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唯美书名 八字唯美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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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还会回来看这湖。只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和我一起回来看这湖的人是你。人生中好多事情无法预料,完全就像奇迹。而一旦发生了再去回味,这奇迹的意思就又深刻了好几层。不是吗,我们会重新相遇,这事不可思议。更不可思议的是我们从童年以后就天各一方,在不同的环境下长大,经历迥异的际遇,当我们重新相遇,我们的身心却这样丝丝入扣如同镜像。这对我来说真的用奇迹都无法解释。我该说是上天的安排。

这湖或者就是你会在我生活中出现的预言。几年以前我第一次见到这湖的时候这湖不仅是震撼了我,而且嵌入到我的意识和感情里。这湖有种我无法抗拒的磁力,就像契合了一个人生来回寻找自己同类的趋向。是的,我得说那么些年我心底里并没有放弃过等待和寻找。我后来又来这湖边好几次。这湖一直在变,但是我看到的总是她不变的那部分。然后你出现在我生命里。

我像是写下这些文字才明白你和这湖在我心里内在的关联。我不由得又回忆起一个细节。那是八年前我第一次来湖边的时候。大巴把乘客丢在湖的东南角的小汽车站里,然后我得坐当地村民的小巴沿着湖的南岸到湖的西南边另一个到里格的村子里去。这条路是去永宁乡的路,小巴也只把我放在路边,我得自己沿着往北的土路盘坡走到地势要低几十米的直接建在湖边的村子里去。那种咯噔一下的感觉,那种似曾相识的晕眩就是在我跳下小巴,双脚踩在土地上的一瞬间开始的。

我脚下的是红土。一片不太宽阔的山坡上的红土坪地。坪地上有片小林子,穿过林子跳下土坡就是弯弯曲曲下到湖边的红土马路。静悄悄的。我们说话的声音好像回响在空旷的教室里。

崔健有首曲子,曲子的最后有全曲仅有的一句歌词:一颗子弹打中我胸膛,霎那间往事涌现我心上。那就是我那时那刻的感觉。我明白我瞬间穿越了,我回到的是我童年生活过的地方。我的童年,也就是你的童年,那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可是不对,当我仔细搜索,这里和我们小时候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并不相象。可是我就是觉得这地方我小时候见过。我无法抗拒心里铺天盖地的亲切和伤感。

大概对我来说这地方就是和你一样。我们得一起来看这湖。

一切都在变。我们刚好处在了变的年代。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们先去的是大理。洱海边已经修好了鹅卵石的林荫道,我曾经靠在临水的墙边呆坐整个上午的小水泵房已经变成了名字叫做1969的可以归入小资类别的酒吧。或者叫“1964”?我不记得了。只是感到不能再靠近的可惜。当然买杯酒或者饮料就也可以坐下来。但是这样的酒吧久已对我丧失了吸引力。更何况在洱海边。一切姿态就是矫揉的。

然后去丽江。这里你是来过的。不过你来的时候是陪着你那时候的老板来旅游。当然,你们老板是有钱人。或者那时我们曾经擦肩而过也未可知。但每每我想起我穿着牛仔裤和T恤衬衫在巷子里无所事事闲逛的时候迎面碰到一群迈着八字步,穿着皮鞋和丝质T恤,戴着墨镜必然手指间夹着烟,边走边大声嚷嚷的男人,而那中间可能就有你时,我总忍不住哑然失笑。那时候时间还没到,我们认不出彼此。

和你彼时所在的群体类似的游客却是越来越多,丽江于是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虽然一开始就因为艳丽而让我反感,后来却因为质地里的柔软温情让我认同的丽江。丽江的艳丽已经变成了艳俗,而且俗到了骨子里。倚门卖笑再也用不着犹抱琵琶了,现在该用霓虹灯和架子鼓造势,再把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都摆到路边上大声吆喝着卖。四方街如今变成了个这么滥的地方。

我们在小溪两边人头攒动的窄街上穿了几个来回。人太多,连手都拉不住。两边酒吧的音乐声震耳欲聋,我们得要吼才听得清楚对方的说话。无论如何这里是丽江,虽然这种让人放纵的气氛和任何一座城市的夜店没有两样。无论如何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不是也该坐下来喝杯酒,跳跳舞。你提了建议,但我们终于只是穿过,没有跨进任何一个门槛。不是因为我们俩还没有一起进过夜店。我确信过去错过的孤单岁月里我们都各自疯狂过。不是因为拘束或顾忌。我确信我们对人生和人性都认识得足够深,我们互相理解而且包容。只是这时间,这地点,这气氛,这方式,都不对。这不是我们此时此刻需要的。

