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号|猪小闹一闹说(SWNZ520)
01
张永强最近不要命似的起早贪黑,伴着夜色回到家门口,看到母亲吴兰英给他留下的一盏灯,心中被突然涌上来的愧疚缠绕,无论外头受尽多少冷嘲热讽,这个家还是他温暖的港湾。
吴兰英这柔弱女子,孤身练出一身的铠甲,护他周全,他却将她推到千里之外,孤独踽踽。
也许该要好好弥补母子感情了,想到这张永强吸了吸鼻子,推门而入。
抬头却见吴兰英端坐在客厅,细看她眼睛有些红肿,像是哭过一场。两人眼神对上,她一脸哀怨,让他有些发怵,眼光扫到桌面那个文件袋,他知道秘密还是暴露了。
吴兰英敲敲桌子,声音有些沙哑:“你当我是死的吗?自己亲妈不管,在外面给不相干的人当孝子!”
他涨红着脸既不反驳也不解释,见他像个闷葫芦一样杵着,吴兰英情绪开始激动:“我辛辛苦苦一辈子,难道是为了养大你,给别人养老吗?你为什么非要招这些扫把星!嫌我们家不够倒霉吗!”
这话一出,张永强把刚刚的懊悔抛之脑后,起身反驳,他爱的人怎么在她那就变成扫把星了。吴兰英差点想扇他耳光,亲妈就在眼前却视而不见,她的亲儿子,必须且只能奉养她!
“我早就不想跟你这样的妈过日子了,每次都强词夺理!”怒火中烧的张永强没给吴兰英反驳的机会,拿起文件袋拂袖而去。吴兰英跌坐在地,儿子终究是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顺从的小绵羊。
文件袋中那一纸赡养协议书,让这个早就支离破碎的家濒临解体。
02
张永强的父母也许在结合那一刻就注定是个悲剧,父亲嗜酒、性格暴躁,母亲强势、嘴碎,在一起就像是火星撞地球。
从有记忆开始,他就是父母的出气筒,父亲发完酒疯就暴打他一顿,母亲前一秒保护他,后一秒却又对他各种撒气。
直到张永强读初三,父亲病逝,他以为摆脱了棍棒伺候的噩梦。谁知吴兰英的精神世界崩塌,自此仿佛被恶魔附身,把对生活的戾气转嫁到他稚嫩的肩膀上。
吴兰英总说这个儿子跟她八字相冲,令她早年守寡,剩余大半辈子还要伺候这个小祖宗。张永强对她的歪理嗤之以鼻,嫌弃她是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
她不愿一个人守着老屋,非要搬到学校旁边当陪读,张永强被迫从学校宿舍搬了出来,两人在狭窄的出租屋,时而抱团取暖,时而互相伤害。吴兰英白天去做家政赚钱,晚上一门心思监控着独子。
张永强慢慢发现吴兰英的“魔爪”毫无缝隙地侵入了他整个生活。
她在意儿子的所有细枝末节,每天在学校做什么,吃什么,和哪个同学玩,去哪里,她都做到了如指掌,而且个人行为的方方面面,都必须按照她的要求标准来执行。
刚开始张永强默默配合,觉得她也许心里太苦,需要找点事做释放情绪。很快他发现这更像是一种病态,只有把他牢牢地掌控在手中,才能满足她的控制欲。
某天他补习下课晚了,吴兰英在学校门口守着,恰巧碰见他和一个女同学走出校门,这简直炸锅了!她在校门口就拦住他,从头到脚数落一遍,把女同学吓跑不止,晚上到家继续盘问,像对待犯人一样。
这让张永强十分反感,同学们给他取了绰号,伤自尊的他开始了与吴兰英的对抗,可他必须依赖母亲生活,只能用最极端的方式来反抗。
饮食上放纵自己,再透支自己的身体,他用赌气来宣泄不满,直到把自己虐成胃出血送进医院,望着母亲手足无措的样子,他竟然有一丝快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没有心思来管制他。但是他一出院,日子又恢复如常。
张永强无法集中精神上课,一心只想摆脱吴兰英的牢笼,成绩一落千丈。这更让她恨铁不成钢,辱骂和暴打轮番上阵,她打起人来又凶又狠,抽得他皮开肉绽。
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每天都在崩溃边缘游走,想逃离她,却又要依靠她;想追求独立和自由,却又心生胆怯;想要得到认可,却只能叛逆顶撞。
03
翅膀稍硬就马上付诸行动,张永强高中主动退学,跑到长沙电脑城打工当学徒,吴兰英紧随其后,在旁边饭店当洗碗工,她说过一辈子就跟定他了。
吴兰英见儿子读书这条路走不通,便盼着他成家立业,开启催婚模式,而张永强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赚钱早点远离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但赚钱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加上文化程度不高,他始终受困于吴兰英的手掌心。
就这样磨到25岁,终究磨不过强势的母亲,张永强和第一任妻子仓促成婚,两个心智不成熟的人结合在一起,难以沟通,对生活也毫无规划,还在吴兰英的催促下生下一个孩子。
有了女儿的张永强恍然间感受到肩上的责任,可惜任性的妻子整天上蹿下跳,两人最终以离婚收场。他只好携吴兰英和女儿回到益阳老家,让母亲安分在家带孙女。
可吴兰英在哪儿都不消停,回去就张罗着给他介绍姑娘,他们家的条件没人看得上,张永强弱不禁风的样子,跟他那年久失修的老屋一样,拿不出手,还要带着个拖油瓶。
事业和婚姻不顺的张永强不愿再婚,可吴兰英岂有那么容易认命,她还想抱孙子呢!没房子,借钱也要整一个,有孩子,那就送走!
