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土匪真实生活
匡正土匪认知谬误
（八）
陈传龙
下面说说土匪抢劫的规矩。
一提起土匪，大家都有个印象，就是抢劫。当然，不能否认，有一些土匪就是这样，这些人称为“邪杈子”，就像不结果实疯长的树杈子，果农会毫不留情地剪掉。一只老鼠坏锅汤。邪杈子败坏土匪道义，损毁土匪名誉，有正义感的土匪都会群起而攻之，称之为“掰邪杈子”。
那么，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对土匪的印象都是杀人抢劫、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呢，这有两个原因，一个就是邪杈子，另一个原因说起来比较复杂。土匪中有一条很重要的规矩，兔子不吃窝边草，就是不在自己的地盘儿上抢劫。土匪有句行话，“有饭大家吃，有钱大家花，抢富不抢贫，抢远不抢近。”土匪也是人，也和普通人有一样的感情、亲情，他们多数出身贫苦，为生活所迫走上土匪的道路，他们是从普通人转变成土匪的，不是生下来就是土匪，所以，土匪有特殊的一面，也有普通人的一面。
土匪知道，“树高千丈，叶落归根。”信奉“好汉护三邻。”的道义，人总有老的时候，土匪不能干一辈子，要是抢劫地盘上的百姓和身边的父老乡亲，把他们都得罪了，等于把自己的退路堵死了，以后老了怎么办？但是，土匪要生活要吃饭，怎么办呢？就到外地抢劫。
我去湖北广水考察的时候，当地人对土匪恨之入骨，咬牙切齿，为什么呢？因为土匪在他们那里抢劫太多了，从1929年到1934年，短短6年就遭到抢劫29次之多，掳走4000余人，杀害百姓难以计数，加上连年大旱，十室九空，百姓闻土匪而色变。
去广水抢劫的不是当地土匪，是河南桐柏的土匪，叫肖麻古。肖马古是肖六少、马锡有、古大申三股土匪的合称，每股土匪两千余人，号称三个团。三股土匪的上司是旅长洪德昌。
土匪抢劫的钱财特别多，自己花不完，就分给山头附近的百姓。抢回的银子堆成小山，就让老百姓领取。土匪用木锨铲一木锨，装进老百姓带来的篮子里或者布袋子，通过这个方式，土匪在当地获得了不错的名声。
并不是所有的百姓都贪图钱财，有的不敢要，怕惹麻烦，或不屑于不义之财，土匪就想尽千方百计，或明或暗送给百姓。
许昌的土匪宋一眼，把抢劫来的钱财分给穷人。百姓不敢要，宋一眼就派人在夜里把金银财物和粮食扔在大街上，让人随便拾。或者把东西扔进穷人家的院子里，也不留姓名。有时候，乡镇逢集逢会，他们就把包子、油条、油馍、胡辣汤等全部买下来，让人随便吃。还有的时候，他们去开赌场，动员穷人去赌。穷人没钱，不敢去啊，他们就让人借钱给穷人去赌。赌博的时候，用牛龙嘴盖住“宝”，穷人赢了，就让穷人看看；穷人输了，就不掀宝，不让穷人看，说自己输了。还有一种办法，他们用元宝和穷人打台，穷人赢了，把元宝拿走；穷人输了，只给他一根树棍儿。有的穷人因为手头急，找宋一眼的人借钱，他们总是有求必应，并给他们明确说，只能借不能还。他们的队伍每到一个地方，故意找人放马、遛马、割草料，给的报酬出乎意料的高。
有一次，一个老汉在地头唉声叹气地说，穷人真难哪，种地买不起牲口，听说宋一眼打富济贫，我见了他，得向他要一匹大骡子。宋一眼骑马从大道上路过，宋一眼听见了，翻身下马问道，你认识宋一眼吗？那个人支支吾吾地说，不认识。宋一眼立即掏出一大把钱，往地上一放，够不够你买匹骡子。老汉一看那么多银子，惊得合不上嘴，还没有反应过来，宋一眼已经扬鞭打马而去。
宋一眼那么多的银子从哪里来的？不是在许昌抢劫的，是在周口、商水、项城、沈丘，等地绑大户的票、或者砸窑得来的。
这正是土匪性格的多重性。我们想想，普通人的性格尚且复杂多变，作为土匪，多数出身穷苦，在刀尖上过日子，随时可能掉脑袋，其性格更复杂更多重更难以琢磨。
肖马古的武装势力引起了共产党方面的重视，几位富有经验的共产党员打入肖马古内部，做匪运工作。在党的政策感召下，不少土匪弃暗投明，步入了革命洪流，1000多人投奔有“小延安”之誉的竹沟，参加新四军和游击队，奔赴抗日前线的达800多人。这些有着非凡经历的特殊战士英勇善战，不畏牺牲，几乎全部血洒疆场，再没有回到魂牵梦萦的故土。
肖马古在各种势力的分化瓦解下，急剧地衰弱了，一部分弃暗投明，一部分投靠国民党，还有一部分被国民党部队消灭，残余势力及其家属逃窜到桐柏与泌阳交界的一座金洞内，负隅顽抗。金洞是自唐代就开采的金矿，洞口在半山腰，易守难攻。国民党正规军束手无策，就把柴火、辣椒、皂角堆放在洞外点燃，洞内数百人几乎全部被熏死，仅有个别人从狭小的天窗逃出来。其中，有位弱小的女人，是压寨夫人，我的一个文友还采访过她。
