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回 魔头巧算困心猿 大圣腾那骗宝贝
悟一子曰:《阴符经》云:“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人能见此而逆修之,则宇宙在手,万化生心。天者,心也。五贼者,心中所具五行之性。五行各一其性,则互为戕贼。吾之元气皆为所贼,而天心困矣。篇中二魔道:“我们有五件宝贝。”
即五行之性也。能见之,而心除妄想,体若太虚,则戈戎不兴而为贝;不能见之,而心起杂念,互相成克,则戈戎倚伏而为贼。读至结末“大圣道:‘你这老官儿,纵放家奴为害,该问你钤束不严的罪名。’老君道:‘不干我事。此是你师徒应有魔难。非此,不成正果也。’大圣心中了然”数语,遂彻的旨。
“紫金红葫芦”,象离火炎上,外阳而内阴;炎如葫芦而色红,万金乌紫日之性也。“羊脂玉净瓶”,象坎水温润,外阴而内阳;润如玉瓶而色白,乃玉兔净月之性也。“七星剑”,象艮七兑金,乃山泽通气之性也。“芭蕉扇”,象震木巽风,乃风雷相搏之性也。“幌金绳”,象乾刚坤柔,二气互缠,长短自如,幌然不定,即中土立性也。形备八卦,总属五行。二魔母子,分持其宝,各一其性,故为妖怪。小妖妄想装天,以致性宝失守,而咎仙神会打诳语,不知认假为真,先由自错,乃经试验装天之假,犹然地下乱摸乱寻,不忍弃去,见真之易失而假之难捨也。
行者变化苍蝇,而犯意佛宝随身亦变,却是实理。坎、离二物,为造化之根,众夫蹈以出,蠕动莫不由。在魔身为魔宝,在佛身为佛宝。苍蝇身上亦可容,岂属虚语?二魔误用坎离,已失其性;反嗔假粧神仙之哄骗,复欲用其意识之性,强制先天,故计请老母以取幌金绳。绳者,两股交错而不一。幌者,心思疑惑而无准。九尾狐狸所主持,以狐性善疑;九尾,纷纭也。差巴山虎、倚海龙,状其错认龙虎,自持有伏虎降龙得力手段。行者密察其中根基,打杀其得力而变其得力,扑灭其狐疑而化其狐疑,所谓认假为真,虽真亦假;知假为假,即假是真也。
行者变老奶奶进洞,八戒笑行者露尾,明假中之真,终难泯灭,窃宜高见。魔头欲献唐僧肉延寿,行者要割八戒耳下酒,明假中之假亟清,两耳听之须聪。真人度世,言不虚设,不徒供人笑嘲诙谐,弗轻读过。先天之道,不滞于形质,不落于见闻,圆陀陀,赤洒洒,不挂一丝毫。行者不得不现身没法,化作满洞红光而散,所谓聚则成形,散则成气也。
《金刚揭》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
故滞于形声者,还是虎口之食;落于名相者,未免芦腹之装。行者用金绳扣魔头,即是魔绳挂体,怎出得魔绳圈套?魔头用金绳扣猴头,分明魔遇魔头,怎动得光头一毫?二魔用葫芦装行者,叫行者,是以音声求我,何妨假名以应妄;行者就葫芦叫二魔,亦即以音声哄魔,却从假化以显真。
断金绳,止须纯钢三五锉,慧性现而智识自泯;出葫芦,无妨叫化两三声,色身亡而慈悲普渡。金圈子紧紧扣项,项后有光犹是幻,尚须解脱;葫芦里浑然乌黑,个中有宝未成丹,急求点化。莫道葫芦君自有,千般巧作总成空。何如假手换将来?一会腾那便是我。故曰:“饶君手段千般巧,毕竟葫芦还姓孙。”
孙行者,行者孙,顺逆颠倒,总一姓孙。咦!从“姓孙”二字悟入,不出子女生子生孙之妙。取坎填离,还返之天机毕露,“绰个气儿,便装了去也”。愚人妄猜为房中之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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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回 外道施威欺正性 心猿获宝伏邪魔
悟一子曰:二童子盗天宝而作魔,则五宝转为五贼;孙大圣盗天宝而伏魔,则五贼转为五宝。同一天宝,同一盗机,而邪正判然,顾在修炼与不修炼之辨耳。
金、木、水、火、土,天之宝也,即人之宝;天之性也,即人之性。偏施其性,而互为欺克,则火以水为贼,水以土为贼,土以木为贼,木以金为贼,金以火力贼。各贼其贼,各性其性,而失其正性矣。和合其性,而互为相生,则金生水,水中之真阳又能生金之阴,金之阴反能生木之阳,金木交并而为宝;木生火,火中之真阴又能生木之阳,木之阳反能生水之阴,水火既济而为宝。交为子母,迭作夫妻,而共获其宝矣。此之谓攒簇五行,逆修造化,即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天是也。
五色石者,土也。修炼之法,全藉意土。土无定位,而分配四季,寄体中宫;火藉之而不焰,水藉之而不泛,金藉之而长存,木籍之而不凋。故《悟真》曰:“五行四象全藉土。”
金、木、水、火,住于四隅,以土论之,为外道;土居中宫,以金、木、水、火论之,为心猿。外道施威者,偏施其性,非金丹之正法也,故欺正性;心猿获宝者,收获其宝,得金丹之正道也,故伏邪魔。提纲二语,极为明显。读者强泥心猿为人心,浅窥外道为邪魔,失其旨矣。首冠一诗云“本性圆明道自通”,一语了彻全旨。又云:“清浊几番随运转,贞元劫数任西东。”
正明五行反覆转运,生生之妙也。故曰:“此时暗合孙大圣的妙道。”
大圣又称“行者孙”,名无定名,上下左右,颠倒靡常,而总一行者;即上无定位,而总一土。道体固如是也。前幌金绳亦土,惟恍惚无定,而大圣得以纯钢之真金收之。因得此真宝,入葫芦而不化,以土能息炎也;因得此真宝,旋得此葫芦,以火遇土而归状也;因得此真宝,施得玉净瓶,以水见土而混一也;因得此真宝,尽得芭蕉扇、七星剑,以金木遇土而交并也;因得此真宝,反装银角、金角,金银遇土而返本也。
篇首故劈提大圣“自得了那魔真宝”一句,承上起下,以明金绳为坤女真土之宝也。此仙家修炼逆制之妙,比之女娲氏以坤地补乾天,同一事理。天为至阳,而阳中有真阴,故天一生水而下润;坤为至阴,而阴中有真阳,故地二生火而上炎。乾男坤女亦然。太上道祖以坤宫之阳,补乾宫之缺,开示万世。所称“一座昆仑山脚下有一缕仙藤,上结着这个紫金红葫芦”,为盛丹之至宝,不可不知。据理而推,原有雌雄两个,但雄里雌为假,雌里雄为真。雌不能装者,假不能成丹也;雄能装者,真能成丹也。
“底儿朝天,口儿朝地”,颠倒呼应之理也。装银角而摇响,乃白金入于火宫,化为一气;即“掇来归一处,化作一泓水”是也。其进本“周易文王、孔子圣人”诸其人,仙师时借发课一段,以明其原耳。银角装入葫芦而化,非受死也,魔归真性,乃是受生。八戒道:“莫哭,与你令弟念卷‘受生经’。”
却非耍语。作丹之法,先制白金以为丹头,而巽风配火正在此时。火非凡火,紫炭之吹嘘,乃五行自然之运用持设。
老魔心中大怒一段,以明火功之候。置净瓶于不用而用扇、剑者,巽风震木雷出地奋之象。“望南方丙丁一扇,只见地上出火,烈焰飞腾,熯天炽地”,进阳火之候也。“大圣避火,入莲花洞取羊脂玉净瓶;老魔退状石案,昏昏默默睡着;大圣静悄悄潜拔芭蕉扇”,退阴符之候也。妙在词内“致令金火不相投,五行错乱伤和气”二语。读者谓金角为金,心猿为火,金、火争战,克制之常理也。不知申猴藏金水,金角坐木火;水有生金之气,火有生木之气;金木有交并之气,木火有既济之气。金水交而水火济,如金木不交,则金火不投,而“五行错乱伤和气”矣。修丹之士,谁要金火相投。金火一投,五行自簇也。
“老魔战败,径往西南上投压龙洞而去”,从生我处求生,指“西南得朋”之义,故得狐阿七之助;“狐阿七合一,径投东北而来”,从死我处反本,指“东北丧朋”之义,故遭猪八戒之钯。阳火阴符俱尽,金角自当归原。大圣解下净瓶,罩定老魔,叫声“金角”,应声装去。呼吸相通,不烦心力;“收了七星剑,扫净诸邪”,俱用真土之意。而出其不意,自然天机,非由强制,此正金火相投而不伤和气也。
太上化瞽者,索还五宝,说出被盗之由,曰:“非此,不成正果。”
言不见此五贼,则如瞽者;能索还此五宝,则成在果。化贼为宝而备历艰难,乃修道者必有之事,太上何预焉!“葫芦、净瓶内倒出两股仙气,仍化为金银二童子。”
归性还元,总是一金。正是“缥缈同归兜率宫,逍遥直上大罗天。”
金丹作用之妙如此。有志之士,急须向平顶山莲花洞寻讨个中消息。然则金葫芦之宝,金角所主,何以反装银角?玉净瓶之宝,银角所主,何以反装金角?金装银,真雄化假雌,结丹之颠倒;玉装金,假雌化真雄,脱胎之颠倒。噫!天机泄发殆尽。
尝读西儒利玛窦先生《天地形说》:天体,一大圆也,地定居于中。上下四旁皆人物,而脚心与脚心相对。盖天气清而升,地质浊而沉。四围皆天,则地自不得不定居于中。以至中之处,为至下之处,故人物无不得中而立。此阐尧、舜、羲和以来所未发,真卓越千古!历法于地心起数,因之而无敝,皆由心之灵明神悟所至,非心包天地之外乎?人固有装天地之葫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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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回 心猿正处诸缘伏 劈破旁门见月明
悟一子曰:《西游》一书,阐《河》、《洛》无字之真经,明阴阳颠倒之妙道,指万世修真之正路。前文隐言曲喻,殆无剩义;兹特发明历来仙圣月明要旨,取《悟真篇》印证是书,为金丹之的传而作,非可谬认拜佛取经为禅门修性空法也。
明镜止水,皓月禅心,古今谈道者谓圣修佛诣,至此已极。不知圣之所谓“神”,有不可知;佛之所谓“果”,有不可无。舍老君之事,我谁与归?上篇老君明五贼以定心君,内丹也,实即外丹之理。理无内外,而丹有内外。内立而外斯就,外就而内斯成。内而外,外而内;内而又外,内外同原,打成一片。功分终始,始以基终,终以了始。又始而始终,终以终始,内外始终,反覆颠倒,玄之又玄,莫可名状,圣之所谓“神”,佛之所谓“果”也。
篇首“对师父备言老君之事”,虽承上文,实起下意。行者道:“师父,只要定性存神,自然无事。”
即止水、禅心之意,能无事而已,何丹之有?三藏以为行久,盼到西天;行者笑道:“还不曾出大门哩!”
