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年城墙土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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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沈葙被逐出宫时,整个盛京里待字闺中的世家都秘密得到了一条消息:准驸马云麾将军那方面不行。
“诶你听说了吗……太后前日派去的试婚宫女与那云麾将军过了一夜,结果回宫报告时只说全程没发生任何事,管事嬷嬷一验,那宫女竟还是个处子之身呢。”
“此话当真?打仗那般,怎的会威猛不起来?莫不是传言有误吧?”
“怎会有误?昭月公主和云麾将军的婚仪都准备了半年,眼看就要大婚了,太后却在昨日突然宣布取消婚约,要不是真不行,陛下亲口御赐的事儿怎可能说取消就取消?”
“那真是可惜了,上次云麾将军得胜归来,我混在人群里近距离瞧了一次,那相貌在大辰可是数一数二的……”
姑娘们都爱俏,得知这样顶尖儿的美男子竟然不能,无不流露遗憾失落的表情。
美色固然重要,怎奈闺房之乐却是什么也替代不了的。
“小二,结账!”一身男装的沈葙将一锭金放在了桌上,“喏,不用找了。”
店小二见了金,立刻双眼放光,狗腿道:“好嘞客官,您慢走。”
沈葙路过那堆窃窃私语的千金身边,突然歪头嗤笑了一声:“说得跟云麾将军马上就要娶了你们似的,我要是你们,这类闺房私话,一定找个避人的地方说。”
她指了指周围一圈正在凝神偷听的京城贵公子们,“你看这些个男人,耳朵伸得可比什么都长,你们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偷听我们说话!”
“臭小子怎么说话呢?!谁伸耳朵了?”
醉楼大堂里的男女一同出声,桌子椅子噼里叮咚一阵响。
然而沈葙今里不痛快,于是铁了心也要找别人的不痛快。
“可是我说错了?平时一个个大家闺秀,却在这等公共之地议论男人隐私,还有你们这些贵公子,听到姑娘们私话就差哈子没来了,云麾将军再如何,那也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可不比你们这些空耗粮食的强上千万倍,谁给你们的脸面在背后嚼舌根?!”
众人再也忍不了,推搡着就要跟沈葙动手,大堂里立刻乱成一片。
“登徒子,你手往哪儿摸呢?!”
“我找家伙呢,谁叫你凑上来的!”
“你……你!”姑娘气急,竟红了眼睛。
“好啊,趁机占我白家妹妹便宜,竟还有理了,看本公子今天不把你打出屎……”立马有人英雄救美。
一时间堂内桌椅分尸碗碟齐飞,店掌柜一边痛心大叫一边狂打算盘,嘴里告饶着姑奶奶大爷们赶快住手。
沈葙裹紧身上的包袱,从混乱中钻了出来,拍了拍掌柜的肩膀,“店家,一锭金,够赔今天的损失了,你好生让他们打尽兴,我先告辞了!”
说完一溜烟儿没了人影。
2
自打从宫里出来,沈葙心里就有一处不痛快,这处不痛快在酒楼里听到那些世家议论试婚宫女时达到了顶峰。
因为她就是那个与云麾将军薄野云过了一夜,却还是处子之身的试婚宫女。
但她不痛快,并不是因为她与一个不能的男人过了夜,从而沦为了盛京的谈资,而是昭月公主本来许了她事成之后五千两黄金,最终却只给了她三千两。
“那啥,本宫月钱也不多,这三千两黄金差不多把本宫的思林苑都掏空了,剩下的就暂且先欠着,等攒够了再给你。”
沈葙心里立刻万马奔腾,就算昭月公主凑得齐,她也得有命拿才行啊。
要知道,为了搅黄云麾将军与昭月公主这段御赐的婚事,她可是冒着后半辈子隐姓埋名甚至掉脑袋的风险干的。
自始至终,昭月公主都在极力反抗与云麾将军的婚事,无奈心如铁,一哭二闹三,什么手段都使了,陛下金口玉言容不得半分更改。
眼见婚期越来越近,昭月成天看着沈葙唉声叹气,“青荷啊,你我今生怕是要缘尽了,本宫是一定要在花轿上自尽的。”
青荷是沈葙的宫女名,沈葙入宫之前,曾在盛京的街头流浪了半月有余。
昭月发现她时,她正灰头土脸地用一片干枯的荷叶挡太阳。皇家的马车来了也不起身避让,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那爱谁谁的态度让昭月一见如故,于是力排众议将她带进了宫,直接赐名青荷。
沈葙劝道:“那云麾将军也算是人中龙凤,年纪轻轻就成了三品武将,且听说为人正派,相貌也好,公主何不尝试与他好好相处一下呢?”
“唉你不懂,再好的菜也不是本宫想要的那盘。”昭月继续愁苦道,“罢了,你去为本宫准备一瓶鹤顶红,本宫在出嫁路上喝……记得多放点糖,本宫怕苦。”
“公主,鹤顶红是宫中禁药,你让奴婢上哪儿弄去?”沈葙哭笑不得。
“那本宫就一头撞死,把自己勒死,从花轿上跳下来摔死……”
“好啦公主,你要真不想嫁,奴婢帮你就是了。”沈葙扶了扶额头,终于败下阵来。
“本宫就知道青荷一定有办法!”昭月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快说快说,怎么做?”
