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2年的金秋时节,嘉靖皇帝人生当中迎来了一个差点没能迈过去的坎儿。10月20日晚上,他兴致勃勃地驾临端妃曹氏的寝宫,翻云覆雨之后酣然入梦。
子夜时分,偌大的紫禁城万籁俱寂,空旷的寝殿内回荡着嘉靖的呼噜声。突然,龙床周围魅影重重,赫然出现了十几个宫女。她们手拿绳索,从嘉靖的脖子下小心穿过,打了个结,分列左右,一起发力。
可怜梦中的嘉靖,呼噜声戛然而止,不待看清刺客面目,便在几声抽噎中被勒晕过去。
这是大明深宫的一桩行刺大案,也是牵涉宫闱秘事的一桩疑点重重的悬案。威严皇权之下的本该驯服的宫女们,为何合谋刺杀嘉靖皇帝?壬寅之年发生的这起惊天宫变,到底是何缘由?
壬寅宫变麻绳套上嘉靖脖子
16名宫女的惊天阴谋:先下手为强1542年,是嘉靖登基继位的第二十一年。笔者根据史料所载的后续审问结论,大致还原一下壬寅宫变的具体经过:
刺杀发生的前两日,即10月19日,以杨金英、苏川药、陈菊花等为首的16名宫女,在掌灯时分聚在一块密谋着什么。
宫女们情绪激动,说到伤心处竟悲愤难当。最后杨金英一锤定音:
“咱们先下手吧!强如死在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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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日夜晚,嘉靖来到端妃曹氏寝宫。小别胜新婚,二人依旧如干柴烈火。此处内容略去一分钟。
宫女们小心等候着机会,却不曾想到机会竟来得如此之快。当嘉靖决定去往他近来宠爱的妃子曹氏的寝宫留宿时,命中大劫就注定是躲不过去了。
很快嘉靖沉沉睡下,宫女们倒是沉得住气,一直等到了21日凌晨时分。
宫女们将宫中装饰所用的花绳解下,拧成一根较粗的绳索。这根绳索,是16名宫女身家性命之所系,也将是嘉靖皇帝脖子之所系。
宫女合谋行刺皇上
“快,掐住脖子别松开!”当杨金英一声令下的时候,绳索已经套在了嘉靖皇帝的脖子上。
宫女姚淑翠拿出黄色丝帕,罩在嘉靖脸上,死死捂住。
苏川药拉住嘉靖的左手,关秀梅拉住右手,刘妙莲按住左腿,陈菊花按住右腿。
邢翠莲扑在嘉靖的胸前压住,王槐香则扑在嘉靖的腰上紧紧抱住。
其余的人,分别牵拉绳索,将绳子越拽越紧,而嘉靖皇帝猛地惊醒,没挣扎几下就被勒得昏厥过去。
眼看着大明王朝要酝酿新帝人选了,好巧不巧,方皇后带人踢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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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皇后前来救驾,许御医妙手回春正在作案的宫女们都惊呆了,面对方皇后一行人不知所措。宫女姚淑翠知道罪行败露,竟不顾太监拦阻,冲到方皇后面前,照着这位执掌后宫生杀大权的女人肚子上就是一拳。
一旁的宫女陈菊花,则趁机吹灭并推倒了寝宫的烛台,于是黑漆漆一片的宫内,宫女们的哭喊声、唾骂声,混杂着侍卫和太监的呼喊声,场面乱作一团。
当殿内重新亮起,孔武有力的侍卫们早已控制住场面,管事儿的太监揪住宫女破口大骂。还是方皇后心里装着老公,急忙让太监解开绳套,凑上去一看不要紧,心都凉了半截——嘉靖双目紧闭,面色青紫,唇齿间还有丝丝血迹。
再伸手一探,竟然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传太医!传太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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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架着当班的太医飞也似地赶来给嘉靖诊治。一探鼻息,皇上怕是凉了,准备后事吧!再一把脉,脉象微弱,似乎还有得救!
很快,其他御医也在梦中被叫醒,火急火燎地往曹妃的寝殿赶来。然而嘉靖皇帝已经气绝,呼吸极其微弱,谁也没把握能够起死回生。
太医们面面相觑,束手无策,对嘉靖皇帝的抢救似乎聊胜于无,仿佛只是在安慰方皇后,可是方皇后却一定要这帮太医救活嘉靖。
那么问题来了,这活到底谁来干?谁来当主治医师?寻常小毛病,太医们恨不得抢着来看,治好了还能落个赏赐。可是这一回,对着濒死的嘉靖皇帝,谁敢保证说,自己一副药下去,就能起死回生?