张永强以为她就说说而已,谁知道,她还就真干得出来!他斥责吴兰英不可理喻,那可是自己的亲孙女啊,说送就送,还跟人掰扯着换来一万块钱。
女儿走之后,张永强顿时失去了精神支柱,心如死灰,他离开村里跑去县城找了一份质检员工作,再也不愿搭理吴兰英。
04
直到几年后吴兰英找上门来,说是凑齐了钱准备动工翻新房子,要他这个唯一的男丁回去看看,两母子才说上话。
看着眼窝深陷的吴兰英搓着满手老茧,说起这些年种菜卖钱、到处借钱的经历,誓死要把老屋修建起来给他讨个媳妇成家,张永强有些恻隐。
也许娶个老婆生个孙子,了却了她的心愿,就能放过他了。于是乎他又心软妥协,主动张罗起旧屋翻新的事。
房子这表面功夫到位了,登门做媒的人多了起来,吴兰英又找张永强舅舅赊账买下他的二手小车,房子车子备好,村里姑娘陆续介绍过来,吴兰英挑了个顺眼的,给儿子定下婚事。
命运总爱捉弄人,张永强与二婚妻子领证才半年,就认识了卢晓婷。
卢晓婷是他单位新来的文员,见她第一眼,张永强第一次有了触电的感觉,活到30多岁娶了两任妻子,却没尝过爱情的滋味,他觉得自己是那样可悲。
卢晓婷就像一幅美好的画卷,他踟蹰不前,不敢袒露心迹,有时候又心有不甘。
卢晓婷从小失去母亲,与父亲相依为命,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被家暴的她迅速离婚逃离苦海。有相似经历的两个人,心心相惜,暗生情愫,认识三个月后终究还是捅破了那层纸。
张永强知道自己违背道德,内心倍受煎熬,但是整日回家看到上演宫斗剧的吴兰英和妻子,他又急切想逃离去追寻真爱。
05
最终张永强还是没能抵挡住爱情的魔力,以感情不和的名义向妻子提出离婚,迫切想要和卢晓婷厮守终生。
吴兰英闻讯暴跳如雷,这个承诺给她生孙子的儿媳,可是她斥巨资8.8万娶回来的,他一句话就打发走了,张永强不想跟她吵,自始至终只有一句“我们根本就合不来”。
吴兰英喋喋不休一整晚,隔天一早愤愤跑到儿子单位,正好撞见卿卿我我的俩情侣,顺势就在单位门口撒泼打滚起来,场面极其难看。
母亲的闹腾深深刺痛了张永强,他不能再当一颗棋子任人摆布,有了爱情的鼓舞,他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来保护心爱的人。
压制多年的情绪也在此刻爆发,盲从只带来变本加厉,连婚姻大事都是母亲一手操控,他这个即将奔四的老男人,却连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
吴兰英嗤之以鼻:“你也知道你都快四十了,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传宗接代,你还有心思谈爱情?对得起列祖列宗吗!我看你脑子就是被驴踢了!”