在某些需要离经叛道的事情面前,昭月一向对沈葙十分依赖,毕竟阖宫上下,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沈葙一样心思机巧又胆大包天的宫女了。
“首先,您得想办法让我成为试婚宫女……”
大辰公主出嫁,宫里都会在婚前派一名试婚宫女与准驸马相处一天,日间观测驸马品行,夜间验证驸马能力,然后再回宫汇报驸马是否合格公主。
所以要这桩婚事,办法也无须多高明,只要成为了试婚宫女,在试婚报告时说一些驸马的不好,比如没有能力,为了皇家的颜面,公主自然不可能嫁给一个不能的夫君。
只是这样做,风险极大,且于试婚宫女没有半点儿好处。
一则准驸马也长了嘴,岂能由着试婚宫女红口白牙诬陷,届时两相一对质,试婚宫女既是皇家联姻又是罪犯欺君,哪一条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二则试婚成功的试婚宫女可作为公主陪嫁,成为驸马如夫人,自此奴籍。但若试婚不成功,则会因与男子有过肌肤之亲失了贞洁,最终难逃被逐出宫的命运。
“事成之后,您得在云麾将军反应过来之前尽快逐我出宫。”沈葙道,“出宫后,我会在人的眼皮底子下失足落入护城河……从此世上在没有青荷这个人。”
“没问题!”昭月满口答应。
“然后,给我五千两黄金,毕竟奴婢下半辈子要隐姓埋名,少不得要有些衣食保障。”
“五千两是不是多了点……”昭月公主的眼皮明显抖了一下,旋即又笑道,“那自然也是没问题的,呵呵。”
3
试婚当天晚上,沈葙给薄野云倒了一杯酒。
她将酒递给薄野云时,手有点抖,因为那酒里,被她下了足量的。
薄野云瞟了一眼杯中酒,却不伸手去接,只盯着沈葙的手,墨蓝的眸子意味不明。
沈葙被他这么盯着,三分勇气立刻两分,手抖得愈发厉害了,袖中传出金属相扣的细碎轻响。
正当她打算缩回手时,薄野云却笑道,“姑娘手上这镯子,看着倒也特别。”
原来只是好奇她手上戴的东西,沈葙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手上所戴之物,乃是两个白铁圆环,圆环之间以两条细链相连,抬手时,细链摇曳,发出细微声响。
“这是生死扣,算一种暗器吧。”沈葙与薄野云相处了一天,知道他对一些机关暗器也颇有见解,怕是早瞧出了端倪,所以并不打算瞒他,“可以用于控制他人的四肢,除非有钥匙或者砍掉四肢,否则生死不得脱。”
“听起来倒也有趣。”薄野云朝沈葙伸出了双手。
沈葙明白薄野云这是要亲身试验生死扣的,于是她自环中取出钥匙,将生死扣自手上脱了出来,扣住了薄野云的双手。
薄野云尝试了一阵,发现这双环不但挣脱不开,反而会因为他的挣扎越扣越紧,一连说了好几个有趣。
“白天就觉得姑娘言谈之中对兵器见解颇深,没想到制出的东西也这般机巧。”薄野云放弃了挣扎,将手摊在了沈葙面前,眼里有不加掩饰的欣赏,“可惜这般精巧心思却只能囿于深宫,若能到我军中,必定大有助益。”
“将军不觉得,这些都是些旁门左道么?”沈葙有些讶然,“我爹总说,大丈夫当光明磊落,使用暗器取巧有失颜面。”
沈家曾是大辰东境远近闻名的铁匠世家,只可惜人丁不旺,到了沈父这一辈,膝下仅有沈葙一女,于是自小将她当做男孩养,只希望有朝一日也能承其衣钵。
毕竟是女孩儿,沈葙不喜欢一般粗重的铁器,偏对机关暗器之类的物件兴趣颇深,日日窝在家中鼓捣研究。
沈父总恼她不务正业,却又无可奈何,时间久了,便也随她去了,有时也会在沈葙卡在某些上时提点一二。
生死扣便是经过了沈父提点,将粗重的黑铁换成了更轻便的白铁。
“若这环中能加上飞针之类的暗器,倒也不失为女子防身的一件好物。”
的话犹在耳际,沈葙心头用上酸楚,看着摇曳的红烛光影,只觉十年寒暑过去,往日如烛火般温暖的种种,如今只能在梦中回顾。
沈父在世时,与东境王交好,后王拥兵自立,东境大乱,沈父在逃往盛京的途中重病去世,而沈葙也在盛京的街头饿得走不动路,最终被昭月捡回了宫。
沈葙垂下眼睫,将自己的情绪隐匿在暗处,凑近薄野云,就着烛光将钥匙生死扣的机簧。
“生死扣么……颇有生生死死都要纠缠在一起的意味。”这厢正认真开着锁,薄野云却突然出声。
两人相隔不到一拳距离,温热的气息喷在了沈葙的脸颊处,带有一股冷梅的清香。
沈葙大窘,满腔愁绪顿时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片飞速蔓延的灼热。
她连忙弹开,语无伦次道:“将、将军还是喝药…啊不,喝酒吧。”
薄野云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终于很给面子地端起了酒杯,“武器并无好坏之分,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有选择,我希望那些将士都能完整地还乡,若能有更轻巧的方式取胜,谁会在乎一个磊落的虚名。”
他握紧了酒杯,仿紧握那些死去将士们的手,“大辰将士最在乎的不是颜面,而是妻儿老小一家团圆。”
沈葙顺着他的目光,似乎也看到了刀枪搏杀,战马长嘶的战场,热上了军旗,马革了年轻的,而他们身后,有一片祥和平静的。
沈葙突然心动,“将军是真心想娶公主的吗?”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样的答案,只觉得这样的将军,配得上一位他真心想娶的姑娘。
“本朝驸马不可兼任军中武将,我父兄全部战死沙场,陛下将昭月许给我,是想护住薄野家唯一的血脉,让我余生远离战场,这是一番好意。”薄野云手指滑了一圈杯口,终于将那杯加了料的酒喝了下去,不到片刻就不省人事了。
4
沈葙将薄野云安放在榻上,用生死扣将他锁在了床头,又往他嘴里塞了块布巾,然后吹灭了蜡烛躺在薄野云身边,在一片漆黑中瞪大眼睛干熬着。
她不能离开太早,否则令人生疑,至少要熬到五更天。
熬着熬着良心就开始不安,想着一国将军沙场上风云,却因小女儿的宫闱私心被她这样算计折辱,着实有些冤屈。
想到这里,沈葙便把那生死扣松了松,这样薄野云的手可以放进被子睡得舒服点,紧接着把钥匙了薄野云枕头底下。
她并不是真心要锁他,用上生死扣也不过是为了拖延下时间。
五更天一到,沈葙便心情复杂地太后跟前,按照早就想好的说辞将薄野云编排了一通。
太后听得脸色铁青,等说到薄野云自始至终没反应时,她的脸彻底绿成了猪肝。
昭月大呼命苦,在一旁哭哭啼啼,直哭得太后心里发软,一大早就去找了皇帝。
太后前脚刚走,昭月便很守信用地将沈葙打发出了宫。
“东境,蚊虫多,我着人制了些驱虫的香包,你且带上。”沈葙准备离宫,昭月似乎颇为不舍,竟像个老妈子一样细细叮嘱起来,“这是五十两黄金,其余的已换成了银票,放心,都是东境的钱庄能兑的。”
“公主怎知我此去一定会是东境?”沈葙接过包袱,忍不住。
“你生在东境长在东境。”昭月道,“你想出宫继承的遗志,除了东境不会有第二个去处。”
“此去东境……”昭月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选择了放弃,“算了……一路保重吧。”
沈葙点了点头,这是她认识的昭月,状似无心,却总能看透一些事,又总是着一些事。
沈葙未入宫之前,曾与昭月有过一些渊源,那时她扮作男孩儿混在应诏入京的世子队伍里,却被昭月一眼看出端倪。
养在深宫里的公主,对宫外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知道了沈葙的秘密,便一路要挟,日日指使她给自己讲的异事。
老实说,昭月虽然任性,却并不跋扈,她即便要挟沈葙,也没想过用上公主的威压,哪怕后来沈葙落魄街头成了她侍女,两人的相处却与初见时并无多大差别。
“公主,奴婢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想着此生也许不复相见,沈葙心中也生出了不舍,“能不能成,就看陛下的意思了。”
“放心,一定可以的,我早就安排人把消息散出去了。”昭月喜滋滋道,“现下盛京的各位世家千金都应该都已经知道了罢,父皇就算想要按下此事,怕也是不可能了,他一向最看重颜面,所以一定会取消的。”
她转头看到沈葙正目光复杂地盯着自己,咧嘴一笑,“你放心,若父皇到时候真要追查此事,本宫就全推到你头上,他不会拿我怎样的,左右到时候你也落水了,父皇也没法找‘死人’麻烦不是?”
