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褚玉醒来、吃过早饭,李掌柜就安排他在掌柜台前做一些登记接待之事,这是个轻松的好差事,一般刚来之人都是去做洗床单被褥、擦窗打扫之事。李掌柜对褚玉的这番安排,算是听懂了赵、方二人言外之意。当然,所有人都很照顾褚玉,像那个名叫刘杰的伙计,时常都争先恐后为他做洗衣之类的事。
褚玉在客栈中呆了一段时间,大家逐渐跟他熟悉起来,时不时向他询问事情,大家对他所询问之事,主要围绕着他与施万山以及山庄中某些重要人物,是否有什么特殊关系等等。
刚开始时,褚玉没有多言,只是老实跟大家说,与大家所问之人无任何关系。然而,大家内心都不信他的话,因为大家从赵、方二人所交代之言中觉得褚玉大有来头。对于褚玉“拒不老实交代”,大家则认为是故意深藏不露。
后来,褚玉在大家关照下,经过一些时日,便逐渐走出了心中的阴霾,也逐渐开始健谈起来。一日,褚玉挨不过大家的不停追问,便将自己悲惨遭遇,以及与施万山偶遇之事如实讲给了大家听。那时,大家才知道褚玉真没有后台。大家知道真相后,都对褚玉表示了一番同情,也对其安慰了一番。只是后来,大家对他不再有好奇心,很快就开始对他冷淡起来,特别是李掌柜,他对褚玉的态度称得上是一百八十度转弯。
褚玉刚从深山中走出来,很多世事都不懂,他不知道江湖处处都是势利之辈,处处都是口是心非之徒。以前,他以为大家都是在真心对自己好,然而,他却不知道大家是看在他身后那个隐而不显的“佛”上罢了,即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褚玉每天接触形形色色、络绎不绝的江湖人士,慢慢逐渐地便适应了热闹吵杂的江湖。后来,他不仅能主动招呼往来的江湖住客,还能跟对方吹牛闲扯,逗住客欢心。
一日,客栈来了一位奇异老者,对方两鬓须髯冗长,面目平和宁静、两眼通透有神。大家都称呼其为老先生,这位老先生在客栈进门处,长租了一间客房,并在其门房上贴了一副对联——
“天地人神事事知,阴阳鬼怪样样明。”横批:未卜先知
来往于客栈的江湖人士见此对联,都知是个算命先生,每天都有许多人来往于老先生的客房,找他测事算命。那些找他算过之人,绝大多数都当场拍案叫绝,甚至称其为老神仙。
这天,褚玉忙完了事,也好奇地来到老先生的房间。此时,房中堆满了人,有一人正在测算事情。
“老先生,还请你帮我算一下我最近财运如何?”
此人问话一落,老先生便开始掐算起来。只见老先生并拢左手,拇指游走在食指、中指、无名关节间,聚精会神念道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老先生便开口言话了——
“天盘生门落于坤宫上,而坤宫地盘为死门,门出反呤,先死后生,反复多次。因此,老夫可以断定你为了这笔生意,以前曾多次前去,然而却一直都未能成功。
值符天英星飞临其上,此月又正值未月,值符天英星五行属火,生旺月令——未土,正得其时,天英星威猛无比。因此,老夫断你此次前去,身边带有威猛之人相助,这笔生意是非成不可呀——”
老先生断到此处,稍作了片刻停顿。对方听着老先生此番批断,面露微笑,频频点头,以示肯定。
接着,老先生又继续掐算起来——
“腾蛇飞临其上,老夫以此可断你们这一路上曾碰到过惊恐之事,让大家受惊不小;格局为‘壬加丙’,名为水蛇入火,丙乃甲之子,由此,老夫断那个威猛之人应该是你儿子,他的脾气非常暴躁。
以老夫最终决断:你此次前去,生意必成,财必得,只是会发生一些冲突,你儿子会因此而受点小伤。不过,没有大碍,就尽管放心去吧。”
老先生此番批断之言一落,对方不由面露惊讶之色,显得十分激动。
“老先生,你真是神人也!不瞒老先生说,我们在来路上确实碰到过惊恐之事。前些天,在半夜里,我们曾听到了女鬼叫声。当时,听她叫声好像离我们特别近,把大家都吓得半死。
这次,我的确带了我儿子一起出来做这笔生意,在此之前,我曾去过好几次,然而一直都没有做成功,每次都被地头蛇给赶了回来,我们这次前去已抱了必成之心。
我那儿子的脾气确实非常暴躁,据我判断,我儿子的武功高过那些地头蛇一大截,因此我们这次前去,准备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一顿。
老先生你真是神人也!这些碎银,还望你能笑纳!”
此人拿出碎银,放在老先生铜盘上,然后就让出了位置。接着,有一人补上了位置。
“老先生,我想算一下我的老婆,算她在家里面给我戴了绿帽子没有?”
