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去家婆问了八字 婆婆问我要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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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清水

梁美娟数着门牌号走进了这个逼仄的小巷子,推开了一扇乌漆漆的木门,木门“吱呀”一声,听着无比聒噪刺耳。

梁美娟在门外焚着的香炉前慌慌张张地跪下、敬香、叩头,闭住眼睛祈祷时,大脑却变得一片空白,仿佛神灵已经窥探了她内心的阴暗似的,让她有种难以启齿的羞愧。

好在来都来了,敬完香打帘进去,看到炕上坐着一个女人,女人徐娘半老,虽是能掐会算的**,说话却格外接地气,东拉西扯家长里短,引导着梁美娟滔滔不绝。

梁美娟于是说起了她98岁的老婆婆,一开口就想掉泪,女神仙一看,是受过婆婆欺凌的,便把话题往年轻时候受婆婆责难扯。于是梁美娟从刚嫁进门开始,控诉了一番婆婆加诸的苦难史,说着说着就话茬和眼泪都收不住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估摸着早前预约的客人就要到了,赶忙打断话题,问梁美娟想求啥。

梁美娟的仇恨情绪刚被渲染到顶点,这会儿倒能脱口而出了,我婆婆啥时候去啊!

**迟疑,白了她一眼,瞬间让梁美娟瞬间心虚了,把盼婆婆死的急切心情直白表露出来,总是有违一些道德的。

但到底**除了问婆婆的生辰八字,没再评论别的。梁美娟看着掐指一算,大笔一挥,一支笔刷刷地在黄表纸上飞舞。之后,**抬起头,目光凛然,郑重其事地做出宣判。

老太太死期还没到!

说完,梁美娟和**都不再开口了,没有共情,也不屑指责,只有一种艰难的交接,梁美娟付卦钱,**把钱拍在坐着的炕头上,之后梁美娟落荒而逃。

既然婆婆死期未至,梁美娟没了盼头,倒多了一分从容,再者,本也是一时冲动,多少带着点亏欠,往日对婆婆的声色俱厉似乎也缓解了些。

婆婆和梁美娟的卧室隔着一堵墙,婆婆白天睡,晚上醒,醒了就锤墙。婆婆的手头时常备着一根拐杖,自从体力不支后,她就拿那根拐杖戳墙,一直戳到隔壁的梁美娟听到,再跑过来大呼小叫方停手。

梁美娟大呼小叫,顶好气的是自己,婆婆早就耳背到听不到,眼睛浑浊到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

但是婆婆有表述能力,她翕动着一张瘪嘴,带着哭腔提着各种花式要求,比如给她翻下身、倒杯水,把桔子饼干等一干吃食挪到手边。再比如拉了尿了不舒服,穿着纸尿裤太束缚。甚至有可能只是做噩梦了,梦到她死去多年的妈妈要把她带走。

梁美娟年纪也大了,睡眠浅得很,又每每被扰得连一夜整觉都睡不好,自然没多少好气。往往都是边打哈欠边照做,当然抱怨咒骂也是免不了的。

比如,这么大年纪,还怕死,你要活到多久,让你活成千年王八,让你活到众叛亲离!

晚上,梁美娟被婆婆折磨得要死,白天婆婆安静了,又能迅速自我纾解满血复活。有时候洗着沾了粪便的床单衣裤都能开解自己,谁还能没个老,自己老了说不定都没婆婆精神,说不定比婆婆都讨人嫌。

再者,婆婆也是可怜,生死由不得她,只能梗着脖子一天天苟延残喘。

但是,之所以能让她跑去掐算婆婆死期的,还是源于婆婆的那句话。

那天,梁美娟正在做饭,被婆婆又是锤墙又是吼叫地呼进去。

这次进去,婆婆的表情有点古怪,面孔原本早已皱成老妖婆的模样,这次却意外地觉得肌肉坚挺了似的,耷拉的眼皮都使劲挑起来。

婆婆挥舞着拐杖说,你坐下。梁美娟没好气地说,火上吵着菜呢,快要烧焦了,你有什么吩咐快说。

婆婆便开口了,她郑重其事地说,你原本该死的,但是现在你不用去死了!你死了,这个人家就散了,所以,还是我替你死吧!

