别人要点纸得了，快点，进去排队，你不进去，这后面的人都得等着你。”
我们按照念名字的顺序排成一列，逐一进去。
等我穿上衣服走出检查室，沈楠一把扶住我，她拎着一个大包，除了卫生纸，她还带了红糖水、热水袋和一件厚厚的外套，她用厚外套包裹住我，安慰我，“全都过去了。”
5
做完检查要在10点的时候才能在一楼打印出片子，可沈楠约了9点半的美容，“你自己取片子可以吗？”
我点点头，“无非就是取片子，上楼找医生看结果，这对我来说都是轻车熟路的事情，没事的，你去忙吧。”我很想问她，对于宋宇明的事情想怎么办，可到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医院好像从来不会闲下来，大厅里人来人往，我坐在门口无聊地打发时间。这个时候，门口响起了令人不安的救护车铃声，从车上推下来一个人，已经晕过去了。
救护车上的人员紧急疏散着拥挤的人群，“让开，让开，快点！”
我赶紧躲到一旁，但出于人类看热闹的本能，还是朝着床上看了一眼，他左边的眉毛上有一个缺口。
就这样，我们又见面了，还是在医院里，救护车上的男人，是出轨的宋宇明。
我赶紧掏出电话准备打给沈楠，可还没有拨出去，我看到了另一个人从救护车上下来，是徐丽丽。
我气得放下了电话，继续等片子，等医生，等结果。医生仔细看了检查结果，宣判我无罪释放，综合之前的检查结果，我只需要回家继续努力，不需要再来医院检查了。
可是我却没有轻松的感觉，在医院门口的药店，我买了检查后需要服用的药，想了想，又买了一大袋中药。
回到家，我拿出一直没舍得喝的咖啡豆，研磨得很细，放到咖啡机上萃取咖啡液。咖啡的香味在屋子里飘荡，这个咖啡豆香气最足，我做了两杯，都是美式，一杯凉，一杯热。我老公最喜欢喝冰美式，等他回家再加冰块。
然后我把药店买的一大袋中药放到养生壶里，加水煮，一直到水分蒸发，剩余的液体颜色越来越深。屋里全是药味，我打开窗户，等药冷却，全部倒入了那杯冰美式里。
这一刻我在心里计划很久了，那些失眠的夜晚，我都在网上查，一直查到我心里的怒气消散，在梦里一遍一遍地杀他。人是永远不会感同身受的，除非他亲自经历一遍。
电话突然响了，陌生号码，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到了地上。
“苏依然你好，我是民警孟潇，”
我心里一惊，看着眼前的咖啡，戒备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呢？”
“嗨，是这样的，我们早晨接到一起怀疑下毒的案子，你能过来一趟吗？”
“下毒？”
“是的，受害人叫宋宇明，他说是你的朋友。”
“哦……好，好的。”
孟潇的声音很亲切，还有点自来熟，“苏依然？你是警察吧？你是分局出名的警花神探吧？天啊，天啊，我是你的粉丝啊，你来帮我们分析一下案情吧，我正没招儿呢。”
我只是负责户籍的普通民警罢了，神探，那是多久的事情了。
我将热咖啡一饮而尽，冰咖啡放在茶几上，感觉自己身体的角落里有一处，正在一点点醒来。
6
宋宇明幸亏抢救及时，已经脱离了危险，经过医院的分析，确定是中毒，毒性发作很快，宋宇明出现了呕吐，痉挛，癫痫，在来医院的路上出现了昏迷。
宋宇明死里逃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了电话报案，说是自己遭到了投毒。
孟潇见我来了，一把拉住我，“苏姐，你总算是来了，今天派出所从早晨就矛盾不断，这个时候又发生了投毒的事，只有我一个人硬着头皮来的，所长听说你来了，让你一定要帮我们。
目前下毒的水已经找到了，就是他车上的一瓶红茶饮料，这瓶红茶他还没喝完，我们发现这瓶红茶底部有个被封住的针孔。根据宋宇明自己说，他一直喜欢喝红茶饮料，车的后备箱里常备着一大箱，他开车的时候看到车里放着这瓶就直接拧开喝了，喝完突然就难受起来。”
“哦，那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呢？”这案子物证都已经找到了，听上去没有难度。
“难的就在这，宋宇明的那台车的行车记录仪上没有内存卡，根据受害人说，是自己几个月之前拔下去的，这实在是有点不合常理。”
“你没调查他的社会关系吗？”我忍不住想笑，宋宇明害怕出轨被发现，自己拔出了行车记录仪，却没想到导致自己被害失去了最重要证据，真是自作自受。
“宋宇明在单位人缘很好，同事都说他为人仗义，不计较，没有矛盾。家里他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妻子是全职太太，此外送他来医院的是一位女性朋友，虽然他说只是女性朋友，但看着明显关系要亲近一些。他已经醒了，你和我一起进去了解一下情况吧。”
“我……我和他太太是很好的朋友，我介入这个案子，恐怕不合适吧?”