我们渐渐远离这嘈杂,回到我们暂住的巷子深处的四合院里。我们在二楼房门外走廊边的圈椅上坐下来,看楼下的天井和头上的夜空。泡上沱茶。这里不是家里,百无禁忌。我们都点上一根烟。

闪烁的烟头在夜里发出深色的红光。

在开往湖边的大巴上我瞬间认出司机还是几年前把我载去湖边又把我载回丽江的同一个人。他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有着当地纳西族人的清癯面容。车要开动之前他站在驾驶座旁边面对着乘客,用不标准但是相当正式的普通话向乘客致了一段欢迎辞。他同时介绍了距离,到达时间和乘客注意事项,比如说不要脱掉鞋子。我霎时回忆起为什么我会对他印象这么深刻。就因为他这份诚挚和认真。就因为他这份自尊。我像见到故人般快乐地把他介绍给你。你知道,就是每一点每一滴在我心里流淌过的我都想要传达给你。

我记得我第一次坐这车离开丽江进入大山大岭时心中的喜悦惊奇。我知道你也会经历同样的喜悦惊奇。车渐渐盘旋在高山边缘上。云雾如约出现在我们脚下的山腰上。然后太阳出来了。

山谷对面是延绵的山脊和阔大的山岭。山岭上有树。小块小块的庄稼地,种着玉米和土豆。看上去像玩具房子那么小的零散人家。住在这里不容易,生活就是跋涉。不过你刚刚离开城市,让我们先停留在宏观的图画上。

太阳出来了。云南的不可替代的蓝天上飘着一朵一朵的白云。

太阳把对面的山岭照得明亮,纤毫毕现。可是不全是明亮。明亮中有一块一块的荫影。那是白云的影子。太阳把白云的影子打在对面阔大的山岭上。

这全景的广角的明暗对比使你惊奇。你原来没有离开过城市,你几乎没有看过这么大比例大尺度的风景。你感到惊奇。我也依然惊奇,每一次看到都像第一次看到那样惊奇。但我更多的是欢喜。我知道你内里的广度和深度。而此时此刻我和你分享的是天地的广度和深度。大地是无言的历史。我们的身体不来到这里,我们就读不懂它的含义。但我们来到了这里。我们还会走更远,我们一起,身心交融在一起。

其实这湖的状况多少有点复杂。湖边摩梭族所谓的神秘的走婚变成了卖点以后轻易就蜕化成了人性中放纵本能的借口。来湖边走婚,这说法听起来好像真浪漫。可是同样的事情在哪个城市的哪条街道上不是日日上演着呢。

那个有名的湖边的走婚王子扎西也和我八年前第一次来见到的大不相同了。那时候里格村没有落水出名,来的多是躲避热闹的背包客。那时候村子也还紧紧依着湖边建着,开的客栈多是用的村民家老房子改建,不像后来经过改造全村都往湖边山洼里后挪了八十米,规范后的客栈形成了一条弯街,门前和湖边都修了鹅卵石的栈道供游客行走。扎西家的茶吧因为免费的茶水和扎西而出了名。那时候扎西才三十出头,每天散着长发,穿着摩梭族的鲜艳服装,白天坐在茶吧里陪客人吹牛聊天,晚上就陪客人走婚。但现在已经不同。现在他已经发福,他的茶吧早已经变成利润丰厚的烧烤店。陪客拉客的变成了他表弟。他现在是老板。我们离开湖边去走穿越那天是他开车送我们到起点。我记得他的两句话,一句是我有钱。另一句就是我们家就是给男人女人们提供一个认识的平台,像婚介所。他的话都变得这么赤裸裸,再不用像当年创业时那样用七拼八凑的观点和文化来吸引那时候的背包客。

他家我是没打算住的。我想和你去住陌上花开。陌上花开的老板平措是南京人,十几年来一直在西部开客栈,那年我来住时和他们两口子一起去过湖的那一头。平措没有多话,这合我胃口。而且我就是想让你感受一切我感受过的。但是平措不在。前台的小姑娘脸色也不好,而且没有房。

