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亲模式
任何时代,血缘纽带在“人脉”网络中,是最天然最具有正当性的,所谓上阵还须父子兵。自家人不提携 自家人,还能提携谁?自家人不抱自家人的粗大腿,还 去抱谁的?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当年爹妈没把自己生 在权贵家,也没给自己多弄点有权有势的七大舅八大叔来 罩着,更不幸的是,还没有貌若天仙的亲生姐姐和妹妹？
可以给自己赚个有势力的姐夫妹夫回来,怎么办呢?也好办!既然做不成真亲戚,那就来假的—认干亲。
●那些认干爹的大老爷
传统上,认干亲始终是南方人的习惯。一般来说,认干亲理应具备两点：一是双方父母是熟人朋友,有加深关系和结盟的需要;二是迷信的说法,孩子拜一个合生辰八字的干娘,容易养活。认干亲以后,孩子在进入社会里,就可 与干亲家庭之间相互帮助,变成真正的关系户。但是,正如大姑娘不进妓院都是贞女一样。民间很多正常的,甚至是美好的事,一旦移植到官场,居然就变了味,认干亲则成了编织官系网的一种手段。中国历史上认干爹的顶尖高手,当属石敬瑭,他后来之所以能做成皇帝认干爹就是最大的法宝。
石敬瑭是后唐政府的一名战区司令官(节度使),后唐皇帝李从珂年纪轻轻,杀机极重,连续干掉了好几位元老级人物,石敬瑭自然也在“死亡名单”中。为了活命,石敬瑭就装孙子——在李从珂杀机未全爆发前,他就开始做起了宅男,每天都声称有病在家,不见客,不工作。时间一长,李从珂就对他放松了警惕。
石敬瑭于是开始暗中活动,他先是搭建自己在中央的官系网,比如收买老太后的左右侍从,让他们随时报告皇帝李从珂的动静。同时他也招兵买马,准备直捣京城。
当时,石敬瑭的实力不足以与中央政府抗衡,他揪着头发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契丹人。五代时期,契丹实力极为强大,来中原抢劫就如同去他家的菜园子一样。问题是,契丹的瓢把子耶律德光,这几年靠抢劫积累了大量财富石敬瑭想要请动这个强盜,必须要将实惠与恭敬同时送到
石敬瑭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条妙计。他派亲信到契丹,说要认耶律德光为干爹。耶律德光掐指一算,石敬瑭比他年纪大啊。他听糊涂了,石敬瑭的亲信又说,儿子给干爹孝敬点东西:如果咱们这对父子兵能把后唐灭掉,做儿子的就把幽云十六州送给您。将来逢年过节,自然也少不了孝敬您的。
耶律德光对天上掉下这么大一张馅饼,险些乐晕过去。石敬瑭后来真的在干爹耶律德光的帮助下,灭掉了后唐,建立了后晋。石敬瑭也成为“认干爹的典型榜样,从而淹没在历史的唾沫星子里。
当时就有人对石敬瑭认干爹这一不惜祖宗脸面的行为,表示不解。一位大臣说,咱们称臣就可以了,干吗还称儿子啊?