孟潇拍拍胸脯，“你是自己人，我怎么会信不过你。”
病房里宋宇明一个人打着吊瓶，见是我，他尴尬地苦笑，“看来我的事还是瞒不住了。”
我本想挤出一个笑，可是我笑不出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早就知道徐丽丽了。”
“是沈楠告诉你的吧，都是我一时糊涂，她是我闺女课后班的美术老师，我去接孩子时和她聊了一会，她夸孩子有天分，她加了我微信，后来……哎，我一直感觉自己很小心，可沈楠还是发现了。
就在今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她直接掏出了一份离婚协议书，我不想离婚，她不听我说话，只让我签字。我们吵了一架，阿姨说沈楠今天要去医院，让我带她送孩子，我就赶紧下楼。”
“大概什么时间？”
“7点多，幼儿园是要求7点半到学校，我送孩子到幼儿园门口，孩子从安全座椅下来之后抱着我一直哭，哭着说爸爸妈妈别吵架了，说什么也不让我走，孩子哭得脸都红了，我心里也骂自己。
那一刻我下了决心，送完孩子我就去了徐丽丽那里和她提分手，我答应给她一笔钱，可她又哭又闹，眼看上班来不及了，我匆忙要下楼去上班，她拦住我，非要我拉上她，可开车开了一会，突然就感觉自己不行了，等再醒来，就在医院里了，哎，说起来我也是活该。”
“那瓶红茶是哪来的？”
“一直在我的后备箱里，早晨阿姨做的汤太咸了，我想喝水，可后备箱里的红茶都冻了，我就拿了一瓶放到驾驶室，等从徐丽丽家出来，这瓶水才解冻。”
“这一箱红茶是在哪买的，你还记得吗？”
“就在我家楼下的超市，已经买了很长时间了，超市与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
“也可能是你买了水之后，有人将那一箱红茶中替换了一瓶。”孟潇说道，“这调查可就困难了，这么长的时间，范围太大了……”
我摇头，“不可能，这瓶水不是一直在后备箱的，是今天早晨被人替换到驾驶室的。”
“你说什么？”宋宇明和孟潇两个人齐刷刷看向我。
“现在室外夜间温度是零下十五度左右，水放在后备箱是会结冰的，你从后备箱拿进来的，是一瓶冰，没办法喝。你早晨拿进驾驶室的，只是一瓶普通的红茶，就从你早晨拿进驾驶室一直到你去上班的路上，这期间有人将水掉了包。车没有撬开的痕迹，那掉包的人，是拥有车钥匙或者在早晨这段时间上过车的人。”
“沈楠有车的另一把钥匙，所以我才拿走了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另外今天早晨唯一坐在副驾驶上的人，是徐丽丽，”宋宇明捂住了脸，“这两个人都与我在早晨大吵了一架。”
7
“沈楠有不在场证明，”我梳理了宋宇明早晨的时间线，“宋宇明早晨七点半下楼的时候沈楠没有下来，按照马路上的监控，他是8：02拐进了徐丽丽家的小区，8：48又经过这个监控离开的。
沈楠想要下毒，只能是在8：02到8：48之间，这个期间沈楠在医院陪我，不可能去过那个小区。”
孟潇看下手机，“实验室那边给了回信，那瓶下毒的红茶上没有指纹，但是蹭了一个红色的印记，是水彩笔造成的。”
“水彩笔？”我想起遇见徐丽丽的时候她手上的水彩笔痕迹，“看来得让她来一趟了。”
徐丽丽来得很快，她有些紧张，“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我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我们在医院候诊的时候见过，请你回忆一下今天早晨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天上午我要去画室，但是七点多的时候我老公——”她尴尬地停住，重新说道，“宋宇明要过来，我怎么也没想到，他说他妻子发现我们了，为了孩子，他要和我分手。
