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9月7日,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
妇产科大夫林巧稚,在产房里顺利接生下了一个男婴。
男婴的母亲叫华静,父亲叫袁兴烈。看到脸色红润的儿子在怀中哇哇大哭,这对年轻的夫妇非常兴奋,以至于都忘了给孩子起名字。在商量了几句以后,爸爸在这个孩子的出生登记材料上临时先随便写了一个名字:
袁小孩。
那一年,林巧稚27岁,她是北京协和医院历史上第一位毕业留院的女医生。后来,她成为了中国妇产科界的主要开拓者和奠基人,并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她当时肯定不知道,那天她接生的那个叫“袁小孩”的婴儿,后来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还有个更值得让人铭记的头衔:“中国杂交水稻之父”。
当然,那个孩子后来肯定不是叫“袁小孩”了,父母帮他想好了名字:
袁隆平。
从袁隆平一岁起,他就跟着父母在全国各地辗转了。
袁隆平的父亲在国民政府铁路局做事,再加上当时日本开始侵略中国,所以全家人一直在过一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光是袁隆平的小学生涯,就是在湖北、湖南和四川三个地方拼凑读完的。
虽然全家总是在迁徙的路上,但小小年纪就“行万里路”,让袁隆平从小就有了一个“脚踏实地”的习惯。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参观园艺场,那些生机勃勃的花草果木,给袁隆平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袁隆平最初却是想当一名运动员。
袁隆平很喜欢游泳,而且水平相当高。1947年,他回到湖北读高中,在高一暑假,他轻松获得了汉口赛区男子100米自由泳的冠军,随后又获得了湖北省男子100米自由泳的亚军。后来袁隆平还参加过国家游泳队的选拔,结果人家取前三名,他正好第四名,与国家队失之交臂。
既然做不成运动员,就好好读书。1949年8月,袁隆平和家人商量过之后,考入了西南农学院农学系,专攻农作物专业。
不过,即便此时,袁隆平还是有自己的另一个想法:他想参军。
1951年,还在西南农学院学习的袁隆平报名应征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身体素质极佳的袁隆平轻松通过了体检,随后通过了政审。全校为此还举行了欢送大会,欢送袁隆平光荣地成为一名空军。
当时正是朝鲜战争时期,袁隆平入伍后,经过训练很可能就会踏上朝鲜战场。但当时国家有关部门觉得培养一名大学生很不容易,再加上当时朝鲜半岛战事相对趋于稳定,所以又把袁隆平送了回来。
运动员袁隆平或者空军袁隆平,这两条不同的人生道路大门被关上之后,袁隆平回到了自己原本的那条轨迹:学农。
1953年8月,袁隆平从西南农学院毕业,服从分配,到到湖南怀化的安江农校任教,之后又被分配到更偏远的湘西雪峰山麓安江农校教书。
一个教书匠,开始了自己的农业研究之旅。
袁隆平其实一开始并不研究水稻。
在安江农校教书的时候,袁隆平最早研究的是红薯的育种,但1959年到1961年的“三年困难时期”,让袁隆平触动很深,印象深刻:
“生产队一口大锅,七、八十人吃的菜,就放一小杯的油涂一下,然后把红薯藤、老茎干煮一大锅来吃。……那时候搞什么‘增粮法’——双蒸饭,就是把饭蒸两次,本来二两米蒸一碗饭,就蒸到一碗半那么大。……但照样饿,而且饿得更快。”
由于一直吃不饱肚子,袁隆平连最喜欢的游泳也停止了。但他还算运气好的,根据他自己回忆,有一次在路上亲眼看到了五个活活饿死的人——他说那一幕他永远都忘不了。
尽管那时候袁隆平搞红薯育种已经取得了一些突破,但他认为这是副食品,无法起到让老百姓吃饱的作用,所以决定改变研究方向。
当时湖南90%的农田都种水稻,而水稻更是全国的主要粮食作物之一。所以,从1960年开始,袁隆平决定:开始搞水稻!