“公主,还当真是算、无、遗、策啊。”沈葙咬牙切齿道。
这下好了,原本她的目的只是搅黄薄野云与昭月这一桩婚事。此等宫闱秘辛,悄悄退婚然后遮掩过去就好。
但被昭月这么一操作,薄野云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娶妻了,毕竟历来流言如猛虎,放出去了便再也收不回笼了。
她与薄野云相处了一天,对他印象并不差。
她平生最是仰慕英雄,而薄野云便是当世的英雄,安着时,自带一股天地清正的浩然之气,宛如堂里的,身上披着一层薄薄光。
她想回报昭月的恩情,却从未想过要因此毁去薄野云一世的姻缘。
是以在醉楼听到别人议论薄野云,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明明当下最该龟缩逃命,却还是忍不住出了头。
冲动是啊……
沈葙本想在盛京再呆一两天,打听下云麾将军的反应再行水遁,可她刚在醉楼大闹了那么一场,将世家公子千金得罪了个遍,盛京怕是一刻也不能再呆了。
“不好啦,有人落水啦!”随着扑通一声响,护城河边立刻乱成了一团。
此时桥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青色身影,也一头扎进了水里,片刻后有人惊呼,“糟了,下去的公子好像不会游泳啊!”
5
大辰东境十六城有六城为大辰开国功勋王封地,其余十城则各自为政,直接向汇报。
十年前王拥兵自立,逐步蚕食其余十城,渐渐成为大辰的心腹大患。
王用兵如魅,鲜少与辰军正面交锋,却常常在辰军放松警惕时突然偷袭,尔后又销声匿迹,像个会咬人的溜滑泥鳅,将人咬了一口,随即就没入泥里遍寻不见。
大辰朝廷至今,不知兵力几何,军营何处,征东大将军倒是任命了一个又一个,东境城池却一座接一座地丢。
老王林斩已于两年前去世,新继任王林愿手段更甚,短短两年间连续攻占东境六城,现如今,东境也仅有望阳一城尚未被攻占。
这次镇守望阳的征大东将军,正是在半年前告吹了婚事的薄野云。
半年前,太后取消了云麾将军与昭月公主的联姻,满城流言也随之传遍了大街小巷,薄野云在盛京再也待不下去,于是请旨回漠北驻守。
那日不巧,朝堂刚得到征东大将军暴毙的消息,皇帝当即宣布擢升薄野云为新任征东大将军,即日启程前往东境王。
时值盛夏,绿树阴浓,薄野云难得一身军装,换上了一套青色的儒士服,与副将卫泽走在望阳城街上。
望阳不如漠北除了风沙就是风沙,这里青山绿树,水色怡人。两人来了近半年,竟把皮肤养得比之北漠时白皙细腻了不少。
薄野云高鼻深目,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加之身量又比常人高出一截,如此走在街上,总引得望阳城内男女老少频频侧目。
无奈薄野云是个反应迟钝的,完全体会不到众人的眼神,自顾自与副将说话。
“明着升了将军一级,实际还不是忌惮将军在北境的,都打了多少年了,却只给了这么点人马。”卫泽抱怨道。
“同是保家卫国,北境和东境都是一样。”薄野云安慰道,“望阳城能屯兵的地方本就很少,人多反而是负累。”
两人说话间,来到了一家铺子前,薄野云指了指牌匾上的“沈氏铁匠铺”五个大字,:“是这里吗?”
卫泽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镯子,那镯子由白铁制成,镯面雕刻着花纹,花纹下有排小字,卫泽辨认了下,“是这里没错了。”
两人进了铺子,出乎意料,铺子里只有个身量的年轻姑娘。
“这姑娘……也太丑了点。”卫泽小声嘀咕道。
薄野云却勾唇一笑,“丑么?我瞧着还行,挺可爱的。”
什么审美啊这是?卫泽撇了撇嘴。
那姑娘头发枯黄,面如黑炭,眉头上还有一颗大痦子,笑起来一口黄牙,只有一双眼睛倒还清亮,这可能是她脸上唯一能看的东西了。
姑娘看见两人,立刻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两位爷,要点什么……”说到一半,竟愣在了原处。
沈葙突然很想骂娘,她到底得罪了哪位,跑到东境还能遇到这位冤?薄野云不是一向驻守漠北的么?
“姑娘认识我?”薄野云挑眉。
“啊不认识不认识,就是没见过世面,一时被将军的威严震慑住了。”沈葙连连摇头,重新满脸堆笑,“两位看看我这里的铁器,都是些轻巧好用的,比如这个……”
“这是你家铺子的东西吧。”卫泽打断了她,递上镯子。
沈葙接过镯子,往镯子上的卡扣处一按,镯面立上立刻弹出半圈薄薄的刀片,闪着寒光,看起来锋利无比。
她得意道:“是我家梨花开没错了,不过这镯子应该已经使用过了,原本里面还会飞出几枚铁钉的。”
“那么说说吧,你家梨花开最近已经伤我军中好几名将士了。”薄野云盯着那沈葙,冷冷一笑。
6
在望阳,征东大将军造有专门的府邸,只不过薄野云平时习惯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并不常在府中。
沈葙被扔进将军府时,大呼冤枉,“梨花开是我做的没错,但我只是卖,真没有拿它伤过人啊!”
“哼,能制出这种阴险辣的东西,本身就居心叵测。”卫泽冷笑,“平生最讨厌暗箭伤人之辈,尽会乘人不备,用这些阴损的东西取胜!”
“将军光明磊落,可在东境,磊落的人都去见了。”本来诚惶诚恐的沈葙听到这话,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武器本就无好坏之分,只在于使用者的心境,如若战场能用更轻巧牺牲更少的方式取胜,为什么还要白白去填送将士们的性命?只为一个光明磊落的虚名?”
卫泽被她这么一呛,竟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闭上嘴不再说话。
沈葙义正言辞了一番之后,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对上薄野云的眼睛后,气势又减了几分,于是将头低了又低,脸都快鞋子里了。
漫长的沉默之后,薄野云终于开口,“起来吧,姑娘只需告诉我,这些梨花开,你都卖给了谁?”
沈葙立刻抬头瞪大眼睛,“将军相信我?”