60年代，金洞重新被发现的时候，我的几位亲戚去看过，洞内白骨遍地，难以下脚。从残存的衣物、首饰看，有不少是女人和孩子，他们或许没有想到，为了生活误入歧途，到头来却以这种方式告别人世。其中有位妇女用身子包裹住孩子，希望幼小的孩子能躲过灾难，这种姿势定格了几十年，观者无不感叹。汶川地震的时候，有位母亲也是以这种方式和孩子走完了人生路，照片刊登出来后，感动了无数人。金洞里那位母亲即便是土匪，从人性和母爱的角度来说，也值得敬佩。
常言说，贫穷生盗心，如果能够生存下去，谁会铤而走险踏上不归路呢？有句话说得好，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生活在太平盛世的我们，很难想象战乱年代普通百姓的悲惨处境，为了生存而挣扎，为了生活而残忍，为了延续生命而疯狂。
肖马古的带头大哥也没有得到好下场，洪德昌抢了国民党一位旅长的妹妹，准备娶为压寨夫人。旅长怕丢人，情愿以重金赎回。趾高气扬的洪德昌根本不把旅长放进眼里。旅长恼羞成怒，倾全旅之兵把洪德昌打得落花流水。穷途末路的洪德昌带领残兵败将逃到泌阳铜山。铜山极其陡峭，有小华山之称，易守难攻，旅长攻不下来，就向炮兵部队借了两门炮，把洪得昌的队伍消灭了。铜山顶上的观音殿墙壁上，至今还留有炮弹痕迹。
我的长篇小说《中原匪事》就是以洪德昌的故事为缘起写成的。当然，小说中的人物与真实的洪德昌有天壤之别。
土匪抢劫的人家不外乎两大类，一类是有钱人家，一类是没钱人家。对于前者，比较简单，后者要复杂得多。
先说前者，有钱人家也分两类，一类是心地善良的富裕人家，乐善好施，修桥补路，救济穷人。这些人被称为善人。对于善人土匪一般不抢劫，怕背上骂名。
第二种大户人家就是大恶霸，就像前面所说的活阎王，心狠手辣，狼心狗肺，在方圆几十里臭名远扬。对于恶霸，土匪毫不手软，带兵砸他们的窑。但是，这样的恶霸一般都有精良的武器，有坚固的寨墙，花大价钱请手段高强的人护寨。因为出的价钱高，有的炮头或者土匪头目不愿意在山寨里干，就受雇去给恶霸看家护院。
庄园里有很多神枪手，又有不少人当过土匪，对于土匪知根知底，这样的庄园不那么容易打下来。但是，一旦打开了就毫不留情，抢走所有的家产，烧掉房子，强奸他们家的女人。土匪砸这样的窑，绑这样人家的票，体现出的是一种古朴的人道精神，他们以侠义英雄自居，杀富济贫，打抱不平。对于这样的英雄，绿林好汉都给予极高的赞誉，也能得到老百姓的交口称赞。不管是古代的侠义小说，还是现在的武打小说，赞扬的都是这种侠义精神侠义英雄。
对于普通人的抢劫，各山寨都有相似的规矩，简要说明一下。
“七不抢”，娶媳妇送姑娘的，送葬起坟的、和尚道士、妓女、吹鼓手、学士和郎中的东西不抢。影视剧中时常出现新娘子出嫁的时候，遭到土匪抢劫，这多数是想当然的情节，生和死是人生两件大事，土匪不抢喜车和丧车，是图个吉利，为自己留下个好名声。
“八不夺”是指：鳏寡孤独、邮递员、抽签算命先生、乞丐、挑担小贩、货郎、赌博以及跳大神的、这些人的东西不夺。不抢劫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理由，这里就不再一一介绍了，主要说一说挑担小贩。
挑担的小贩都是穷苦人，做的是小买卖，小本经营，抢他们不值得；另外，多数土匪都出身于穷苦人家，对于穷人有怜悯心，一般不抢劫。挑担小贩分两种，“软八股”和“硬八股”。“八股”指的是挑担的绳子，有些用猪鬃和麻做绳子，称为“软八股”；有些用竹皮子做绳子，称为“硬八股”，硬八股的绳子硬，货也硬，锔锅、锔碗、锔大缸的，铜匠、锡铁、小炉匠，等等。
软八股就更多了，豆腐挑子、香油挑子、百货挑子、卖小鸡的、卖鸭苗的、卖皮鞭的、卖凉粉的、卖灶糖的、卖针头线脑的，等等。
作者简介
姓陈，名传龙，江湖人称龙哥，大有冒老大之嫌，可发一笑。相貌凶悍，声如洪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寒冬腊月穿背心跑步，一年四季以自来水冲澡；日间能打拳，夜晚敢捉鬼。出入常有狐朋狗友，往来多为引车卖浆之徒。无才补天，偏偏好高骛远；身为下里巴人，却喜阳春之业。好读书，静观内心，不谙世事；涉猎杂，神思翱翔，不求甚解；守清心，写作自娱，不慕虚名；无天赋，偶入歧途，不知悔改。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