他一直说自己想有个儿子，我去医院测排卵，去看中医问偏方，算着日子想给他生，现在他又说为了女儿要分手……”徐丽丽说不下去了，“算了，说来说去都是我蠢。”
“你和他是一起从家里出来的？”
“对，大概是八点五十的时候，他要去上班，我要去上课，我们都要迟到了，就赶紧下楼，对了，我感觉车上今天有些不一样。”
“你说什么？”
“副驾驶位置上方的小镜子被打开了，我记得昨天晚上我照完是合上的，我感觉有人坐过副驾驶的位置。”
“你当时不是在气头上吗？怎么会注意到小镜子。”
“今天出门的时候着急，忘记了涂口红，就想着在车上涂一下。我平时不允许宋宇明用副驾驶的位置拉其他人，所以会格外注意这些细节，镜子我用完会合上，可这次却是打开的。”
我在内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连车带人都不是你的，你却偏想彰显自己的所有权。
我注意她背着上次去医院的大包，“你今天早晨也是背这个包出门吗？我能不能看下都有什么东西。”
徐丽丽点点头，打开了包，包里乱糟糟，化妆品、水壶、纸巾，还有……我看到了一整套的水彩笔。
“这个……恐怕我们得留下了，”我拿出那一套水彩笔。
徐丽丽感觉很奇怪，“那是我晚上给小孩上美术课用的，算了，我画室里还有另一套。”
送走了徐丽丽，孟潇高兴着问我，“姐，徐丽丽嫌疑很大吧？”
我却高兴不起来，“我能去看一下宋宇明的那台车吗？”
就在宋宇明车副驾驶上面的小镜子上，有一枚很清晰的指纹。
经过比对，这枚指纹不是宋宇明，也不是徐丽丽，我只能打电话给沈楠，让她来比对。
沈楠的食指与那枚指纹图样一致，她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不会是怀疑我吧？这是我家车啊，在车上发现我的指纹难道不正常吗？”
我摇头，“这要是陌生人的案子也许我会觉得正常，但我知道你平时只开自己的那台车，不坐宋宇明的副驾驶。”
沈楠笑了笑，“我知道你破案那些流程，你要录我的口供吗？今天上午我的行程，你应该知道啊，你难道怀疑我？”
我摇头，“我们从小就相识，你就像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我相信你不会对宋宇明下毒。”
说话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自己家茶几上的那杯咖啡，发微信给我老公，“我晚上要加班，你自己解决晚饭吧。”
8
实验室比较了两种水彩，确定两种都是水性颜料，相似度很高。
“这是直接证据啊，真是想不到，这个小姑娘看着单纯，却这么狠心，就因为要与她分手，就要下毒。”孟潇恨恨地说道。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个下毒的瓶子，是很普通的红茶饮料瓶，外面一层塑料包装，就在包装上有一个水彩笔划过的印子。我把包装倒转过来，瓶底能看到一个针眼，被胶封住。
“这是玻璃胶？”
“是，实验室也检查了，就是家里用来粘合卫生间水盆一类的普通玻璃胶。”
我愣住了，“可是普通玻璃胶完全凝固得几个小时吧？”
“对啊，怎么了？”
我手上冒了汗，“徐丽丽是早晨才知道宋宇明要和她分手的，之前她没有害宋宇明的动机，就算她早晨的时候家里就有这些材料，可玻璃胶不会在半个小时之内就凝固，那宋宇明拿起这瓶水的时候，水会从底下往外冒，这瓶水只能是提前准备好的。也就是说，徐丽丽没有下毒的时间，。”
孟潇懵住了，“徐丽丽没有下毒的时间，沈楠又有不在场证明，这...”