言定性存神而希金丹,是犹望西天而未出大门,故曰:“不必挂念,且自放心前进,还你个功到自然成也。”
“放心”者,一切放下,正是收心不放,放乃不放也。“前进”者,诸凡不前,唯是退后密修,自后乃进也。功到必先有事,自成则非强为,语味深长,不可作怂恿走路话头读过。
进敕赐宝林寺,长老点头道:“鳞甲众生都拜佛,为人何不肯修行!”
叹空有宝林之名,而无宝林之实耳。僧官少打道人,举世皆然,无足怪异。行者打碎石狮,单传独调,骇众惊迷。“不方便,你就搬出去。”
可为圆便,不是老孙创说,效法他夺舍投胎。“若不打,抬也抬进来。”
曾经棒喝,虽然和尚回头,毕竟是皈依二乘。“一裹穷”,自家制造,孤修枯坐,一包穷骨内无丹,辱没了法宝珠林。“四张床”,师徒联榻,三家会合,五行攒簇,方成妙赏不尽。
当天明月,盖仙佛一体,俱出修金丹而成。若正心猿而伏诸缘,止就一己修持,纵能入定出神,不过阴灵而已,未臻纯阳大觉,亦是傍门。故提纲著“劈破傍门”,以棒打宝林寺为演义,特指明月中天为先天法象之规绳也。此处正言采炼先天真谛,点省全书题目,故曰:“我等若能温养二八成功,见佛容易,返故园亦易。”
可见非金丹成功,万难见佛面、返故园也。“返故园”,即返本还元之义,不可以思乡浅窥阐发。
月之上、下二弦,本薛真人《悟真》原注。“前弦、后弦”一诗,乃《悟真篇》原文,止易末句“煅成温养自烹煎”为“志心功果即西天”,明此即西天,别无两天。西天取经之本旨,在於煅炼金丹,有功有果,非同空寂。读此,可豁然晓矣。唯是举世学人,见丹书千经万卷,无不以月为喻,而错认本性圆明,万缘不挂为真实;又错认月得阳光而苏,如人得金丹而生;又错认月为阴阳交合、消长盈亏之理,而终莫知其的,以致畸行的说,应揣实取,空费心力,而终不能印证真一之大道。正如水中捞月,教人无处着手。今特指示月明之真谛,使人人得所依据,免致仰天悬想,误堕旁门也。月者,即伏羲氏所画之先天八卦图也。修丹之士,能勘透个中消息,药物火候口诀,下手温养工夫,结胎脱胎,性命双修之妙,无不毕贯矣。
三十日,纯阴,坤卦□卦爻图略(止三阴爻)也。初三日,坤孕一阳于庚上,震卦□卦爻图略(上二阴爻,下一阳爻)也,火候也。初八日,坤生二阳,兑卦□卦爻图略(上一阴爻,下二阳爻)也,前弦也,药物也,阳也,一八也。十五日,纯阳,乾卦□卦爻图略(三阳爻)也。十六日,乾生一阴于申上,巽卦□卦爻图略(上二阳爻,下一阴爻)也,火候也。二十三田,乾生二阴,艮者□卦爻图略(上一阳爻,下二阴爻)也,后弦也,药物也,阴也,二八也。《参同》曰:“坎离者,乾坤二用也。二而无爻位,周流行六虚。往来既不定,上下亦无常。”
故圣人采此二八,而坎离生乎其中,所谓抱一函三也。诀曰:“先天一气化乾坤,艮兑盘旋震巽门。惟有六虚生妙用,坎离消息道为尊。”
此月明之真言,解悟明彻,即是西天取经矣。
沙僧又指出:水中之金,乃五行攒簇,全凭土配,三家同会,方见日圆,“水火相搀各有缘”,括尽既济、下手、温养之妙诀。八戒又指明圆缺不全之妙,即《参同》“三日月出庚”,本书本回真经不全之秘要,又指明月圆之后,要功满三千,以应天诏。三徒各就本质阐发修炼玄机,而金丹始终口诀尽泄。又恐空念《心经》,而不知大乘真经之的,故行者以念经之差,真经未取晓悟之,此所谓劈傍门而见月明意。“月到天心处,凤来水面时,这般清趣味,料得少人知。为此诗者,其知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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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回 鬼王夜谒唐三藏 悟空神化引婴儿
悟一子曰:上言月体之合先天,而未显坎离之妙用。此以下俱明邪师不识月明的旨,执心肾为坎离,空闭尾闾之穴,认他姓为亲儿,以致邪乘离位,而真陷坎宫也。设言乌鸡国一案因果,指出阿母婴儿,母子会合重逢,方是取坎填离,金丹入口,起死回生之正道。亟须辨明:
提纲“鬼谒三藏”,明失陷之由,在于误认全真;“神引婴儿”,见救全之法,在于取信子母。鬼王道:“我家住在正西,号为乌鸡国。”
金鸡三足乌,日中之阴,乃心君也。君火亢炎,非水不济。南来全真,祈雨润泽,久旱逢雨,水火既济,明乾坤交感,而乾变为坎,坤变为离之象也。离中之虚阴□卦爻图略(上下各一阳爻,中一阴爻)也,必得坎中之真阳以实之,方全乾体之真。苟认一身心肾之假象,执水火内交为真,是错认“西南得朋”之义。犹正西国王,结拜锺南山祈雨之全真为兄弟,同寝食,假夺其真,而真者反陷矣。
坎者,在先天本正西;离者,在先天本正东。离中真灵,寄体于西,故坎中之真主,即离中之真主,不得而二视之也。坎象井。《坎》卦,□卦爻图略(上下各一阴爻,中一阳爻)上下二爻,八角四方,明透如琉璃,故云:“八角琉璃井边。”
“忽起万道金光”者,坎中之一真金也。一能生万,故有万道。“推下井内,盖住井口,移一株芭蕉栽上,变做我的模样,占了江山国土。”
喻言谬认心肾为坎离者,空闭尾闾之穴,而逆陷其真;矫托君心之泰,而窃行其假也。
称“都城隍”、“海龙王”、“东狱阎君”、“会酒”、“亲友”、“弟兄”等语,俱状其与阴神一气而为伍,明四大一身皆属阴也。此设言鬼王拜谒,辨明邪正之意。说出本宫太子,乃真阳之嫡脉,救主之根裔。然必从伊母生身之处,讨求消息。若母子隔绝,子不能尽孝通诚,无由报母恩而拯父难,明阴阳失其宗位,天性何能复全?“留下白玉珪”,珪以彰信,二土相成,取夫妻合意同心之义,非外假模样,内无实用者所能有此。故云:“我还托梦与正宫,教他母子们合意,好凑你师徒们同心。”
一篇鬼话,纯是天机。
三藏忽绊一跌惊醒,正是梦中方觉。行者道:“师父,梦从想中来。心多梦多,似老孙一点真心,耑要见佛,更无一个梦儿到我。”
言梦者蒙昧不真,真人无梦也。三藏亦真人,何以有梦?昔心斋谒阳明公,居然客位,及问:“真人无梦,孔子何以梦周公?”
阳明曰:“这正是梦真。”
心斋闻而愕然,逐下拜,执北面礼。三藏所梦,从论月中来。“鬼”、“云”者,即月魂也。正是梦月中之真,不是梦假。故行者见月光中,果然放着一柄白玉珪,曰:“此事是真。”
然此事人多生疑,不肯毅然下手。行者满口担承道:“都在老孙身上,只要你依我而行。”
即佛祖所云“我今为汝保任,成此希有之事”之意。下手之妙,在先结婴儿。何以结婴不外坎离既济之道?变红金漆匣,放玉珪在内,乃二土同心,就是引婴儿来见秘法。
妙哉!“大圣变二寸长小和尚,钻在匣里”奇变偶,大变小,先天后天无定体,有质无质无常形。“这匣内宝贝,能知一千五百年过去未来之事。”
岂非三五之精灵耶?命名“立帝货”,能立天下之大本,而使帝出乎震。化宝贝而成真人,非伊、周、霍、葛之谓!大圣变作白兔儿,为月魂,阴中真阳之精。非此精,不能结婴。有阴阳不测,出神入化之妙,故太子箭中白兔,而大圣钻入红匣。阴动即为阳,阳静即为阴,所谓神化也。
三藏称东土求经进宝,太子道:“东土其穷无比。”
何也?金公虽东家之子,实寄生于西。西富东贫,固其所也。切须认得,唤来不使流落他乡,方能母子相见,子报父恩也。故唐僧说:“你的父冤未报枉为人!”
行者从匣中跳出,由三尺之童而至于长大,止而瞬息之间。过去、未来、现在,古今如是,人人如是,事事如是,据理而知,何烦数推?但能识得现在称孤者是谁,则千万年真知灼见,已了彻无遗矣。
夫人身自乾坤交感之后,而生身之真父已失陷于坎,现在者,纯阴之假体而已。人人错认为真,都在梦中,行者不得不正色直指道:“那化风去的,是你生身之老父;现坐位的,是那祈雨的全真。”
何等斩绝明快!奈何迷人不信,反视献白玉珪者为骗我宝贝之人耶?须知名外有名,身外有身,“箭中白兔,就是老孙”。若认得白玉珪而深信不疑,便可念养育恩而替亲报仇。
仙师此篇,句句从生身父母处显露道妙,故曰:“请问你国母娘娘一声,看他夫妻恩爱之情如何?只此,便知真假矣。”
此乃悄语低言,密保性命之事,可谓叮咛切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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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回 婴儿问母知邪正 金木参玄见假真
悟一子曰:篇首一诗云:“逢君只说受生因,便是如来会上人。”
言人能知受生之因从何而来,即知不死之方亦从此而造,岂不超然大觉,为如来会上之人!宣圣曰:“未知生,焉知死。唯知生,而后能知死。”
汉阳真人曰:“须将死尸为生尸,莫执生门号死门。”
程子曰:“人能原始,知得生理;便能要终,知得死理。”
均是此义。“一念静观尘世佛,十方同看降威神。”
言心致其洁清而身不与,此佛在尘世中广有,不在西天。体无分人我而法自灵,此神在虚无降来,不涉名相也。《华严经》云:“菩萨属于众生,若无众生,一切菩萨终不成无上正觉。”
即尘世佛十方同看之义。“欲知今日真家主,须问当年阿母身。”
言我今日修丹,而欲知其真妙之主,必须体究当年生我之阿母何故而有我,而后可以晓然悟矣。即《悟真篇》所云:“劝君穷取生身处,返本还元是药王”是也。“别有世间曾未见,一行一步一次新。”
言此法教外别传,世所罕见。苟人能知之而行到此一步,自“一步一花新”,而步步生莲花矣。即紫阳真人云:“欲向世间留秘诀,未逢一个是知音。”
又丹经云:“一铢进罢一铢灵,金莲朵朵无人识”是也。篇中设象演义,莫非发明诗中之意,所贵得言忘象,得意忘言者耳。
叙娘娘得梦,“记得一半,忘了一半”,盖夫妻会合,原属半假半真,况在梦死之乡乎!遗忘后半,寓有秘旨,直至下文行者、八戒金木参玄,方见真假也。太子问:“母亲,宫里夫妻恩爱何如?”