在农村实习的时候,袁隆平经常看到一些农民到高山上去兑种子,然后挑下山到田里去种。农民们说,山上的种子质量好一些,这叫做“施肥不如勤换种”,这给袁隆平很大的启发:要给农民培育出最好的种子。
当时在农业育种行业里,有一种最常用的方法,叫“系统选育”,就是在农田里选出最优秀的稻株,再培育,再优中选优,从而得出最优秀的种子。
1961年的7月,袁隆平在农校的试验田选种时,忽然发现了一棵“鹤立鸡群”的稻株:
穗子大,籽粒饱满,十多个有8寸长的稻穗向下垂着,像瀑布一样。
袁隆平挑了一穗细数,竟然有230粒!照这估算,培育这颗稻株做种子,一亩水稻的产量能够上1000斤!袁隆平大为兴奋,立刻将这株稻株的种子收好,在第二天春天播种,种下了1000多株。
转眼禾苗抽穗,“望籽成龙”的袁隆平却大失所望:
这些稻子全都是普通品种,没有一株有哪怕半点他们“爸爸”的雄风。
呆立在田头的袁隆平心里不是滋味,望着那些焉拉吧唧的水稻,他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水稻是自花授粉植物,按道理后代和前代是不可能产生那么大差异的,但这株水稻的后代为何是“老子英雄儿狗熊”呢?
原因可能只有一个:
那株“威猛”的“爸爸”水稻,是一株杂交品种!
这个发现对于外行人而言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对袁隆平这样的专业人员而言,无疑是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而这扇大门,原来是被紧紧锁住,因为大家公认通向的是一条死路。
当时的袁隆平,面临两大难题。
第一大难题是,杂交水稻到底有没有优势?当时世界五大粮食作物,除了水稻外,小麦、玉米、大豆、土豆都通过杂交实现了增产,唯独水稻在这一方面基本没什么建树。当时国际上占主流的观点是:杂交水稻其实是没有优势的。
第二大难题是,水稻实现杂交本身就很难。水稻是天然自花授粉植物,花非常小,而且一朵花只结一粒种子,由雄配子和雌配子自己完成授粉,很难进行大规模人工干预。1963年,美国人亨利·毕切(Henry Beache)在印度尼西亚首次实现了人工杂交水稻,但他的方法存在缺陷,无法大规模复制。
但袁隆平认准了这个方向,就一定要搞出名堂。
他选择的突破口,是要找到“雄性不育株”——如果水稻的雄配子失去了授粉能力,那么雌配子只能与其他水稻的花粉进行杂交。
这个理论也不是袁隆平提出的,早在1926年有一个叫琼斯的美国人就提了出来,之后在1950年代,日本人做了大量的研究和实验工作,取得了一定的进展,但始终不能形成规模。
袁隆平通过1961年他在田间发现的那株“雄壮”的水稻后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水稻里一定存在天然的“雄性不育株”。
带着这个信念,袁隆平开始了寻找之旅。
每天天刚亮,他就吃完早饭,带着一个水壶和两个馒头,下田去寻找了。头上顶着太阳,脚下踩着凉水,袁隆平日复一日,在几千几万株水稻中寻找,绝不放弃。
7月15日,在袁隆平开始寻找“雄性不育株”的第14天,在仔细筛选过14万根稻穗之后,终于让他找到了一株野生的“雄性不育株”——这证明他的推断是正确的。
1964年和1965年,袁隆平通过整整两年的田头查找,一共找到了6株“雄性不育株”,经过盆栽实验显示,天然“雄性不育株”的人工杂交结实率可高达80%以上,经杂交繁殖出来的后代,有些明显表现得比常规水稻有优势。
1965年10月,经过大量的实验积累和理论数据比对,袁隆平将初步研究成果整理撰写成了一篇论文,投稿到了中国科学院主办的《科学通报》杂志上。
那篇论文,后来成了业界的里程碑:《水稻雄性不孕性的发现》。
在这篇论文中,袁隆平正式提出了通过培育水稻“三系”(即“雄性不育系”,“雄性不育保持系”,“雄性不育恢复系”)的配套方法来利用水稻杂交优势的设想与思路。
这篇论文,后来发表在了1996年2月《科学通报》的第四期上。随后,杂志社给他寄来了30多元的稿费,之后又寄来了30多元——那篇论文还登上了英文版的《科学通报》。
当时袁隆平一个月的工资是73元,这笔60多元的稿费对他而言不是个小数字。
但他当时没想到的是,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篇论文后来救了他的命。
