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夏奕宁 实习生 王瑜
9月29日至10月4日，第17届中国国际动漫节如约而至，一批主流动漫精品力作在会展上亮相，各板块活动吸引了50多个国家和地区参与，获得多方关注。自2005年在杭州首次开展以来，中国国际动漫节记录了中国动漫产业发展过程。
近日，澎湃新闻记者采访了来自彩色铅笔、好传动画、视美影业、心魂文化与腾讯视频的资深从业者，与他们聊了聊国漫崛起这些年的所思所感，并带来多个人气项目的新情报。
做中国本土原创体育IP有多难？
在“鹅次元动画节”上，一部名为《左手上篮》的原创作品，曾凭借高质量的预告片吸引到观众注意。《左手上篮》来自于一家2020年才成立、旨在开启体育国漫宇宙的新公司，这与腾讯视频扩展内容领域、满足不同用户需求的开发策略刚好不谋而合。
《左手上篮》
作为国内少有的体育题材动画，《左手上篮》讲述了高中少年许星泽与伙伴在篮球场上不断挑战自我的热血成长故事。预告PV中，抢断、传球、扣篮等动作运镜流畅、感染力十足，展现出制作团队不俗的专业性。事实上，中国篮协作为战略顾问单位，也参与到了这部作品的孵化，为其提供官方背书。
“听说进入你们团队的前提，是一定要会打篮球？”当记者向心魂文化创始人李锦天提问，他点头称是：“我们每天一有空就会约着打篮球，喜欢体育运动可以说是我们非常核心的企业文化。”
李锦天是看着《灌篮高手》《足球小将》长大的，创业做动画前，曾担任中国篮球协会主席姚明的特别助理，在NBA纽约全球总部、CBA联赛公司都有过工作经历。正是这近10年的从业经验，让他意识到，中国体育文化需要植根到流行文化的土壤，通过更多元的文化手段去推广，其中深受青少年喜爱的动画正是一种很好的形式。
首部作品就大胆做原创，原因其实很简单：“中国从源头上还是缺少优秀的体育类IP。”究其根本，李锦天以今年的东京奥运会为例：“奥运会举办期间，和体育有关的讨论很多很火爆，但是等活动结束，热度就全面下降了。这说明在当下的社会氛围里，体育文化还是不够深入国民的日常，是更具事件性的一种存在。”
在他看来，做体育动画的难点，在于要同时了解动画制作和体育的专业知识，让剧中动作戏份既贴近现实，又能传达出酷炫的镜头语言。目前《左手上篮》已经发布了包括概念海报、预告PV在内的一系列物料，除了8月的鹅次元发布会，剧组也带着作品去到CHINAJOY和观众见面，收获了不少认可与期待。不过据透露，团队现在的实力已经超越了预告片所呈现的水准：“那些物料其实在八九个月之前就做好了，其间我们在不断测试观众的反馈，从而作出改进和升级。”预计在2022年下半年，《左手上篮》动画第一季将与观众见面。
“其实体育故事的套路，无非就是寻求团队协作从弱变强，大家经历挫折取得成功。”李锦天的目标不仅仅是做一个中国版的《灌篮高手》，他希望能在其中融入更多当代本土年轻人的生活表达，比如预告片中主角在课间做眼保健操这一细节，就非常具有中国特色，是他理解中能够赋予一部作品闪光、令它打出差异化的亮点。而除了篮球题材，心魂文化也在孵化拳击、乒乓球、游泳等不同运动项目的原创作品，“希望能打造出我们的‘体育偶像宇宙’，创造属于中国人的流行文化IP。”
创作心态VS粉丝意见，何去何从？
不少拥有稳定制作能力、同时善于档期规划的老牌动画企业，已经通过多个项目与腾讯视频培养出默契与信任。平台也更青睐将IP储备里更具爆款潜力的分享给他们，以期达成更多“双赢”。
观众千呼万唤的《魔道祖师完结篇》，于今年8月开播后力破“续集魔咒”，在豆瓣获得了9.1的高分。视美影业CTO、动画《魔道祖师》总导演熊可告诉记者，“魔道”系列是视美第一次挑战做体量那么大的女性向动画，为了保障这个项目能稳妥高效地完成，在筹备第一季时就做完了整个系列的规划，希望能打造出独特的“新古风、真国漫”概念。到了新作《AWM极限狙击》，虽然是题材不一样的热血电竞，但视美在把握女性观众心理上已经有了一定经验，项目正在稳步推进。