“你说得并无可疑之处,本将军为何不信?”薄野云莫名其妙。
近几个月来,常常有年轻的姑娘找到沈葙,问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防身,只说是发现近期老有人祟。
自东境动荡之后,望阳城混杂着各路人马,一直不好,年轻的姑娘出门被一些登徒子盯上也是常有的事。
女子力量本就比男子弱,若是寻常防身的武器,只怕是容易被对方夺过去,反而危及自己的性命。
沈葙思来想去,最后研制出了这款梨花开,平时作为装饰带在手上,遇到危险时可当成武器使用,趁人不备飞出铁钉,争取自己逃命的机会,万一逃不掉被坏蛋近身,还可以当刀使。
因为兼具装饰和防身两层用处,这款梨花开一直卖得不错,沈葙列出名单后,不多久,将军府内就多了二十多名年轻姑娘。
姑娘们一个个惴惴,相互紧着,不知自己所犯何事。
“这个镯子,是哪位姑娘落下的?”卫泽拿出镯子,交给姑娘们相继辨认。
“报、报将军,是我的……”片刻之后,人群里走出一个纤细的姑娘,声音细如蚊蚋。
“你可记得最近用它伤过谁?”薄野云声音不大,却自带万千威压,“敌前伤我军士者,以谋逆罪论处。”
那姑娘扑通一声跪地,慌乱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是那位兵爷…本来说护送我回家,走到半路上却要求我伺候他,我不依,他就要用强,我、我是实在没办法,才伤了他的。”姑娘撸起袖子,手上的绷带,“将军您看,我也被他伤了。”
白皙纤细的手臂上蜿蜒着一条狰狞的疤,伤口甚至还没有完全结痂,但那刀口的形状,的确与大辰的吻合。
“查!”薄野云脸色铁青,对着卫泽道。
过了小半天,卫泽铁青着脸回了府,十二名受伤的将士,起先还不肯承认,被卫泽拿话一诈,竟无一不是因为意图对姑娘们不轨反被梨花开所伤。
“军法处置吧。”薄野云闭了闭眼。随后派人护送了姑娘们回家,却独独把沈葙留了下来。
7
沈葙低眉顺目 在薄野云前面,心中惴惴。
刚看薄野云的眼神,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万一发现自己是坏他姻缘的始作俑者,那她就死定了。
可一转念,她现在易容到亲妈都不认识,而且事情都过去半年了,两人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才一天,就算她今天用本来面目 在薄野云面前,人家也未必能认出来。
正胡思乱想期间,薄野云让人端来了热水,将一条宽大的毛巾沾了水又拧至半干,看起来想要净手。
“审完了人要立刻净手,这是什么毛病?”沈葙满腹疑惑。
可等她反应过来时,薄野云已经托着她后脑勺,正将那沾了水的毛巾往她的脸上抹去。
沈葙心中大叫不好,却躲不过薄野云手快,只觉眼前一暗,重见光明时,那毛巾便已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团。
沈葙心里叫苦不迭,我的黑脸皮,我的大痦子……
“果然是你!”看到沈葙真容,薄野云轻轻一笑,“沈葙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吾命休矣,沈葙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我不是,将军认错人了!”沈葙连忙转身就要往外跑,“铁匠铺里面还有好多事,今天就不打扰将军了。”
天大地大,逃命更大。
还没跑出半步,却被一股力道猛拽了回去。
沈葙定睛一看,只道是自作不可活,她的右手手腕被一个东西锁住了。
这东西她倒十分熟悉,正是那锁住薄野云的生死扣的其中一环。
而另一环,正扣在薄野云的左手腕上,只见他轻轻一拉,沈葙便不受控制地扑在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上。
“呵呵将军好久不见啊。”沈葙自认无壮士断腕的勇气,只得硬着头皮抬头薄野云打招呼,“请问您是怎么发现我的?”
“脖子跟脸的颜色不一样的,阿葙的易容术可不如铁匠手艺精湛,还得再练练。”薄野云笑道,“而且我今穿便服,你却知道我是将军。”
看着薄野云的笑,沈葙突然有些糊涂,本以为薄野云若发现了她必是之怒,不说扒皮抽筋,总会要给点颜色瞧瞧吧,毕竟是她让他几乎成为全盛京的笑柄。
要知道“不能”这四个字,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可如今听薄野云的语气,似乎并不生气,反而还有点……高兴?
沈葙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认为,要不就是薄野云疯了。
她疑惑地盯着薄野云,薄野云也不急着说话,就这么泰然自若地与沈葙相顾无言地看着。
这时候卫泽来报,十二名将士各自领了一百军棍,本就带伤,有几个没有挺过去,当场毙了。
薄野云怔了怔,过了半晌才道:“知道了……”长睫落下,盖住了眸子里的情绪。
他的睫毛很长,从沈葙的角度望过去,却依稀看见那浓密纤长的睫毛下隐隐着几点晶莹的水渍。
毕竟是朝夕相处多年的兄弟,此刻的他一定很伤心吧。
沈葙突然也跟着有点难过,她拍了拍薄野云的胸口,算是安慰。
“你可知……军营里原本设有女营,养着营妓供那些有劲无处使的将士们,是我担心他们玩物丧志,才将女营解散,却没想到他们竟妄为到对本应保护在他们羽翼下的平民女子下手。”薄野云寻个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语气颓然,“是我错了吗?”
被生死扣拽着,沈葙只得挨着他坐了下来,“将军没有错,只是不是每件没有错的事情都能得到好的结果,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将军这般严于律己。”她顿了顿,“而且我知道,将军解散女营不仅是当心将士们玩物丧志,也是想放那些女子自由,那些女子……会感激将军的。”
“是这样吗?”薄野云喃喃道,解下生死扣放在沈葙手中,“物归原主,今日沈葙姑娘就先回去吧。”
沈葙知道薄野云这个时候最需要安静,于是识趣地退了出来。
走在街上心里闷闷的,脑中不断浮现薄野云落寞的神情,突然她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严重的事情。
薄野云怎么知道他叫沈葙?!