此人一出此言,满屋顿时一阵哄然大笑。他见大家都在笑自己,就不停挠着脑勺,显得很不好意思。老先生倒是显得相当淡定,只是面部表情略微一笑。接着,老先生又开始为他掐指算起来。
“盘中,庚下是乙,庚为男,乙为女,二者又同处一宫,外加惊门临之,玄武加临;天盘乙所在之宫又临杜门,并且九地之神还飞临其上……”
老先生先讲了这番奇门遁甲所排出的盘局,然后才开始为他下断语,“你老婆一直都跟你在一起,不离你左右,你快去找她吧。”
老先生此言一出,对方大感意外,不由愤然道:“你这个老骗子!刚才,肯定是跟那人一起在演双簧戏,想骗大家的钱财。——我跟我老婆什么时候在一起了?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是一个人出来的,我跟她现在相距有好几百里路呢。骗子——骗子——你就是一个江湖骗子。——哼!”
此人“哼“字一落,立即就愤然离去。面对如此情形,老先生显得毫不在乎,只对其背影淡淡一笑。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老夫要休息了,还请各位就此散去。”大家见老先生下逐客令了,就在议论声中,陆续离开了房间。
老先生在给第一人测算时,褚玉见对方算得如此神准,不由感到十分惊叹,还不禁啧啧称奇。但当见第二人所测算的结果却又是谬之千里时,突然间不免感到有些失望。不过,褚玉并没受第二人辱骂老先生的影响,认为老先生是个江湖骗子,因为在这些天里,绝大多数人都说老先生算得神准。他只是认为老先生失手了一次而已。
众人全都离去之后,褚玉还站在原地,莫名其妙发起了呆。
“年轻人,你怎么还不走呢,我要休息了。”老先生道。
褚玉猛然醒悟过来,立即作礼道:“对不起——对不起!打扰老先生你了,晚辈这就出去。”
褚玉随即转过身子,准备离去。
“且慢!年轻人,我看你的面相不错。只是你整张脸都挂满了忧伤愁容,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你到底有何心事?可否跟老夫讲讲。”老先生道。
褚玉见老先生对自己如此和蔼可亲,心中顿时有些感动。此时,他心想:“反正大家最近对我的态度越来越不好,我何不跟这位老先生聊聊天再出去,说不定还能解些烦恼忧愁呢。”
褚玉片刻心思过后道:“老先生,晚辈有一事相求,我想测一件事。不过,此事我不想先告诉老先生,不知老先生能否从中看得出来。还有就是——还有就是——”
“年轻人,你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还有就是——什么?你直接说出来便是。”老先生道。
“晚辈想说的是自己现在身无分文,老先生为我测事算命,我无法酬劳老先生,我想等自己领了钱的时候,再付钱给老先生,不知——不知——?”褚玉道。
褚玉最后那句吞吐之言——“不知可不可以”,都还没全部说出口,老先生忽然迸出一声大笑。老先生这一笑让褚玉彻底不敢说出最后那句吞吐之言。他认为老先生是在笑他太幼稚,不仅要求太高,而且还不给钱。这时,褚玉又准备转身离去。
“年轻人,你别走。这天地无常,你今天没有钱,不代表明天也没有。就像我这奇门遁甲之术,在冬夏二至中每轮回一次,就要换一次阴阳之序;每过一个节气,就要换一元;每五天就换一局;每十个时辰就要换一神符;每个时辰就要换一宫位。它无时无刻都在变化,世间之事亦是如此,哪有定常之事,所以年轻人你就不必为此烦恼了。
今天,看在大家相识的一场缘分上,我就帮你看一局,如果看准了,你就当先欠着老夫,等你有了钱,再给老夫一些生计钱也不迟。”
老先生此话一落,忍不住一阵开怀大笑。
褚玉见老先生对自己如此亲切随和,突然间,心中好似找到了亲人般的感觉,有种莫名的温馨感。
老先生在话中提到“奇门遁甲”时,褚玉不由联想起了三国故事,在三国故事中,诸葛亮曾多次用奇门遁甲之术,屡立奇功。褚玉脑海中浮现出了不少关于诸葛亮的传说故事——诸如有,诸葛亮草船借箭,事前,诸葛亮用奇门遁甲之术预测了三日后会有大雾天气;诸葛亮的八阵图是按奇门遁甲的八门易理而布,八门便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诸葛亮在陇上偷割小麦时,曾用奇门遁甲之术驱使六丁六甲之神,惊呆了司马懿等等。
“老先生所说奇门遁甲之术,可是传说中诸葛亮当年曾使过的那些本领?”褚玉显得有点激动。
“正是!”老先生答道。
“那就请老先生快帮晚辈看看吧,看看晚辈今天想测算什么事情?”褚玉道。
老先生望着褚玉一脸好奇之态,对其淡淡一笑,接着便来到窗边,抬头观望了一番太阳位置,确定时辰,然后就开始掐算起来。
老先生一番掐算之后,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哎——!年轻人,以老夫所断,你所测之事应该是全家的遭遇。此时此刻,正值时天干克日天干,谓之五不遇时,而你所测之事落在兑宫,格局为庚加癸,犯了大格,父母在月上是癸,惊门又犯伏呤,天英星和朱雀临上。这全都是血光之灾之象,并且兑宫还出于旬空之中——”老先生批断到此,又发出一声叹息,接着又继续断道:“年轻人,你们全家已遭了血光之灾。全家人除了你以外,全都已经不在了。这人死不能复生,你就不必太过悲伤了,一切皆有定数。”
褚玉一听此番断语,不由惊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言语。
老先生见褚玉楞着发呆,不言也不语,忍不住问道:“年轻人,你这是怎么啦?难道老夫断错了?”