那篇论文,其实赶上了《科学通报》的末班车。
就在发表袁隆平的论文后不久,《科学通报》就停刊了——“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当时袁隆平正准备根据论文提出的设想,开始全新的工作,但黔阳地委派出的工作组进驻了他所在的安江农校,开始要扫除“一切牛鬼蛇神”。
当时安阳农校不到200人,按计划指标,必须要揪出8个“牛鬼蛇神”,已经揪出了6个,还差2个。
袁隆平的名字已经“内定”了,因为他“修正毛主席的八字宪法”。
所谓“八字宪法”,是毛泽东1958年为提高农业耕作水平提出的八个字:“土、肥、水、种、密、保、管、工”,袁隆平平时一直在乡间地头搞实验,知道这个“八字宪法”,但不知道是毛主席说的, 以为是农业部提的,于是他在一次和别的教师讨论时就多说了一句:
“这八个字里还少了一个‘时’,农时的‘时’。”
袁隆平随口一说,结果被人举报,成了一大罪状。另一条按在他头上的罪状是“引诱贫下中农的子女走白专道路”——袁隆平平时强调学生要多做实际调查工作,不要只局限于纸上科研。
当时批斗袁隆平的大字报已经铺天盖地,“牛棚”里的床位都帮袁隆平留好了,他名字的标签也被人写好了,袁隆平自己也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有一天晚上,工作组组长王宝林却把他叫去,说了一番让他意外的话:
“中央的精神是要抓革命,促生产。……现在正值收早稻、插晚稻的季节,工作组要搞一块晚稻试验田,请你选一块好田,并要你做我们的技术参谋。”
袁隆平当时一听,又惊又喜:不仅不让他进“牛棚”,还让他继续从事水稻研究工作!
真的是工作组“开恩”了吗?
袁隆平到第二年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当时工作组已经准备要揪斗袁隆平了,所以要详细查他的档案,“新账老账一起算”。但在查档案时,发现了一封来自国家科委的函件:责成湖南省科委与安江农校要支持袁隆平搞杂交水稻工作。
原来,正是袁隆平当初发表的那篇《水稻的雄性不孕性的发现》,被国家科委九局的局长赵石英看到了,赵石英认为这篇论文很有可操作性,若能研究成功,肯定会对中国粮食生产产生重大影响。于是赵石英立刻请示国家科委党组,当时的科委主任聂荣臻元帅当即表态:一定要支持!
那封来自国家科委的函,不仅救了袁隆平,也挽救了中国的杂交水稻研究事业。
自此之后,袁隆平得到各方面的大力支持,开始了他基于“雄性不育株”的杂交水稻研究。
但是,各方面的保障都到位了,一门心思投入研究培育的袁隆平,却遇到了大问题。
从1966年到1970年,几年辛苦下来,袁隆平并没有培育出具有优势的“杂交水稻”。
那些杂交稻到了验收的时候,没有显著增产,有的甚至是稻谷少了,稻草倒是增多了。有人开始说起了风凉话:
“袁隆平,可惜人不能吃稻草,不然你这个杂交水稻的方法是大有前途啊!”
面对嘲讽,袁隆平并不在意,但他感到痛苦的是,难道真的是自己的“三系培育法”出了问题?
苦思之后,袁隆平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之前世界上关于杂交水稻的研究,包括自己做的“三系培育法”实验,统统用的是人工栽培稻。
换句话说,虽然他找到了天然的“雄性不育株”,但也是出自栽培稻的。而栽培稻之间的种性差异其实不大,亲缘关系太近,相当于“近亲繁殖”,所以杂交优势不可能明显。
怎么办?办法只有一个:要找到野生稻里的野生“雄性不育株”!
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天下很大,野生稻却不多,要找一株野生稻的“雄性不育株”,更是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这阻碍不了袁隆平。他开始带着学生,背着可以吃几个月的腊肉、辣椒,奔赴云南、广东、海南,去各地寻找合适的野生稻。很多时候,他就是卸一块门板,铺一张草席,挂一顶蚊帐,和当地农民一起睡在田间地头。
1970年11月23日,是世界杂交水稻史上值得铭记的一天——一件后来被认为是统计学意义上“超级小概率”的事件发生了:
在海南岛的南红农场,袁隆平派去的助手李必湖接到了一个叫冯克珊的农民技术员通报:在一处铁路旁的水坑边,找到了一片野生稻。
李必湖立刻赶到现场,花了不到20分钟,就找到了一株有三个分孽的“雄性不育株”!