他们相处的那天,她只说自己是宫女青荷,可从未提及过自己的本名。
沈葙头皮立刻就炸了,薄野云果然在事后调查过自己,看来之前全是错觉,薄野云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
7
望阳城,风语楼。
沈葙领着薄野云,在大厅里选了的位置落座,小心:“望阳城擅造兵甲的铁匠铺不少,将军为何独独挑选沈氏?要知道,我并不擅制这些。”
大辰将士的兵甲大多为铁制,这在北漠那等干燥之地并无不妥,但东境气候,铁制器物被湿气侵蚀,极易腐蚀生锈,而朝廷发放的兵甲都有定数,补给并不能及时。
现下正值东境雨水最多的时节,军更是利用这一点,时不时来个水淹辰军武器库,士兵经常陷入无甲可穿,无刀可使的地步。
薄野云着人回京向皇帝请了一道旨,要求就地指定铁匠铺制造兵甲以补充将士们所需。
而他指定的铁匠铺,便是沈葙的沈氏。
“望阳城被王多年,其他铁匠我不放心。”薄野云道,“我知阿葙专长不在这里,但兵甲对于将士之重,容不得半点闪失,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了,还望阿葙不要拒绝。”
沈葙心里白眼翻上了天,就算薄野云将她的称呼换成了阿葙以示,但这不过是她与薄野云在望阳城的第二次会面,委实谈不上什么信任之谊。
“既是将军之请,岂有不应之理,只是现下经验不足,须容我些时日研究。”虽然心中万马奔腾,但沈葙脸上却依然努力微笑着。
她龇出一口大黄牙,眉头上的大痦子抖了抖,发亮。
自打上次见了薄野云,沈葙就一直暗中等着他的发落。
可她千料万算,却没想到薄野云会来这么一手。看来将军就是将军,整治这般高明。
沈氏铺子平时做些技巧的小物件还好,若真兵甲这类的大件,就明显产能不足了。
毕竟沈氏铁匠铺上下算来算去,就只有她一个劳力而已。
让她一个人去补充军中兵甲供给,累到自不必提,重点在于与朝廷打交道,向来都是银子少风险大,一着不慎,脑袋搬家。
补给若跟不上,被朝廷治个贻误军情,届时就算沈葙浑身是嘴,怕也无法替自己辩解一句。
但无论是真求助还是假整治,找上门的她都不会逃避,薄野云想怎么治她她都甘愿受着,毕竟于薄野云而言,她的确有所亏欠。
再者身为沈氏传人,若能为收复东境贡献绵薄之力,九泉之下,也必觉得荣耀。
薄野云看着她笑嘻嘻的脸,忍了忍,终于,“你以后不必如此打扮,试婚一事上你并未欺君,不必改头换面掩人耳目。”
“哈?”沈葙迷惑地眨了眨眼睛,突然恍然大悟般捂住了嘴巴,“所以说……将军是真的不行?!”
若她并未欺君,则证明她所说之事并不假,难道竟让她歪打正着说中了,薄野云真的不能,这还真是……让人说什么好……
薄野云嘴角抽,给了沈葙一记爆栗,“胡说什么呢?!”
沈葙讪讪地揉了揉脑袋,“错了错了。”
此时茶楼的小二上前,神色平静地为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沈葙偏偏觉得那份平静古怪异常,正想着,手已经了背篼里开始摸银针。
“不用验了,茶里的确有!”薄野云小声道。
话音刚落,风语楼自外飞入了密密麻麻的箭矢,沈葙立刻起身挡在了薄野云身前,却被他一把拉住,反护进了怀里。
薄野云挥刀砍落飞来的箭矢,又踢翻桌子堵住了大门,引着惊慌失措的茶客们进入了内室。
“这些人明显冲着我来的,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引开他们。”安顿好了众人,薄野云将沈葙放开,转身准备离开。
“将军等等!”沈葙知道自己强行跟着也是拖累,想了想,撩开袖子解下绑在手上的一个物件,“这是袖箭,只需按下这个开关即可发射,共有十二枚。”
她郑重地握了握薄野云的手,“将军务必小心!”
“好!”薄野云回握她的手心,柔声应道。
沈葙只觉得眼前刮起了一阵风,片刻就不见了薄野云的身影。
风语楼随着薄野云的离开恢复了平静。
8
自风语楼出来之后,沈葙的心思便有些沉重。风语楼那般阵仗,可见新任王林愿是个极没耐心的,想必不久的将来,薄野云与军必有一战,她得加紧将士们的兵甲补给才行。
“喂丑八怪,给我藤球!”一个七八岁胖头小子 在沈葙跟前,朝她喊道。
沈葙低头,脚边不知何时滚过来一个藤球,她弯腰捡了起来,“我捡到的可就是我的,凭什么给你啊?”
说着拿着藤球左看右看,似乎很好奇藤球的内部结构,作势动手去拆。
胖头小子害怕她真把藤球拆了,想要发作却又不敢,只得隐忍道:“对不起姐姐,我不该叫你丑八怪。”
孺子可教嘛,沈葙顿时玩心大起,“想要给你也成,但我不能做亏本的买卖,你得拿东西跟我换。”
“明明是我的球,凭什么我要拿东西换?”胖头小子瞪大了眼睛。
眼见沈葙的指抠进了球内,他急忙伸出手,“我拿这个换……我只有这个了!”
的手心里躺着一块黑色的石头,在阳光的照射下,竟微微透出墨绿色的光泽。
沈葙看见石头一愣,尔后双眼放光,像饿狼见了食物一样扑了上来,“小子,这石头哪儿来的?”
胖头小子张大了嘴,说了一个地名。
“臭小子,我简直爱死你了。”沈葙搂着胖头小子,在他脸上猛亲了一口。
到了胖头小子所说的后山瀑布,瀑布后面山洞隐隐果然透出了莹莹绿光。
沈葙真想朝天大笑三声,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这厢正在为制出不易腐蚀的兵甲伤神,没想到老天就来给她指点迷津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个猛扎跳进了瀑布前方的水潭里。
潭水中游了须臾,前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的衣袂间,竟是薄野云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他怎么在这里?”沈葙心里一惊,赶紧上前将人抱住,穿过瀑布进了山洞,在一个相对平整的地方将人放了下来。
里里外外将薄野云检查了一遍,发现其人并未受伤,十二枚袖箭甚至还剩了一枚,看来他的只是因为溺水。
沈葙松了一口气,双手放在了薄野云腹部,将他腹中的积水尽数控了出来。
薄野云悠悠转醒,看见了蹲在身边忙活的沈葙,立刻捉住她的手紧张道,“阿葙你没事罢?”
沈葙被他紧张的情绪搞得有些莫名,连连摇头,“没事没事,将军怎会在这里?”
“我……”薄野云别过了头,咳了一声,“了风语楼那些人,就想看看你有没有事,一路跟到这里,看见你跳入水中,情急之下就……”
沈葙仰天长叹,“将军你这不行啊,水性这么差,以后可别再想着在水里了。”
“漠北都是风沙,鲜少看到水。”薄野云又咳了一声,“本将军……的确是疏于凫水方面的练习。”
9
“阿葙来这里做什么?”薄野云看到正在防水布包里鼓捣的沈葙,忍不住。
“喏。”沈葙摊开手。
纤细的手中,一枚墨绿色的石头正安静地卧在她掌心,正是她从胖头小子那里诓得的那块。
“这是绿辉石,俗名墨翠,虽比不上翡翠名贵,但有个绝妙的好处,若是冶铁的时候加入一些,则炼出来的铁会比一般的铁更轻便更。“沈葙解释道,“最重要的是,这样的铁遇水不会腐蚀生锈,如用此铁制成将士的兵甲,就再也不用担心东境的了。”
“原是为了军士,阿葙有心了。”薄野云感动道。
“无妨,只要将军将王赶出东境,我做什么都值了。”
山洞幽暗,沈葙将棉布绑在棍子上蘸了火油,用火折子点燃,山洞里一下子光明了起来。
两人走在狭窄的洞道里,四周静谧无声,除了扑腾的火焰声,就是两人相近可闻呼吸声。
一深一浅,在山洞的石壁上来回,说不出的缱绻。
“我听说阿葙与小王少时,关系匪浅。”薄野云突然出声,声音里不辨情绪,“可怎么听起来,阿葙似乎很恨王?”