“不在场证明，不在场证明，”我一遍遍重复，捂着了头，感觉一时间头很疼。我站起身，匆忙告别了孟潇，“我得去找沈楠一趟。”
晚上五点多，沈楠家里正在吃饭，见我来了，阿姨热情地给我添了碗筷招呼我一起吃。
沈楠看着我，拉我进了卧室，径直说道，“什么事？”
我看着沈楠，“今天早晨，你去过宋宇明的车里。”
“今天早晨我去做了什么，你最清楚啊。”
“不是的，早晨我进检查室的时候，你说去买纸，检查之前我根本就没看到你，等我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八点半之前，我都是与你电话沟通，你做过造影的检查，早就知道需要买纸，为什么到了八点多才说？”
沈楠半天没说话，然后她就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们同事夸你是神探只是开玩笑呢，没想到你确实有两下子，我确实是去了宋宇明的车上，不过说真的，我没有给他下毒，只是想去拿走行车记录仪上的内存卡。
他不肯离婚，我想只有掌握了他出轨的证据，才能起诉他。早晨我到了医院，你说自己要迟到了，车是在我的名下的，通过手机就可以定位车在哪，我看距离医院不远，就去了一趟，可惜我找了半天，那个行车记录上上竟然没有内存卡。”
“你为什么不直说？”
“大概没人会相信我吧，就像现在，我说我只是去取内存卡，你会相信吗？就算是我最好的朋友都不会相信，更何况是其他人？”
“我一直坚信你不会因为离婚的事情向宋宇明下毒，不过现在，说实话，我不确定。”
我们打开门出来，阿姨正在喂孩子吃饭，见我们神情不对，她有些不安，但还是劝我吃了晚饭再走。
我只能推辞，“我还有事，”
沈楠的女儿哭闹着不肯吃饭，“姥姥，姥姥，喝饮料，喝饮料才吃饭。”见阿姨不理她，转身拉着沈楠的衣角，“妈妈，饮料，宝宝想喝茶的饮料。”
沈楠不耐烦地问，“阿姨你是不是给孩子偷偷喝饮料了，我一直说不准她喝，这下连晚饭都不肯吃了。”
我回过身，摸摸沈楠孩子的头，“小宝，你想喝茶的饮料？”我拿出红茶瓶子的照片，“姥姥最近给喝的，是这个吧？”
沈楠的孩子点点头，“阿姨给我买，给宝宝买。”
我看着孩子身后的阿姨，水彩笔、玻璃胶、红茶，这些在我脑海里飞速旋转，我难以置信，但这些串联出来唯一的一个画面。
“阿姨，你知道吗？地下车库里到处都有监控的。”
9
阿姨看向我，我看向阿姨，沈楠见事情有点不对，她拉着我，“出什么事了，你们说什么呢？”
我问沈楠，“孩子今天有画画的课程？”
沈楠点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早晨你给孩子带了画笔。宋宇明说早晨是他送的孩子，具体应该是阿姨带孩子下楼、让孩子坐上安全座椅之后，才由宋宇明送去幼儿园的吧，我该早点想起来的。”
沈楠脸色大变，“你说是阿姨下了毒？这不可能……”
“宋宇明说早饭太咸，他一直想喝水。阿姨故意将早饭做咸，提前准备了有毒的红茶放在孩子的包里，因为给孩子喝过这种饮料，所以孩子看到也不会觉得奇怪。
然后趁着宋宇明不注意，把两瓶水调包，这些都绝不是一时冲动。地下车库里有监控，我们调出监控就能看见。”我起身就要去拉门。
“小然——”阿姨突然跪在我面前，“别去了，我错了……”
“阿姨？！”我和沈楠异口同声。
“小然，你不知道这几天沈楠她是怎么过的，她整夜整夜地失眠，我劝她不要离婚，为了孩子将就着过下去，她说什么都不肯听。哪个有钱男人在外面没女人？为了孩子就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好的日子非要离婚。
离婚不光毁的是她自己，她那婆家是不会让你留下孩子的，就算是打官司，孩子也不会判给你。跟着宋宇明，马上就会有后妈，后妈还会有孩子，再也不是现在这公主一样的日子了。
她太糊涂，不肯听我的，那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宋宇明是独生子，趁他外面那女人还没怀孕，他死了，留下的家产就都是她们娘俩的，我们三个才能照常过日子。”
沈楠感觉不可思议，“阿姨你为了我，要毒死宋宇明？”