当时袁隆平正在北京开会,听到消息后立刻赶到海南,经过反复辨认,他确认这就是一株典型的野生“雄性不育株”。欣喜若狂的他将这株野生稻命名为“野败”。
“野败”的发现,让世界杂交水稻的研究道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1971年,在袁隆平的牵头下,“野败”被转育成少量不育材料;1972年,多个“不育系”和“保持系”培育成功;1973年,强优势“恢复系”培育成功。也就是在这一年的10月,袁隆平在全国水稻科研究会议上郑重宣布:
中国籼型杂交水稻研究已全面实现“三系配套”。
这一次,袁隆平用事实说话:
1974年4月,世界上第一个强优势杂交组合“南优二号”在中国的海南岛育成,当年在安江农校试种,亩产高达628公斤;第二年作双季晚稻栽培亩产511公斤,对照常规稻,增产达到50%以上!
初战告捷,国务院在1975年立刻就做出了扩大试种和大量推广的决定。1976年,400多万公斤的杂交水稻种子收获成功,随即被播撒在湖南208万亩农田里,平均每亩水稻增产20%以上,取得历史性突破。
湖南成功,全国推广。从1976年到1988年的短短12年间,全中国累计种植杂交水稻面积12.56亿亩,平均每亩增收稻谷20%以上,累计增产稻谷1000多亿公斤,增加总产值280亿元。
必须指出的是,中国杂交水稻在世界范围内取得领先,功劳不只是袁隆平一个人的。
1981年,国家用10万元重奖杂交水稻研究团队,一共有20多人获奖,按奖金分配的顺序为:袁隆平5000元,江西省萍乡市农业局的颜龙安(最早成功培育出“不育系”)4600元,接下来是广西农学院教师张先程(第一个成功培育出90%以上结实率“恢复系”),然后是袁隆平的学生、助手李必湖等人。
不过,作为杂交水稻的领军人物,袁隆平确实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
1987年,由袁隆平领衔的“两系法杂交水稻研究”被列入国家“863计划”(注:把相对繁琐的“三系法”优化为“两系法”,发明者不是袁隆平,是湖北省仙桃市沙湖原种场技术员的石明松)。
1995年,“两系杂交水稻”宣布研究成功,比同熟期“三系”水稻增产5%到10%。
1997年,已经67岁的袁隆平又主动请缨,立项“超级杂交稻”研究计划。
1999年,“超级稻”百亩示范片实现第一期目标:亩产水稻均超过700公斤;2004年,第二期目标提前一年完成:亩产超过800公斤;2011年,第三期目标完成:亩产超过900公斤,2014年,第四期目标实现重大突破:
湖南溆浦县百亩示范片平均亩产达到了1026.7公斤,突破1000公斤大关。
此时的袁隆平,也已名动天下。
2017年,有人在网上爆料:袁隆平买豪车,住豪宅,腐化了。
这个话题一度引起大家的热烈讨论,但真相却出乎不少人的意料:
袁隆平买豪车的那张照片,后来被证实是在2018年的湖南车展上,他觉得好奇,走上前去摸了一把,被人拍了下来。
袁隆平的第一辆车是别克赛欧,第二辆是吉利熊猫,都是为了去稻田方便买的。后来买过两辆奇瑞,还有一辆沃尔沃S60——这辆大概是他比较贵的车。
袁隆平的“豪宅”,位于青岛市李沧区,小区的名字叫“青岛国际院士港”——顾名思义,是为院士准备的。
而袁隆平把这套住宅改成了科研中心,把客厅改成了公共办公室和会议室,各个房间堆满了各种研究器械。之所以来青岛,是因为在这里他要带领团队研究盐碱地的海水稻种植项目——中国有近15亿亩盐碱地(2020年10月16日,袁隆平实验的青岛基地编号yc-2003的耐盐碱水稻,亩产达542.5公斤)。
2000年,以他名字命名的“隆平高科”要上市,袁隆平一开始不同意使用自己的名字,但有领导对他说,“隆平高科”上市后,他研究杂交水稻就可以不要外国人的投资了,他就同意了。
“隆平高科”上市后不久,袁隆平就辞掉了公司董事职务,继续自己的“超级稻”研究。有人劝他卖掉手里的股份,他的回答是:
“我一分钱都不能卖,我一卖,‘隆平高科’就垮掉了,人家会想,‘隆平高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事实上,袁隆平生活挺简单的,也没有什么财富追求。他的孙女回忆过一个细节:
有一次全家去香港旅游,袁隆平被妻子拉进了一家钟表店,看到一块手表要那么贵,他急忙拉着妻子走出了店门,“太贵了,不要了!”孙女后来回忆,“爷爷剥了片山楂给奶奶吃,算是说对不起。”
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运动,袁隆平对“讲真话”特别看重。
2002年2月,袁隆平应邀到武汉某个学校交流,有个学生对他说,看到过一篇报道,说袁隆平院士累倒在稻田里,还不放弃研究。袁隆平连忙纠正:
“一定不要受误导!累倒还工作不值得提倡。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另外,我也从来没有在农田累倒过……”
2019年的博鳌论坛有个分论坛,是第三届国际水稻论坛,89岁的袁隆平参加并发言。回到贵宾休息室后,有个领导秘书进来,说有位副市长想和他合影留念,袁隆平端坐不动,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那位副市长可以坐到旁边来合影。
这时候,有位工作人员进来对袁隆平说,刚才给他献花的一群孩子想和袁爷爷合个影,袁隆平听到之后立刻站起身往门外走,要去找那些孩子合影。
袁隆平小时候拉过小提琴,有时候也会拿出来拉两下,还有过一次演出。有媒体夸他小提琴拉的好,他连忙纠正:
“我只会拉前四句,后面的都是乐队帮我的。”
常年在田地里工作,袁隆平错过了很多亲情时刻。2010年,他给已经过世的母亲写了一封信,回忆了妈妈从小到大对他的鼓励和帮助,表达了自己对妈妈的思念之情,最后一句话是:
“妈妈,稻子熟了,我想您了!”
2020年12月,90岁的袁隆平去了海南三亚南繁基地。
家人担心他的身体状况,让他别去了,但他坚持要去。他每年都要去那里工作三、四个月,只要身体状况允许,他每天还是都会到田里去,查看每亩的穗数、谷粒大小、是否有空壳。
这次一到三亚,袁隆平就主持召开了杂交水稻双季亩产3000斤的公关目标项目启动会。
今年3月,袁隆平在基地里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被紧急送到了当地医院,由于情况不乐观,4月初转回长沙湘雅医院接受治疗。
5月22日,袁隆平病情转危,一则误发他去世的消息,引发全网对他病情的关注。
遗憾的是,袁隆平当天最终还是在长沙湘雅医院与世长辞,享年91岁。
一则疑似现场医护人员发的微信,透露袁隆平在弥留之际说过的两句话。
一句是:
“田里的稻子怎么样了?”
一句是:
“我是不是快不行了?大家辛苦了,不用太费力气。”
当天下午,载有袁隆平灵柩的灵车缓缓驶出医院,沿途,无数长沙市民驻足为他送行,很多人都齐声喊:
“袁老走好!”
马路上的其他机动车辆,齐刷刷鸣笛致哀。
是日,长沙城大雨滂沱。
馒头说
袁隆平去世那天,我推了张他生前的照片,用了两句张爱萍上将当年写给邓稼先的挽词:
“君视名利如粪土,功勋泽人间。”
后台有个读者留言,大意是:你说袁隆平“君视名利如粪土”,要么你是傻X,要么你把关注你的人当傻X。
我平时基本不回这种留言,但那天把他挂上了墙,并留言给他,大意是:看来看去,傻X好像就你一个人。轻飘飘骂一句太简单了,你有本事别删,把你认为是傻X的理由写出来,我帮你贴上去供大家讨论。
他后来又骂了我一堆脏话,然后把他自己上墙的留言给删了,走了。
这些年来,网上确实是有些质疑袁隆平的声音。
有些质疑,不值一驳,比如这个读者,大致意思无非就是袁隆平也求名也求利,装什么清高?