石壁回声阵阵,将王这三个字荡向了远处。
“将军一路跟过来,是觉得风语楼行刺之事,与我有关吧?”沈葙停住脚步,转过身,沉声道。
她定定望着薄野云,“将军不是调查过我么?所以只是查出了我与林愿少时相识,却没查出我与王两不相容的过节?”
“我给将军讲一个故事罢。”
昔日东境有一名铁匠,机缘巧合之下与一位和一无名之辈相交甚笃。
剑乃百器之首,铁匠分别赠予了二人一把君子剑,以示三人的君子之交。
对于君子剑,无名爱不释手,日日挂在腰间。
可却表示自己从不配剑,让铁匠为自己重新打造了一把暗弩。
不久之后,向二人透露自立大计,希望自己能泽被,万民。
他们头一次产生了分歧,无名觉得拥兵自立,朝廷必然会派兵,届时两军交战,受苦的一定是百姓,已是一方天地,同样可以一方。
铁匠听不懂二人的争执,只问:“你会对百姓好吗?”
斩钉截铁,“会!”于是铁匠不再参与二人的争端。
无名约战,双方公平对决,若他赢了,则此生不再生自立之心,若他输了,则永远追随,生死不悔。
无名走之前,还让铁匠准备一坛好酒,说等二人胜负分晓,三人将一起痛饮至天明。
铁匠备好了酒,从天明等到天黑,又从天黑等到天明,最后等来了无名的和不留活口的命令。
无名的君子剑断成了两截,心脏处是暗弩的伤口。
铁匠带着女儿逃出了东境,一路上听说着对百姓的苛政,至死都愧悔无比,他始终认为是自己的君子剑造得不够锋利,所以才让无名失了先机。
“但是我知道,我爹造的君子剑是世上最利的剑。”沈葙道,“无名一定是赢了,所以才被王暗箭。“
她握紧了拳头,“王每吞一城,城内税赋翻倍,官府只知豪夺,却从来不顾百姓死活,成了一方百姓的天却不肯万民,这样的王从哪儿来,就该滚回哪儿去!这也是家父的遗志。”
“我的确知道风语楼听命于林愿,才引了将军前去,林愿向来沉不住气,只要征东大将军出现,他必有异动,有动作就会有破绽,将军来了望阳这么久却一直按兵不动,不就是想找到林愿真正的据点吗?我可以帮将军。”沈葙继续道。
“无论将军信不信我,虽不能预料林愿会使什么手段,但我早已准备好拼上性命保护将军安全。“沈葙手中举着火把,火光照着她的脸。
此刻她的伪装已经被潭水尽数洗去,清甜可人的真容,明明那么柔和的一张小脸,却有着石刻般的坚毅。
“好了阿葙,我不拿话诈你,你这辈子怕也不会跟我说这些。“看着那张认真的脸,薄野云轻叹道,“风语楼里你如何紧张我,我看得出来,自然信你。”
“你是个厉害的姑娘,但我不需要你拼上性命保护。”他握着沈葙的举着火把的手,“因为我也是个厉害的将军,将王赶出东境是大辰将士的事,而你这样的姑娘是我……我们誓死要保护的人。”
火光同样照着薄野云的脸,半明半暗的光影交错,给他身上铺陈了一道威严尊贵又不可的光。
沈葙突然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她不甚自然地转头,提议了另一件事,“我知林愿一直在寻找将军的破绽,我可以扮演这个破绽……我是说,如果将军愿意,我们可以合力一个破绽诱林愿现身。”
薄野云扬起唇角,手指点了点沈葙的额头,“哦?阿葙觉得要造个什么样的破绽,才会让多疑的小王相信呢?”
说话间,两人走出了狭窄的通道,进入了一方开阔的天地,四壁石头成簇,在天光的照射下,发出隐忍的绿色光芒。
沈葙惊喜道:“果然有墨翠矿!”
“嗯,但看这里似乎并非无主之地,若要开采此矿,怕是要使些银钱。”薄野云沉吟道。
“怕啥?本姑娘有的是钱。”沈葙嘿嘿一笑,三千两黄金,买一个墨翠矿应该绰绰有余。
看着沈葙喜不自胜的神情,薄野云失笑,“看来本将军这次真是捡到宝了,找的铁匠不但会造不生锈的兵甲,还能买下一座矿呢。”
10
两人回到沈氏铁匠铺,远远看到一个胖头小子蹲在门口,可不正是那日送墨翠的福星么。
沈葙心情甚好,笑眯眯道:“臭小子在等我吗?”
胖头小子看到沈葙愣了愣,“你是那个丑八怪?”
“我娘说过,女孩子亲了我就该嫁给我,虽然你现在变好看了,但不管你是好看还是丑八怪,我都会娶你的。”没等沈葙回话,那小子将一个木质的发钗放进她手里,“这是信物。”
沈葙表情瞬间有些开裂,她开心昏了头时是亲了这小子不错,但要嫁给他是不是玩得有点大了……
片刻之后她镇定了下来,弯下腰用木钗敲了敲胖头小子的头,“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小家伙一脸茫然。
“因为我跟已经他过了一夜,这辈子就只能嫁给他了。”沈葙指了指薄野云,继续胡说八道,“你知道过一夜可比亲一下严重多了,过了一夜,可就是人家正正经经的媳妇了。”
胖头小子看了看薄野云,气势没来由一大截,拿着木钗闷头闷脑的走了。
沈葙对着薄野云歉意道:“那啥不好意思哈,方才事急从权,利用了一下将军,还望将军不要介怀。”
薄野云摸了摸下巴,轻笑道:“我倒觉得阿葙的说法并无不妥,你既与我过了一夜,若要做我娘子,也很在理。”
沈葙表情再次开裂,这位将军,那一夜怎么过的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吗?
兵甲锻造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薄野云怕沈葙忙不过来,时不时指派一些军士给她使唤。
这让沈葙受宠若惊又诚惶诚恐。
那些将士倒对她倒是恭敬有加,偶尔听到来得早的教训新来的,“都机灵点儿,这可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哈?将军要娶一个铁匠为妻?”
“铁匠怎么啦?将军可喜欢得紧。”
眼见新兵一副受教的表情,沈葙知道又有一个人相信了“薄野云喜欢她”这个美丽的误会。
然而对于这个误会,她却无法开口解释,只能看着它茁壮成长,最终长到小王林愿都信以为真。
赶制完一批盔甲,沈葙累得腰酸背痛,只想着尽快歇一歇,于是早早打发了士兵回营,挺尸一样躺倒床上,不多久就睡死过去。
醒来时面前换了一方天地,熟悉的卧房天花板和柔软的床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雕梁画栋的穹顶以及略显扎人的麻袋。
眼前出现了一个俊美的年轻男子,与薄野云的偏北方的深邃五官不同,眼前的这名男子是典型的南方长相,柔和而秀美。
男子看着麻袋里迷迷瞪瞪的沈葙,似乎觉得颇为好笑,“姑娘这一觉睡得可真沉,我让人准备的都没用上。”
“林愿?”沈葙揉了揉眼睛,“你怎么越长越像女人了?”。
“臭丫头说什么呢!”林愿此生最恨别人说他像女人,正要发作,看到沈葙眨巴的眼睛,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不甚确定道,“沈葙?你竟还活着?”