冥顽不灵的吴兰英,让张永强抓狂,这根本就是对牛弹琴,他只好用实际行动表达抗议,和卢晓婷在单位旁边租了房,彻底和母亲决裂。
06
就这样僵持了半年,吴兰英或许是不甘寂寞,前来求和,张永强十分意外,这是母亲第一次退让。
正当张永强以为尝尽了苦,生活要给他一点甜的时候,离别却悄然而至。
他和卢晓婷准备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出了意外。
他们在一个水库游玩,雨天路滑卢晓婷不幸落水,在水库扑腾了两下就不见踪影,张永强狂奔到村口才连接上手机信号,拨通求救电话,等尸体打捞上来时,已经是傍晚了。
张永强失魂落魄,整个人瘦脱相了,他觉得老天都在跟他作对,一生仅有一次的真爱就这样被夺走,他无法接受事实,总是一个人跑回水库发呆。
今天他又来到水库,脚下的烟头密密麻麻铺了一地,午后卢晓婷的父亲也来到跟前,两人就这么沉默并排坐着,一阵风吹来,飘落的树叶仿佛要将这孤单背影淹没。
卢父离开前将随身的棉麻单肩包,交给张永强,说是晓婷的遗物,让他好好收藏。
两三本密密麻麻的日记本,他就这样翻来覆去地看,想起当年父亲去世、自己胃出血、被母亲暴打,他都未曾流过一滴眼泪,却在此时忍不住流下男儿泪。
他擦干眼泪拿出纸笔,拟好一份协议书,来到卢晓婷家中,给卢父磕头道歉,因自己没有保护好晓婷,才导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局面,他要代替死去的女友尽孝,照顾卢父一辈子。
07
有了养父尽孝的目标,张永强振作起来,下班后四处奔波做兼职,有空就给卢父家补充各种食品、生活用品,偶尔周末两父子还相约爬山,喝茶聊天。
对张永强来说,卢父填补了他父爱的空缺,而他也弥补了老人家痛失独女的遗憾。
自从协议书被吴兰英发现后,两父子的和谐关系就被打破了。吴兰英天天打电话追着张永强问行踪,稍微晚点不见人,她的催命符就一道道地飞过来。
今天张永强特地提早下班,拎着两桶花生油来到卢父家门口,见门半掩着,里面还传出争吵声。他快步向前推开门,只见卢父低垂着头,吴兰英双手叉腰,像一只凶猛的鲨鱼,正张大口要把眼前的老翁吞噬。
吴兰英转头看见儿子,情绪如同火山爆发迸射出来,唾沫星子满天飞,说卢家净是蛊惑人心的货色,她好端端的一个家,如今儿子只顾着给他尽孝,自己养出个白眼狼!
随后弯下腰蹲着大哭起来,张永强伸出手臂想拉她,却又悬在半空,最后无奈地转向卢父,两人相对无言。
见半天无人来劝,吴兰英眼泪一抹,站起身来,欲将张永强往门外拖,一边骂他不识好歹,对亲娘整天吹鼻子瞪眼,下次再过来就打断他的腿。
张永强咬紧牙关就是不动,她猛推了他一把:“你这是七十度的弯转不过来了?!被爱情冲昏了头,是不是非要我死在你面前才高兴!”
张永强攥紧拳头,转身重重一拳打在墙上:“妈!您非要把人逼上绝路吗?您永远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没脑子、是败家玩意!您不觉得欠我一个道歉吗?”
吴兰英傻眼了,鼻涕眼泪一起流:“我生你养你,不求回报,你竟然要我向你道歉?你还有没有良心!”
“是啊,良心。”张永强低头沉思良久,倏然扑通跪在地上,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来证明自己并不是母亲口中的“废物”,等一个机会来控诉这一生的悔和恨。
08
看着头发斑白的吴兰英,张永强心中又有一丝不忍,但是这一次,他非常清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活到中年,一直在吴兰英的控制之下,只有卢晓婷,是这辈子唯一暖过心的人,却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这笔良心债,必须得偿还。
想清楚这一点,他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好像后半生有了活着的目标,是的,他要替卢晓婷好好活着,好好尽孝,才对得起她一片真心,才对得起自己这三十多年的苦。
至于吴兰英,相信她终究会理解的,毕竟,这是亲妈,她虽然方式不对,但是对他的爱是发自肺腑的。
这时张永强梗着的脖子弯了下来,用从未有过的口气说:“妈,晓婷父亲我要管,照顾您也是一定的,这一次,您就让我自己做主行吗?儿子已经四十了,不是四岁!”
吴兰英一下子红了眼眶,期期艾艾看着他,转身蹒跚着走了。男子跟卢父打了个招呼,紧跟着追了出去。
他知道,母亲真的老了,是时候与往事握手言和,对未来温柔以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