《魔道祖师完结篇》
《全职高手特别篇》播出时，制作方彩色铅笔动漫还不太为人熟知。但其实彩色铅笔的主创们都拥有十多年的业内经历，不少早期作品得到国漫爱好者考古后“不明觉厉”的称赞。提及硬派武侠动画《镖人》，彩色铅笔创始人、动画导演邓志巍激动不已。“我从《镖人》漫画连载开始就非常喜欢，国内能出现这样的漫画作品，让人感动。”不经意间他就暴露了原著粉的身份，表示自己非常积极地向腾讯视频争取到了这次合作机会，同样非常期待动画版的播出。
当一部动画项目在宣传上拥有了更大的声量，也会面临来自各个粉丝群体的严苛目光。比如记者注意到，在几部新作的官博评论区，粉丝反馈比较多的有“修改画风”，还有粉丝直接附上同人作品希望主创能参考。对于配音阵容，则不约而同地表示“想要广播剧的原班人马”。如何平衡自身的创作态度与粉丝群体的需求，是制作方亟需考量的。
邓志巍直言，最大的压力正是还原所有原作粉丝心中的那抹美好，对于这些有关作品的讨论和舆情走向，彩色铅笔都有认真收集并消化，从而指导制作中的一些细节处理和调整。但归根结底，“创作是一件开放性的工作”。
熊可则以《魔道祖师》中的一句台词“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传达出他的态度：“在动画播出前，观众对于一些IP衍生会有先入为主的概念，是在所难免的。我们会作一些考量，怎么处理能让大部分的原著粉满意，但更多时候会尽量屏蔽掉外界无论正面还是负面的干扰，这样创作思路才更纯粹。”
回归到作品，他强调不能用预判的方式去创作：“作为创造者，首先要保持专业性，还要有自己独特的审美，真诚地塑造笔下的每一个角色。如果知道粉丝喜欢什么，就去刻意添加一些迎合的内容，效果反而会适得其反。”
“我们尊重观众的感受，也尊重自己的付出。”熊可说，“当我们把最真诚的态度都反映在作品上，观众一定肯定能感受到我们的用心。互相尊重的结果，必然也会是双赢。”
有的国漫，“不走寻常路”
熟悉国漫的朋友，想必对好传动画的名字不会感到陌生。创立于2012年，好传动画从动画代工起步，在积累了一定声量与收益后转型原创制作，推出了《大护法》《大理寺日志》《雾山五行》等口碑之作。
《大理寺日志》
因为兼具创新形式与颠覆表达，动漫爱好者调侃它是“中国动画界的特斯拉”。在新片单“造梦乐园”品类下，超过半数的新作来自于好传手笔，国风气质的《玲珑山》《灯笼刀》，有三维科幻的《深潜》……加上新鲜出炉的《大理寺日志2》，维持了一贯的多元与精品化。
在好传动画创始人尚游看来，好传动画如今的“不走寻常路”，是由观众需求与企业自身条件多方面决定的：
一方面，多元化审美已成为主流，观众能接受、也希望看到更多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作品。因此，一些从前看起来比较“非主流”的作品得以慢慢走上舞台。没有这个前提，再多的创新也没有市场机会。
另一方面，好传动画采用的是国内还不多见的制作人中心制模式，让不同风格的导演都能找到与自己契合的项目，从而滋养出不同类型的主创。如今逐渐成长为公司主力的95、00后主创，想象力与创造力极其充沛，视野普遍也更加开阔，令好传在创作上愈发不受限制。
此外，远程协作、无纸动画&三维动画制作、全新的数据化管理系统、5G等技术带来的观看场景变化等技术的进步，也为中国动画的百花齐放创造了条件。
渠道资源丰富、也很愿意给到创作者发挥空间的腾讯视频，无疑很对好传动画的路子。不过随之而来的，是外界对产能的质疑，“又画了那么多饼，什么时候能看到？”