梁美娟反应过来后,觉得满身的血都在往上涌,胳膊腿先是控制不住地发抖,后来突然来了劲了,开始破口大骂。

谁差遣你判我的死刑了,我哪点对不到你了,你要存心咒我死!对,你活着,你活到千岁万岁,你活成乌龟王八!像话吗,谁照顾你,你倒诅咒谁,你那么多儿女,谁受得了你,谁爱伺候你,你自己看看!我抓屎抓尿地照顾你,倒成了你的眼中钉!

梁美娟认定婆婆是谁在她眼前窜,就逮着谁胡说八道,但这么大年纪的人,说出来又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预言感,仿佛死就在跟前。

梁美娟当时就给她男人打电话。男人原本也在家里种地,但赶上村里搞养殖占地,一下子把土地全部流转出去了。一辈子的庄稼汉,过不得清闲的日子,便跟着人打工去了。

这会男人一听梁美娟气成这样,当晚便赶了回来,一回家就跑到老妈屋里质问去了。

婆婆这会儿又恢复了往日恹恹的状态,男人大着嗓门吼叫才把意思传达到婆婆耳朵里。婆婆张着嘴,半天没有表情,之后坚决不承认自己说过这样的话。犹豫片刻,又摸出枕头底下的一小袋零食递给男人。

男人心下一动,不忍心再去责难老妈了,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老小孩。

男人返回来安慰梁美娟,算了,妈老了说胡话,你别见怪,再说她说的是自己死,也不是让你死。梁美娟依然愤愤不平,她为什么不说别人偏说我,我做多少,都落不下她的一句好,她的闺女们、你的姐姐们现在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

男人怕梁美娟又翻旧账,慌忙打住了话头,大声催她去弄点吃的。梁美娟还想喋喋不休,男人只好恶声恶气镇压了她,我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在家里,照顾一下老人,哪还有那么多意见,谁家没个老人!

梁美娟气不过,丈夫不理解,婆婆又闹腾。第二天半夜,又赶上婆婆鬼上身似的,哭哭笑笑说着莫名奇妙的话,那神态,像个死去的人的化身,把梁美娟吓得半死。

梁美娟一气之下便跑去找了**,本来以为没事了,结果第二天便被大姑子寻上门了。

大姑子叫四梅,婆婆共生了四个女儿,起名字时漫不经心,依次排序,从大梅一径排到四梅。

四梅登门,梁美娟原本以为,她是来通知她儿子结婚的。四梅这段时间一直在为儿子结婚挑日子。

哪知,四梅一进门就指着鼻子骂,梁美娟,你安的什么心,存心咒我妈死,还找**掐算,你说,你是不是还使着什么歪门邪道?

四梅开始到处搜罗证据,比如人偶、符纸什么的,她伸到床铺、被褥底下到处摸,摸完婆婆的房间又要跑去袭击梁美娟的房间。

梁美娟拦住了四梅,四梅直接掏出了一团揉皱的黄表纸,黄表纸上婆婆的生辰八字赫然醒目。

梁美娟这才想起,这个**还是四梅说起的,四梅这个人遇事想不通,就喜欢找**开解,找过不少能掐会算的,但最后却在这家稳住了。原因是这个**说的是人话,不会神神叨叨说些听不懂的,反倒喜欢规劝,拿自己的例子,拿别人的例子各种八卦评论,对着这个人评论别的人,难免两下里穿帮。

四梅那天也约了给儿子挑日子,说着说着,**就变成长舌妇,说挑媳妇,品格是第一位的,起码的孝道要有,不能做出咒婆婆死的事儿来。

于是,**便拿出那张写了生辰八字的黄表纸来,四梅眼尖,一下子瞅到母亲的名字,临走时,趁**不注意便顺走了。

梁美娟固然心虚,但头脑清醒,她自问在照顾婆婆上比几个女儿做得都到位,四梅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责。

