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
观点提要
由戏骨组成的阵容强大的配角团正成为热播剧的标配，这表明配角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他们不再是对主角的简单陪衬，而是成功地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支撑起全剧的人物设置、情节发展和主题表达，将全剧的品质提升到新高度，同时表明年轻观众更加理性地欣赏演员的表演，预示着影视行业逐渐回归作品和表演本身的发展态势。
《扫黑风暴》《理想之城》让我们见证了热播剧在演员阵容上的精心设计和强大配置：在拥有人气的明星偶像担任主角的同时，众多技艺精湛的演员充当整个电视剧的配角，组成阵容强大的配角团。这些阵容强大的配角团凭借其出色的表演，成为全剧闪亮的配角天团，提升了以往电视剧中配角的作用：他们不仅不再是对主角的简单陪衬，而且成功地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支撑起全剧的人物设置、情节发展和主题表达，将全剧的品质提升到新高度。“配角天团”的出现及其得到的肯定，表明当前年轻观众更加理性地看待演员的表演，也预示着影视行业逐渐回归作品和表演本身的发展态势。
角色定位：
戏骨飙戏好比高手过招，带给观众强烈的视听感受和深刻的印象
在各大卫视和网络平台热播的《扫黑风暴》何以有着如此强大的吸引力？《扫黑风暴》虽然以涉案剧的类型出现，但并不依靠案件本身的离奇复杂来吸引观众，真正支撑起全剧看点的是创作者在迷雾疑云的背后编织起巨大的人物关系网。借助这张人物关系网，电视剧通过缜密的逻辑和丰富的细节铺陈出那些暗流涌动的黑恶势力。观众在其中看到了善恶黑白的划分，在正义战胜邪恶的过程中复杂人性的较量与角逐。而这些复杂人性的呈现正是凭借演员们的精彩表演。因此，如何生动塑造这些复杂的人物形象，真实地再现他们的内心世界，就成了考验演员功力的关键所在。
首先引起我们注意的，自然是孙红雷饰演的男主角李成阳。这个前刑警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既是新帅集团的军师和“二把手”，更时刻想要查出当年诬陷师父林汉的罪魁祸首，他的内心依然保留着对正义的追求，成为潜伏在涉黑集团的“卧底”。孙红雷在外形上就像是个“狠角色”，早年间出演了很多黑道上的流氓大哥。这次，他的表演更具有层次感和立体性，不仅演出了那股誓不罢休的“狠劲”，表现出对真相执著追寻的决心，还有穿梭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挣扎纠结，他最终配合督导组铲除黑恶势力的同时，也为自己洗清了冤屈。
任何成功的作品都不会只有主角的光鲜亮丽，还少不了黄金配角的强大助力。同样吸引观众的还有他背后阵容强大的配角团。在《扫黑风暴》中，骆山河、贺芸、高明远、马帅、孙兴等众多配角的戏份可谓精彩纷呈。
戏骨飙戏好比高手过招。经过戏骨们的精彩演绎，这些人物的形象丰满立体，带给观众强烈的视听感受和深刻的印象。无论是外在形象的呈现，还是台词、表情、动作等表演功底的展示，这些角色的成功塑造离不开优秀演员们的精彩表演。
刘之冰饰演的骆山河虽然戏份不多，但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并起到扭转全局的作用。刚一出场，作为督导组组长的骆山河便自带气场，和当地领导交谈时，就显示出他严谨的工作作风，特别是当他在接风宴上说：“希望一个月之后的庆功宴，在座的各位都能够参加。”立刻给在场的各级官员以警示，使得那些违法乱纪的官员胆战心惊，显示出中央扫黑除恶的决心，他后来坚定地说，“哪怕这个钉子再深，也要下定决心，把它拔出来，就是伤到自己的手，也在所不惜。”在实际工作中，骆山河运筹帷幄总览全局，外表上看似波澜不惊，但实则对局势早已成竹在胸，经常在湖边亭台间的交谈中，为侦查工作点明突破口。国家一级演员刘之冰对这个角色拿捏得十分到位，没有表演的痕迹，举手投足间彰显成熟的领导风范，吸引着观众入戏。
随着剧情的发展，绿藤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贺芸渐渐地暴露出了她的表里不一的本质。她的这种“双重身份”意味着她不得不随时应对各方变化，为了避免被识破真实身份，还要表现出恪尽职守的一面。电视剧通常先是用镜头展示挂在贺芸办公室内的“警魂”两个题字，再转向贺芸这个人物的全身。这无疑构成了反讽：曾经对着警徽发过秉公执法誓言的优秀干警竟沦落为黑暗势力的“保护伞”。吴越的表演相对节制，冷峻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捉摸不透的内心，通过微表情把人物复杂的内心活动展示了出来，体现出她对自己悔恨的心理，也让观众对这个角色在痛恨中又有些惋惜。