形势比人强,危急时刻终于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或者说是被推了出来。谁呢?太医院的一把手许绅。
倒霉蛋儿许绅
这个许绅可不简单,是个悬壶济世的三代医学世家。爷爷和爸爸都是北方名医,到了他这,成为了皇家的专职医生。先后治好了皇子、嫔妃等人的病症,屡屡受到嘉靖的赏赐。
嘉靖十九年的时候,给了他个荣誉性质的工部尚书,只拿工资但是不管工部,照旧署理太医院。
这下好死不死,太医院摊上了大事儿!整个御医队伍里,并非没有比许绅医术更精湛的人,但是大家都怕啊!这种时候,作为领导的许绅,硬着头皮也得上去。
许绅背负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战战兢兢地调了一副猛药,煎煮之后给昏迷的嘉靖灌下去。
史料记载,21日清晨七八点服药下去,下午两三点的时候,一动不动的嘉靖突然咳嗽了起来。一直守在一边的许绅赶紧搀扶着嘉靖侧身俯卧,嘉靖一边咳嗽一边呕血,吐出了数升黑血。
嘉靖朝刑部尚书郑晓《今言》:“许绅以医术仕至工部尚书掌太医院事,嘉靖西苑宫人之变,圣躬甚危,得绅药始苏。
许绅惊喜过望,将准备好的几服药继续给嘉靖服用。忙里忙外好几天,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总算看着嘉靖皇帝从鬼门关回来,从昏迷到苏醒,从仰卧到坐起,最终可以说话可以进食了。
当然,也可以审案了!
嘉靖皇帝
皇后为何能够赶到?嘉靖帝为何没有当场毙命?看到这里的读者一定会好奇,怎么就那么凑巧,方皇后就能及时赶来救驾?而且嘉靖皇帝面对十六名宫女合力谋杀,竟然真能大难不死,没有当场气绝身亡,被许绅生生得从阴曹地府给钩回来呢?
先来回答第一个问题:方皇后为什么能够及时赶到?
原来,在关键时刻,十六个宫女当中出了一个叛徒,名叫张金莲。一贯胆小而又逆来顺受的她,并不敢于去谋害皇帝,更不愿意和杨金英她们一起做一根绳上的蚂蚱。
于是在嘉靖驾临端妃寝宫,杨金英等人决心动手的当晚,这个张金莲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行刺小分队,把刺杀计划向方皇后全盘托出。
这才有了方皇后率众赶来,将杨金英等人当场擒获的神奇场面。
再回答一下这第二个问题:嘉靖皇帝为何没有当场毙命?
十几个人合谋勒死一个人,这个受害者如何能逃得过?睡梦中的嘉靖皇帝毫无防备,绳索都已经套住了脖子,不但头被蒙住、身子被压住,就连四肢都被控制起来。但匪夷所思的是,宫女们合力收紧绳套,为什么只把嘉靖给勒得昏过去,却没能让他毙命呢?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帮宫女第一次谋杀皇上,缺乏经验,再加上现场行刺时紧张过度,给绳套打结的时候,竟然打了个死结。
《明史·孝烈方皇后传》:“二十一年,宫婢杨金英等谋弑逆,帝赖后救得免,乃进后父泰和伯锐爵为侯。初,曹妃有色,帝爱之,册为端妃。是夕,帝宿端妃宫。金英等伺帝熟寝,以组缢帝项,误为死结,得不绝……”
结果就是,拽绳子的宫女们费了老大劲儿,也没能用绳子勒死嘉靖,而只是让他呼吸困难。嘉靖最终昏死过去,恐怕还是用手帕捂的、直接动手掐的那些宫女,发挥的作用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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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妃嫔凌迟处死,太医高升太子太保合谋刺杀的宫女们,被方皇后带人拘捕后,关在诏狱中严加看管。很快宫里传来指示,“好生打着问!”
