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年初，酒鬼酒存于中国农业银行浙江省分行杭州华丰路支行的一笔1亿元资金不翼而飞，曾引起轩然大波。随着案件细节渐次披露，一个“存款卖酒”的高息借贷套路也浮出水面。
2022年3月29日上午9时，酒鬼酒与中国农业银行浙江省分行杭州华丰路支行，及借贷的“始作俑者”罗光等人侵权责任纠纷再审一案，在最高人民法院第一巡回法庭第一法庭开庭审理。
再审采取网上开庭的形式，并进行互联网直播。
2021年9月6日，中国国际服务贸易交易会上的酒鬼酒展台。 （人民视觉/图）
亿元资金消失2013年下半年，南京人罗光找到时任酒鬼酒董事、副总经理的郝刚，两人为旧相识。当时，郝刚还兼任酒鬼酒全资子公司酒鬼酒供销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一职。
罗光向郝刚提出“存款卖酒”一事，具体的操作方式是酒鬼酒存款于银行，资金随后被“转移”至有需要的其他企业使用，用资企业购买该酒企的酒，并再“补贴”给酒企远高于法定利率的利息。
郝刚同意后，罗光通过一位福建籍朋友郭贤斌找到了浙江人卓铭，卓铭又为罗光、郭贤斌介绍了浙江皎然实业有限公司实际控制人、大股东寿满江。寿满江遂找来合作伙伴陈沛铭，与罗光等人谈判。此外，陈沛铭还邀请朋友唐红星入局，经唐红星引荐，陈沛铭认识了时任中国农业银行浙江省分行杭州华丰路支行行长方振。
经酒鬼酒郝刚一方、中介罗光等一方、实际用款人寿满江一方多次商谈，三方约定，由酒鬼酒供销公司在农行华丰路支行开户存款1亿元一年定期，除银行利息外，寿满江要支付16.5%，即1650万元的贴息。
2013年11月29日，酒鬼酒供销公司派员到农行华丰路支行开户。当年12月2日，罗光为了尽快促成酒鬼酒供销公司履行协议，借款355万元作为利息汇往酒鬼酒供销公司。12月9日，酒鬼酒供销公司将3500万元转账至酒鬼酒供销公司农行华丰路支行账户。
12月11日，寿满江、唐红星等人在方振的配合下，通过在结算业务申请书中“偷盖”酒鬼酒供销公司相关印鉴的办法，将酒鬼酒供销公司账户中的1亿元转入寿满江的公司账户。
根据两审判决书，当事各方对“偷盖”酒鬼酒供销公司印章一事始终各执一词。
酒鬼酒主张，酒鬼酒财务人员携转款所必需的行政公章、财务专用章以及法定代表人私章到杭州公干时，罗光等人趁其不备偷盖了上述印章。罗光等人则主张，没有酒鬼酒的默许与配合，外人想偷盖上市公司酒鬼酒的三份印章难于登天。
寿满江收到钱后，支付酒鬼酒供销公司利息差290万元和购酒款600万元，支付给罗光垫付酒鬼酒供销公司利息差355万元、中介费695万元，转给陈沛铭3900万元，转给卓铭1600万元，支付卓铭一方中介费380万元，支付唐红星好处费25万元。陈沛铭转给方振的弟弟50万元。
2014年1月6日，酒鬼酒收到银行对账单，账户里只剩1176.03元。酒鬼酒解释称，因其为上市公司，要做2013年的公司财报，接受审计，所以需要银行的对账单。
次日，酒鬼酒派员到杭州，要求罗光、陈沛铭、寿满江迅速回款。寿满江只还了100万元，无力在短时间内凑齐1亿元。酒鬼酒向公司所在地湖南省吉首市公安机关报案。
农行申诉至最高法2014年1月至4月，罗光、寿满江、陈沛铭、方振、唐红星、郭贤斌先后被湖南省吉首市公安局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公安机关从寿满江处追回赃款96.13万元；从方振处追回赃款143万元；从陈沛铭处追回赃款1549.93万元；从罗光处追回赃款540.98万元，追回价值558.293376万元的酒鬼酒。公诉机关从陈沛铭处追回赃款433万元。此外，寿满江还支付酒鬼酒供销公司定活存款利息差290万元，退还酒鬼酒供销公司100万元；罗光还支付酒鬼酒供销公司存贷款利息差355万元。以上共计4066.333376万元。