娘娘道:“这桩事,到九泉之下不得明白。”
说到冷暖迥别,情缘隔绝,可悟恩爱者是正,间隔者是邪。此全真空闲尾闾而假作夫妻,认他姓为亲儿而暗成父子;遏绝天机,违悖真性,非邪而何?若欲救正除邪,必须夫妻母子相信合一,而后可以救出前身,不致沉沦埋没。
娘娘认得白玉珪,合诸夜梦,嘱子急请圣僧,辨明邪正,以报父恩。总一圭二土,会意联心,从死中求活,害里生恩。即《悟真篇》所谓“若会杀机明反覆,始知害里却生恩”者是。但“欲求天上宝,须用世间财”。必先聚法财,以助道用。行者“刮一阵聚兽阴风”,“果有无限的野兽”,齐声洪福,唱凯回城,即此意也。然此事修者如牛毛,成者如兔角,只因真假未能确见耳。真假之辨,在孤修、共济之分:孤修则假而难成,共济则真而易就。若不精心穷究,参透玄机,则认假为真,认真为假,错行下手,难见真宝,何能起死回生,除邪返正?即“行者心中有事,睡不着”,与师父计较计成后行,正极深研几,师徒传道之密旨。
行者到八戒床边叫偷宝贝,曰:“我和你去偷。”
八戒曰:“做贼我也去得。”
曰:“得了宝,我就买。”
曰:“那宝贝就与你。”
满心欢喜,两个纵祥云,径到芭蕉树下井边。此金公木母合意同心,全木交并,夫唱妇随,窃天地之玄机,盗杀中之生气也。修丹志士能于此处参透真妙,便有真宝下手处,所谓“阎阳会上无人识,只与芭蕉作晚参”者是也。
八戒下井,忽见水晶宫,问龙王取宝贝,即取坎填离之象。龙王引八戒见乌鸡王尸,指为宝贝,称“行者有起死回生之意,凭你要甚么宝贝都有”。此寓丹道返还之妙,阴阳颠倒之用。若能转生杀之机,逆而修之,则灾中变福,害里生恩,所谓“五行顺行,法界火坑;正行颠倒,大地七宝”者是也。
八戒一把摸着那尸,不肯驼出。行者道:“那个就是宝贝,如何不驼上来?”
八戒参坎中之一画为死质而非宝,行者参坎中之真主为生气而是宝,正金木相参之玄妙也。八戒驼回宝林寺,称“师兄和我说来,他会救得活”。岂真行者无意,而捉弄他报仇?大圣有起死回生之意,龙王早已言之,特借八戒以指世间实有起死回生之药,宜急早寻求耳。死者尚可生,何愁生者不可仙?隐然言表。吁!袞冕弗驻颜,尧桀同朽骨。人不修金丹,生涯在鬼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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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回 一粒金丹天上得 三年故主世间生
悟一子曰:紫阳真人曰:“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本由天。”
言金丹从阳世间而得,命由自造,不由于天。兹提纲云“天上得”,岂不说远,起人疑难?不知言天上者,乃人中之天,而非天上之天也。八戒道:“师父,莫信他。他原说不用过阴司,阳世间就医得活。”
行者道:“待老孙阳世间医罢。”
“我如今去寻太上老君,求他一粒九转还魂丹来,管取救活他。”
盖老君妙道,阳世间自有,人人可办,不在天上,只要人寻得着耳。吕祖曰:“闻说世人皆寻我,踏遍天涯没个人!”
仙人度世之心,甚于世人求度。奈世人绝无受度功德,不肯笃信坚心,化游自弃,觌面磋过,总有真人,何能强其受度,俱归于死而后已?兴言及此,深可痛哭!
八戒守尸而哭,其悲卞璞而哭乎!石中空有连城宝,我的天!其怜楚覆而哭乎!乞师拯救却嫌迟,我的人!其哀锄麟而哭乎!道大几曾得见容,我的天!其为崩城之哭平!夫死妻儿不再圆,我的人!其为长沙之哭乎!人生未死心先丧,我的天!一哭之中,数黄道黑,包涵无限救世苦衷!哭到伤情之处,闻者自当感恸,宁惟长老滴泪心酸哉!
行者到离恨天兜率宫,老君吩咐:“看丹的童儿,各要仔细,偷丹的贼又来也。”
及大圣借丹不与,往外就走。老君恐怕来偷,赶上叫住,俱见金丹为窃夺造化之物,由我不由在,并非老君所能吝。恐其来偷而不得不与,即是偷得而非与,其盗机也,天下莫能见,莫能知矣。
行者叫:“沙和尚,取水。”
黄婆调和之意。口吐金丹,入于尸腹,三藏道:“得个人度地一口气便好。”
行着“呼”的一口清气,吹入咽喉,“一声响亮,那君王气聚神归”。盖还丹本无形质,不遇一口清气。“气聚神归”,即金来归性初,乃得称还丹,而旧王返还故国矣。
水衣皇帝自坎宫而来,人多惊疑,故行者特明指之,道:“这本是乌鸡国王,乃汝之真主也。”
教国王换道服,情愿上西天,行者何以又道“不要你上西天,你还做你皇帝”?盖在位得道之君,正可行尧舜之道,点化天下,积功累行,传诸万世,超度群迷于无穷。比之韦布之功行三千,奚啻万万倍?此即西天,何必要再上西天耶!
篇中一诗,发《悟真》之所未发,传诸经之所不传,读者认为撮合闲言,将天机密旨等之俚语,未经真师指示真诀故也。如起句云“西方得诀好寻真”,若未得诀,总有真宝在目,何能灼见?次云:“金水和同却炼神”,金公木母和合丹头,此千经万卷同义。若未得诀,则未免错认和同为闺丹御女之术,落于邪僻,又何能得真如?“丹母空怀懞懂梦”,谓即鬼王托梦,一半记不真之意。不知丹实有母,母实有懞懂而不令伊知之妙也。如“婴儿长恨赘疣身”,谓即全真窃位,太子为赘疣,喻大道之有婴儿,犹非空虚相也。不知婴儿实非有身,婴儿又实有身为赘疣之妙也。如云“必须井底求原主”,谓即八戒入井驼回鬼王,喻取坎填离之意。不知井底原主非有相,井底原主又实有相,必须求者乃已矣。而必求诸人,方能成丹也。如云“还要天堂拜老君”,谓即行者向老君借还丹,寓炼丹要宗老子之意。不知老君不在天之天上,老者实在人之天上。“还要拜”者,乃稽首而还,求诸天,方能得丹也。结云:“悟得色空还本性,诚为佛度有缘人。”
言得丹之后,能见性明心,了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还归本性同虚空相,方能佛度有缘,见佛即是仙,仙即是佛也。夙有仙缘之人,能参透是诗,金丹作用秘诀已毕,充栋经书,俱可不用。
师徒引国王供状,魔王望空而去,大家认了旧主人,即“真精既近黄金室,一点灵光永不离”是也。只在本身、阳世而得度,不在于阴司、天上、来生、异世也。下文魔王战败,假若摇身变服,仍作国王模样,岂不令人无可辨识?何以变得与三藏一样,致有《紧箍咒》语之可辨?仙师寓言原主之真假有一定,而师传之秘语有分歧。倘见两个师父,不知谁真谁假,不能辨识而误认下手,反害其真,故念念那活儿而有验,方是秘传之真诀;口里乱哼而无验,即是无传之假话。
行者跳高些,急图高见切手。文殊照妖镜,定住青狮异形,“佛旨差来,报水灾之恨”,言受其害者皆误认自作之孽。“是个騸狮子,不能玷污”,乃孤修空门之徒。狮者,师也。青狮者,强猜之师,假师乱真师,其为魔可胜悼哉!今世间广有騸狮,安得文殊菩萨照妖镜速来收去!照妖镜,即识人之慧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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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040回 婴儿戏化禅心乱 猿马刀圭木母空
悟一子曰:此合下三篇,皆明得丹之后,全要见性明心,上彻下梧,扫除六欲,参禅定慧,面壁无为,而几神化也。
首叙行者叫道人穿戴原服,手执白玉珪,上殿称孤,乃大隐不妨居朝,而风动天下,泽及万民也。至称“我还做我的和尚,修功德去”。此言韦布之士成丹之后,若贪、嗔、痴未除,功行不满,则是修命不修性,亦为顽仙滞迹,难超三界。如《敲爻歌》所云,“只修祖性不修丹,万劫轮回难入圣。达命宗,迷祖性,恰似鉴容无定镜。寿同天地一愚夫,权握家财无主柄”是矣。仙师放特着红孩儿、黑水鼍之邪火孽水,以教人了悟。
慧禅师诗云:“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
命也,即性也。性有善无恶,心则不能无偏全,后天气质清浊歧之也。故欲尽性,莫若死心;死心者,死其害性之心。欲死心,莫若忘机;忘机者,忘其扰心之机。欲忘机,莫若养气;养气者,养其动心之气。红孩儿者,赤子之心。心为火藏,质阳而性阴,外明而内暗。炎上,则怒气冲天;始燃,则伏机在本。“结聚火气,直冒九霄”,怒气也。“赤身无衣,吊在树梢”,伏机也。忽起忽落,变动莫测之象,持戏渝害正之昧心,欲弄倒护正之明眼,是真机也。“徒费心机”一语,乃心妖之供状耳。三徒各执兵器,似乎要打;长老怒猴子弄鬼,大怒,又兜住马便骂。俱形容相激成怒,禅心惑乱也。“枯树涧”,木枯则火发,溯心妖生旺之乡。“红百万”,火盛则色炽,状心妖煊赫之势。托言遭劫被掳而求救,捏称田产、亲族以致酬,皆极拟心妖一片闪烁之机械也。
八戒把戒刀断索放怪,不能见心而破戒放心。长老教孩儿上马带去,未能制性而介带任性。不要二僧驮,欢喜行着驮,火笑而肆意克金。“只好三斤重”,“这等骨头轻”,金明而潜怀息火,迷悟相参邪正亘时之候也。故诗曰:“道德高时魔瘴高,禅心本静静生妖。心君正直行中道,木母痴顽躧外蹻。意乌不言怀爱欲,黄婆无语自忧焦。客邪得志空欢喜,毕竟还从正处消。”
言定中觖动,不能正定,是静生妖也。
心本正直,火动则木迷,不能致知,是“躧外蹻”。犹阴阳二蹻之脉,不由正行也。迷则意不听命于心而生爱欲,爱欲生则正定乱,自受忧焦之。客邪惟能从正处定静,动而静,静而动,一如正定,斯客邪无能肆志。此诗是阐发提纲“猿马刀圭木母空”之义,乃禅心乱之实害。言禅心一乱,不能正定,则猿马之金水,刀圭之二土,木母之木火,失其三行之实性而亦空。即火生于木,祸发必克之旨。
“大圣心中怨恨”,正定而动也;“那妖心头火起,弄一阵旋风,飞沙走石”,不正定而动也。师父不见踪迹,心昧而性迷也。行者、八戒商量各散,禅心乱而五行空也。沙僧道:“有始无终。”