除此以外，剧中的反派角色也都可圈可点。王志飞饰演的长藤资本董事长高明远号称“绿藤市地下组织部部长”，可见其地位权势之惊人。这个心狠手辣的大boss在绿藤市早已猖狂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可以说是黑恶势力的终极代表。电视剧为这个人物的塑造提供细节上的支撑。高明远表面上儒雅沉稳，似乎很有生活品位，但不过是附庸风雅，内里阴险狡诈。那些随处可见的文物字画和古琴茶道，更加反衬出这个反派人物虚伪做作的本质。而高明远的儿子高赫，也就是后来的孙兴，同样是个恶贯满盈的人物。演员吴晓亮基本把这个人物的丑恶嘴脸表现了出来，略显不足的是没有呈现出他更多的内心戏，表演缺少立体感。
价值体现：
配角天团不是对主角的陪衬，而是获得观众的青睐，提升了全剧的品质
绿藤的天究竟有多黑？14年前的那个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在督导组进驻绿藤市后，随着调查的深入，案件的真相似乎要浮出水面，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也要真相大白。《扫黑风暴》不仅仅将悬念和重心放到具体案件的侦破当中，而是着力塑造丰满的人物形象，并且在人物关系中去表现人性的复杂。涉案剧虽然是基于案件本身的突破，但说到底却是人心和人性的博弈。电视剧很好地抓住了问题的本质，尽可能从人的角度上去发掘他们的内心，从而将社会问题还原到人的微观层面来分析。
《扫黑风暴》在人物角色的设置上做足了功夫。无论是象征着正义的扫黑除恶的督导组，还是绿藤市蛰伏的黑恶势力，该剧的配角们共同塑造出了丰满鲜活的人物群像。《扫黑风暴》阵容强大的配角天团改变了我们对电视剧中配角作用的认知。在通常的理解中，配角只是对主角的陪衬和辅助，但最近的热播剧却打破了这种认知，发挥了提升全剧品质的大能量。
在《扫黑风暴》的众多配角中，除了上文提到的贺芸、高明远和孙兴，让观众印象深刻的还有派出所所长胡笑伟。在剧中，胡笑伟的所作所为诠释了什么叫作黑白颠倒和欺下媚上，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枉送指望他讨回公道的受害者的性命。胡笑伟因为高明远答应他升迁的缘故，只得纵容孙兴的恶行，即便得知他罪恶累累，也只能愤恨又无奈地隔空打拳。他一边量血压，一边接领导电话，一面却对受害人威逼利诱，一面在饭局上与黑势力沆瀣一气，孙浩把一个黑警演得十分真实。这就难怪网友纷纷发出“愿高血压战胜胡所”的弹幕。
扮演海哥的石建是武汉人民艺术剧院的国家二级演员，他的表演与人物融为一体。在去地下车库时，他的台词霸气十足，“你给老子玩江湖，老子就是江湖”。
谭凯饰演的董耀也是个受制于高明远的人物，虽然身为区长却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得知自己没有利用价值后，想要跑路来避免遇难。这些反派角色固然因其恶行而令人痛恨，但有分寸感的表演揭示出他们的复杂心理。原本想要谋求私利而走上不归路，却最终成为黑恶势力的弃子。他们可能不像高明远那样丧尽天良，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甚至内心的良知尚存，而对自己的行为还有一丝悔恨，但永不满足的欲望却把他们推向深渊，再也无法翻身。
《扫黑风暴》所表现出的配角团的强大阵容，同样出现在热播剧《理想之城》当中。这部聚焦建筑行业造价师的电视剧没有落入国内职场剧过于“悬浮”的窠臼，也没有“披着职场外衣谈恋爱”，而是更多回归职场本身，通过孙俪饰演的主人公苏筱的各种遭遇，较为典型地展现当下职场的生态法则，甚至被网友称为“职场生存指南”。仅就配角而言，因为出色表演而引起观众瞩目的主要有于和伟扮演的赵显坤，李传缨扮演的黄礼林，陈明昊饰演的汪炀。如果说《扫黑风暴》配角的精彩之处在于深入刻画了人性善恶之间的博弈，那么《理想之城》的配角则更多表现了人与人之间的或明或暗的竞争。
首先引人注目的就是于和伟饰演的赢海集团董事长赵显坤。当观众还沉浸在于和伟扮演的陈独秀时，赵显坤的出现再次印证了于和伟的精湛演技，难怪诺奖得主莫言都说“于和伟yyds”！完成饰演历史伟人的重任后，于和伟的表演更加自如和游刃有余，看不到多余的表演痕迹。作为统领众多子公司的集团老总，赵显坤自然是精明老道的，不仅具有超强的商业头脑，还拥有高超的管理才能，清楚如何驾驭自己的员工。在他的管理下，天科、天成等众多子公司不得不听命于集团的领导，就连同样精明的男主角夏明也要甘拜下风。赵显坤在于和伟的饰演中，既展现了集团老总掌控全局的领导能力，喜怒不形于色的背后其实早已明察秋毫。他也会在恰当时机表现出体恤下属的一面，很好诠释出这个人物的丰富与魅力。