经两审判决，2018年3月，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以寿满江、方振、陈沛铭、罗光、唐红兵、郭贤斌6人均犯诈骗罪，分别判处无期徒刑、有期徒刑15年、有期徒刑14年、有期徒刑13年、有期徒刑11年、有期徒刑5年，并分别处罚金不等。
除吉首市检察院发起的刑事公诉外，酒鬼酒还于2015年11月发起侵权责任纠纷诉讼，将农行华丰路支行、罗光、寿满江、陈沛铭、唐红星、郭贤斌诉至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诉讼请求为判令农行杭州华丰路支行因其侵害酒鬼酒的商业声誉而公开赔礼道歉；农行杭州华丰路支行、寿满江、罗光、陈沛铭、唐红星、郭贤斌连带赔偿酒鬼酒经济损失共计人民币92477329.15元。
2018年8月，湘西州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判处农行华丰路支行赔偿酒鬼酒供销有限责任公司5933.666624万元，寿满江、陈沛铭、唐红星、罗光、郭贤斌连带承担利息损失。
农行华丰路支行不服，上诉至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2018年12月，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除利息计算方式有细微差别外，其余均维持原判。农行华丰路支行透露，按照判决，该行需赔偿酒鬼酒共计四千多万元，执行完判决后，该行申诉至今。
赔偿责任如何划分？2022年3月29日的再审庭审中，农行与酒鬼酒的交锋相当激烈。
农行华丰路支行的诉讼代理人主张，酒鬼酒一方为谋求远高于银行利率的高额利息，明知1亿元资金会被挪给寿满江使用，且其财务人员到杭州公干时原本只需携带一枚印章，但实际上携带了后续转款所需的全部3枚公章并人章分离，因此酒鬼酒方面存在主观上的重大过错；时任农行华丰路支行行长方振在本案中的行为属于个人行为，农行不应为其个人行为承担责任。
酒鬼酒的诉讼代理人则主张，酒鬼酒方面不存在任何过错，其在农行华丰路支行开户时未开通手机银行、未设置密码等行为并不能成为1亿元资金被轻易盗取的理由；酒鬼酒财务人员人章分离时发现公章正被他人使用，曾有追要公章的情形；方振作为时任农行华丰路支行的行长，不仅深度参与了酒鬼酒开户前与罗光等人的合谋，还在酒鬼酒存款被取走的银行业务办理过程中存在重大疏漏。
郭贤斌则当庭表示，酒鬼酒发现资金被转出后第一时间没有报警，而是先找用款人寿满江和中介方要求回款，足以证明酒鬼酒明知资金存入银行后将被支取给用款人。
服刑在押的罗光向法庭寄送了书面申辩意见。罗光称，酒鬼酒在本案全过程中发挥的是决定性作用，其目的是获取高额贴息，无论在哪个环节，只要酒鬼酒不配合，就不可能发生后续的一系列事件。
服刑在押的陈沛铭向法庭寄送了书面申辩意见。陈沛铭称，酒鬼酒应对其资金损失承担主要责任，农行华丰路支行与中介、寿满江只应承担次要责任。
服刑在押的唐红星向法庭寄送了书面申辩意见。唐红星称，酒鬼酒故意违约，应承担全部违约责任。
法庭审理认为，申请人与被申请人主要的分歧在于，方振是否构成职务侵权，其供职的银行是否需要承担赔偿责任；酒鬼酒是否存在过错以减轻银行的责任。
本案将择期宣判。
南方周末记者 翟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