褚玉立即下跪在地,“老先生,请受晚辈一拜!老先生真是神仙下凡,断得丝毫不差。晚辈想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找到凶手报仇?还有就是何时才能报仇?望老先生能指点迷津,晚辈感激不尽!”
褚玉突然下跪,让老先生倍感意外,对方赶紧上前将褚玉拖了起来。
“年轻人,不必如此!也别这样。你不妨先跟老夫讲讲你家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你姓什么,名什么,你的生辰年月。”
接着,褚玉便跟老先生讲了自己一家的遭遇,以及老先生所问之事。
老先生听了,又开始聚精会神一番掐算。只见老先生忽然一愣,接着面带异样神色,走向窗边,凝视窗外远方,长长出了一口大气,好似如释负重一般。
“褚玉,竟然会是你!老夫还真没想到——真没想到啊!你正是老夫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个人。”
“老先生之言,晚辈听不懂,还望老先生能向晚辈明言。”褚玉惊道。
“你不必多问了!我刚才掐算了你的天命,你年命落于离宫,天盘丙月奇加临地盘丁星奇,同时还与生门同宫,又头顶九天,此乃天遁之像。以后,你的人生会有很大不同。——茫茫天数知时自知,你就别再相问其它事了。”
老先生话到此处,稍作片刻停顿,随即就从身上搜出一本书,“我把这本《奇门遁甲》交予你。仙师曾对老夫说,这本书中隐藏有一部绝世神功秘籍,让老夫一定要将此书传给有机缘之人;仙师还说,在天下大劫出现之际,神功才会有机缘显现于世。现在,天下昏暗,鬼魅已出,已初显大劫之兆。你正是与此书有机缘之人,我现在就将它交予你。你一定要将其好好保管,千万不可遗失了啊。——”
老先生言毕,便将书交到了褚玉手中,接着便道:“以后,你就称我为天缘山人吧。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老先生话语一落,立即快步跨出房门,离开了客栈。
如此突兀情况,褚玉彻底没有回过神来。老先生在言前番话时,褚玉听老先生说,让他别再相问其它事了,这让他突然间感到有些怅然若失,于是不由一阵发愣。随后,当他接过老先生的书,见到书面上赫然写着“奇门遁甲”四个大字时,由于太过突然,太过意外,不由又让他愣住了。
等到褚玉反应过来,追出房门外时,老先生已走出了客栈大门。褚玉本想继续追上去,不料他刚一出房门就跟李掌柜碰了一个正着。
“褚玉,你在这里闲荡什么?!你来的这些日子,大家见你心情不好,全都特别照顾你,但你不能得寸进尺,你这样三番五次不守规矩,到处乱跑,简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倘若柜台上有财物被盗,你能赔得起吗。——还不赶紧去做事!”李掌柜训斥道。
李掌柜对褚玉这番训斥之后,褚玉便不敢追出去了,随即就回到柜台,坚守岗位。
褚玉刚回到柜台上,楼上有一人忽然大喊大叫起来——
“老先生——老神仙!我老婆没有偷人,没有给我戴绿帽子,她一路乔装改扮,在偷偷跟踪我,监视我,想看我在外面有没有其它女人。她就住在我隔壁——就住在我隔壁。哎呀,你真是神仙——神仙啊……”
此人正是先前辱骂那位老先生,说老先生是骗子的那人。这时,只见他一边大喊大叫,一边走下楼来,向那老先生客房走去。
此人这番高亢之话,惹得满客栈之人捧腹大笑不止。大家都走出房门看稀奇、看热闹。众人的笑声都还没有完全落下,他老婆忽然又站在门外发话了——
“你个老秃驴!再乱叫,我立马就在客栈里找个其它男人。”
此人的头有点秃顶,所以他老婆才如此骂他。他老婆此言一出,再一次惹得众人狂笑不止,笑得大家前仰后合,人仰马翻,笑声在客栈里经久不息。
随后,褚玉便跟对方说老先生已离开了客栈。对方一听,对先前自己冒昧失礼,以及没有付小费,感到愧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