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村
那还是军阀混战的20世纪初,在北洋军阀吴佩孚管辖的河北河间府,有个横行霸道的警察局长叫吴廉,向以不择手段搜刮民财令百姓头疼。加上吴廉还在河间府开着好几家大烟馆,连那买驴肉火烧的小店也要给他交保护费,这吴廉四十岁出头就养得滚瓜浑圆,走路就赛个大西瓜在滚动,肥头大耳活赛似银元上的袁大头。
人一过度肥胖,拿现在的诊断仪器一测验,准患有“三高”,可那时候,谁见了吴廉都说他有福相,尽管他走不上三五步就气喘吁吁的,时常头晕眼花的,自我感觉有点不妙。吴廉这就乱吃大补药品,吃来吃去,就吃到了半夜打呼噜常常憋得死去活来的境地。
自觉身体出了大毛病,吴廉就到天津一家大医院就诊。医生明确告诉他,他这病也无需惊慌,只要平时注重节食、节欲,要不了三年,也就自愈了。然而,这吴廉天生一副猪八戒习性,要他节食,那比扇他耳巴子还难受。尤其节欲这条,对荒淫无度的吴廉更比登天还难。这还只是浅层次的节欲,其实那位中西医贯通的先生还暗示吴廉要节制其他欲望,古语曰,人有六情七欲,要节制欲望,比如贪财当官的欲望,那对于吴廉来说,其实比要了他的命还难受。
求医无望,吴廉就甚为苦恼。这时候,手下有个善于拍马屁的小警官就给吴廉出了个主意,建议他找河间府一个叫厉水镜的算命先生给算算命,看看用什么法子能治好他这毛病,再预测一番他的运程,有不利的地方也给指条规避的出路。
说来,这厉水镜也不是专门算命的,家里还经营着一个小驴肉火烧铺子,没事的时候就爱看个古书,至于他是如何算命的,也不用八卦,也不用摸骨术,来人只要报上想问的事情,他若是来了兴致,一准会说个八八九九的。人就称他厉半仙。厉水镜可不喜欢人们这么叫他,常对大家表白:“算命打卦,全是瞎话,还是靠本分劳动挣钱吃饭牢靠。”但他越是这样,人们越是觉得他高深莫测,还有鼻子有眼地传出一个人和他打赌的故事来。
说是那个人到了厉水镜的店铺,买了一个驴肉火烧,趁他忙碌的时候就把火烧咬了一口,又用一只大瓷碗盖住了火烧,让他猜猜碗里到底是什么玩意。若是猜不中,就输掉10个火烧5斤熟驴肉,若是猜中了,这人就情愿掏20块袁大头,也就是至少用购买两头驴的价格给他奖励。厉水镜拗不过这人的纠缠,对着那扣着的瓷碗端详了半天,这才慢悠悠地说道:“形似日来又似月,绝对不是白蒸馍。两面金黄中夹肉,已被金犬咬一缺。”那人本来属狗,见厉水镜竟然猜中了,十分佩服,但他哪里有20块袁大头,就急得扑通给厉水镜跪下,表示情愿给厉水镜打长工一年抵债。据说厉水镜没有让这人当长工,只是笑笑,就当一场游戏,让这个属狗的走了。
“嗨,咱河间府还有这等奇人?我倒要会会他去。”吴廉这就来了兴趣,马上找厉半仙打问吉凶来了。
吴廉和厉水镜一照面,就喝退了来买驴肉火烧的顾客,亮明了来意。厉水镜刚开始还想推辞,就见吴廉大声说道:“你厉半仙能掐会算,想必也是个聪明人。你只管给我好好算,算准了,别说你这火烧店,整个河间府的驴肉火烧店,我都让你管着,咋样?”
厉水镜眼看来者不善,也就上下仔细观察了一番虚胖得像个大气球的吴廉,平静地笑着说道:“吴局长真要想听实话,天机原不可泄露,还是让随行的都远离五丈开外,咱俩密谈无妨。”
吴廉一听,这就喝退了众人。
“剩咱俩啦,那就请吴局长只问三个最关键的问题吧。”厉水镜让吴廉坐在一条宽厚的板凳上,说道,“我一般都是头三问灵验,再问多了,就不靠谱了。”
“那好!我先问问,我这官运财运往后怎么样子?”吴廉开口就问了两个问题,厉水镜听后呵呵一笑,说道:“其实吴局长已经问的是两个问题了,不过,官运与财运也算孪生兄弟,算一问也无妨。”说完就闭目数秒,睁开眼说道:“吴局长生来洪福齐天,官运亨通,财源滚滚,往后日子,当官发财都是没问题的。”
吴廉一听,乐得用胖手直抹溜光的脑袋。高兴之余,就压低嗓门问:“那你再看看我,在男女之事上,还能再振雄风吗?”
厉水镜一听吴廉这般问话,就知道他已外强中干,也就会意地一笑,回答道:“男欢女爱,本性也。吴局长回去用些汤药料理,适当休整,恢复元气也不是很难的事情。”
吴廉又是喜得眉开眼笑。这就接着问了最关心的一个问题:“那你看看,我这寿命到底有多长?”
厉水镜可没想到吴廉会问到这么一个棘手的难题,就推脱了一下:“人的寿限,按理是不能直说的。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指出几个担忧的问题。”
“好!那你就算算我会不会死于凶杀或者死在这肥胖带来的毛病吧。”吴廉说,“我这警察局长干的也是枪口下混日子的勾当,天津的医生也担心我这胖身子影响生命呢!”
厉水镜听吴廉这样说,就沉思片刻,回他:“看吴局长的面相,你担心的这两样,都不会有什么大凶。小小不顺,总可以逢凶化吉。”
“哈哈,那我就真他娘的不用担心个球了!”吴廉就乐得要站起身来,打算走人。但到底是对厉水镜有些怀疑,就瞬间变了脸,说道:“都说你是半仙,你可不要糊弄我。糊弄我你可知道是啥子下场!”
“吴局长既然找到了我,我也就是据实说来。至于是也不是,也只能听天由命吧。”厉水镜坦然一笑,表明了态度。
“嗨,你老兄这样说,也算尽心了。”吴廉站起身来,拍拍厉水镜的肩膀,还是有点不甘心地问道:“今天跟您这一交往,果然让老弟见到了高人。您还是不要避讳,给我透个底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谁也不会透风。您说说我到底能活多少岁?”
厉水镜瞅着吴廉极度渴望得到结果的目光,又是闭目片刻,口里只吐出了两个字:“喜丧!”说完,就躬身作揖,满脸笑意作出了送客的姿势。
吴廉猛听到这两个字,还是一愣,又见厉水镜满脸喜色,这就恍然大悟似的追问:“咱这里有人到八十以后死了才算喜丧的说法。我这就放心了,人生七十古来稀,老子能活到八十多,也知足啦!”
这天临走时,吴廉还亲口许诺,到自己过八十大寿的时候,一定请厉水镜当座上宾。厉水镜笑笑,总算送走了大屁股扭得跟肥猪似的坐上老爷车的吴廉。
半年之后,就听说吴廉死翘翘了。据说,那天吴廉刚查获了一起能赚三万大洋的走私案,到了红袖招一番快活后就由几个商人陪着打麻将,没料到第一牌就胡了,胡的还是个“自扣”,这就由不得一阵大笑,结果就笑死他个鳖孙了!
厉水镜呢,得知了吴廉的死讯,当天夜里就关闭了驴肉火烧小店铺,一家人消失得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