于是重刑之下,细皮嫩肉的宫女们只能老实招供,自述是因为不能忍受嘉靖皇帝,所以才起了杀心。而在背后主使这一切的,是宁嫔王氏。
宁嫔王氏对嘉靖不满,于是纠集了杨金英等十几个同样不满嘉靖皇帝的宫女,合谋了这个刺杀计划,按律都应该处死。而嘉靖皇帝是在端妃曹氏的住所遇袭的,端妃虽然不是主谋也不是胁从,但难辞其咎!
要说宫女里最惨的,恐怕就是去告密的那位张金莲了。案情审结之后,给她也定了罪,虽然有检举之功,但是你们早就密谋了,你为何早不揭发?罪该万死!
审问场景
最终的结果就是,嘉靖颁布旨意:不论主犯还是从犯,全部都送到菜市口当众凌迟处死。
《明世宗实录》言:“金英与苏川药,杨玉香,邢翠莲,姚淑翠,杨翠英,关梅秀,刘妙莲,陈菊花,王秀兰亲行弑逆,宁嫔王氏首谋,端妃曹氏时虽不与然始亦有谋,张金莲事露方告,徐秋花,邓金香,张春景等皆同谋者”。明世宗诏:“不分首从,悉磔之于市,仍锉尸枭示,并收斩其族属十人,给付功臣家为奴二十人,财产籍入,诸以异姓收系者审辨出之。”
行刺之人一个不少都被宰了,顺带着还牵连了她们的家属。而有功之人,自然应该重重奖赏。
太医院一把手许绅,对嘉靖有着救命之恩,他那一副猛药下去,确实让嘉靖皇帝起死回生。这样大的功劳,还能给什么赏赐呢?
于是许绅被加封为太子太保,成为了封建社会史上,唯一一个因为救驾有功而获得这一荣誉头衔的——医生。
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是东宫太子的“三师”,通俗点可以视作皇帝给未来接班人挑选的家庭教师,是从一品的高官。一般都由德高望重的大臣出任,虽然历朝历代多是荣誉头衔,但那个大臣不混个满头白发才能得此殊荣?
太医院印章
许绅这个太医成了太子太保,不知道满朝文武多少人得眼红咯!
然而许绅无福消受,嘉靖皇帝倒是痊愈了,许绅却没多久就暴毙了。原来,奉命抢救嘉靖皇帝的时候,许绅是抱着“不效必杀身”的决心给嘉靖皇帝开药的,即便是把皇帝治好了,自己也吓得半死。
许绅奄奄一息的时候,感恩的嘉靖亲自来探望他。许绅告知病因:
《明史·卷299·方技传》:“吾不起矣,昔者宫变,吾自度不效必杀身,因此惊悸,非药石所能疗。”
众说纷纭:宫女妃嫔们的行刺动机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宫女处死了,再造嘉靖的神医也驾鹤西去了。壬寅宫变成为了朝野不敢触碰的敏感话题,就连史料中对这一事件都没有更详细的记载。
是啊,这说出去多丢人呐!堂堂一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在爱妃的寝宫里被宫女们谋杀,这历朝历代除了他嘉靖还有谁呢?
虽然壬寅宫变事件成为了深宫之谜,但是后世的吃瓜群众无不充满好奇。嘉靖究竟是做了什么恶,能够逼得宫女们走投无路,要和他以命换命呢?
【1】嘉靖虐待说
嘉靖皇帝登基继位不久,就开始迷恋声色。到了后来,更是醉心于求仙问道,在深宫之中修炼仙丹,企图求得长生不老。在这一项目上,嘉靖耗费金银无数,想方设法搜刮民脂民膏,由此才有了民间顺口溜:“嘉靖嘉靖,家家皆净!”
