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冉 供图 ｜国家博物馆
李苦禅与齐白石
李苦禅是山东高唐人，“高高的个儿，健壮的身体”，穿一双北方的中式圆口鞋。他拉过人力车，也唱过大戏，曹禺评价他，集合了山东人的彪悍与朴实于一身，是司马迁“游侠列传”中的人物。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还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1899年1月，李苦禅出生时家中一贫如洗，老辈人以“英杰”二字为他起名，寄望于这个孩子能在茫茫大雪中拼出一条艰难的生存之路，多年以后，李英杰成了李苦禅，以苦难坎坷为土壤，坚韧豁达为养分，终成大家。
2018年11月，国家博物馆呈现了一场纪念李苦禅诞辰120周年的艺术展，展陈规模庞大，包含百余件李苦禅的书画作品、画论手稿，以及他与齐白石、徐悲鸿之间的书札往来。观者从中能看到一个农村娃如何走出闭塞乡村，接受先进文化的熏陶和浸染，又如何广纳变通，一步步走出属于自己的创作道路，走进近代中国的顶级艺术圈。
《劲节图》，1980 年，李苦禅
李苦禅83岁时为人民大会堂绘制了《劲节图》，题跋为“胸有气节方可写竹”，“以大笔饱蘸浓墨，双手把持挥写而成，兴之所至连作两幅。”另一幅收藏于李苦禅纪念馆，出现在本次展览中。1976年“文革”结束，新时期国家文艺政策放开，传统花鸟画迎来新的希望，李苦禅恢复了教职和名誉。1981年，他被选为“中国画研究院”院务委员。苦难半生的李苦禅迎来文艺繁荣时代，遂请人刻下一枚“欣逢盛时”的印章。
很多人认为花鸟画只能作小品，画不了大幅尺寸，李苦禅的多幅作品，偏就是可铺满一面墙的巨幅花鸟。《劲节图》是中国自唐代有画竹以来，篇幅最大的一件，题字“未出土时便有节，待到凌云尚虚心。”绘制时，一般毛笔太小无法完成，李苦禅使用的是如拖把般大小的特制毛笔，这支笔沾墨后重量可达两斤多，笔杆长四尺，运笔时需赤足站在宣纸上。
《盛夏图》，1981 年，李苦禅
展览中最受关注的巨幅《盛夏图》是李苦禅晚年在文化部为其拍摄的绘画教学片的镜头下完成的。画纵368厘米，横580厘米，画面用4 幅丈二宣纸接成，面积达22.04平方米，“花如叶，叶如盖，梗如臂”“精彩而又庞大。”古人多画《消夏图》，李苦禅却在盛夏的池塘里一反古意。传统写意画多选择以手卷、中堂、长方形或超长方形为表现形式，李苦禅的画多选择的是近似正方形，这与他学习西画的经历有关。他的作画工具也不局限于画笔，这幅《盛夏图》中的石头、荷叶、浮萍等都是用尼龙线团沾墨完成的，墨汁不似以往用盘子调和，而改用盆。
李苦禅学过戏，上课时常常用戏讲画，他说“京戏是写意的戏，不懂京戏就不懂写意书画”，不仅说戏，也会清唱一段，甚至亲自动手示范。很多校外人士找到李苦禅请教，他一律来者不拒，教画不分地域，不看家世，也不收学费。因为在课上讲解时常挥毫示范，所以弟子每人手里都有他的原作，少则三两幅，多则以卷轴粗度论。有个学生请他花了一本花鸟册页，不久后有人告诉他，见这个学生在宝古斋画店把画册卖了！李苦禅听完说：“人家穷，看了我这画，学了画法，却买不起宣纸，那么卖了这个画能换点纸钱，岂不是好事吗？”
李苦禅常说，胸无点墨者，画格终归不高，他晚年时常一边整理家中藏书，一边对儿子李燕说，别人有钱的给子女留下点钱财，有权的给子女安排工作，我能给你们留下的，只有这些书。不过只有学识还不够，还得有个好身体。因为写意画是高度的艺术，需下很多功夫，没个好体魄难以完成。“宋代王希孟画得那么好，可惜才活到十九岁！齐白石老师画到六十岁还没达到他自己的要求，到七十岁以后几经变法才达到今天看到的伟大成就。因此要练好身体，同时也是练意志。我土生土长，一生坎坷不平，练就个蚯蚓命——剁八瓣还能活下来，还干自己的艺术！”1983年6月，李苦禅去世前6天，还出席了一个公开的美术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