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都算命龙羊合婚,龙和羊合不合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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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器有可能变坏吗?

人是怎么在餐桌上沉沦的?

在最糟糕的世道,

一部活色生香的《金瓶梅》解释了一切……

明朝的食与器,都是色香味俱全的装置艺术。

一席席流动的宴席,一丝丝香艳的细节,织成了形而下的物质文化,顺带勾连出了一整块江南的绮丽生活。

当世道不能更坏,于是人们就越加追问着有关性爱、食物,和能解放人的一切。

马尔库塞说,本能与文明存在着永恒的张力,在明代五光十色的食与器上,我们还有另一种说法:本能,就是文明。

01

金瓶梅,

为饮食男女著书立说

兰陵笑笑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火了。

我们早已不知道这个书生姓甚名谁,这本小说,自明末开始,曾经启蒙了无数的少男少女,也始终未曾被主流社会最接受,可人人依旧没有放弃寻找兰陵笑笑生本人的可能。

而我们将目光放回明朝,尤其是那段繁华里带了点凄凉的明朝末年,就像是张爱玲说的那样,胡琴拉着拉着,被拨弹得老高,一声粗粝的吱嘎——像是把人从美梦中惊醒了,在噩梦来临之前,时光总是甜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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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崇祯绣像本

金瓶梅的故事永远都发生在宴席上,那些能被看到的和不能被看到的龌龊。在西门庆家里,人们似乎永远都在饮酒作乐。

以西门庆为代表的士绅人群,迎来了暴发户的黄金时代。明末大批的农民失去了土地,成为了流民,于是,城市变得臃肿肥胖,也养得西门庆大官人的生活,分外活色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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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场西门府上的宴席都值得认真对待,京杭大运河的高效运输保证了宴席上花样繁多的菜品,而江南菜以一以贯之的强势占据了主导地位。

同样值得一提的是纷繁的摆盘艺术,晚明的食器达到了中国料理的高端境界,并且以不逊于美食本身的地位抢人眼球,用日本美术家北大鲁山人的话来说就是,“一般都说是中国菜是世界第一,但中国菜真正发达时期是在明代而非今日,因为中国的食器在明代时最为发达,也最有美感。食器发达,证明料理也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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矾红釉梨式执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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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绿釉碗

金瓶梅的餐桌上,感官的世界大开大合,原始与野性直来直去。

沉迷于酒色的西门庆为他和他的美妾打造了一个食与色并重的乾坤世界:一瓯滤蒸的烧鸭,一碟红烧鲥鱼,一碗春不老乳饼,一席动辄二三十品菜,明代的宴席上,食器是最抢眼的存在。甜白、酱色釉、影青釉、红釉……各种釉色的器物勾起了人的视线,也挑逗着心弦。

兰陵笑笑生自己也写下了一句概括:“顽不尽少年场光景,说不了醉乡里日月”。

从早饭开始,吃到掌灯时分,大宴叠着小宴,觥筹交错之际,还夹杂着插科打诨和艳曲小调,循环往复,这才是生活的常态。

古希腊人以饮、食、色为人的三大欲望,中国人则有“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一说,人生在世,第一是食欲,第二就是色欲。

02

社会大转弯,

感性欲望的宗教

这世道正在变坏,下笔之时,兰陵笑笑生写下了光怪陆离的餐桌,似乎是摇了摇头。

人们习惯于将末世出现的种种乱象归结于上天的旨意,但浪漫的繁荣还是降临了。

兰陵笑笑生对这样的江南已经很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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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杭大运河西湖段

江南在晚明时晋级成为一个成熟的工商业城镇。除了南北两京,江南成就了五大手工业区域,松江的棉纺织业、苏杭二州的丝织业,芜湖的浆染业,铅山的造纸业和景德镇的制瓷业。

商品的品类不断暴增,丰富的日用品,华贵的奢侈品,在江南名城上,洋货、皮货、衣饰、珠宝、戏园、游船、茶肆如山如林,不知几千万人。宋应星在《天工开物》里估计徽商的资本总额就有三千万两。

于是,晚明的江南出现了一种以“物”的生产、流通和消费为渠道建立起来的社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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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货币

这一社会变革对于我们来说,不免有种亲近的熟悉感。

物品的暴增,刺激着欲望的发酵。生活在城市的人开始把注意起物品的气质、精神,纵身一跃跳入追逐占有、赏玩的浪潮。明清时代的“清玩”“清赏”之风就是在这样热烘烘的氛围下兴起了。

有明人斥责是商业唆使人懂得了欲望,万历有一本《歙志》有一段关于“风土”的描写,在明朝初期,人们还安于男耕女织,民风淳朴,到嘉靖年间,商业活动逐渐增多,人们也开始“锱铢共竞,互相凌夺”。

人心可能因物质欲变坏吗?