石敬瑭神秘地一笑,说,这不是你所能参悟透的。上下级的关系怎么能和亲戚关系相比?任何时候,人人都喜欢做爹。亲情关系和工作关系,怎么能在一个层面上呢？
石敬瑭的这席话,深刻地揭露了官场中人拜干亲的实质。这一实质使得很多官场中有志于向上的人双膝贴地,向权势人物口称干爹。明英宗时期的大太监王振,受到皇帝的极端宠爱,很多官员都以认王振干爹为人生理想。国防部长(兵部尚书)马魏,当时已是个小老头了,但是 仍然找各种关系铺路搭桥,认王振为干爹。建设部剧部长(工部侍郎)耿宁,比王振大三十多岁,但仍然在一个公开场合,跪在王振脚下,拼死也要当王振的干儿子。和当初有人讥笑石敬瑭认耶律德光为干爹一样,也有人训笑耿宁说,你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认了个年轻的干爹,真要巴结人家,认作门生不就可以了吗？
耿宁对说这种话的人嗤之以鼻,因为皇帝都称王振为先生,所以普天之下根本就没有人可以配称他的门生。当时有七千多人给王振投递门生帖,全被王振扔进火炉里了。
这些人久久不见回音,后来才明白其中奧妙。于是,他们纷纷拜王振为干爹。一时间,王振的干儿子遍布整个官场。这个官场就是由一个爹和一群干儿子组成的。
拜干爹,不是给点礼物,叫声爹就完事了,还需要“奋不顾脸”地谄媚。一个叫林堪的官员,自认了王振为干爹后,始终闷闷不乐,因为他觉得在 王振多如牛毛的干儿子中,不能脱颖而出。直到有一天,他看见王振坐着八抬 大轿出游,此时天刚下过雨,林堪大老远就跑到路中央,跪在泥泞中等待。王 振到了他面前,问:“你这样不顾肮脏,不是把衣服糟蹋了?”林堪回答: “儿子敬重干爹,就是火中也要跪下去,何况是污泥中!”听了这话,王振浑 身的细胞都极为舒服,立即给他升了职 一个建设部(工部)的官员一直没有机会认王振为干爹,有一天,正好碰 到王振,他迫不及待地跪了下去,指天盟誓,要为王爹爹尽忠尽孝。王振知道 这个人胡须很美,但今天却是光着下巴,问他,你的胡子呢?该官员急忙说 儿子愿学父亲,终身不蓄须!”王振是被阉割的入,没有胡须,听他这么说,大喜,很快就将这个干儿子提升为建设部副部长。
还有一位官员陈衡,早已经认了王振为干爹,但王振只是把他当成普通儿子对待。为了引起王振的注意,这位官员独辟蹊径。有次他看见王振一不小心将痰吐在了自己的衣服上,他如同看见了金元宝一样,快如疾风一样跪了下去,伸长脖子将王振衣服上的痰舔得一干二净,还自嘲地说:“干爹的唾沫好比甘露,又香又甜,吃了可以长生不老。”王振还没有反应过来,好儿子又把他吐在地上的痰舐食得干干净净了。王振笑了,说:“好有孝心的儿子,我给你升官。”没过多久,就把他升了官。
在晚清有名的畅销书《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中,典吏卜世仁曾总结了套升官经验:“做官的第一秘诀就是巴结。人家巴结不到的,你巴结得到;人家做不出的,你做得出。如果上司叫你老婆去当差,你不要怕难为情,送了进 去,马上就可以高升。”这套经验,足可以让那些干儿子奉为官场圣经,焚香膜拜。
拜干亲不仅仅是编织官系网,有时候还能救命。明朝有个崔呈秀,原本是个中级官员,因为违法乱纪而被御史弹劾。不过弹劾的书信被他的亲信得到,半夜三更跑来告诉了崔呈秀。崔呈秀惊慌失措在房间里来回打转。如果按照国家律法,小崔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躲过这次灾难。但是,官系网帮助了他。他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那就是认当时的权阉魏 忠贤为干爹。只要魏忠贤肯认他这个儿子,他就能逢凶化吉。就在那个晚上崔呈秀动用各种关系,终于见到了魏忠贤魏忠贤先是看了他准备的厚礼,又见崔呈秀相貌不错,先有了七分好感。小崔还未等他说什么,就扑通跪在地上,口称爹爹。魏忠贤一愣,马上微笑拉着小崔的手到了书房,让他坐。小崔是何等机灵,又跪在地上,说:“伺候 爹爹,怎有我坐的道理!”老阉魏忠贤很满意,当即就认了这个干儿子,第天就帮他摆平了弹劾之事。