嘉靖所宠信的那些道士,给他修炼各种奇奇怪怪的仙丹。炼丹所用的原料匪夷所思,甚至有处女之经血。持这一观点的学者认为,是嘉靖皇帝为了炼丹,逼迫宫女服用特殊药物,从而饱受生理周期紊乱之苦。为了防止泄密,还可能将取用过的宫女们灭口。
杨金英受审时候供述的那一句“强如死在他手里”,就说明了宫女们的行刺举动,正是因为性命受到了嘉靖的严重威胁。
沉迷修仙的嘉靖
【2】宁嫔争宠说
宁嫔曾经给嘉靖皇帝诞下子嗣,按照常例,她应该从嫔升格为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嘉靖没有给她提级,而且日益疏远她。眼看着那位姓曹的女人和自己差不多时候入宫,却备受恩宠,昔日互称姐妹的交情,转眼也因为嫉妒心烟消云散。
宁嫔对曹氏怀恨于心,渐渐地也对嘉靖心生怨恨。本着一种“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宁嫔策划了这样一场谋杀案,地点就选在端妃曹氏的寝宫里。
这种观点有壬寅宫变的供词佐证,是一种主流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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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官员指使说
除了前面两种说法之外,这种观点是比较有意思的新奇说法。有学者认为,这件事的背后还有猫腻,在主谋宁嫔的背后,其实还有主使者,那就是朝中对嘉靖皇帝不满的部分官员们。
如果说,壬寅宫变是某些官员指使宫女去刺杀嘉靖,似乎很有阴谋论的味道,这逻辑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众所周知,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集权是不断强化的,到了清代登峰造极。而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罢黜宰相这一行为的背后,就是皇权和相权之争。皇权和相权的矛盾,其实就是皇帝本人和整个文官集团的矛盾。
正德皇帝朱厚照,是嘉靖的前任,也是他的堂哥。14岁登基继位的朱厚照,生于1491年,却在生龙活虎的三十岁离奇死亡。死因说是泛舟湖面然后蹊跷落水,捞起来以后感染了肺炎,一病不起最后驾崩。
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
朱厚照之死本就是个历史之谜,阴谋论甚嚣尘上。堂哥死的离奇,甚至三十岁了也没有子嗣,这才给堂弟朱厚熜当皇帝的机会,以藩王身份入继大统。
嘉靖是个极聪明的人,也是驾驭群臣的高手。初登基时,大礼议事件就狠狠灭了文官集团的威风。所谓大礼议事件,就是内阁首辅杨廷和,非要把朱厚熜和朱厚照的堂兄弟关系,变成亲兄弟关系,因此一定要让嘉靖皇帝认自己的伯父明孝宗朱佑樘当爹。
嘉靖年间的一件瓷器
嘉靖皇帝朱厚熜的兴献王的儿子,人家有亲爹啊!为了给自己的亲爹在宗庙里争一个名分,嘉靖皇帝就这么跟杨廷和为首的一帮文官杠上了。
这件事情以嘉靖皇帝的胜利收场,但也表明了,他嘉靖和他堂哥正德皇帝一样不好伺候,不是个愿意被文官集团摆布的主儿。因此,文官集团很有可能铤而走险,像谋害朱厚照一样,让嘉靖离奇死亡。
当然了,这种观点成立的前提,必须得是正德皇帝朱厚照也是文官集团谋杀的。这个论点八字还没一撇呢!因此说嘉靖遇刺事件也是文官集团的阴谋,确实难以令人信服,不过却着实叫人脑洞大开。
文官集团的阴谋?
【4】养龟失败说
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宠臣严嵩曾经进献给嘉靖皇帝一只五色神龟。嘉靖很喜欢这只神奇王八,就让宁嫔养起来。
结果,这所谓的五色神龟,实际上就是一只普通的乌龟,无非是谄媚之人给它的龟壳染了色,冒充祥瑞罢了。结果“神龟”养着养着褪了色不说,而且越来越虚弱,直到有一天被杨金英等宫女们发现它完蛋了。
宁嫔是叫苦连天,既不能说神龟是假的,打脸嘉靖得罪严嵩,更不敢直接告诉嘉靖自己是个宠物杀手,于是恶向胆边生,决定刺杀嘉靖嫁祸端妃曹氏,以便在宫中大乱时逃脱罪责。
笔者觉得万不至于,宁嫔养死了一只乌龟,罪责再重,也重不过谋逆弑君啊!逻辑不通。
严嵩
小结除了以上四种说法,还有其他一些对于壬寅宫变原因的猜测。有的颇使人信服,有的则算是博君一笑了。正确的态度应该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
艰难迈过了命中的这道坎儿,嘉靖皇帝彻底变了。他独居深宫,消极怠政,凡事多交付司礼监和内阁办理,自己越发沉迷仙道,明朝的危局日甚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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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明实录·世宗肃皇帝实录》
《明史·世宗本纪》
《明史·孝烈方皇后传》
《紫禁城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