我其实是个怀旧的对新鲜事物有抗拒心的人。这时候我需要重新选择,我就会感受到瞬间的茫然无措。

但好在我不是一个人。我们俩在一起。隔了几家我们看到老谢车马店。我们上楼看他家的湖景房时看到阳台和阳台上的茶几和藤椅。房间里的写字台也是藤制的。床很宽。

突然就觉得回到了家。就是这里了。

那天晚上电闪雷鸣。整个里格村停电了,没有热水,我们也没能洗澡。不过没关系。我们来的地方已经见不到纯粹的夜,所以这时候我们愿意沉浸在真实浓厚的黑暗里。

湖边的栈道上就我们俩。

我突然觉得了村子被推后的好。那时候我喜欢直接住在湖边,好像住在湖水里。现在湖就是湖。湖和人隔开了,湖边只有我们俩。那时候我还不够强大,我还需要那种人们和湖交织在一起的气氛来麻醉自己。现在我不需要了。是因为我有了你。但不仅仅是因为我有了你。是因为我首先找到了自己,然后我才会找到你。是因为我们互相依恋彼此交织缠绵,却首先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不是因为空虚才需要对方,正相反,你是你,我是我,我们才会在交融中从对方身上找到自己。

湖也就是湖。我们来看的只是湖。在湖边,在本来就该这么黑这么浓这么静这么深的夜里,我们不可分割,融为一体。

而且我们又看到了星星。

那时候在婺源,在开满油菜花的江岭我们第一次一起看到北斗七星。现在我们又一起看到星星。高原的夜空远比婺源要辽阔深邃,高原的星星也铺展得更璀璨高远。包裹大地的穹窿里全是星星,那么多,那么亮,那么繁复,那么稠密。只是我们却找不到北斗七星。

但是有什么关系呢。从此以后这高原上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星星都是我们俩的。

最开始我们还是去吃了扎西家的烧烤。

毕竟我们准备去走的穿越还是要扎西帮我们联系马夫和向导,而且我也想看看他家的变化。其实所谓变化都可以预料。商业越来越成熟,也就必然越来越摆不脱金钱万能的手。一到餐点扎西的弟弟就站在他家门外的人行道上不停声地揽客。客人稍稍少些,他的脸上就明显地写着焦虑。虽然发达了,不也是煎熬么。我心里起了同情,但想起来结账的时候尾数总是8,而他们又总说没有零钱没法找零时,我的同情就烟消云散了。

后来我们走到靠近半岛的街道深处去,在路边大排档式的烧烤店里吃晚饭,感觉却好很多。

也许是因为那家店是真正的大排档,简朴到没有装修,只有简单的桌椅,而没有扎西家那种随食物贩卖的虚假的民族气息。也许是因为老板是当地的中年农民,显然开始做游客生意的时间比扎西家要晚很多很多,既没有太多文化也没有同样没有太多文化的扎西那样精明的头脑,不懂得像扎西那样和客人聊天,把从前一个客人那里听到的观点在后一个客人面前抖露出来,让客人肃然起敬刮目相看。我们在屋檐下坪地里坐下来后老板笑着过来招呼我们。他只会笑,那种憨厚的笑,好像不是在开店,而是在家里招待走人家的亲戚。除了笑,他也没有和我们交谈。因为无法交谈,无法进行所谓有思想和观点的交谈。他只是在开店,谋生,他并不知道这么多从外地来的游客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关注的是什么,平时在各自的地盘上又是过着怎样的生活。他的生意显然不如扎西家好。甚至也不如他隔壁家好。因为他隔壁的大排档是个女老板,于是也在大家吃着的时候唱几嗓子民歌。辛辛苦苦来湖边的人们不就是想感受点这种异域的风情,想见识些和家里千篇一律的景观不同的特色么。至于骨子里他们的生活有没有不同,至于这种异域风情是依然融汇在当地人的日子里还是只是像主题公园里那样的定时表演,谁在乎呢。来这里的人们大多只待一个晚上。

我也就越发觉得给我们开啤酒的老板脸上的笑容可爱了。

我说,我真的喜欢有阳台的房间。我真的喜欢和你一起呆在阳台上,蜷在圈椅里,把脚搁在茶几上。我们一人泡一杯浓茶,一人拿一本书。可是我把那天我们俩带的书的书名都忘了。我只记住了那种感觉。

那种时间不再流逝或者已经消失的感觉。四维变成了三维。我们停留在世界的孤岛上,我和你。我们哪里也不去。我们什么也不做。湖是我们的背景。四周的天空和大地是我们的背景。把我们包围让我们安宁的是我们彼此的气息和气场。

