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过卦与前面的颐卦是变卦关系。在《周易》六十四卦中,只有四组卦是变卦关系,另外三组是乾和坤,习坎和离,中孚和小过。所谓变卦,就是六爻皆变,这样就会发生很大变化。颐卦到最后的结局是吉祥、身心皆有所养,颐养天年,到大过卦这里“变卦”了:《序卦传》曰:“不养则不可动,故受之以大过。”只有养育有成才可以行动,但一旦养成,就可能聚集了过于刚强的力量,行使不当就会过度,造成大过。在古汉语言文字中,“过”通“祸”,犯了过错引发祸端,大过卦是面对凶祸、处在危机时刻的一卦。
大过卦,下巽上兑,泽风大过。兑为泽,巽为风,不过巽卦也为木。大过的卦象很形象:泽在木上既泽淹没了木。《象》曰:“泽灭木,大过。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讲得精辟:大过卦,意味着发大水,树木全部被淹,人间经受着灭顶之灾。在这样的危时乱世,君子要么挺立自己的独立人格,坚定不移而无所畏惧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和使命;要么拒绝同流合污,避世退隐而毫无苦闷。为什么君子能在寂寞山野贫苦度日却毫无苦闷呢?因为德润身,身心通达则人间自有清欢,冶心养性的君子从来不嫌弃归农归隐的生活。
大过卦从义理上还有一个取象:“栋桡”。意为栋梁弯曲。大过卦首尾为阴爻,中间四爻都是阳爻,四个阳爻连在一起,显然力量过大。这就像盖房子,中间的栋梁过重,两端的支柱相对柔弱支撑不住,栋梁就会弯下来。所以,大过卦有房倒屋塌、舟满则覆的危象。《彖传》曰:“刚过而中,巽而说行。”这是开始讲大过卦的积极因素,凡事有两面性,大过卦中的刚强者过盛,但九二、九五都在中,所以结果还是能守中;颐养后的大过卦有行动的资本,大过卦下巽上兑,巽为风、为顺,兑为泽、为悦,所以行动顺利而和悦。卦辞中提到“利有攸往,亨。”也正是因此。大过卦体现一个大字,在危机四起的非常时期,君子如有大格局、大担当、大节操,发扬独立不惧的精神,倒是能如程颐所说的那样“立非常之大事,兴不世之大功,成绝俗之大德。”
初六“藉用白茅,无咎。”:下卦巽为木、为白,木在下则柔,所以用洁白的茅草作为意象。古人祭祀须供上祭品,一般可直接放于地上。“藉用白茅”就是在祭祀时特地垫上一层茅草,再在茅草上放上祭品,以示虔诚。初六“柔在下也”,谨小慎微,从垫茅草祭祀就看得出其戒慎恐惧之心,如此柔弱面对上面的阳爻,不会有什么灾难。
九二“枯杨生稊,老夫得其女妻,无不利。”:本卦下巽上兑,与湖泽、树木有关。杨树喜欢生长在水边,可以引申为靠近沼泽的杨树之意象。具体到九二,为泽下之木,象征着被水淹没后干枯的杨树又长出了新叶,为何?九二与上面的九五不应,就回过头来找初六,倒是阴阳相合,暗喻走过之后再相识,老夫找到少妻,枯木逢春,老树发新枝,焕发了新的生机和活力,没有什么是不适宜的。生活中老夫少妻的组合不少见,日子也过的甜滋滋的。
九三“栋桡,凶。”九三位于四阳爻的中间,阳气积聚于其上,又是阳爻居刚位,刚强过盛,脆性增大,犯了“刚过”的大忌,极易折断。虽然与六三阴阳正应,但上六柔弱,又到了最末阶段,根本支撑、帮助不了九三,所以九三至少是栋梁弯曲,说不定屋顶哪天就会坍塌,充满凶兆。
九四“栋隆,吉。有它吝。”:九三、九四位于中间,象征着在现实人间的关键抉择中,都面临着栋梁弯曲的情况。但是,九三处在下卦,所以是向下弯曲,有垮塌的危险。九四已来到上面,它的弯曲会转向,变成向上隆起,暂时就避免了崩塌。同时九四以阳爻居柔位,是一种阴阳调和,以克服大过卦“刚过”的弊病。所以九四会吉祥。九四是积极振奋的一爻,体现了君子在危机中育新机、变局中开新局,坚韧不拔、稳扎稳打、昂扬向上的抗争精神,不低头、独立不惧、力挽狂澜的救世情怀,是全卦的主爻。不过,九四与初六正应,会受到下面的诱惑,它肩负的使命重大,需要心无旁骛,这时若心系初六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所以说它有别的困难。
九五“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无咎无誉。”:还是以干枯的杨树为意象:已经干枯的杨树又开出花朵来,对应的是“老妇得其士夫”,“士”代表未婚男性,也就是上六这个老妇向下引诱了九五这枚少男,对于九五而言是“无咎”。对比九二枯杨生新叶还可能孕育新希望,九五这个枯杨开的花朵是很容易凋零的,不可长久。就像老夫少妻还可以生育下一代,老妇少夫由于女性生育年龄的局限基本已经不可能再生下一代了,而且从传统伦理来看“母牛吃嫩草”还是一件难堪的事,所有没有什么值得称誉的。
上六“过涉灭顶,凶,无咎。”:上六很形象。如果把一个六画卦比作人的身体,从下至上就对应从脚趾到头颅,上六自然到了头颅的位置。大过卦的意象是湖泽淹没了树木,而第六爻处在最高水位,所以象征着发大水,这时渡河会淹没头顶,叫灭顶之灾,这当然是大凶。但是上六是孤阴残存,被下面四个阳爻强势排挤,非渡河不可,它的凶祸是客观形势所迫,并非主观原因造成,所以不应该受到责难。就像历史上的“千古忠臣”比干,处在奸臣淫妇当道,商纣王暴虐无道、执迷不悟的乱世,作为纣王的叔父和少师,以死劝谏纣王,甚至剖心以证丹心,然而还是被纣王无情杀害。比干当时所处的形势就有如上六,柔者居刚位,势单力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但不会被责难,而且备受后人的推崇。例如,周武王尊他为神。北魏孝文帝元宏为他建了一座庙。唐太宗追封其为“忠诚的公爵”和“伟大的老师”。元仁宗为他树立了纪念碑和雕像等。现实中也是这样,主观上已经非常努力,但由于客观条件过于恶劣导致的失败或灾难是不应该被谴责和批评的。
大过卦,大的方面过度了,刚过而引出过错和祸乱。《论语》里提到“过犹不及”,过已经是不好,大过的凶险就可想而知了。因此,大过卦很少有好的爻,占到这一卦要么苦撑待变,要么绝地反击,以“独立不惧,循世无闷”作为处世座右铭,以待转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