言能修命而不能修性也。然能有始有终者,全藉意土。意诚则心正,而邓妄可消。沙僧者,意土也。故行者曰:“既然贤弟有此诚意,我们还去寻那妖怪,救师父去。”
大圣着实心焦,意诚而心正也。“变作三头六臂”,乾三坤六,重整乾坤,上下定位,正定也。
“往东打一路,往西打一路,打出一伙穷神来。”
噫!妙矣哉!盖诚意必先致知,未能致知而诚意,是愚非诚,何能明心见性?是以君子贵极深研几,穷神知化,以尽其变。“披一片,挂一片,裩无裆,裤无口。”
穷之极也,明穷究其神,而极尽其化也。“六百界钻头号山,共该三十名山神,三十名土地。”
言坤舆辐员,广袤六百。即《参同契》所谓“六五坤承,结括终始”,“六十幅共共一轴”是也。盖地三生火,能钻头炎上,《离》明涣号之象。顺承天施,则调和其性而生育万物;大地火亢,则偏枯其性而焚槁生灵。众神道:“把我们头也磨光,弄得少香没纸,血食全无。”
“毁庙宇,剥衣裳,不得安生。”
非火性之蕴隆为害而何?如贪吏势焰,酷烈为虐,朘民膏而剥地皮者,其心其害,亦犹是也。
曰“枯树涧火云洞”,指其木火架炎薰灼蔽天之状。说出伊父母为牛魔、罗刹,本属妖邪,在火焰山炼成三昧,乃邪炼之三昧,是邪之极,非正定之三昧,正之极也。号“圣婴大王”,婴而自圣,婴而自王,婴而自大,无知而已。正是“未炼婴儿邪火胜”,急须“心猿木母共扶持”。可惧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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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回 心猿遭火败 木母被魔擒
悟一子曰:古仙云:“欲要情归性,先教火返心。两般成一物,遍地总黄金。”
又云:“欲保长生先戒性,性火不败神自定。木还去火不成灰,人能戒性还延命。”
夫情生于性,而随善恶以外驰者,皆火为之变动运用也。万物非火不生,非火不灭。故火之为用至神,为善有力,为恶尤有力。
性,其本也;心,其舍也;意,其机也;气,其发也。“至大至刚”,“充塞天地”,不可掘挠。人能善养其气,则心不动而性自定,与天为徒。孟子言直养浩然而无害,即调也,直也,定也,三昧之真谛也。言存心养性以事天,天寿不贰以立命,集义所生,顺受其正,金丹之道,已无剩义。噫!此道至孟子而发露殆尽矣!仙师是篇,为不善养气而害心者发,故特演《孟子》“养气”章全旨。庄子曰:“恬以养气。”
孟子以勿忘勿助为善养,皆养于未养发之先,迨已发而逆制之,则落后者矣。
篇首一词,善养难言之要诀也。曰:“善恶一时忘念,荣枯都不关心。晦明现隐任浮沉,随分饥餐渴饮。神静湛然常寂,昏寞便有魔侵。五行颠倒到禅林,风动必然寒凛。”
词义已明,无庸赘疏。所谓明心见性,而万缘皆空,一丝不挂。湛然而匆忘,常寂而勿助,正恬然养气也。末二句,即不能恬,不能勿忘助,虽身到禅林,遇境必动,而不为善养。
夫火以烟为使,气以怒为形,故孟子借舍、黝血气之勇,以明其害;仙师借红孩儿火气之邪,以著其妖。火即气也,烟即怒也,其义一也。“五辆小车儿”,轻捷易动之象。“按金、木、水、火、土”,火之能统五行,犹心之能统五脏,怒之能七情。即词内云“生生化化皆因火,火遍长空万物荣”是也。“妖精战不胜,往自家鼻子上便捶,口里喷出火来,鼻子里浓烟进出,闸闸眼火焰齐出”,俱状其怒气顿发而摇动其心。观其自家捶鼻出血,放火闭门为胜之状,盖自反不缩而惴,又以无惧必胜为主,以见其血气之勇也。
八戒曰:“这厮放赖,不羞!”
又曰:“放出那般无情火来。”
又曰:“不济。”
又曰:“没天理,就放火了。”
真行状也。“八戒慌了,撇下行者,不与恋战”,未能配义与道而馁也。沙僧欲以相生相克之理制胜,以水克火,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告子之强制也。行者到东洋求雨助功,龙王喷水泼火,宋人之揠苗助长也。“好一似火上浇油,越泼越灼。”
非徒无益,弄得“火气攻心,三魂出舍”,而又害之也。“气塞胸膛喉舌冷,魂飞魄散丧残生。”
苗则槁矣。
八戒、沙僧将行者“盘膝坐定,使一个按摩禅法”。“须臾间,气透三关,转明堂,冲开孔窍,叫了一声:‘师父!’沙僧道:‘哥呵,你生为师父,死也还在口里。’”必有事焉,而勿期其效,心勿忘也。“同到松林下坐定,少时间,却定神顺气,”想到“请观音菩萨才好”,是集义所生,而渐入善养之妙境矣。然集义所以养气,而知言又所以集义。不能知言,则见理不明,真假罔辨,而动静举措失宜,义无由集。
妖精寻出如意皮袋,去赚八戒,“变作一个假观音等候”。“如意”者,生于其心;“假观世音”者,发于其言;“皮袋”者,詖词也。词有詖、淫、邪、遁,专言詖,以其明心之蔽,举一以例余也。八戒不识真假,“见像作佛”,听信詖词,装于袋内,不能知言而被赚,袭义而义不集也。妖精道:“你大睁着两个眼,还不识得我!”
明不知其所蔽也。八戒在袋里骂道:“你千方百计,骗了我吃,管教你遭天瘟!”
言生心害事,而实自害其天也。
行者忍疼到妖洞,不敢迎敌,“即变做一个销金包袱丢下”,此变之妙,几令人不可测识。盖心为火藏,不欲炎上。字从包,包也。包则炎上,包合虽妙,终蓄两不舒。包袱丢下,并包而不用,何等解脱!故变为包袱丢下,以息炎也。“销金”者,以火烁金之象。古人篆心字文只是一个倒“火”字,不从包而令火下伏,即行者“变包袱丢下”之旨,亦即予前解“放下心”之旨也。又变苍蝇儿探听,不先救八戒而跟六健将,是小心默察以辨其本,不事争持,暂解以制其发也。此举已潜通三昧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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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042回 大圣殷勤拜南海 观音慈善缚红孩
悟一子曰:性者,天命也。命其与天同大,命其与天同久,命其由我不由天,特不命其甘食悦色,故浑然天理而无恶。其发也,亦浑然天理而尽善,则谓率性。人能率性,即是执中,即是真如,即是金丹、圣人、仙、佛了也。苟有一毫偏徇乖拂,则非浑然天理。其偏徇乖拂,皆恶也,皆邪魔也,皆人心之私欲昏蔽为之也。浑然天理者,仁而已矣,即慈善也。欲全浑然天理,颀养气;欲养气,须死心;欲死心,须息机;欲息机,须集义;欲集义,须知言;欲知言,须去蔽;欲去蔽,须致知。所谓修炼也。篇中行者变化牛魔王,正道而变邪魔,非率性。
父子拜见,彬彬有礼,性也,而为行其中。孩儿自称“愚男”,愚则蔽而不明,无能致知,性也,而真无由见。天性之大,莫如父子。父欺其子,视假子为真子;于昧其父,认假父为真父。小妖一齐跪下道:“大王,自己父亲也认不得。”
言从假失真,而昧生身之天性也。夫昧天性而求长生,是犹问假父请生身八字,烦张道陵推算子平五星,以希同天不老之寿,其可得乎?违夭悖伦,与儿子打爷忤逆不孝的何异?良心觉现,能无满面羞渐?也有假充道学谬认天性者,亦如行者之假充魔王,充作打围样子,猎取道德也。
“坐在南面当中”,居之不疑也。所计者,安身养老之远虑;所夸者,变化无方之异术;所会者,视人似我之巧相;所持者,雷斋之假素;所识者,逢六之天文。此丧心灭性,作恶多端,不自知其为吃人,为生之邪魔!行者所由变真作假,而现身设法,复化假从真,而呵呵笑来也。变作变人所不识,早须睁开蔽眼;笑则笑伊所未知,何不缩下钻头,只在根本处指破愚蒙,不在对垒时整顿旗鼓,譬如治水者争上流,纵火者得上风也。“不须虑,等我去请菩萨来。”
“径投南海,直至落伽崖上,倒身下拜。”
何其明彻万里,直达要津耶!
菩萨所说,大怒道:“那泼魔敢变我的模样!”
将手中宝珠净瓶往海心里一掼。行者道:“这菩萨火性不退。”
说不了,只见那海中翻波跳浪,钻出一个乌龟来。那龟驮着净瓶,爬上岸来,拜了廿四拜。行者道:“原来是管瓶的。”
菩萨叫:“行者,去拿净瓶。”
莫想动得分毫。菩萨道:“你不知,常时是个空瓶,如今抛下海去,这一时间,共收了一海水在里面。你那里有架海的力量,所以拿不动也。”
噫!妙矣哉!评者谓乌龟驮瓶,与下文莲瓣渡海,龙女拔毛等问答,俱闲闲铺叙,与正文无关,不过与红孩儿作衬贴。如画家所云“芳草落花成锦地”,作此落花,以点缀芳草而成锦地已耳。不知此段仙师运正理而成妙相,正是正文。其设想落笔,时有神造鬼幻之化工,非人力所能至。一百篇中,尤为绝笔也!
老子曰:“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昔着文、武一怒而安天下,孔子一怒而殊少正卯,大勇也。惟其大慈,故能大勇。妖精变假菩萨,似是而非,以伪乱真,邪魔之第一,为害最烈。菩萨,大慈也,故大怒道:“那泼魔敢变我的模样!”
“将手中净瓶住海心一掼”,见之明而勇之果也。所谓“慈,故能勇”。《淮南子》曰:“有精而不使,有神而不用,契大浑之朴,而立至清之中。”
俭之道也。“常时是个空瓶,抛下海去,一时收了一海水,拿不动。”
空瓶为至俭,惟其至俭,故能至广,即“芥纳须弥,毛吞大海”之义。所谓“检,故能广”。《书》曰:“必有容,德乃大;必有忍,乃有济。”
明气量含弘而有涵养之力也。甲虫三百六十,龟为之长,取其守雌而善养。圣人作《易·颐卦》初九,取象于龟,以明君子自养者如此。“见海中翻波跳浪,钻出龟来,驮净瓶上崖”,从容负重,举人所不能举,岂非“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此与红孩之钻头邪胜而无养者,正相反。行者合掌道:“是弟子不知。”
予亦合掌曰:“是弟子不知。”
不知天下后世读此书、得予解者,亦合掌曰“是弟子不知”否?