其实要回答很简单:就算袁隆平求名求利,住了大豪宅,买了迈巴赫,又怎么样了呢?以他做出的贡献,享受这些是踩到你尾巴了吗?
而有些质疑,就可以一起探讨下,比如质疑袁隆平名过其实,其实贡献没那么大。
对此,我个人的看法是这样,供探讨:
首先,我认为袁隆平对杂交水稻的贡献当之无愧是最大的,无论在中国还是世界。
有人说杂交水稻技术是袁隆平发明的,这肯定不正确,连发现也谈不上。正如我前文所述,美国人、日本人包括一些袁隆平的中国同行,早就投身水稻杂交技术的研究,甚至也取得了不小的进展。但是,只有袁隆平是第一个用真正的成果证明一点:“杂交水稻是有优势的,且是可以实现量产的。”
在他之前,其他人只是在实验室里证明这一点,或者只有小规模投产,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像袁隆平这样——他是用自己开放开拓的思考,脚踏实地的精神和百折不挠的毅力做到这一点的。袁隆平的发现和成果,不仅引领了世界杂交水稻的潮流和方向,也树立了中国“粮食安全”的一面旗帜。
其次,我们现在吃到的大米,确实大多都不是袁隆平团队培育的“超级稻”,因为“超级稻”虽然产量高,但对土壤、阳光和防病的要求也高。但是,以目前覆盖最广的谢华安院士团队研发的“汕优63”杂交稻为例,用的基础育种依旧是当初袁隆平团队发现的“野败型”。
当然,我们也不能忘记,我国还有朱英国院士领衔的另一条支线——“红莲型”杂交水稻,和“野败型”是并列为当今世界三大杂交水稻品系(还有日本的包台型)。
第三,功劳确实不能全归到袁隆平一人身上。国人熟知袁隆平,最早可能源于1987年他获得的联合国科学奖。当时国家申报这个奖项时考虑的是农科院团体,但这个奖只能颁给个人,所以最后报了袁隆平一个人。
当然,如果一定要推选一个人,我认为还是非袁隆平莫属。就像有人说过:说袁隆平是“杂交水稻之父”,可能有人确实会有意见,但如果不是他,这个位置就是空缺,没人敢坐这个位置。
但是,袁隆平背后的团队,他的同事,包括当时全国“大协作”的这种模式,都是中国杂交水稻能领先世界的不可忽视因素。
所以,我们缅怀一个人,不用“神话”他,类似“他一个人喂饱了13亿中国人”,“他如果申请专利至少几千亿身家”(水稻品种作为粮食不能申请专利),这些话严格来说都是不确切的。
但另一方面,袁隆平当然是值得我们所有人缅怀的。2018年,曾有一篇文章的标题是《请暂时忘记袁隆平,我们应该认识一下这些给我们米饭吃的人们》,但这两者本来就是不矛盾的,不要人为树立矛盾——我们确实不能忘记其他做出贡献的人,但袁隆平,连“暂时”也不应该忘记。
袁隆平说,他有个梦想:杂交水稻长得足够高壮,能够“禾下乘凉”。
事实上,以袁隆平为代表的这一批中国科学家们,用自己的辛勤劳作、坚持探索以及无私奉献,已经让我们这代人以及后辈享受到了“禾下乘凉”的幸福了。
稻济天下,国士无双。
勿忘袁隆平。
本文主要参考来源:
1、《袁隆平口述自传》(辛业芸,湖南教育出版社,2011年3月1日)
2、《袁隆平的“禾下乘凉梦”》(徐欧露,《瞭望》,2020年12月5日)
3、《如何理解袁隆平的实际贡献》(项栋梁,微信公号“基本常识”,2021年5月22日)
4、“怎样评价袁隆平呢”(“知乎”词条,网友“猪猪酱”的回答)
5、《袁隆平生命的最后时光》(微信公众号“人民日报”,2021年5月22日)
6、《袁隆平:从“魔稻祖师”到“90后梗王”》(上、下)(高吉全,《雷锋》,2019年12期)
7、《追梦·圆梦——记“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姚昆仑,《中国科技奖励》,2020年04期)
8、《她给袁隆平接生!这份珍藏75年的病历曝光,网友:破防了......》(中国生物技术网,2021年4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