拜干爹的好处如海一样大,《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写一户部官员拜某大太监为干爹:“惠禄号叫受百,是个户部员外郎。拜在当朝最有权势的一位老公公膝下做个干儿子,十分得宠,无论京外各官,有要走内线的,若得着了受百这条门路,无有不通的。所以,晚清官场中拜干爹的人层出不穷。比如盛宣怀,拜李鸿章为干爹后,在官场火箭上升;又比如陈璧拜庆亲于助为干爹,从此就注定了青云直上。陈璧原本不过是个副省长(布政使), 但拜奕劻为干爹后,很快成为副部长(侍郎),后又升为邮传部部长。陈璧拜奕劻为干爹,可看做是编织官系网的一个精彩表演。陈阁下与大佬 突劻没有交集,想要见到奕大佬,那比登天还难。但陈璧是个有心人,四处找关系,最终找到了经常出入奕劻宅中的金店掌柜。由这位金店掌柜,先将自己家的珍宝以陈璧的名义献给奕劻,使奕劻愿意见陈。陈阁下见奕大佬时,又极尽谄媚之态,博得了奕劻的好感,进而陈璧便提出想做干儿子,同时献上孝心:五万两银子。奕劻不能拒绝这样的股勤,就收下了陈璧做干儿子。
不过,认干亲中的佼佼者不是我们上面叙述的这些人,而是唐朝的安禄山。
安禄山靠着“朴实”的谄媚得到了唐玄宗的欢心,而成为三个战区的司令。但他依然不满足,每次进长安拜见唐玄宗时,仍然花样翻新地做谄媚工作。但时间一久,唐玄宗有了疲劳感。安禄山也发现了,于是,他再翻花样,对唐玄宗最宠幸的杨贵妃进行赞美。这是一招奇招,但收效甚巨。任何人都有“爱屋及乌”的本性,安禄山是个深谙人性的心理学家,杨贵妃和唐玄宗都受 不了了,认为安禄山是天底下第一大好人,第一乖巧人。安禄山趁势认小自己几十岁的杨贵妃为干娘。
安禄山虽然当了儿子,但却得到了不少好处。除了让唐玄宗保护自己不受 政敌们的攻击,他还占了杨贵妃一点便宜。《通鉴纪事本末·安史之乱》记载 说,有一年安禄山生日,唐玄宗和杨贵妃赐给安禄山丰厚的生日礼物。过罢生日的第三天,杨贵妃特意把安禄山叫进宫来,替他这个“大儿子”举行洗三仪式。杨贵妃让入把安禄山当做婴儿放在大澡盆中,为他洗澡,洗完澡后,又用锦绣料子特制的大襁褓,包裹住这个肥佬,让宫女们把他放在一个彩轿上抬着,在后宫花园中转来转去,口呼“禄儿、禄儿”,嬉戏取乐。
只要是在官场中混的人,都想认唐玄宗和杨贵妃这对夫妻为干爹干妈,因为所得到的实惠实在太多了。
老爷们直接出马认干亲,这叫单刀直入。不过,单刀直入总是让人感觉很“势利”,很急躁。编织官系网是个技术活,如何编织得圆润,慢条斯理,而又使对方如沐春风,这就是艺术了。
所以,有人干脆派自己的女人出马,编织丝丝入扣的官系网。
●老婆出马,一个顶俩
《官场现形记》中有这样一个故事:一个叫瞿耐庵的低级官员,特别想升发家,但他没有官系网,因此,特别郁闷。他的老婆每天见到丈夫愁眉苦脸的样,就老大不自在。夫妻俩找个时间,坐在一起深聊起来。丈夫说,大丈夫要么有权,要么有钱,两样都没有,不如去死。老婆说,你有理想是好事,但不去做,那就是狗吃屎。 丈夫说,我倒是有个主意,如果咱们能攀上湍总督的干女儿宝丫头,想要什么官都可以。所以呢,我想请老婆出马。
老婆说,这事简单。你说怎么办吧。
丈夫就说,要是能认她为干娘,那就好了。