“是我,活得好好的呢。”看见眼前的人认出了自己,沈葙没好气道,“你抓我来做什么?还没被我的暗器打够么?”
小时候沈葙每研究出一个暗器,总要拿身边的人试一试,她自然不敢拿大人试,身边的同龄孩子也不多,林愿是被折磨最惨的一个。
但很显然,熟人相见只是意外,林愿抓沈葙,目的只有一个,作为与薄野云谈条件的。
“你们这位征东大将军还真是滴水不漏,不贪财不求名不近女色,为了找他的破绽,我可是连给我收集了十年的风语楼都舍弃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让我找到了。”
看见沈葙默不作声,林愿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抓你?”
“不就是因为你觉得我是薄野云的破绽嘛。”沈葙无奈道,“但我告诉你我不是。”
“我不信!”林愿冷哼一声,“他如何护你我可看在眼里。”
说完撇着嘴把头扬向一边,一如小时候沈葙向他吹嘘自己新研制的暗器有多厉害,他表示不信时的神情。
11
以往王取胜策略,都先自征东大将军处开始瓦解,进而控制军方,再由军方控制州府衙门,最后攻占一城。
对于征东大将军,爱财便以财许之,便以之,爱名则以位惑之,实在遇到油盐不进的,则就想办法。
偏偏薄野云不但是个油盐不进的,还是个刀枪不入的,要行刺没人武功高过他,下又总被识破,王的人派了一波又一波,统统都铩羽而归。
好不容易找到沈葙这个破绽,林愿喜不自胜,自古,看今天薄野云不栽在自己手里。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沈葙,这丫头……勉强算是个美人罢。
薄野云如约赶到,同样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沈葙,莫名其妙道:“你们绑她做什么?”
林愿将刀架在沈葙脖子上,“带着你的兵撤出望阳城,否则了她!”
薄野云以一种看的眼神看着他,“王难道没有打听过?此女可是让我沦为全盛京的笑柄始作俑者,你缘何觉得我会为了她,放弃整个望阳城?”
“你们不是……”怪只怪薄野云表情实在太自然,本来十分自信的林愿竟开始变得十分不自信了
他试探性地看了下沈葙,沈葙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我早说过”的表情。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手上的力道不觉加重了几分,刀刃压进沈葙纤细的脖颈,渗出了一串细密的血珠。
“自然是为了拿你,王林愿!”薄野云盯着沈葙脖子上的血痕,长睫覆盖下的眸子骤然一冷,抬起手,袖中一支短箭飞向王持刀的手。
刀落地一瞬,沈葙突然暴起,从怀里掏出生死扣将林愿的双手牢牢锁住。
“看来小时候吃过的亏还是没让你长记性,你何曾见过这世上出现过能捆住姑奶奶我的绳子?”沈葙不满地揉了揉被勒得发疼的手。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王的侍卫们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银枪铁甲的辰军控制住了行动。
“为什么?”林愿跌坐在地上,不能接受自己突如其来的失败,“你们,是故意的。”
沈葙给了他一个“你才知道的”眼神。
“因为你太年轻太冒进,不明白徐徐图之的道理。”薄野云却在一旁耐心地解释,“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打了十年,军却一直不肯与大辰正面交锋,后来我明白了,这并非是的用兵策略使然,而是十多年征战,军本就兵力空虚,根本不足以与大辰正面抗衡。”
自古用酒色财利换来的盟友,就如北漠的风沙垒起的城墙,风一吹就分崩离析了。
军连年征战,兵力本就耗损极大,林愿急功冒进,近两年内兵力折损更甚。
东境男丁少,兵力补充也是青黄不接,而占领城池时收编的大辰降军,本就是利字当头,真正卖命的事绝不肯干。
不仅如此,为了防止这些人后院起火,王还得好生招待着,尽量哄着供着,是以王看似吞并了东境十五城,但真正能用的兵力却少之又少。
“你们的确是用兵奇才,将兵力分成小簇多点作战,只打暗战不正面对决,竟也能造出兵力充足的假象,可我这半年多的时间也没闲着,小王不妨看看。”薄野云掏出一个折子递给林愿,“这三十八处军据点,可有遗漏的地方?最后的这处,还得感谢小王自己告知。”
林愿展开折子一看,越看脸色越是惨白,最终颓然地将折子放了下来。
“别杀我,我跟你们去盛京。”眼见败局已定,在识时务方面,林愿一向做得很好。
薄野云哂然一笑,“本来也没打算杀你,祸乱大辰的王,你应该在盛京的朝接受审判。”
12
着人将林愿押走,薄野云立即来到沈葙跟前,柔声道:“阿葙,给我看看你的伤。”
“我可让将军沦为了全盛京的笑柄,将军何必关心!”沈葙将头别向一边。
不知为何,明知有作假的成分,但亲耳听到薄野云说出不在乎她的话,心里还是偷偷有些难过。
薄野云笑道:“你可是未来的将军夫人,我不关心你关心谁去?”
“将军知道,那不过是诱林愿现身编造的话,现在抓到了,将军再也不用假装喜欢我,刻意营造我这个‘破绽’了。”沈葙竟越说越伤心,悲从中来转身就要离开。
“说不让你以身犯险成为本将军的破绽,你偏不听,遂了你的意又跟我闹别扭。”薄野云拉住了她的手,无奈道,“阿葙,薄野云一介莽夫,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还可以假装。”
“什么意思?”沈葙抬头,颇为不解。
“我有时候真觉得阿葙聪明过了头。”薄野云刮了刮她的鼻子,“有时候又傻得可爱。”
“你是让我沦为全盛京笑柄。”他轻笑,“可也是你,会在盛京的醉楼为我出头,会在风语楼的乱箭中挡在我身前,会舍去身家为我军士制造兵甲,会以身做饵助我擒获王……这些都没有作假,所以我对你,亦无假意。”
“心悦你是真,想娶你为妻是真。”薄野云深深地看着沈葙,“沈葙,你毁了本将军一桩婚,理应赔我一个娘子。”
他将自林愿手上解下来的生死扣放回沈葙掌中,“自你用生死扣锁住我开始,我就知道,大约这辈子,我都挣脱不开了。”
沈葙回望薄野云,仿又回到了那个红烛摇曳的夜晚,薄野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脸颊,“生死扣么……颇有生生死死都要纠缠在一起的意味。”
再看眼前的这个人看似淡定浅笑,可眸子里掩饰不住的紧张却了他此刻的心情。她突然觉得,这不可的终于敛去了一身光,变成可染指的模样。
她伸手抱住薄野云,凶巴巴道,“你可想好了,我比不上公主尊贵漂亮,还是个铁匠,娶了我可一样会遭人耻笑,到时候别后悔!”