“有PV放出的，都在制作中。这一波预告都是用正片剪出来的，已经官宣的内容，不会让观众等很久。”尚游表示，目前公司同时在开工制作二维、定格、三维动画，不少导演因为精神压力大狂掉头发。与常规的动画加工、改编模式有所不同，好传一贯秉承IP支持，在收益上更加倚仗原创内容口碑的积累与传播，因此在制作期间也会有更高的自我要求，“创作很难，打磨很难，我们时常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强，那就勤能补拙，投入更多时间去不断修改，优化每一个细节。”
显然，在原创这条路上，好传动画已经探索出了一套独有的方法论。虽然作品孵化周期往往要比市面上的其他公司更久，相对而言承担的风险也更高，但正是这份“少而精”的坚持，让好传走得稳健扎实。粉丝对好传也是“爱之深恨之切”，总是一边吐槽“好传又挖坑不填”，一边又乖乖在坑底“躺平”。
“别担心，我们还会继续挖坑的。”尚游说，“观众看得开心，我们的付出就值得。”
赶超海外市场，任重而道远
与腾讯在线视频平台运营部动漫频道负责人佘媛媛对话时，记者也抛出了对于平台制播能力的疑问。
“我们可以理解合作方为了追求质量，而在时间上作出一些让步，但平台也很重视项目的档期安排，因为要回应用户催更的诉求。对于比较能‘鸽’的公司，会做一些善意的提醒。”她抛出“定心丸”，“如果观众仔细看，会发现我们官宣过的项目中，因为种种原因搁浅的不到5个。上线时间会有调整，但整体产出比可以达到90%以上。”
继年番动画《斗罗大陆》风靡校园、成为年轻人的“社交密码”后，《斗破苍穹》也正式升格，成为腾讯视频又一部国漫3D年番。一方面，这说明国漫行业已经拥有了不错的技术能力与人才匹配，足以承制年番动画的大体量；另一方面，考虑到因为这几部年番足够破圈，连05后、10后都爱看，平台在运营IP品牌时更加谨慎。
“能走到年番这一步，说明IP与用户已经经历长期磨合，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所以现在我们对剧中表演方式和细节尺度的拿捏会更严格，尽可能规避它会对观众、对社会造成负面影响，这样它才能稳定地陪伴用户更久。”而对于一些主打成人圈层、风格更突出的动画，在保证核心价值观不跑偏的情况下，作品可以拥有更多服务于画面呈现的艺术加工。
什么样的原创作品，容易得到平台的青睐？佘媛媛先是否认了有平台取向这一说法：“创作者的灵感不应该被制约。与其说我们倾向选择什么内容，不如说我们比较明确在现阶段，哪些内容不太适合通过动画的形式来表达。”
以动画《眷思量》为例，这个项目束之高阁多年后得到扶持、投入制作，是因为它独树一帜的画风打破了国产3D动画固有的审美规律。本次“鹅次元动画节”上披露的《玲珑山》《左手上篮》等原创作品，都是凭借创新的表达方式、反传统的美术风格等特点吸引到平台的注意。
《眷思量》
缺乏用户基础的原创作品，在商业回报上会需要更久的等待。不过佘媛媛表示，推原创本身就存在很多不确定性，这种时候即使牺牲部分平台利益，也要让创作者先把故事讲完，“如果一个作品被迫中断，或者根本孵化不出来，那它就更没有可能成为爆款，或者成为一个品类的标杆了。我们相信只要作品的内容和质量够好，它的价值一定会自然而来地来到。”
随着国漫行业欣欣向荣的发展，越来越多从业者都在努力创作出感动观众的作品。不过，用国漫起飞的短短四五年，去对标甚至赶超日本、欧美市场30余年的积淀，佘媛媛直言任重而道远，“但国漫里已经涌现出很多优秀的作品，推动着整个产业从量变到质变。腾讯视频所能做的，就是从内容源头探索更多可能性、完善行业生态，同时为热爱国漫的年轻人输送更多元的价值。相信日渐成熟的国漫产业，还会创造更多可能、更多惊喜。”
责任编辑：陈诗怀
校对：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