四梅一看梁美娟嚣张的样子,一气之下,打了电话,把姐妹几个齐齐聚到一起,准备当面讨伐她的罪行,梁美娟则叫回了她的男人。

这个阵营马上变成了梁美娟以一敌五,她男人对她这种做法也不满意。他觉得,盼死,心里想想就行了,还搞到专门问神去,白白让他背上不孝的名声。

当然,男人倒是相信梁美娟没有坏心眼,她如果真做点什么事,老妈也不可能没病没灾活到近百岁。但是,现在当着这些兴师问罪的姐姐们,他也不好明着站队。

于是,梁美娟便被放到了审讯台,梁美娟原本脑子反应没那么快,但那天在**面前一通哭诉,多少练了个手,这次辩驳已经熟门熟路,她细细地盘点着宗宗件件。

妈70岁那年,生病了,下着瓢泼大雨,四梅跟我商量要请个医生过来,却光说不动。最后,还是我穿着胶鞋,披着蛇皮袋,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到泥水里,总共走了两公里,才走到医生家。医生老婆体谅医生年纪大了,不让他出门。医生看着我的狼狈样说,一个媳妇做到这份上不容易,我还是走一趟吧!

妈75岁那年,在四梅家住着,摔了一跤,明明卫生院就在家门口,四梅还是送回我们家,嘴上说着怕老人有个闪失,做闺女的承受不起,马上又说赡养父母,向来儿子出钱、女儿出力。

当时,我们刚盖完房子,家里一贫如洗,求着四梅拿点钱,就算借的也行,结果四梅翻了脸。后来好不容易抓借了钱送到医院,四个闺女没一个守在床前,口口声声说,家里有儿子,让女儿伺候还不被人笑话。

四梅听了冷笑,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拿出来说,再说,本来就该弟弟照顾,弟弟可是家里唯一一个吃母乳长大的。

这样的梗,梁美娟听四个大姑子来来回回讲了无数次,高兴时说,不高兴时也拿这个开罪。

大意是,婆婆生头胎时,生过一场大病,从此分泌不出母乳,几个女儿都是靠面糊喂养大的,唯有儿子是找人喂母乳的,她当时抱着儿子满街跑着找人施舍,结果没一个人愿意,孩子饿得哭,她也跟着哭,哭得伤心绝望。后来奶是吃上了,但把家里的那点钱都花光了,就冲这,做儿子的应该无条件付出。

姐姐们又说起这个,彻底把男人拉回梁美娟阵营。男人说,这么多年,日子过得好与歹,老妈的吃吃喝喝全是我们管着,再说,梁美娟如果真有坏心眼,老妈也活不到98岁。

四梅挑衅地说,对啊,老妈多活一年,多领一年的钱呢,你们把存折都贴身藏起来了吧!

梁美娟这才恍然大悟,这几个大姑子哪是过来问她罪的,只是惦着婆婆的钱,婆婆年轻时顶了她父亲的班,在工厂干过几年,直到一两年前,厂里突然一次性打来一笔退休金。

四个大姑子原来是在惦记着分钱,四梅摸来摸去原来是找存折。梁美娟冷笑,存折上的钱一分都没短,以后老太太轮着照顾吧,那些钱,老人没了以后平分就行。

话说到这份上,四个大姑子也只好按月排开,准备把老太太接回家去伺候。

哪知,要走的时候,老太太倒不乐意了,她巴巴地看着梁美娟,就让我在自己家住吧,她们都是坏人,要害死我的。梁美娟没好气地说,她们都是你的亲闺女,让她们也试试。

婆婆听不见,梁美娟也只当自己自言自语,然而往床下挪的时候,婆婆又护住了被子,趁人不注意,往她手里塞了一叠钱,市面上已经消失的红色一元钱,蓝色的50元钱都有,一看就攒了有些年头了。