老婆说,老爷们无能,老婆只好不要脸了。夫妻二人提到的宝丫头,是湍总督一个姨太的漂亮丫头。总督大人有一天看见这个有心机的妙龄女郎,动了性情,愿意买。宝丫头也愿意卖。一对男女 拍即合。宝丫头希望湍老头可以给个小老婆的名分,但湍总督的小老婆们都是蛇蝎美人,认为小老婆的编制已经超标,不能再挤进人来了。宝丫头没有成 功,每天都大哭。湍老头也觉得对不起宝丫头,就认她做了干女儿,又找了个 中级武官,命令他娶了宝丫头。宝丫头开始呼风唤雨。瞿耐庵的老婆是个女强人,很快就通过各条战线,接近了宝丫头话说那么一天,宝小姐前呼后拥,在一位姐妹家里吃酒,恰巧瞿太太也在 座,便过来替她捶背,替她装烟,又亲自扶她上轿,侍奉得无微不至。后来又直把宝小姐送回公馆。宝丫头那天喝醉了,人事不省。瞿太太就没有回家,直照顾到天亮。第二天宝丫头酒醒,觉得很过意不去,后来彼此熟了,见瞿太太常常如此,也就安之若素。瞿太太是个好脾气,让宝丫头赞叹不已。有一次,宝丫头又喝多了,瞿太太过来,替她倒了一碗茶,接着又装了几袋水烟。宝丫头醉态可掬,一手搂着瞿太太的颈项,说道:“我来世修行,修到有你这个女儿,我就开心死了。”这简直就是骂人,因为瞿太太比她大很多岁数(瞿太太五十多岁,宝丫头才二十多岁)。但瞿太太是个好脾气,立即接口道我是巴不得做姑奶奶的女儿,只怕够不上。”宝丫头道:“别的都可以,倒是你是上了岁数的人,我只有这一点年纪,哪有你做我女儿的道理?”瞿太太道姑奶奶说哪里话来,常言说得好,有志不在年高,我哪一桩赶得上姑奶奶?只要姑奶肯收留我,就情愿拜在膝下,常常伺候你老人家。
宝丫头已经有了醉意,听了瞿老太太的话,就说,那你给我磕头,咱们这事就算成了。一句话直把瞿老太太乐得要死,趴在地上就向宝丫头磕头,震天 动地。昏沉中,她还不忘叫了声“干娘”。
第二天,瞿老太太领着丈夫就来拜见宝丫头,宝丫头开始还拒绝,可架不 住租太太张口闭口“干娘”地叫,只好答应下来。不久后,瞿耐庵成功越级, 当了知府。
靠着老婆认干亲而飞黄腾达的事例,不胜枚举。民政部尚书善耆的下属郎,为了巴结善耆,就让自己的老婆拜善耆之母为干娘。后来奕劻权势大了,他立即转舵,又让老婆拜奕劻的五老婆为干娘,结果就在奕劻主持内阁期间,当上了军机大臣。
实际上,瞿耐庵和毓郎是编织“千亲”官系网中最成功的人,得了好处也没有让自己的女人受到什么损失。但有些官员可就不顾一切了,他们竟把自己的女人当成商品,只要有人肯买,他们就敢卖。
清乾隆中期,一位姓汪的翰林在朝中声名鹊起,这不是因为他的工作能力多强,而是因为他的谄媚功夫。汪翰林谄媚的技巧之一就是认干亲,但他不是个人在战斗,而是夫唱妇随。他的老婆曹氏为了老公的前途,肯牺牲一切而无怨无悔。
汪曹二人最先认的干亲,是军机大臣于敏中的老婆。于敏中把持军机大政多年,很多人都巴结逢迎。汪翰林使用的是老套路—让老婆曹氏认了于敏中的老婆为干娘。自然,汪翰林就成了于敏中的干女婿。
不过,汪翰林这个干爹很快就因为贪污受贿而被乾隆皇帝查办。于敏中失势,汪翰林急忙拽着老婆转舵,他瞄中的目标是民政部部长梁师中。
这一次,汪翰林教导老婆,直奔主题:直接拜梁师中为干爹。
梁师中是个一本正经的老色鬼,他见到曹氏风姿绰约,立即接受了这干女儿。由此,两家来往密切。后来,曹氏居然就在干爹家住了下来,而且是合住。
朵部长合住的干女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曹氏想要脱颖而出,就必须
于是,令人忍俊不禁的事情出现了:每到冬天,梁部长早朝之前,曹氏很怕冰凉的朝珠沁痛干爹,就提前把干爹的朝珠放在胸前焐暖,然后亲手为干爹戴上。
这件事不知怎么传到了外面,有人太看不惯这种谄媚阿谀的丑态,就写了首讽刺诗：
昔年于府拜干娘,今日干爷又姓梁。
赫奕门庭新吏部,凄清池馆旧中堂。
郎如得志休忘妾,妾岂无颜只为郎