“菩萨右手轻提净瓶,托在左手掌上”,左右逢源而运掌自得,乃正定之三昧也。然一海之水既收瓶内、龟钻下水,水又何来?不知瓶内所取者乃一海之气,不涉形质,故菩萨曰:“我这瓶中甘露水,与那龙王喷水不同,能灭那妖三昧火。”
持三昧之真水,而制三昧之邪火,以神用而不以形用,极善养之妙用,尚何心火之妄动哉?盖心妄动则逞雄,炎上而为烈焰;心正定则守雌,润下而为甘露。烈焰者,焚心之妖孽;甘露者,灌心之灵剂。乌龟诚红孩之对症金针也。
夫净瓶,涵养真气充浩静定,非茫荡守中而绝外缘,是无为而化有为之妙道。苟涉一毫利用色相之心,则莫得而窥其涯涘矣。故菩萨又以龙女、宝瓶之难舍,明非易得到手之功用。非菩萨难舍也,自纵欲吝啬而致菩萨难之也,故行者要除紧箍儿,菩萨曰:“你好自在。”
舍,非纵也。行者拔毛,恐无救命,菩萨道:“你一毛也不拔,教我善财也难舍。”
吝,故难舍也。财色为正定之外诱,善财为真性之妙用。菩萨明善财之难舍,示人于财处见其善,善处神其用,舍处辨其难,难处悟其舍耳。此下先师融真设象,理窟神机,乃天女散花之境,非可慢读。
出污泥而独净者,莲也,故瓣莲堪作普渡之慈航,一气吹开烦恼去,何愁苦海无边。平其情而致和者,忍也,故罡刀可结菩萨之法座,纵身端坐霭云生,不怕号山有难。龙女劈莲花而载登彼岸,惠岸借天罡以化就莲台,皆见性明心也。
菩萨扳倒净瓶,倾水如雷;垂下杨枝,化刀如钩。读者心谓倾水治火,先发以制;诱坐莲台,伏刀就擒,不事战功,善之善者也。皆失其妙。不知扳倒净瓶如雷响,即迷也,盖指其迷之故,而使其自悟。以悟攻迷,而迷者益迷,以迷引迷,而迷者自悟。故善诱之道,令其善悟,不如令其善迷。坐上莲台学菩萨,即悟也。盖闻其悟之门,而使其知迷。以悟人悟,而悟者似迷,以迷醒悟,而悟者愈悟。故善化之法,使其悟彻,不如使其迷彻。倾瓶写“迷”字,来来来,试看陆地远洪涛,何处小车骋故辙?刀尖作悟台,坐坐坐,谁知荣窟尽机锋,怎奈虚刀挥至空!行者大怒,善诱之大慈;妖精大怒,着迷之大悟。
妙哉!菩萨两问不答,息其争勇矣。妖精一枪刺心洞其窍,坐在当中,指定处何曾正定?须知无住生心,打打去来,死心时才是生心,急求一齐放下。“三个顶搭”分明了心上三星,顶天立地号三才,不向火炎里钻头。“五个箍儿”,体备了身中五德,敛神聚气还性善,乐得金窝中自在。“称为善财童子”,人性本善,而才无不善,即以其善善之而已。此善养浩然之气,见性明心,大慈大悲之妙道也。要其指归,不外“正定”二字,故曰:“片言能识恒沙界,广大无边法力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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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回 黑河妖孽擒僧去 西洋龙子捉鼍回
悟一子曰:此篇承上红孩能正性而参悟大慈,真心明则野心化,起下黑鼍不能养真性而翻波逐流,妄心动则真性摇,以结性由心动而不善养气之害。上是存其心,此是养其性也。
菩萨收去海水,童子归了正果,行者解放三藏、八戒,笃志投西。此火性自起者已伏,而水性外驰者尚存。“忽听水声”而心又动,不能心如止水也。故行者再提《多心经》以明六贼。眼、耳、鼻、舌、身、意,天之六贼;色、声、香、味、触、发,世之六贼。天之六贼不明,则世之六贼分乘;世之六贼不除,天之六贼合盗。互相戕贼,元气随之而丧,皆由不能忘机死心以招之也。故曰:“招来这六贼纷纷,怎生得到西夭见佛?”
若要成功,须是洗心养性,不使心中有一毫爱、欲、贪、嗔、痴而已。
贪痴之害,莫甚黑水滔天,小鼍为孽。“衡阳峪黑水河神府”,指肾宫而言,其中自有真神。小鼍恃强,占夺其府,则为贪痴不正之气。自称“愚甥”,显然供状。愚者是非非是之谓,与前红孩自称“愚男”对照皆切着其贪昧不明,而非以示谦也。
夫鼍居黑水而自名洁,犹人怀浊念而不知污。龙王对大圣说出“是舍妹第九个儿子,因妹夫错行了雨,被天曹着魏征丞相斩了,遗下舍甥,在黑水河养性修真,不期他作此恶孽”。第九子,少子也。鼍洁,其少子;鼋洁,非其次子乎?观此,予前注老龙为李渊,信然否乎?伊父处泾阳之浊水,而行雨差迟;伊子亦处衡阳之黑水,而作此恶孽。与泾为衡,殆其家法也。知天曹着魏征斩其父,而不知三藏往西取经,为超度其父;并不知三藏取经,为谁之所使,而昧心悖行,反思蒸食取经人之肉,是情欲贪炽,而只顾遂其所蒸,不知有父之性,亦不知有己之命也。噫!昧性伤伦,污孰甚焉!其源既污,其流自不能洁,何洁之有?篇中复提天曹斩孽故事,以见不存心养性而不能事天,则犯天理之诛也。
摩昂提兵讨罪,一战就擒,请大圣定夺。行者道:“你强占水神之宅,倚势行凶。”
真不易谳语。救出唐僧、八戒,“看敖家贤父子情面,饶他死罪”,押转西洋。由其党援而姑从宽典,实邀天幸也。夫心统六欲,六欲之中,惟黑水最为难制。仙师另作一篇,隐言曲喻,举其大者,以结束见性明心之旨,暗与斩孽龙、游地府相照,仅指其心之暧昧而设象立言,其义微矣。
“河神作起阻水法术,将上流挡住。须臾,下流撤乾,开出一条大路。”
乃拔本塞源之法,逆制水性而不使下流,诚养性修真之要领。开出西行之大路,红孩缚而黑鼍回,得善养之三昧矣。然书中凡妖魔擒获唐僧,必称“金蝉化身,十世修行的元体真阳,有人吃他一块肉,延寿长生”者,何也?盖此书专为金丹正道而作,彼妖魔者,寓行邪造孽,妄希长生之徒,将比之炼就金丹为修成有质之物,故曰“金蝉化身”;曰“十世修成元体真阳”;曰“有人吃他一块肉,长生不老”。不知还丹本无质,非如唐僧血肉之躯壳可比,此其所以为邪魔妖孽也。
自号山至黑河,洋洋数万言,弘辨奇文,阐尽玄机奥理,而一本子舆氏善养心诀者。此书者,或曰为锺吕之流亚,而不知其直接孟子之道脉耳。识者鉴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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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044回 法身元运逢车力 心正妖邪度脊关
悟一子曰:此三篇专为辟傍门外道而发。傍门如由径窦而希入堂奥,委蛇曲直、诡谲不端、能归正果者,百不得入,何也?既时始进之基,必轨道上之辙;若外道,如驰逐于垣墉队路,并不得其傍门。妖妄丛至,邪淫乱经,适足以杀其躯而已。篇中虎力、鹿力、羊力三道士,傍门外道,兼而有之。傍门三百六十,推开三关,运河车,上夹脊,并泥丸,补胸还精之说,《黄庭》、《灵枢》暨诸仙真经论具载,后人不得真传,误相授受,似是而非,最易迷惑成害。
广成子曰:“丹灶河车休矻矻,鹤胎龟息自绵绵。”
盖人身有天地,一呼一吸,息息自有根蒂。任督二脉,随气转运,乃天运自然之盘旋,如河车然。妄作者开三关,运辘轳,在意用力,牵动摆骨,一切恶状,逆天害理,决裂大道。不知河车天造地设,神运不停,才经人事造作,便扼塞壅滞,血结气凝,异毒痼病旋生,乃促死之方也。车迟国界,在黑河、通天河之间,即河车迟滞之义。
师徒闻声,猜以地裂山崩,雷声霹震,人喊马嘶,俱形容造作反常,可惊可骇之意。“行者见攒簇许多和尚扯车,着力打号”,见非攒簇五行,和合同象,缢缢自然之道也。“车子装的都是砖瓦木植之类”,见采取者系滓渣重浊之物。历叙高坡、夹脊小路、大关,“都是直立壁陡之崖,那车儿怎么拽得上去?”
皆直指其用力之妄,而不识转运河车之神妙切。
行者变云水全真,与监工道士诘问原由,径往滩上,过了双关,转下夹脊,无一毫致力,其间何等便捷随机!众僧说:“他会烧丹炼汞,点石成金。”
若傍门道流,以运河车为内炼,以烧炼铅汞取食为外炼,此其内外二丹之始终,以盲引盲,深信诚求,如狂如骛,究至到老无成。即稍获延年,终是鬼窟生涯。故和尚道“走不脱”,“不得死”。不死不活,非长寿,乃长受罪而已。安得西天取经的罗汉,齐天大圣的神通,与人间报此不平之事耶?
行者道:“五百个都与我有亲。”
佛说:“一切有情,都成眷属。”
原是廓然大公,无内无外,今苦苦不放,何为广大慈悲?“掣出金箍棒,一棒打杀”,即韦驮举降妖杵打灭妖魔,救度众僧也。行者现出显化原身,众僧拜请降妖归正,“早将车儿拽过两关,穿过夹脊,提起来摔得粉碎,把那砖瓦木植尽抛下坡坂。”
善哉!善哉!还法身之元运,碎牟力之濡滞,秉一心之忠良,正妖邪之夹脊,直捷痛快,智勇兼足。身心性命,人人皆可保全。
最妙在大圣拔毛一截,各教捻在无名指甲里,用拳握足,叫声即应,各有大圣现前护卫,不怕魔侵一法。无名指属心,言人能心细如毛,拳拳在念,随念是圣,安有魔障?个个人心有仲尼,僧僧手里有大圣,寂然不动,感而遂通,至真至妙之道也。先师写得神奇,读者切须领会。这便是智慧光明,如梦初觉,即智渊寺老和尚一见行者就拜道爷爷来了也,岂非太白金星在梦中提救人性命耶!
三僧私赴三清观,吹灭灯光,变太上、元始、灵宝,示佛即是仙,仙即是佛,教虽分门,原无二体。冷落智渊寺,便是吹灭三清观。倘两家各藏心计,僧人馋口窃供养,道士掩耳摸金铃,未免令有识者呵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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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回 三清观大圣留名 车迟国猴王显法
悟一子曰:此篇明圣水金丹,本由修炼,而非可祷求;真性情空,全以神用,而不事声色。劈破傍门,指出真谛。冷语闲情,处处警策。
虎力、鹿力、羊力三道士,自称大仙,禳星诵经,希图长生保国,既不识大道正宗,何能辨三清真假?心疑圣驾降临,拜求圣水金丹,犹世人瞻星礼斗,扶鸾降乩,而求延寿长生,瞽惑已甚!大圣允留圣水,“三仙或抬一缸,或掇一盆,或移一瓶”,如世人信行八段锦、六字诀、十六字呼吸,暨炼秋石红铅服食,自钤一瓶一钵,远胜承露金茎,而望延命邀天眷也,深可胡卢而笑。
三僧各溺一溺,非善谑,乃是善解。盖咽津纳气,皆属阴质;秋石红铅,淬渣秽浊,多由于溺,故直晓之曰:“你们吃的是一溺之尿!”