蒋勋在《孤独六讲》里提到了一种观点,“对人性的无知才是使人变化的肇因,因为他不懂得悲悯”。

03

小说家的放荡浪潮,

一身怪癖,全是苦情戏

没有比晚明更倒霉的文人,也没有比晚明更幸福的文人了。

小说家赵柏田说,“他们的半边身体享受着此间的声色,另半边则像是一张紧绷的弓,时刻等待着来自高处庙堂的感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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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的生活有着诡异的平静。距离西北农民起义军覆灭明朝,攻占北京,还有来自东北的满洲铁骑呼啸而来的庞大灾难已经不远。人们本能的感知到了一种紧张意味,而在变化发生之前,人们通常都选择闭上眼。

入仕,曾是每个士人的梦想,包括不愿意以真实姓名示人的兰陵笑笑生,而这几千年来越做越大的梦碎了。

江南名城里挤满了像兰陵笑笑生这样失魂落魄的士子,他们不得不靠戏曲、说书、弹唱、记账、算命、看风水等工作以此为生。

对于此岸世界的肯定替代了对理想主义的痴迷。人们对于饮食、吃穿的重视程度前所未有地受到关注。

吃的目的也不再单一,人们基于社交、恋情、个人修养开启一日三餐,还有无数的闲食。可以说,正是因为这群人的审美影响,才有了中国美食脱离了果腹阶段,上升为一个饮食审美体系。

兰陵笑笑生自然是懂吃的。

都说酒是色媒人。兰陵笑笑生是极善于以酒食来调动情欲的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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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和潘金莲在花园里纳凉时,两人在亲密之前,先吃了这么一顿饭,“一槅是糟鹅胗掌,一槅是一封书腊肉丝,一槅是木樨银鱼鲊,一槅是劈晒雏鸡脯翅儿,一槅鲜莲子儿,一槅新核桃穰儿,一槅鲜菱角,一槅鲜荸荠;一小银素儿葡萄酒……”

同样是晚明的落魄士人张岱抱怨外面的乳酪“气味已失”,于是特地养了一头牛挤奶,把新鲜的牛奶静置,直到第二天清晨凝结出奶皮,挑出奶皮,加泡自己做的兰雪茶,再用铜锅煮,煮好的奶油茶“玉液珠胶,雪腴霜腻,吹气胜兰,沁入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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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乐此不疲地写下制作茶器最有名的人物,分别是龚春、时大彬和陈用卿,其背后也反应了明人喜欢的茶器风潮,紫砂壶和锡注罐。他赞美质地好的茶器可比拟商、周古董铜器,“一砂罐、一锡注,直跻之商彝、周鼎之列而毫无惭色,则是其品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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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洪绶 品茶图

对一食一器的极致渲染,是对生活的极端打量。

晚明的士人,多少是有一些怂的。他们一面无奈地怂着,又一面热情地经营着个人生活。除了食器,他们还将大量的精力用于堆叠奇石,研究古玩,营造个人空间上。

他们选择了“今生今世”的观念,一器一物,都是为了我本人此时此刻,此时此地的愉悦而服务。

04

当造物全面精致化,

重估器物的一切价值

法国学者吉勒斯·利浦斯曾说,“时尚”从本质上来说,体现的是一种“诱惑的美学”。晚明士人也提时尚,他们定义的时尚是指器物的流行样式,也可以认为是一种生活观念的显现。

我们从造物的层面来看这个问题,也能得到更明确的解释。

景德镇在十六世纪末叶,已有十万人口,作为晚明时一枝独秀的瓷都,这座城市制造业的强大是江南名城的一面镜子。

明代的食器依然是陶瓷工艺井喷爆发的阶段,以青花、彩瓷和单色釉为主流的食器,集合了陶瓷工艺之大成。

匠人成功烧制出了釉下彩、釉上彩和斗彩等品类,此外颜色釉的成熟是难以想象的,明代的颜色釉包括了红釉、酱色釉,翠青、影青釉等,其中翠青是明代匠人新创造的釉色,据说是一种极淡的青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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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青暗花缠枝莲纹碗,明代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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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釉盘,明代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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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白碟,明代食器