百八牟尼亲手挂,朝回犹带乳花香。
这首诗的流传速度极快也极广,汪翰林后来得知有这样一首诗,毫不脸红,反而让老婆再接再厉,只要干爹高兴,能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这件事后来没有了下文,汪翰林还是翰林,他干爹似乎没有提拔过他。很可能,干爹把所有的精力和奖励都用在干女儿身上了。
然而,这个故事却有下文。
清末,有一位姓王的官员,通过各种关系打点,才在军机处谋得一个记名文书的职务。可是就在即将上任时,王官员突然提出辞职,要求回到原籍。大家对这个傻小子的所作所为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了解内情的人才透露了王姓官员辞职的缘故。
原来,王某之前的工作是在军机处负责递送书信文件,而他的住宅是在城外。有一次深夜,他要送信到军机处,马车已经进入内城,可他突然发现自己 忘戴朝珠了,想要回家去取肯定是来不及了。王某转动脑筋,突然想起了这附 近住着位姓汪的同僚。于是,就赶来汪府,借朝珠一用。汪某听说了来意,很 热情,说:“我个子比你高许多,也比你宽大许多,我的朝珠你若戴上,岂 不成了项链?不如将我妻子的佛珠借给你暂用,大黑天的,监察官也看不出来。”王某大喜过望。汪某于是进到内室,将妻子的佛珠拿出来,亲自给王某戴上打量一番觉得很好。
王某面对此情此景,很自然地就想起了乾隆朝流传的曹氏为架干爹炤暖朝珠的故事,大嘴巴一张,吟道:“百八牟尼亲手挂,朝回犹带乳花香。
这么温情的一句诗,又在这如水的夜色里吟出,意境很好。但是,汪某顿时眼睛血红,二话不说,转身进了内室。王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以为这是送客的表示。于是,他就出门乘车,继续赶路。想不到,他的马车刚启动,就见汪某提刀追了出来,一边追一边大骂道:“我好心帮你,你竟然如此欺我,我不杀了你,人神共愤!”王某顾不得多想,赶紧驱车疾驰。汪某在后面拼命追赶,但还是没有追上,只砍了几刀车尾。
王某真的很是疑惑,在办完事情后,赶来给汪某送还佛珠,也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让他想不到的是,马车刚行到汪府附近,远远就看见汪某正提着刀,站在府邸门外转来转去。汪某一见到王某,抢着刀就冲了过来。王某掉转马头,继续逃命。
从这之后,王某每次出门,都小心翼翼,很担心汪某持刀等在路上,对他行凶。时日久了,王某的心理情况就很糟糕了,一是怕汪某的刀,最重要的是,他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来,有知情者告诉王某,汪官员的曾祖父就是当初乾隆朝时,让妻子为梁干爹焐朝珠的汪翰林。王某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于是托人求关系,希望汪某能出来,大家坐在一起谈谈。可是,汪某绝不原谅王某,并且发出话来,只要见到王某,必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王某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重压下,最后真是不堪重负,干脆辞官归里了。
后半个故事跟我们的主题虽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它告诉我们,靠女人啗媚别人,子孙后代都跟着受苦。王某是很痛苦,但每天都处在愤怒中准备提刀杀人的汪某又岂能心平气和?