虽三教圣人,亦有指溺言道者,如释典云:“道在干屎橛”。《南华》云:“道在屎溺。”
《大学》云:“如恶恶臭。”
至若臭腐自化神奇,坤贞克敦元复。最浊之中,即有至清。溺,未始不可言道,奈何世之学道竟有从事于溺者,岂不大可笑耶!善哉,大圣云:“索性留个名罢。”
特以出人胡思乱想,不知道为何物,故不得不大声疾呼,留下道号,以提醒用蒙也。大呼曰:“道号!道号!你好胡思!那有三清,肯降凡基?吾将真姓,说与你知。”
行者无父母,何有于姓?姓系菩提祖师所命,性命之真传也。姓者,性也。若曰汝等以道为号,亦知道之号乎?何胡思妄想乃尔。岂有三清上圣,降于浊世,轻度凡夫之理?皆尔等不知真性之故也。否今将真性说与你知,你们亦知自己所吃者都是一溺之尿乎?此非予强解,请看“索性留名”,何以并不留名,而止云姓?又何以并不留姓,而止云“真姓”?读至结云“至具了性”句,可晓得矣。仙师以“大圣留名”作一提钢,特明道之名号,惟真性而已。古者神女感天而生子,“姓”字故从女,“姓”,固寓真性生化之妙道。噫!“姓”以寓名,“姓”以代性,“姓”以名道,“姓”以应号。信口拈来,头头是道,玄妙莫测,神哉!妙哉!
师徒赴朝,老道一告,大圣一诉,乡老一奏,皆叙车迟国祈雨,僧、道斗法之由。仙师即祈雨一法,以明傍门、正道之悬殊,非可止认祈雨为大圣之显法也。道也者,本一性而贯诸法,显真体而融事理;超群有于对待,冥物我而独运。本非法,不可以法法;本非显,不可以显显。非可执显法而求也。
“道士登台,以令牌为号。”
令牌者,木之一气。一声、二声、三声、四声,号令全从声色上安排,是真法也,而非真性。性之感通有定,法之号召难准,故风云雷雨,所以有应有不应也。大圣以棍子为号。金箍棒者,五行之全理。一指、二指、三指、四指、五指,全在神化上运用,是真性也,而统真法。法之空即法,法之显惟性,故风云雷雨,所以无不响应也。所谓定性存神,静功祈祷,神明独运,而不大声以色也。若离性而言法,是犹就法而祈雨泽,舍本逐末之术,非真性之妙法。故行者道:“是傍门法术,不成个正果,算不得我的他的。若能叫得龙王现身”即真性发现,动静一致,隐显莫测,不属于显而显自章,不局于法而法自在也。
行者一呼,龙王即忙现了本相,“四条龙在半空中,度雾穿云,飞舞向金銮殿前。”
呼吸相通,何其神速广运!岂彼傍门外术所能偷其变化,测其首尾哉?结云:“广大无边真妙法,至真了性劈傍门。”
显已说出。昔吕祖听黄龙机禅师说法,师语曰:“座下何人?”
吕曰:“云水道人。”
师曰:“云尽水干何如?”
吕不能对。师复曰:“黄龙出现。”
吕顿悟,龙现为真性,炼水金犹未了真。留诗云:“自从一见黄龙后,始侮从前错用心。”
行者云尽水干之后而唤黄龙王现身,即此义也。彼晚学末流,悖真性而务傍门,抑何不知道号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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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回 外道弄强欺正法 心猿显圣灭诸邪
悟一子曰:此篇明真性百炼不磨,异端终归泯灭。人身难得,急须访遇真师,诚求实学,切勿嗜奇好胜,误踹傍门,自取亡身之祸。
道士谬倚学术,耻败身名,欲赌斗坐禅,求胜异名。“云梯”,傍门而兼外道也。坐禅一门,即闭息一法,如忘机绝虑,如能入定出神。奈精神属阴,难成正果。古人比之磨砖作镜,下此者则谓之众木橛。兹称“云梯”,大约盘坐开关,注想顶门,渐想渐高,腾空直上,妄希冲举之邪说,分明魍魉伎俩,实为外道!不知佛无坐相,坐佛即是杀佛,故行者道:“但说坐禅,我就输了。找那里有这坐性?”
三藏道:“我幼年间遇方上禅僧讲道,那性命根本上定性存神,在生死关也坐二三个年头。”
可见坐非真禅,乃幼年间方上游僧之浮谈耳。不但坐二三个年头,直坐到老,也无济事,真禅固不专在坐也。虎力纵身直上,唐僧撮起空中,即注想冲举之状。何以一被大臭虫而缩项,一犯长蜈蚣而叮鼻?均有妙义。深机坐禅者在臭骨头上用功,毒心肠上致静耳。释典云:“生前坐不卧,死后卧不坐。原是臭骨头,何用作工课?”
道经云:“烦恼毒蛇,睡在汝心。”
吕公试僧人禅性而现为小蛇者是也。
至“隔板猜枚”,即射覆之技,精于六壬奇门,著卜推测者,能得其术,非关身心性命,亦为外道。柜中“山河江稷袄,乾坤地理裙”,何以变做一件“破烂流丢一口钟”?盖数无定情,而理有一致。二不如一之精,华不如朴之约,贵不如贱之安。新者必趋于蔽,常者不保其迁。目不可恃也,智不得窥也,数不足拘也。忆逆者反多遗照,静待者物无遁形。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故至诚之道,乃真知实见,不事推测,可以前知。鹿鹿何为乎?鹿力之绌,固其所也。
又猜仙桃,而何以为核?盖肢体易剥,硕果不食,落实如泡,独存惟仁。任瞥见者,胸有成竹;中肯綮者,目无全牛。善鉴者不泥于迹,知个中生生不已之机;陋识者仅察其貌,昧此内化化无穷之妙。灵明默运,变动不居,往来无朕,鬼神莫测,所以君子贵精于《易》。神羊何智乎?羊力之绌,不亦宜乎。
又猜道土,而何以变为和尚?妙哉此变!泯人我于无间,浑仙佛为一体。老孙变老道,佛师即是道师;道童变佛子,道徒原是佛徒。“剃下光头”,有法何曾有发?无法之法深于法;“穿上黄衣”,色空远胜色葱,正色之色极乎色。敲动木鱼,隐然脑内诵《黄庭》;念声“阿弥”,劈破脊梁来出世。“钻将出来,齐声唱采”,此天花乱坠时也。“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彼执名定相,虎视眈眈,抑何鄙哉!虎力之绌,自取其蔽也。三力不自悔学踹傍门,难欺正法,又自多幻术,谬希得志。行者即以其人之术,还杀其身,行者何心焉?
古有战去其头而能言“无头亦佳”,甘剖腹剜心而不避,就汤镬沸鼎而如饴者,皆本真性磨炼而成,视身为幻,而非以幻事身。教气有聚散,理光聚散,得其理则浩气与之俱存;形有死生,性无死生,明其性则神灵因之不昧。君无圣不圣,忠荩必不可贰也;父无慈不慈,孝思必不可匮也。有驾驭白刃沸鼎之精神,而不为白刃沸鼎所屈抑,若以白刃沸鼎为幻妄而已。此即如行者太乙金精曾经八卦炉中煅过,乃一念之真性为之也。故能修真性者,遇大难,临大节,如伯奇、孝巳、伯邑考、申生死于孝;关龙逢、文天祥之身首异处,比于剖心,孙揆锯身,方孝孺、铁铉、景清、黄子澄、练子宁诸公,寸寸磔裂死于忠。俱是明哲保身,而修真了命,毫无损伤也。若孔光、胡度、苏味道、褚渊、冯道之流,临难苟免,虽长生延寿,则已失真性,而毁伤其肢体矣。行者本真性之全体,原非幻相,特现身设法,以辨明真假之有若是耳。故提纲曰:“显圣灭邪。”
头可断,真性之头不可断,“长出一个”,砍犹不砍也。腹可剖,真性之腹不可剖,“依然长合”,剖犹不剖也。油祸不可浴,真性可浴,“翻波顽耍”,油祸不能损真性也。
妙在“油锅内行者假死”一段,提醒世人明惟真性之运用,穿金透石,入水不溺,入火不焚;兵刃不能损其体,虎兕不能伤其形;出有入无,死生一致,非有死生知识心意存乎其间。一落死生知识心意,便带尘缘性念,不能到此地位。三藏祭文道:“生前只为求经意,死后还存念佛心。”
是着死生知识心意而论,失其真矣。故八戒道:“师父,不是这祷祝。”
曰“无知的弼马温”,不落知识也;曰“该死的泼猴头”,不拘死生也。曰“猴头了帐”,何心之有?曰“马温断根”,何意之有!“行者忍不住,现了本相”,分明形容出一团真性来也。盖性无死生,死了显魂之说,非系真谛。行者闻言,掣摔打杀,道:“我显甚么魂!”
言性为生前之灵,而非死后之显魂也。学道者早向生前修炼真性而可矣。
三力不知真性,误踹傍门。生前习茅山开剥之幻术,炼身外冷龙之左道,唤雨呼风,点金炼汞,妄希长生保国,昧本逐末,自欺欺人。知伪学可以詟愚,不知伪久则败;知勾法可以警俗,不知勾久必亡。故虎头不免于犬口,鹿脏竟喂诸鹰肠,羊骨终糜烂于釜爨,而冷龙莫之救,此国王所由放声大哭道“不遇真传莫炼丹”,“徒用心机命不安”。又曰:“点金炼汞成何济,唤雨呼风总是空。”
何其深切著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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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回 圣僧夜阻通天河 金木垂慈救小童
悟一子曰:车迟国王误信河车之力,几致丧命。赖行者打碎车辆,早除妖道,救全真性,保固山河。一经省悟,便属智渊,方知禅门有道,不可偏心也。“也敬僧,也敬道,也养育人才”,真是三教同归一性,广大智慧之正法门也。
性者,天也。知性知,原是一贯。固通天之实学也。仙师虑世人知性为性,而不知性为人找一体,有偏全纯驳之辨,乃执一已而修,鄙滞不通,如夜行失路,阻截难前,故此特着通天河三篇精义,设大士竹篮收鱼之妙相,以指引万世迷津,即佛祖教外别传之正法眼,太上得一还元之秘密旨。学者能知此一事,则性体归元,金丹之道备矣。
但通天之路,坦荡无陂,不能行者少,即能知者亦少,故不得不标榜立石,傍注十字,曰:“径过八百里,亘古少人行。”
然此道人人咸具,家家自有。唐僧道:“今宵何处安身?”
行者道:“到人家之所再住。”
篇中曰“做斋的人家。”
曰“望见一簇人家住处。”
曰“有四五百家。”
曰“径来人家门首。”
下文逐节点醒“人家”二字为眼,自将陈家庄作骨,寓笔之妙,不即不离,如灰蛇草线,令人寻绎难穷。读至后回结穴处,方见其神。所谓“此般至宝家家有,目是愚人识不全”是也。
三藏向老者借宿,老者道:“东土到我这里,有五万四千里路,你这等单身,如何来得?”
三藏道:“我还有三个徒弟,保护贫僧,方得到此。”
盖通天适当十万八千之中,乃修道者至中不偏之路,不容稍有移易差殊,非执己孤修者所能至。世人说到这里,无不骇疑惊怪,莫肯承当。故三藏叫:“徒弟,这里来。”
而老者看见,唬得跌倒在地,说怪说丑所由来也。岂知其中实有降龙伏虎之能,非可以信不信。迨师徒斋罢,二老欠身道:“你等取经,怎么不走正路,却蹡回到我这里来?”