“那你有所不知,铁匠配将军,就如配绿豆,天下没有比这个更合适了!”
“你说谁是?!”
回到盛京已接近隆冬,征东大将军不费一兵一甲擒获王的消息已传遍盛京的大街小巷,是以将军回京时,天虽下着鹅毛大雪,但皇城两道依然 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
“马上的那位就是薄野将军带回来的那个铁匠吗?怎么是个姑娘?还和将军那般亲密?”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铁匠姑娘可是未来的将军夫人。”
“不是听说将军那个不行么?怎么还会娶妻?”
“去去去,你管他行不行,能打仗能取胜那就是大大的行!”
沈葙往薄野云的怀里缩了缩,只觉一切如昨,又恍如隔世。
她离开盛京时,本以为这辈子都将隐姓埋名,最后在望阳城孤独老死,心中的那抹光也会一辈子尘封心底。
可没想到命运待她不薄,兜兜转转,还是让她遇见了自己的良人。
薄野云感受到怀中人的异动,以为沈葙怕冷,于是将大氅展开,将她完全罩进了怀里。
林愿 在囚车里,看着马背上腻歪的两人,只觉分外碍眼,颇不服气道:“哼,在你们盛京,也有一位姑娘在等我。”
林愿说的不是假话,等着他的姑娘就是昭月公主。
对于叛乱的王,大辰没有留活口的先例,往日受点冷就哇哇大叫的昭月公主,却在大雪天里跪了七天七夜,哭着求着,终于哭皇帝的心。
最终皇帝不但赦免了林愿,还成全了昭月对林愿的一腔相思。
“阿葙,我是不是大辰最任性的公主?”昭月出嫁之时,点名沈葙送嫁,仿只要触及东境的种种,只有沈葙在,她才会觉得安心。
凤冠霞帔映在镜子里,透出一片红色的虚幻,“我有时候都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公主是大辰最真性情的公主,可以为了心中的情义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沈葙道,为她盖上了红盖头。
她一直都知道,昭月公主极力反抗与薄野云的婚事,是因为她一直在等着的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在昭月弄惊了皇后的步辇,被皇帝责罚时,递给了她一颗糖,告诉她不要哭,没有母亲的人应该少在人前哭,多在人前笑。
那时候的少年还只是应诏入京的世子,青荷只是假扮世童的沈葙。
后来世子成了叛乱的王,沈葙成了宫女青荷,青荷给昭月讲了很多记忆中那个少年闹的笑话,昭月一边听得咯咯笑,一边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13
“我总觉得,林愿并不是真心归顺,他娶昭月不过是权宜之计。”沈葙蹙眉道。
那日朝,林愿表示悔不当初,东境十五城愿归顺大辰,自己作为王,愿意以己之身在京为质,安心做驸马。
“陛下的思量并没有错,把守东境十五城多为大辰的叛军,如若杀了王,那些人惶恐之下必然,到时候遭殃的还是百姓,他们选择做了人,有一个王在,自然会安分很多,大辰需要时间将那些城池一座一座收回来。”
“可是……”
“好了阿葙,我们的新婚之夜,你为何总谈别人的事?”薄野云不满道,“下个月我们就要启程去望阳了,你不放心王,还不相信你相公吗?”
这一声相公让沈葙立刻羞红了脸,想着大婚之夜的确不适合谈其他的,于是端起合卺酒,与薄野云交杯喝下。
两人之间的空气一下子热了起来。
皇帝到底没让薄野云真的娶一个铁匠,感念沈葙擒获王有功,便赏了她一个郡主名头,薄野云也官升一级,成为了大辰的车骑将军,位列三公。
因着封赏等一系列事宜,他们的婚典比昭月晚了三个月。
现如今,昭月已经有了身孕,是以沈葙格外担心。
“真好,总算与娘子喝了一次不加料的东西了。”薄野云满足道。
沈葙一怔,想起风语楼薄野云一眼识破茶被人下了,那试婚当晚她下的药……
“自然被我换了,我在漠北时,跟一个巫医学了些识认药的本事。”薄野云捏了捏沈葙的脸,“那药是昭月公主给你的吧?我若真喝了,恐怕这辈子都做不成阿葙真正的夫君了。”
“公主她……”沈葙张了张嘴,她一向只道昭月率真任性,却没想到她对待他人,竟能如此狠绝。
“在昭月的立场上,她并没有错,她必须要坐实我不能才能杜绝嫁给我的可能。陛下为了阻止我上战场,铁了心要将昭月嫁给我,这样的好意我不能拒绝。”薄野云握住沈葙的手,“但是阿葙,我生在沙场,长在沙场,要我躺在公主裙下享受余生平安我做不到,流言什么的,我并不在乎,我只想好好谢谢你。”
“那将军打算怎么谢我?”沈葙被薄野云浓厚的男性气息逼近,已是羞得满脸通红。
“那自然是……一刻值千金,阿葙很快就知道了。”
两人回到望阳不到三个月,就听到盛京传来消息,小王反了,他在一次宫宴皇帝置于刀下,企图挟以令诸侯。
勤王的将士还没点齐,又听到盛京传来消息,小王死了,被昭月公主自背后一剑穿胸。
沈葙听到消息时,已怀有五个月身孕,莫名有些难过,记忆中那个少年倔强傲娇的脸随着往事在她面前闪过一幕又一幕。
他其实有着不世才华,无奈所图甚大,却总耐心不足冒冒失失,最终的败与死,都仿若一场烟花般短暂的笑话。
回到盛京后,沈葙去了昭月的思林苑。
昭月亲手林愿的当天,在一片混乱中生下了他们的女儿,自此身子骨一直不大好,沈葙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皱着眉头喝药。
沈葙见状,习惯性为她递上了一块饴糖,昭月却摆了摆手,“糖吃多了影响药效,本宫得赶快好起来,本宫的孩子还在等本宫!”
她叹了一口气,“一辈子噬甜,所以少时的那点糖,竟嚼了半辈子,总该要学会吃苦了。”
沈葙心里五味杂陈,这位一直努力任性的公主,最终还是沉重地长大了。
尾声
“诶你听说了吗?车骑将军的夫人今日又要生了,听说这次是双生子,疼得厉害,连宫里的御医都请过去了。”
“哈?三年生三个,不是说将军那方面不行么?这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
“娘子辛苦了,生完这两个,咱们以后不生了啊。”薄野云看着疼得满头大汗的沈葙,满脸心疼。
她搅黄了将军的婚事,却反被将军求娶,三年生被宠上天
“滚!”沈葙咬牙切齿地将枕头扔向那个让她痛到死去活来的始作俑者,“以后别碰我!”(原标题:《将军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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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就是与98年城墙土命姻缘相关内容,是关于盛京将军的分享。看完城墙土命的禁忌后,希望这对大家有所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