我喜欢沱江边那个小得不够转身的竹阳台。木头桌上的白瓷茶壶盖摔破过,但是不影响茶水的清醇。我喜欢那个阳台地板上的活动门,掀开那个门我们就可以踩着梯子下到江边去。但是我们其实不用到江边去。我们不如就坐在阳台边,把手撑在栏杆上。楼下就是沱江的横坝。水声日夜轰鸣,我们静默无语。

我喜欢后巷里那家纤娴小馆二楼那个枣红宽敞房间外面有玻璃茶几和牛津弹簧靠椅的阳台。房间里是挂着可以完全拉拢的帷帐的枣红双人架子床。阳台下是几乎没有人过路的石板小巷。近得伸手就能摘到的柚子树下穿着土家族服装的老妈妈守着卖银质戒指耳环绣花手袋花边的小摊子打瞌睡。我们坐在宽敞幽深的阳台上看柚子树和老妈妈。遗世独立,天人合一。

而现在我们在这湖边的阳台上。

我说,这一次是我来湖边的这么多次中最对得起这湖的一次。那时候我来湖边,我的心不够纯净。我焦灼彷徨,我杂念丛生。我被这湖的大气和宁静感召,但是我配不上这湖。但是现在不同。现在我的心就像倒映在这湖里的天空。就像还愿,你必得和我来这湖。

你和我来这湖,我把这湖呈现给你,就像把我的过往和将来呈现给你。就像把我的心呈现给你。

还是让我们呆在阳台上。阳台外面就是湖。蓝得透明又蓝得深不见底的湖。湖边有柳树,有蒿草。阳台下的卵石街道上有三三两两的游客。阳台是通透的,完全浸润在阳光和风里。我们坐在藤圈椅里,喝茶,看书,吃湖边筹学费的小妹妹卖给我们的松子。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我心里无比踏实。现在你终于和我一起在这湖边,你就是我的湖。

应该去环湖的。但是因为我环过,因为我此时此刻呆在湖边觉得快乐而慵懒,居然也就忽视了你想要环湖的心情。但是你不会怪我,是吗。这湖就像我们的家,我们离开,但还会回来。光阴还很长,我们慢慢走。

但我还是要带你沿着湖边走去尼塞村。

从村子最深处的里格半岛爬上一座长满灌木的小山包就到了湖北岸通往四川攀枝花的公路。从这里开始沿着公路走到尼塞大约两个小时路程,并不远。但这路不是直路。湖边是一个接一个的湖湾。湖湾里的小冲积洲是当地人的庄稼地。公路在湖边群山的半山腰上。地形于是变成无数山和湖交错缠绵的之子拐。从山的一个犄角到另一个犄角的直线距离近得可以看清五官,可是走到湾底去,再绕回来,距离要远好几倍。对比之下心理距离感觉更加遥远。

但是没关系。我们有目标。再艰苦的旅程我们都不害怕。

于是在拐过不记得第几个犄角之后,天时,地利,人和相遇了。美景骤然呈现。

是我们在湖边唯一的晴天。高原的金色阳光倾洒在湖面上。现在我们来到湖的西北岸,不再是里格的大湖湾,而是全景的湖,沿横向和纵向伸展到天边然后被天边的延绵苍山守护的湖。我们面前的湖岸悬崖上有青翠的灌木和水红纯白的格桑花。我们头顶上是蓝天和白云。我们眼前是湖水。蓝天和白云倒映在湖水里。湖水托着白云,湖水就是天空。蓝天白云和湖水融为一体。

这份惊艳震撼了你。

也和第一次一样震撼我。但此时此刻,我心里涌动的是另一种感情。

是当我见到你的震撼时,当我又一次知道你和我一样时,我心里深深地感激和满足。

10

但我们还要往前走。我要带你去的地方还在前面,在尼塞村大湖湾的堤岸上。

我想要你看到的是那两棵情人树。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两棵树长高了,但树干依然笔直向上,树叶依然清爽新鲜。那两棵同样品种的树肩并肩站在湖边,一棵比另一棵略高。他们相邻的树身枝叶交错在一起。

他们会一直在这里。年年岁岁,永远在一起。

【作者简介】语冰,原名吴海燕,厂矿子弟。九十年代旅居美国,世纪初移民加拿大,现居温哥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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