行者道:“走的是正路,只见一股水挡住,不能得渡。”
一问一答,均明通天河为修道正路,到陈家庄,乃见得渡通天河之要道。迹非正路,而实正路也。
说出“灵感大王”。“灵”为生育之灵,“感”为云雨之感,虽甘雨庆云,足以长养万物;而恣情纵欲,还能斫伤真元。恩中带杀,慈里伤人,每每消耗真阴真阳,就如好吃童男童女一般。此喻言其隐微,岂真吃童男童女哉!故曰:“只因好吃童男女,不是昭彰正直神。”
乃是潜通造化,混一阴阳之至精,而未可以形迹浅窥。
老者道:“我们这里属车迟国元会县所管,唤做陈家庄。”
“元”为真元,“会”为运会,有转轮不息之机,本家家具足之物。可知陈玄奘住在陈家庄,家庄即有玄奘,玄奘不出家庄,同宗一气,非有二姓,非可求之玄渺而失之家内也。
“一秤金”,名虽童女,止八岁,实二八之真阳;“陈关保”,名虽童男,止七岁,实两七之真阴。“轮次祭赛”,分明令人各家示宝;“预修亡斋”,乃是叫人早修善死,“一秤”者,气味和平之准则;“关保”者,关睢天保之始终。此般至宝,纵弃破家财,万两黄金何处买?“极为灵感,知大小美恶,生时年月,莫那移。”
噫!妙哉!关保是行者化身,行者变关保,何曾有二?一化二,奇变偶,请认识阴里阳精是水金。秤金是八戒变体,八戒变秤金,真个就像一是八,阳生阴,须认得阳里阴精是木火。
两般至宝像丹头,原要两个丹盘。金木交欢去耍子,不过为金鱼—味。先吃男,后吃女,喻两段工夫,不着于形质,何有伤损?金丹始终真妙法,说不出玄之又玄。刚道得“造化”,发其机,打开门,抬男女,已和盘托出。不由于造作,原无矫强。药物阴阳尽在兹,莫胡猜傍门邪行,少不得哭哭啼啼嘱付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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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回 魔弄寒风飘大雪 僧思拜佛履层冰
悟一子曰:《南华经》云:“北溟有鱼,化而为鹏。”
鱼者,阴中之阳;北溟属水,寓言水中有真金也。化为鹏者,朱雀也。南方,属火;图南九万,阳数已极;火中又能化木。总此一味水中金之循环无端,转运不穷也。学道者能收得水中金一味,何患不圣、不仙、不佛!世多下士,非但不肯深信,莫不为□(左“斥”右“鸟”)鷃之笑。不知此道至切、至真、至近、至简,绝非荒唐幻渺也。昧此者,犹如有家而不知家在何处,俱在醉生梦死之乡而已。
劈叙陈家庄众人等祭赛一节,言众人能信行者、八戒之变化,而直至灵感庙里,认出金字牌位,叩头谨遵,此之谓主人澄、清,不敢混度年例,方可各回本宅也。善哉!大圣、天篷曰:“我们家去罢。”
曰:“你家在那里?”
曰:“往老陈家睡觉去罢。”
曰:“呆子,又乱谈了。”
曰:“反说我呆子!只哄他耍耍便了,怎么就与他当真?”
曰:“为人为彻,才是全始全终。”
一叩一应,互相发明,堪使流落他乡之人,顿思故里;寄迹天涯之子,猛整归鞭。家家自有家,莫在他家歇宿;家家还有家,切弗自家做梦。不做呆,耍耍过去,便为真;代乱谈,全始全终方是彻。敲击之下,清彻贯耳,奚啻暮鼓晨钟,醒迷破寐!行者与怪问答,不过道出一个家常旧例。八戒筑怪赶上,早已寻得两个通天巨鳞。既明踪迹,有法擒拿。径回陈家,男女无恙,宾主师徒,合志谈心,喜可知也。
水申之金,蕴真阴真阳,五行四时之气。原是陈家故物,未能收服。鱼跃于渊,道自昭察。道自道,我归我,与我无与。我囿于道之中,而为道所规弄。生老病死,成住壤空,悉由于道。造化小儿,无心为之;取经唐僧,有心甚急。专欲逆挽造化,争衡作对,此未经收服之水金,所以随有捉弄唐僧之心事,实唐僧之有心自为之也。
慈哉!鳜婆发救唐僧伏怪之婆心,演炼性休心之善法。若目为助妖为虐,是执象泥文,而非以意逆志,何足以窥作者之精义哉?盖《心经》之妙,妙于无心。心有方所,所非妙心。昔有野狐化女子,能知人心所在,以心有所也。大安和尚置心于四果阿罗地,狐女遍觅不得。予谓特狐女耳,置心之心即其所,何以遍觅不得?予即以其置心之心知之。予何心知之?唐僧取经之心甚急,急于功程,不知进退存亡,各有其候。岂知逆施造化,俱出于自然。有心之为害匪浅。
鳜婆道:“久知大王有呼风唤雨之神通,搅海翻江之势力。”
唐僧既抵河干,见风平浪静,自觅扁舟,瞬息就渡。待至中流,而显其势力神通,出其不意,何等快捷,又何用弄风、降雪、结冰诱陷之拙策耶?盖弄风、降雪、结冰者,若故阻之,使不得轻渡,以中其神通势力;若故险之,使不得慢渡,以息其神通势力。非救僧伏妖之婆心乎?大雪降成,冰至寒也。寒彻则梅芬,遇奇则计活,故冷之极者和之胎,塞之甚者通之舆。不历严寒,不足以炼其真性也。层冰八百里,最险也。冒险则堕机,鉴危则利步。故履虎尾者受其咥戒,履霜者知其几。不陷重渊,不足以休其躁心也。
唐僧之急性躁心,鳜婆知之有素,特在通天正路之处,故作此难,以寒冰炼其性,以堕渊休其心,其殆即大土之化身歟!何以知其然也?看后回大士不待行者之告,而先赴竹林制器,鳜婆,即大士也,大士收鱼之时,并无鳜婆出现,大士,即鳜婆也。鳜婆一言一动,无非为保全唐僧、安置大王之计?可晓然矣。究而言之,灵感大王,即一灵感大士,灵感之号如故,而以一大士化大王也。然则大王之弄风、弄大雪、弄唐僧,即鳜婆之弄大王、弄唐僧,皆大士之弄大王、弄唐僧,总一大士之遵奉佛旨,接引取经人也。
三藏道:“贵处时令,不知可分春夏秋冬?”
见天道有自然之运,不可不知其候。又曰:“贫僧不知有山河之险。”
见地道因一定之理,不可不知其变。又曰:“世间事,惟名利最重。似他为利的,舍死忘生;我弟子奉旨尽忠,也只是为名,与他能差几何?”
见贪利图名皆是累,不可不知其害。苟躁心是用,层冰慢履,则为造物所规弄之常久,而不能为造命立命之君子矣。故必洞晓阴阳,深明时俟,知进识退,防危虑险,忘机绝念,息影休心,方能不失其正。若急思前进,则过犹不及,道在目前,当面蹉过。
沙僧道:“忙中恐有错”一语,极为提醒。盖通天河为取经之正路,河中之怪物未收,何能得渡?水中金为通天之妙道,水中之真金未得,拜佛无由。经是水金,不是文字。佛即在家,不在西天。思拜佛而冒险,何如留住陈家为不错。草包马足,其为草草;踏冰而行,却是妄行。自蹈重渊,一沉到底,唐僧自取,与怪何尤?
鳜婆道:“不敢!不敢!且休吃他。宁耐两日,从容自在受用。”
何其敬慎小心,从容自在!不特使唐僧无损,抑能使怪物有容,开三徒拯溺之门,留大士伏魔之地,谓非自在之化身谁乎?三徒回至陈家庄,说明灵感弄法。径赴水边,寻师擒怪,返本还元之机在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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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回 三藏有灾沉水宅 观音救难现鱼篮
悟一子曰:金丹,真阴真阳之气交结而成,法天地自然之运,历四时七十二候,贞下还元,毫无矫强造作。彻悟老子观微观妙之义,方知至道不繁,简易自在,取而服之,尽性至命,立跻圣位矣。此篇正明收服金丹下手之妙用,即观音奉旨上长安释厄救难之密谛,乃一部《释厄传》之大元本、大结穴。篇在四十九者,明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在此也。仙师笔不能尽显,特描写观音鱼篮妙相,昭示后人,其中蕴义无穷,包涵万象,非洞晓阴阳,深明造化者,未易窥其一二。读者谓《西游》无多伎俩,每到事急处,惟有请南海菩萨一着,真扪槃揣□(上“竹”下“龠”)之见也。
二徒计议下水寻师,八戒驮行者真假二身,明三人同志,急须问友寻师;身外有身,岂可当面不识?曰:“老孙在这里。”
耳根头,叫不醒呆人胡弄,曰:“你还驮着我。”
歌声处,你还有我的原身。快走快走莫迟疑,抬头便是水鼋第。变虾毋,问虾婆,大肚姆姆说生机;见石厘,听石匣,活墓真师哭死路。夸若得弟子同寻至,何患真经不到家!
三藏恨声而哭,历叙水灾,非恨水也;正言自生时以至归泉,莫非水之为用,不可忽也。行者叫道:“师父,莫恨水灾。经云:‘土乃五行之母,木乃五行之源。无土不生,无水不长。’”即“四象五行全藉土,九宫八卦岂离土”之义。言下分明,无须注脚。行者探明消息,着八戒、沙僧入水索战而不同往者,何也?怪本水中真金,合阴阳五行之气,攒簇已成,特因阻符阳火之运用未到,时候不来,故不能返本还元,以归正果。止须八戒之木火煅练,沙僧之真土以制伏之耳。
“手执一根九瓣赤铜锤”,纯阳数足,特立独行之象。八戒道:“你假做甚么灵感大王,专在陈家庄吃童男童女。我本是陈清家一秤金,你不认得我也?”
非欲大王认得也,正欲修丹之士认得。此时唯有女相出现,而无事乎童男也。三个在水底下一场好杀,不可仍认作攒簇五行结胎时候,乃胎成之后运火十月之攒簇也。
词云“有分有缘成大道”,阴阳交媾也。“相生相克秉恒沙”,加火煅炼也。“土克水,水干见底”,水得土而凝也。“水生木。木旺开花”,木得水而荣也。参禅法,则混融而归一体;炼还丹,则分见面伏三家。“土是母,发金芽,金生神水产婴娃”,言土能生金水也。“水为本,润木花,木有辉煌烈火霞”,言木火能煅金也。“攒簇五行皆别异,故然变脸各争差”,言此煅炼之时,虽亦攒簇之象,而火候情形,时时变换,皆别异不同,故工僧与怪相战而变脸争差,有由然也。读者认此词为五行生克套语,失其妙谛矣。
“二人诈败,引出水而战。未三合,又淬于水。”
火功未足,未可收伏也。“二人还去索战”,火功再进也。鳜婆对大圣说出“大闹天宫混元一气太乙金仙齐天大圣,如今皈依佛教。大王今后再莫与他战了。”
夸大圣之始末,乃以明金丹为混元一气,从八卦炉中煅炼而成。火功既足之候,急宜退守,以待运通超说。即崔公《入药镜》所云“受气吉,防危凶。火候足,莫伤丹。天地灵,造化悭”是也。故下文妖精道:“贤妹所见甚长,把门紧闭了。”
“任君门外叫,只是不开门。”
行者道:“你两个只在河岸上巡视着,不可放他走了。”
俱是罢功守城,防危虑险,恐有“夜半急风雷”之患也。
丹阳祖师曰:“水中火发休心景,雪里开花灭意春。”
即怪物高垒千层,闭门不出之候。定性归真,有自然而然之妙;普陀自在之菩萨,所以有不期然而自动者矣。菩萨不待行者拜问,“不许人随侍,自入竹林里观玩。”
早知妖精当收伏之时,应预制收伏之器,对神观之妙用。非可令人共知也。令大圣“聊坐片时,待菩萨出来。”
因时候未至,自须守待,无所用其躁心也。见红孩儿笑道:“你那时节魔业迷心,今朝得成正果,才知老孙是好人。”
正明此时乃婴儿现相之时。今日之魔,亦如红孩儿,非得菩萨运神功收伏,不成正果。虽了性了命一理,而收伏各有时节也。行者心焦,恐迟了,伤师之命。时过而金丹走失,失其命矣。“菩萨分付,只等他自己出来。”
见金丹之脱胎有候,须待其自出来也。
描写菩萨竹林之妙相,皆自天然,不假装束,显男女于一相,分清浊为两般;忽忙中却甚自在,坐忘内全是条理。神观法器真玄妙,甘露慈云洒碧空。噫!妙哉!通天河妖怪根源,惟菩萨识得;竹林里削篾做甚,岂诸天能知?重整家事无多物,只手提个紫竹篮儿;救取唐僧莫误时,拘不得那着衣登座。未梳妆的菩萨,却像似逼将来的稳婆;上溜头拴篮儿,分明是逆流间的渔父。
菩萨念颂子道:“死的去,活的住!死的去,活的住!”