婆婆本想低声说话,却因为重听,话一出口,就是大嗓门,这是给我孙子攒的,让他上大学娶媳妇用的。

梁美娟眼涩,婆婆现在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似乎并不知道她的孙子,梁美娟的儿子早就建立了自己的小家庭。然而,老太太在一众晚辈中到底看孙子最重,多少弥补了这么多年她这个做媳妇的失落。

梁美娟想着,这片如枯叶一般的生命年轻时也曾经发光发热,能照看孩子的时候,也曾是儿女家的香饽饽,长年累月地帮着带孙子外孙。

当然,能发号施令的时候,也没浪费她的威风,公然把梁美娟当外人,梁美娟嫁过来时,四梅还没出嫁,但农田的活只让干到10点就回去,而梁美娟则要撑到12点,回去做饭还是她的事。有了好吃的,就把儿子、孙子叫进房间偷偷分享,照样没梁美娟的份。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一天天地衰老,一点点地丧失价值。再加上性格的刻薄挑剔,愈发让人讨厌,连亲生女儿都躲得远远的。

梁美娟原本想着,婆婆老了活到她的手里,把从前受过的委屈加倍还回去,会痛快,可后来发现,现在吃苦受累受委屈的还是自己。

婆婆被接走后,没几天便被往回推。大姑子们个个人精似的,往回推的理由也新鲜脱俗,没给梁美娟打电话,直接打给了她的儿子,理由是奶奶想你了,快来看看吧!

梁美娟儿子不明就里过去了,过去了大姑子们便唆使着带回去,梁美娟儿子没招,便又带回到梁美娟身边。

婆婆这次倒得了意,她拿着她的存折跟梁美娟显摆,看,这个存折,我还是留给了你,你待我好,我是知道的!

梁美娟打开一看,只有两道,一道是存进去的,一道是取走的。

梁美娟这时反倒心里坦然了,仿佛自己的那一瞬间的心眼和算计,活该用加倍地照顾来把良心抚平。她说就当我欠了你吧,谁让我好好地算你的死期!

哪知过了几日,四梅又把那笔钱吐出来了,而且坚决不要,连自己该得的那份都坚决放弃了。梁美娟不解,后来才知道,原来婆婆那天不知怎么又搭错了神经,跟四梅叨叨了一句。

四梅啊,你可一定要记住,人啊,不能贪,不该得的钱财,没福气的、坏心眼的人都消受不起,得了谁知道会有什么灾难等着。

四梅本也就当她胡说,可是过了不久,儿子的婚事突然吹了,仿佛是女孩打听到门风不好。四梅想不通,又找**问话,**联想到她以前说过彩礼的事情,只当她小气给不到姑娘合心的价格,便委婉地劝她,别把钱财看得太重,赔上儿子一辈子的幸福不值当。

四梅本就心虚,一听这话,觉得说得全在理,赶忙就把取走的拿了出来,随他们姐弟平分,反正她不要了,要了就是祸啊!梁美娟说,人还在,分什么钱,留着吧,以后再说!

其实,哪有什么未卜先知,不过是那天梁美娟儿子接奶奶时,正好四梅儿子的对象也在,便多说了几句。女孩两下里对比四梅对亲妈的嫌恶劲和对自己的谄媚劲,本就因为之前的彩礼结了疙瘩,这次更加别扭,出门一打听,怎么都不放心嫁了。

至于老太太,不过是脑子糊涂了,思想一天在神游,要么活在过去,要么活在未来,但到底,谁好谁歹,谁一天守着她,她倒没有糊涂过。

后来,老太太又对着梁美娟大嚷,四梅一定是死了,你们瞒着不告诉我,要不,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呢!

梁美娟无奈地为婆婆掖好被角,退出去了。

罢了,这就是她梁美娟的命,她这辈子,注定折在老太婆手里了。听她差遣,给她养老,为她送终,命当如此,全当为子孙积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