我忍不住说道，“如果你离婚了，阿姨也得跟着搬出去，重新找住处，重新找工作，全都得是新的。重新开始，可不是谁都有这个勇气。”
阿姨求着沈楠，“我是一时糊涂，现在宋宇明他没有死，过两天就出院了，他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他已经决心和小三分手，咱们还像原来那样过日子，你原谅阿姨吧，沈楠，你不会送阿姨去吃牢饭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电话给孟潇，“你过来一趟吧，案子有结果了。”
收尾工作都完成已经是十点多，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回忆起沈楠和宋宇明谈恋爱的那些日子，情人节怕我孤单，带我一起。
宋宇明的生活费都花在了沈楠的礼物上，预定的昂贵双人套餐我们三个根本没吃饱，从饭店出来又跑去路边吃烧烤，借着酒劲，我说，我将来的老公能像老宋这样就好了。
人生可真是讽刺。
回到家，我老公瘫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毫发无损，茶几上的咖啡还是满杯的。
“我给你做的咖啡怎么没喝啊？”
“喝太多咖啡晚上睡不着觉。”
我走过去端起那杯咖啡，全都倒进了马桶里。
“喂！我明天早晨喝不行吗，浪费了！”
我按下了马桶冲水键，没有搭理他。
他指着垃圾桶里的中药袋子，“你怎么买了番泻叶，那不是泻药吗，你……怎么了？”
我还是没说话，因为那整整一袋的番泻叶，我辛辛苦苦熬了水，刚才全都倒进马桶里了。
10
“所以说，你当时是想给你老公喝满满一杯的番泻叶水，让他一直拉肚子？”一个月后，沈楠和我坐在一家咖啡店里，再次说起这件事，笑的前仰后合。“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厉害的办法呢。”
“这办法不厉害吗？就算是你，也没对老宋下得去狠手啊。”
“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人。”沈楠叹气，“阿姨一直求老宋原谅，可老宋坚决拒绝了庭外和解，他这么信任的一个人，将家、宝贝女儿都放心交给她，毫无防备，却被下了毒，自己死里逃生，感觉特别后怕。徐丽丽父母知道了她当小三还差点成为嫌疑人，从外地赶来，把她带回了家，两个人分手了。”
我喝了一口咖啡，“你今天约我来，说有重要的事情，就是这个？”
沈楠摇摇头，“我离婚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宋宇明同意离婚了，他说对不起我，除了我住的房子，还分给我不少补偿，我要和你一起做生意。”
“和我一起？我同意了吗？”
“你不会拒绝我的，我有一个绝好的想法。你也知道，结婚之后，我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孩子身上，我们之间一起玩的少了，总以为成年人最终都是要回归家庭的，可那一瞬间，世界就崩塌了，你不知道我多庆幸，身边还有你。
但是我想不是每个人身边都有这样的朋友，就算是有，有些事情也未必说得出口。我要开一个共享闺蜜俱乐部，专门接单子在别人遇到困难的时候，陪在身边，出谋划策，斗智斗勇，这绝对是一个新兴的产业。”
“你说这玩意，能办下来营业执照吗？”
“切，这你就不需要操心了。”
“店面呢？”
沈楠指着这家咖啡店，“你觉得这儿怎么样？我想就开在这里。”
我忍不住吐槽她，“你是少奶奶的日子过久了吧，你知道这个地方租房子得多少钱吗？”
沈楠笑了，“这里现在已经是我的房子了。”
“老宋可太够意思了，分了这么好的店面给你，让我们打工人羡慕死。”我也跟着兴奋起来，“你说是咱俩合伙的生意，现在店面你都出了，我总得做点什么啊？”
“你只需要相信我，等着我，装修很快的，用不了多久，俱乐部就会开张了！”（原标题：《共享闺蜜俱乐部：世界上另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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