神哉!神哉!生死机关,尽在手中,下手妙诀,不离口授,其颠倒去来之妙,言不能显,第就浅义而论:“住”者,人之主,心苗与肾气而交结,故成活,入我“门”来便是“阔”。“去”者,一之亡,七情与歹意而俱存,故就死,到得“敝”时应自“毙”。活者,神也,气之清,故上达而住,得一以成佳妙,离人以自主持,住其自住,非菩萨住之也。死者,物也,质之浊,故下流而去,着水则犯法纲,如刃则遭劫运,去其自去,刃非菩萨去之也。经云:“菩萨于法,应无所住。”
今云“住”,生于活也,活即无住,无住生住也。去由于死,死即住也,住故去。颂子之显义也,其秘妙处不能笔显。
“亮灼灼一尾金鱼”,忽然自入篮来,特菩萨能神观其候耳。菩萨何心哉?溯其本来,出自莲花而无染;究其手段,由于九转而归一。“海潮泛涨”,明其降世成精之因缘;“掐指巡纹”,计其数是还元之时候。“运神功,织竹篮,收怪现相”,以示凡人,大慈大悲,灵感有如此,盖大王即一大士之化身。经云:“观音菩萨,成就如是功德,以种种形游诸国土,度脱众生”是也。大士得龙女、红孩,而显了性之宗源;大王得童男童女,而现了命之根蒂。是一是二。陈家庄众信人等,家家自有灵感大士,鱼篮之妙相,自有收伏灵感大王之妙法,奈何不敬信而尊奉之哉!
大王收入鱼篮,唐僧即已得命,老鼋仍归故宅还元,即是通天已成普渡慈航,何用打船办篙。“忽然河中高叫”,从“知悟本成灵”,“端的是真”,“怎敢虚谬”?放心稳渡胜层冰,“歪一歪,不成正果“;踏盖站身分左右,牵上马,确是河图。噫!白鼋背上,放出五色毫光;通天界里,话尽无生玄妙。返本还元,全凭自在;脱壳成真,须问佛祖。能上无底船,盖缘此处种灵根;取得有字经,还从是河经历去。朝天发誓不差池,我问我问休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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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050回 情乱性从因爱欲 神昏心动遇魔头
悟一子曰:《西游》一书,讲金丹大道,止讲得“性命”二字,实止是先天真己之气。修性命者,修此一气,性命双全,而还归于一。反反覆覆,千变万化,不离其元。
诸篇立说,或先明了性,而后可了命;或先明了命,而后可了性。或明了性即是了命,或明了命即是了性。或耑明性,而命无二理;或耑明命,而性有同原。或明了性不了命之偏,或明了命不了性之昧。或明了命之先先了性,了命之后后了性。或明性之不了,而落于虚伪,或明命之不了,而入于妖邪。或明傍门不能了命,而反失其性;或明枯寂不能了性,而无由了命。或明性为物欲所诱而不能了,或明命为幻妄所误而不能了。或未能尽知其性之初而不能了,或未能尽知其命之妙而不能了。或正言,或反说,或寓意,或设象。或戏谑闲情,发本然之理;或冷语微词,示下手之功。或隐指其要决,或显露其真传。横竖侧出,旁通曲喻。千魔方怪,无非止讲得修“性命”二字,止修得先天真乙之气而已。
首七篇,原有伦次。以后,或有伦次,或无论次。颠来倒去,篇篇各有深义。如造化之雕刻万物,并无重复,归总本于一元。《参同契》曰:“孔窍其门。”
子舆氏曰:“引而不发。”
惟善读者能神观默察,而有以自得之耳。如此篇明遇境而迁,不能安身立命,即《易》所谓“思出其位”,《中庸》所谓“不能素位而愿外”之义,总由操守不固,工夫未到所致。
篇首《南柯子》一词,心地工夫,在绵绵无间,句句彻透。何以劈提“南柯”二字?言世路□[左“山”右“险”]巇,幻如南柯。若有心贪着,不能随遇而安,出此入彼,便似做南柯梦矣。凡人情境遇最难忍者,莫如饥欲,故易动者,莫如饥寒而思衣食。篇中师徒心和意合,归正求真,所以修性命也。倘遇饥寒,自当固穷,不可妄动。三藏见楼台欲化斋,行者望气色劝勿入,寓有叩侯门而求利达,戒冰山而慎行止之意。
“请下马,平处坐下,切莫动身。与个安身法儿,画一道圈子,叮咛不可走出圈外,只在中间稳坐。”
即素位而行,不可愿外。此之谓有坐性,非果画一圈子可当玉帐术也。有坐性无坐性,不在坐而在位。素位而行,便是有坐性,不出圈子。一或愿外,便失坐位,虽终日痴坐,亦是无坐性,出了圈子。处富贵如无有,有坐性也;处贫贱如固有,有坐性也;处患难如无事,有坐性也。随遇顺受,悠然自得,不坐亦坐。苟胸次扰扰,心为境转,有性无性。出此圈,即入彼圈,所谓入于罟获陷阱之中,而莫之知避也。师徒俱端然坐下,行者不避千里,化斋供师,分内之事,亦是有坐性而不愿乎外。
“直至古树参天,一村庄舍。柴扉响处,走出一个老者,手拖藜杖,仰面朝天道:‘西北风起,明日晴了。’后边跑出一个哈巴狗儿来。”
又道:“你走错路了。往西天大路,在那直北下。”
又“心中害怕道:‘这和尚是鬼!是鬼!’”又“举藜杖就打,行者道:‘老官儿,凭你怎么打,只要记得杖数明白:一杖一升米,慢慢量来。’老者闻言,把门关了,只嚷‘有鬼!有鬼!’”“行者道:‘道化贤良释化愚。’”“使个隐身法,挜干饭满钵而回”噫!妙哉!仙师寓言隐奥,莫可测识。读者谓不过点缀村落吠大,野老鄙啬之情景已耳。岂知乃隐讥有位而窃禄苟容者,自谓能识天时而察人事,仗势头而看风色,实为仰愧俯怍之人,乃是天坐性而出圈子者,殆即纲目书莽大夫之流欤!
何以见之?“古树参天”,非身居木天乎?“手拖藜杖”,非太乙杖藜乎?“村舍柴扉”,非传迹于莽乎?“朝天看风,跑出哈巴”,非看风苟容,仰有愧于天乎?“你走借了路,往西天路,在直北下。”
不自知面北之非,而告人以向西之错,于心有愧,故曰:“是鬼!是鬼!”
心傍着鬼,非俯有愧于人乎?“老者举杖就打。行者道:‘老官,只要记得杖数明白:一杖一升米。’”盖惟仗记录卜升迁,止知窃禄自温饱,于心有愧,故说:“有鬼!有鬼!”
回顾衾影,能不自己愧杀乎!
篇中八戒曰:“我不比那村莽之夫”,已下其人注脚。此其人既非贤良,非道可化;此又非愚,非释可化。似此仰愧俯怍之徒,在位而出位,口是心非,言诈行违,分明老贼,诚不如潜形隐面之辈,挜取干饭,事亲供师,反得至恭至敬也。仙师盖有为而言,所以激励臣节,为千古立有位之防,即《孟子》齐人之喻,贤者自贤,愚者自愚,此有良贵者所以不愿人之膏梁之味也。
唐僧惑于呆子坐牢之说,一齐出了圈外,坐于公侯之门,静悄悄全无人迹,非无人也,即昏夜乞人,如在鬼窟里作生涯也。呆子入见,黄绫帐幔,象牙床上,白媸媸的一堆骸骨,见位至公侯而不修性命,明眼人视之终是一堆白骨。呆子洒泪浩叹,“英雄豪杰今安在”一句,深可猛省。“见帐慢火光一晃”,见石火之易灭。“见桌上锦绣绵衣”,见朱紫之惑人。“不管好歹,拿出背心”,见服官之不择。“四顾无人,谁人知道”,见四知之罔畏。“立站不稳,扑的一跌”,见荣辱之靡常。“把两个背剪手贴心捆了”,见刑法之易罹。唐僧因饥出圈而惊动魔头,呆子因冷贪着而中其机械,皆因爱欲而情乱性从,不清自来,与魔何尤?此修天爵者所以不愿人之文绣也。行者得饭到圈,不见人马,回看楼台,忽成怪石,黄粱未熟,瞬息变迁,沧海桑田,真堪歌哭!总由不能稳坐共守性命,妄动出圈,贪图温饱所致,岂不错走了路,闯入妖魔口里去耶?
老翁指出“金□[左“山”右“兜”]山金□[左“山”右“兜”]洞独角兕大王”,兜鍪为首铠,争战之具。兕加独角为亢,王加独角为主,出位兜诅不肯宁静,亢主不臣之象,比之古之驩兜然。故篇首叙师徒正行处,忽遇大山,点缀出石多岭峻,三藏兜住缰绳字样。早以峻岭衬出崇山,以兜缰映带驩兜。至此处忽作“□[左“山”右“兜”]字,寓放驩兜于崇山之义也。驩兜与共工相助为虐,作乱于圣世,不臣之甚,出位之尤者,仙师特引以为圣僧魔头之喻。老翁现相,称山神土地,收下斋钵,“待救出唐僧,还奉唐僧,以显大圣之至恭至孝”,明山神非越位滥受,见大圣为分内恭敬也。
大圣找寻妖洞索战,魔头闻言欢喜,道:“自离本宫,未试武艺。”
收其欢喜,兜诅出位,好动之情,非可以动胜也。行者战不能胜而焦躁,丢起金箍棒,变作千百条,是以动聊动,而益以就其动。动圈套,老魔取出圈子,把金箍棒收做一条套去,全归于动。而动者不可收拾,皆由我一念之动自先主张也。故曰:“道高一尺度高丈,性乱情昏错认家。可恨法身无坐位,当时行动念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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