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雍正年间,时值秋天收获的季节,不管穷人富人,手里多少都有了点钱,京城里三教九流的人各显其能,因此比平时更加热闹繁华。在东华门附近有个摆了三天的测字算命的摊子,生意格外红火,老百姓们都说,这位测字先生挺神的,测字算命说得挺准的,而且也不像一般的江湖术士,靠吓唬人来多要钱,有什么说什么,一个人10文钱,有高兴的信服的多给也不推辞。为此,找他测字的人络绎不绝。
今天阴天,天色渐渐暗下来,风也渐凉。三个人缓步走来,为首的一个中年人穿着蓝绸夹袍,面容清瘦,神色阴沉,身旁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人,都是身高体壮,警惕地看着周围。看见前面围着一群人,中年人一愣,往跟前走了几步,看见了摊子上竖着的招牌,忍不住问一个排队的老头儿:“这人测字准吗,为什么这么多人等着?”老头儿笑着说:“我亲家昨天测过,说可准了,我今天进城,也来见识见识。十个子儿也不贵,要能免个灾,发个财啥的,不是挺好吗?”中年人点点头,站到一旁,听测字先生给别人测字。测字先生五十来岁,胡须微白,神态沉静从容。他话不多,但往往一句话就能让人明白信服。四五个人测完后,城门快关了,人们纷纷散去准备出城了。测字先生也开始收拾东西,中年人走上前:“先生且慢,可否为我测字?”测字先生抬头看了看,微笑着说:“上门是客,有何不可,反正我也不急着出城,请问先生要问什么?”中年人想了想:“你先说说我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吧。”测字先生点点头:“请先生赐字。”中年人拿起笔来,随手写了一个“正”字,刚劲有力,墨透纸背。测字先生赞道:“先生好字!”然后仔细端详片刻,“正字乃天地浩然之气而成,但先生此字笔画锋芒太硬,显然是心中不平。正字与王字相似,但中间不同,有王心混乱的意思,也正应了先生此时的心境。先生必是有难以委决的心事。正字可拆为一和止,有一次为止的含义,因此不管是什么事,先生务必要一次而止,不能有第二次啊。”中年人脸色微变:“先生高明。你能详细说说我烦心的是什么事吗?”测字先生点点头:“每个字承载有限,所谓天机难测。既如此,请先生再赐一字。”中年人想了想,写了个“找”字。测字先生看了片刻:“此字为手提兵戈之象,若非战事,即为行凶,先生写此字时笔画略显单薄,应非宏大战争之气象,莫非先生或先生亲人有遇行刺之事?”中年人面色沉重:“那可有凶险?”测字先生说:“既然遇刺,险是必有的,不过此字残了一笔,因此可解为不得手,应该并无大凶。”中年人沉默片刻:“先生,还能看出别的来吗?”测字先生为难地说:“此字气数已尽,如果想看更多,请再赐字。”中年人提笔后犹豫不决,左边的随从小心地说:“四爷,时候不早了,要不明天再问吧。”中年人摇摇头,随手写了个“四”字。测字先生点点头:“随心之字最能透出天机。”他看了看,为难地说:“四字乃闪儿之象,莫非先生孩子有牢狱之灾?”中年人间:“还能放出来吗?”测字先生犹豫着说:“有些话我不便说。”中年人说:“有话直说,我决不因此怪你。”说完他挥挥手,另一个随从会意地把一锭10两重的银元宝放在桌上。测字先生深吸一口气:“既如此,得罪了。四字乃西字之形,先生的儿子此时被囚,离西去不远了。若在下不幸言中,还请先生节哀。”中年人冷冷地说:“如果我把儿子救出来,又如何?”测字先生说:“天意归天意,人力归人力,但以人力逆天,结局难料。”中年人挥笔写下一个“捉”字,测字先生看看中年人冷傲的眼神,面色微沉,良久才鼓足勇气说:“恕我直言,捉字乃手足之象,但手残缺一笔,为手足相残之象。以此看来,先生不止一个孩子吧。”中年人咬咬牙:“我另写一字,你再看看!”他的口气阴冷,已经带了命令的语气。这次他想了很久,终于慎重地写下了一个“合”字,运笔之间十分用心,他自己端详了一会儿,终于递给了测字先生。测字先生手有些发抖,强自镇定了一会儿,这才仔细地看着那个字,却一言不发。中年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语气太重,他长叹一声,语气柔和下来:“先生别怕,我说过不会因此怪罪你,我言出必行。”