《清代野记》里面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北京城西便门外有个白云观,每年元宵节后,都要开庙十多天,届时善男信女们都会前去游玩,称之为“会神仙”。不过,来的人里面很少有拜真神 的,而是拜白云观观主高峒元。高道士和当时的太监总管是拜把兄弟,后者把高老弟介绍给慈禧太后,把臭老太婆搞得非常高兴,就封了他为道教总教司与江西龙虎山正乙真人张天师并行。高道士其实要比龙虎山的一把手厉害多了。他不仅有神界权力,还有世俗权力。这权力就是与那个太监总管勾结,买 卖官职。由于他有这样大的权力,所以很多达官贵人的妻妾子女有点姿色的, 都去拜高峒元为干爹,并将被他宠幸视为无上荣耀。杭州有个侍郎的妻子姿色 绝美,也拜高峒元为干爹。这位干女儿把干爹伺候得太舒服了,高道士就在慈 禧面前为他美言了几句,该侍郎立即得到了别人垂诞三尺的广东学差之职。不过这位侍郎大人到广东时,老婆却没有跟着,搞得侍郎大人一段时间很郁闷。
●逆向思维
“认千亲”的另一种模式就是“本末倒置”,也就是当别人的干爹。咸丰年间,晚清中兴名臣胡林翼任湖北省长(巡抚)时,手握重兵。朝廷对他很不放心,所以特委派官文到湖北担任湖广地区一把手(总督 暗暗监视胡林翼。官总督和胡省长都在武昌城办公,大家都知道官总督来的目的,所以很为胡林翼担心。
胡林翼深谙官场规则,官文刚到武昌,他就送上大把金钱,让官文都不好 意思向中央开口说话。但这只是金钱铺垫的官场关系,很难持久。胡林翼决定 编织一张官系网,牢牢地困住官文。
胡林翼经过多方打探,得知官文有个特别宠爱的小老婆,他就决定在这个小老婆身上找突破口。机会很快就来了,有一天,官文要给老婆摆生日宴会。所有武昌官员当然放不过这样谄媚官大人的机会,纷纷前来庆贺。可当他们来到官家后,发现过生日的不是官文的大老婆,而只是小老婆。在那个时候是很讲究名分的,小老婆虽受官文宠幸,但名分不够,堂堂政府官员是不屑于为别人的小老婆祝寿的。这就好像你把老婆打扮得正大仙容去赴朋友的穿请,到了之后突然发现,你朋友领着个浓妆艳抹的妓女招待,你不气得用袖而出才怪呢。
位副省长(布政使)大怒说:“老子我是朝廷从二品大员,岂能屈膝于贱妾裙带之下?”其他大员也陪着骂了一回,准备打道回府。
看到这里,很多人会认为这些官员都是遵循传统的磊落君子,其实扯淡。这些人都是胡林翼的帮凶,他们这样做,只是为胡林翼之后的行为铺垫。胡林翼很快就赶到,也得知了这一情况,但是,他没有骂,更没有走,而是笑嘻鸣地送上礼品,向官大人祝贺。那些官员见省长一进去,自然也跟着进来了。官文得知这件事后,真是感动得哭不出来。
自此以后,官文给中央的密报全是官样文章,胡林翼受到了监视者的保护。胡林翼深知官文对这小老婆言听计从,就嘱咐老婆要经常邀请这小老婆游宴,更禀告老娘善待她。这小老婆也是个读书人,很有才气,一来二去,胡林翼有一天就让自己的老娘收了她做干女儿。从此这小老婆以母称呼太夫人,以兄称呼胡林翼,以嫂称呼胡夫人。胡林翼摇身一变,成了官文的大哥了。
大舅哥和妹夫最容易相处,官文的小老婆很是为干哥哥胡林翼说话。于是,她成了胡林翼安插在官文身边的间谍。凡是湖北吏事、军事上官文有可能会从中作梗之处,胡林翼就预先告诉老娘,老太太再告诉这小老婆。小老婆则在官文面前终日碎嘴,说,胡林翼胡大哥是个为政高手,这武昌城里谁不知他强过你,你还硬撑,累了自己,谁心疼?你难道就不能老实享福吗?官文是个惧内患者,一一听从了小老婆的话。自此,在湖北官场,官文成了摆设,事无巨细均取决于胡林翼。
其实,官场中认干亲,最重要的一个地方就是,能使权钱交易亲情化。醉翁之意不在酒。官场干亲不在亲,在乎权钱交易。此官系网中,官高权重者长 一辈,仰仗权势者矮三分。干娘老子看中的是小辈手中的钱财,干儿干女相中 的是长辈手中的权柄。爹妈年龄不在大小,有权就行;儿女名声不在香臭,有 钱则灵。一认干亲,腐朽就化为神奇,丑陋肮脏的权钱交易就变得温情脉脉。
温情脉脉之下,一切事情就都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