同样精彩而并不逊色于和伟的，是分别饰演天科和天成建筑有限公司总经理的李传缨和陈明昊。虽然当年共同和赵显坤创业打天下，但作为赢海集团子公司的总经理，他们既要接受集团的领导，也要经营自己的公司，这意味着他们无论是对上对下都要有自己的处事方法。李传缨饰演的黄礼林看上去是个精明之人，宽厚的体格面相和夸张的肢体动作略带喜感；而陈明昊饰演的汪炀表面上本着“闷声发大财、低调不挨打”的原则，实则心思缜密。在剧中，他们两人之间的对手戏可谓高手过招而非常精彩。比如，两人在饭桌上商议如何应对赵显坤对他们的审计，起初是黄礼林的喋喋不休，但很快就被汪炀占了上风，最终不欢而散。两位老戏骨的表演不仅在台词、表情和动作上到位，还深入到角色的内心，让观众直呼过瘾。
近期这两部热播剧的重心都放在人物的塑造上，尤其是呈现人性的复杂幽暗。职场剧模糊了正邪之分，仿佛每个人都有其存在的合理性，观众从中看到了商界大佬之间斗智斗勇的较量，也感受了普通人为了生活努力打拼的艰辛和无奈。职场剧反映的是现代人在职场中面临的各种遭遇。如今的职场好比没有硝烟的战场，从集团高管到底层员工，莫不遵循着职场规则，这些现状经过众多配角的精彩表演得以展现。配角团以其出色的表演带给观众视听享受的同时，也在思想层面上提升了全剧的品质。
回归表演：
配角团体现观众理性的观剧理念，预示影视业逐渐回归作品和表演本身的发展态势
事实上，明星偶像担任电视剧主角的同时，由老戏骨充当配角的设置并不新鲜，早在几年前的《人民的名义》《破冰行动》等电视剧就已经开始出现，而正在播出的《扫黑风暴》《理想之城》则更为集中地展示了这种角色设置的优势：既通过拥有人气的明星偶像担任主角赢得年轻人的喜爱，又依靠戏骨的出色演技确保了作品的质量，在热度与品质之间达成了平衡，从而覆盖到不同层次观众的需求。
而在实际的观剧过程中，由于戏骨的精彩表演常常“喧宾夺主”地超越拥有明星偶像的“主角光环”，而使得配角团得到更多的赞赏和肯定。比如，《扫黑风暴》中饰演警察林浩的新生代演员张艺兴，虽然具有形象上的优势和超高人气，但在众多资深演员的陪衬之下略显稚嫩，还接不住老戏骨的精彩对决，也和孙红雷的表演有些差距；《理想之城》中的几位商界大佬的表演也非常抢戏。前段时间播出的《北辙南辕》也请来刘晓庆、朱时茂、宋丹丹等老戏骨的加持，他们的出演为整个电视剧的水准提升了高度。其中，刘晓庆饰演的白静慧气场十足，有着清醒的自我意识，充分享受自己的晚年生活；而宋丹丹出演的经纪人花姐，在饭局上的举手投足更是活脱脱地上演了娱乐圈的好戏。他们虽然戏份不多，但为全剧贡献的演技，让人念念不忘。
他们的出色演技再次印证了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说的“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配角从来就不是小角色，甚至会因精彩的表演而起到支撑全剧的作用，从而提升整个电视剧的品质。强调配角天团的强大阵容并非夸大他们的作用，而是理性分析当前影视行业出现的新现象，更好地理解行业发展的现状和问题。实际上，配角天团的出现既是行业内部调整创作思路的结果，也体现观众特别是年轻观众更加理性的观剧理念。
就行业内部而言，配角天团的出现意味着曾经那种“唯流量”“唯颜值”的盲目选角的做法，已经不再适用于当前的影视创作。那种老戏骨不如小鲜肉的看法也已经在实践中“失效”，反而是“明星主角＋戏骨配角”的角色设置更容易受到观众的青睐和市场的认可。再加上流量艺人近来屡屡频发各种舆论事件，使得起用当红的流量明星也需要谨慎考虑，这也为重新回归演员的表演技能提供了现实条件。
从接受的角度说，随着观众观剧理念的趋于理性和审美能力的提升，无论是悬浮的剧情，还是浮夸的演技，都无法带给观众真正的审美体验。这也是《北辙南辕》遭到诟病的重要原因。事实上，当观众厌倦了那些过于编造而不切实际的东西，而对优秀作品抱有期待的今天，创作者想要在竞争激烈的影视行业获胜，就必然要提升作品本身的质量，打磨出经受住市场检验的精品力作。配角天团的出现已然预示着影视行业逐渐回归作品和表演本身的发展态势，这无疑是值得肯定的。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来源： 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