测字先生颤抖着说:“这个合字得天地祥和之气,本来是最平和无争之字,但先生下笔刻意求稳,整个字反而不成一体,离心离德,成了一口之形,将来众口难调,纷争必然数不胜数。而且合字为台形但不成台,若众口难调,拆台之事难免,乱局难平啊。”中年人什么也没说,手里的笔无力地掉在桌上。测字先生匆匆收拾了摊子,也不敢拿那锭银元宝,作揖转身,中年人挥挥手,随从拿起银子塞进测字先生的口袋里,测字先生头也不回,急匆匆地走了。中年人满腹心事,呆呆地站了很久,天色已经黑了,两个随从谁也不敢说话。巡街的官兵走过来,吆喝道:“什么人,在这儿干什么?”一个随从掏出一块腰牌,那个官兵看了一眼,顿时跳下马来打千:“大人。”随从小心地对中年人说:“万岁,晚了,回宫吧。”深夜,乌云越来越厚,连星光都透不过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盏宫灯飘向一个孤独的小院,小院里有一间小屋,门前站了四个侍卫。门开了,宫灯照着中年人走进了小屋。太监在桌子上布置一番,留下灯,退出了屋外。屋里炕上躺着一个年轻人,一身黄绸长袍,彰显着他不同寻常的身份,他坐起来,睡眼蒙咙地看着中年人,忽然跳下炕,跪在地上大哭:“皇阿玛,您终于肯见儿子了,阿玛啊,儿子再也不敢了。”中年人就是雍正皇帝,他看着自己的三儿子,脸色铁青,但语气却异常平静:“弘时,起来吧,咱们说说话。”弘时站起来才发现桌上备好了酒菜,他心头一阵轻松,赶紧扶着雍正坐下, 自己站在一边。雍正说:“你排行老三,可你两个哥哥死得早,这样一来,你便是长子了。皇子都想当皇帝,这不算错。但你不该派人刺杀你弟弟。”弘时低着头:“阿玛,您饶过我这次,我再也不敢了。”雍正叹了口气:“先陪我喝杯酒吧。”弘时赶紧斟满两杯酒:“祝阿玛身体康健,万寿无疆。”他一饮而尽,雍正却把酒杯放下了。弘时忽然明白什么,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雍正的腿,张开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终于缓缓地倒下了。雍正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是我不想饶你,是天意。我要弘历当一代明君,便不能让他做手足相残的事。儿子,你安心去吧。”就在同一时刻,在四皇子弘历的宝亲王府里,一场酒宴也在同时进行着。座上宾不是别人,竟然就是那个测字先生!弘历笑容满面,举杯祝酒:“不是先生舌灿莲花,阿玛不一定能下得了决心。内廷已经传来消息,阿玛命人准备了毒酒,我这个三哥,今后终于不能再害我了。先生功德无量,等我继承大位后,还要重用先生!”测字先生脸色平静,酒到杯干,很快就有点醺醺然了:“王爷不必客气。我虽略有小技,不过是棋子而已,是王爷的棋下得好。不是王爷消息灵通,我怎么能知道皇上每次微服都习惯从东华门出来?又怎么能知道皇上对算命之事有心?若不是王爷手下能人众多,又哪儿找来那么多人混在百姓里散布我测字神准的消息?王爷,你有帝王之才,我只是顺天而行。”弘历微微一笑:“先生赴宴之前,有没有给自己测一字?”测字先生长叹一声:“算命之人不算自己,我全家老小都已经远走他乡,王爷这几年给的钱,足够他们生活了,他们什么也不知道,王爷不用难为他们。”弘历微微沉吟一下:“好,既然你什么都明白,我答应你不难为他们。这包是最好的鹤顶红,你知道该怎么做。”测字先生微微一笑,把毒药倒进酒杯里:“王爷不信测字之道,可知鬼神之道,圣人存而不论,可并没有说是没有。我临走前为王爷测一字如何?”弘历微微一笑:“权作游戏也好。”他想了想,挥笔写下一个极其潇洒漂亮的大字“盛”!测字先生看了看,笑道:“王爷雄心壮志,要为一代明君,做盛世之主。可惜这个盛字并不如王爷想的那么好。盛乃成皿合成,皿者,器之微小者也。器皿器皿,器是大器,皿是小器,此字一出,大清气运已定。你已是大清最后的辉煌了,白你之后,再没有成大器的子孙了。”弘历脸色一沉,正要说话,测字先生已经把酒喝了下去,顷刻间没了气息。
弘历愣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胡言乱语。”一年后,雍正暴毙,弘历即位,国号乾隆,成了大清极盛之世。但随着乾隆退位,大清朝果然一代代衰落下去,直到最后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