甜白瓷的制作也是划时代的成就,由于物理性能的提升,瓷器几乎薄到半脱胎的程度,能够照见光影,有人觉得它给人一种很“甜”的感受,所以就叫甜白瓷。

顶尖工艺的背后,是一套充满弹性和朝气的配合体系,从而全面提高了造物力量。官方几乎每年都提供官窑烧造费用一万余两白银,并把匠人编入“匠籍”,分为轮班和住坐两种,除了为国家规定的工作范畴以外,也为他们留出了自由创作的空间。从此,匠人得到了走向市场的机会。

匠人被官方训练后,只能服从于官方分配。这一高明的制度推动了商品经济的繁荣,直接带动了民窑的器物质量。然后经由运输,从景德镇这一生产端又流向了江南的消费端。

到了18世纪,景德镇的商品流通额只比17世纪英国全国年出口商品的值略低。自隆庆、万历以来,民间“服食器用月异而岁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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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彩高足鸡缸杯,明代食器

是时候重估器的一切价值了。

食器第一次脱离了“食”而存在,从而走向一个“器”的独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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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人的评价标准不再以年代、真伪为评价参考,而是以自己的身体感觉重建了坐标系,把器当作全身心的体验对象,除了嗅觉、听觉、触觉,还用身体去创造、去感知。

高濂就在《遵生八笺》里认为“触觉”感受乃器物把玩之要点,手感就是审美的标准“古器相形,则迥然别矣。虽云摩弄取滑,而入手自粗;虽妆点美观,而器质自恶。”

器的概念还再被进一步拓宽,文震亨的《长物志》,全书的目录分类就是一个器的大观园。

05

食器

是吃出来、爱出来的觉醒

我们口中的独立思考,实际上从明代开始。

生活带来了阴影,也带来了喧嚣之上的寂静。积极建设世俗生活的人们,在一日复一日的生活节奏中,不断追问着自己,逐渐形成自己的饮食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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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帽壶,明代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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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花波斯文莲花盘,明代食器

一面是欲望的膨胀,一面是个性的张扬,这是一场人们围绕着“器物伦理观”的奇葩说大讨论。

这种社会情绪和15至18世纪欧洲社会有类似之处,社会各层面弥漫着“勇于与传统决裂”的勇气,也代表了某种“活力、潜力和要求,以及人生的欢乐”。

正统派的知识分子尖锐地批判了沉沦于物欲不能返的人,认为人们惑溺在物的魅惑之术,抛弃了那种传统的安贫乐道的生活。稍显开明一些的,则肯定了手工业的积极跃进,但对于社会秩序整体崩溃流露出了一种无可奈何的情绪。

长期被视为“异端”的人李贽也采取了反击,他大胆地告诉世人,“声色之来,发于情性,由乎自然”,我们“不必矫情”“不必逆性”。

自我观念的抬头,对于晚明的人们来说,也是个体价值的确认。

而长期以来的格物观,依旧向人们提出更高的要求,对于每一件器物保持博学、慎思和明辨,因此人们对器物的考证、诠释和鉴赏中极物穷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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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口腹之欲,同样有人选择了拒绝。食猴脑、烤甲鱼,所采取的吃法极其残忍,李渔单纯从仁爱之心反对这类饮食手段,并且朦胧地提出了生态平衡的问题。因而素菜在明代大受欢迎。

而兰陵笑笑生所书写的一切,正是一场极致的反向修炼。

陷于欲望的人实际上对欲望本身这件事很清楚,体会过人间种种的人,更容加接近一个更为自省、深刻的状态,尽管这个过程充满了痛苦。

弗洛伊德有一句话,“被压抑之物总会重返”。

纠缠变幻的晚明没能持续多久。这条河流上飘着木乃伊般的腐朽气息,旧时代的暮色就这样仓皇失措的落下来,就像浩大的钟敲响了最后一声,人们抬着头望望天空,大好河山也就易主了。

而有一些东西却从河流的底部逐渐显出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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啸花轩是一个杭州的出版机构,发行了一大批艳情小说,从臭名昭户的《巫山艳史》,到性描写之最的《肉蒲团》,使用了套色印刷技术,精密度相当高。入清以后,小说家照旧写那些见不得人的玩意,书商也照旧出版小说,人们点着烛火偷偷地看,欲望从台面上走了一圈儿,又走回到背光处。

在欲望与克制欲望之间,始终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间隙”,这条间隙就是我们文明的成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