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正德时期,昌平县来了一个木匠叫李易,在圩市上支了摊子等雇主。他初来乍到,又长得年轻,村民怕他手艺不精,都不敢叫找他干活,于是连着两个圩集李易都没有开张。
这一天,有个挂着鼻涕的稚童,拿着摔坏的风车,跑到李易摊位前,往桌上放了二十文钱,请他到家里修缮窗户。李易立刻收拾摊子跟着稚童回家。
就在这时,隔壁卖菜的张阿婆,低声对李易说道:“后生,我看你老实,好心提醒你,这孩子家不干净,找个理由推脱别去了,免得沾染晦气。”
原来稚童的母亲叫许娥,是邻村出了名的美娇娘,肤白貌美。提亲的人都踏破了许家门槛,可是每当合四柱的时候,男方都望风而逃,实在是许娥的命格太凶了。
“年月七杀,日坐偏印,时带伤官。”
许老汉眼看女儿年纪越大,还是嫁不出去,就想了一个办法。他花钱买通县衙文书,将女儿生辰改了,然后找媒婆介绍外乡男子来相亲,就这样,昌平县的王二牛娶了许娥。
成亲半年以后,王二牛外出听戏,回来以后就卧床不起,没过几天就死了。很快,许老汉私自改生辰的事传了出去,王家父母才知道上当受骗,他们认为是许娥克死儿子,恨不得立刻休了她,奈何她怀有身孕,只得忍气吞声。
孩子出生以后,王家父母就商量把许娥逐出家门,没曾想王老汉酣睡中被房梁砸断腿,老伴去河边洗衣裳,脚滑摔到河里弄断了手。
王家祸事连连,村民都觉得许娥是个不祥之人,有时候在路上遇见她,大伙儿都躲避着她,深怕沾染晦气。
李易闻言后,他谢过张阿婆,然后说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说完大步流星去追稚童了。
二人很快来到王家院子,稚童推开院门大喊道:“娘,木匠师傅来了。”言罢,一个梳着简单发髻的美貌妇人从厨房出来,她见到生人有些局促,连忙招呼李易坐下。
妇人便是许娥,她从柜子中拿出茶碗,用围裙擦了几遍,才给李易倒水。屋子里传来几声咳嗽声,王老汉拄着拐从屋里出来。
他见到陌生男子在家里,脸上有些不快,许娥连忙解释李易是木匠,上门来修窗户的。王老汉冷哼一声:“以后别阿猫阿狗都领进家来,谁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许娥闻言有些尴尬,李易轻笑一声:“我倒是想问问阁下还是人吗?”王老汉脸色一沉,吹胡子瞪眼说道:“竖子无礼,居然对老朽这样说话。”
李易起身望着他说道:“王二牛!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王老汉闻言大惊失色,许娥惊骇说道:“李师傅,我丈夫已经去世了,面前的是我公公。”
就在这时,李易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箓,他口中念念有词,一道金光乍现,扑向王老汉,须臾,只见一道黑气从王老汉身体里分离出来。
一个脸色苍白,酷似王老汉的男子,满脸痛苦漂浮在半空,许娥见到该男子后,泪眼朦胧,原来他正是丈夫王二牛。
李易厉声道:“王二牛你为何要大逆不道,伤害父母?”王二牛见李易拿出符箓后,这才明白李易是麻门弟子符箓师。
王二牛自知身份败露,他跪伏在地上向李易求饶。王老汉悠然醒来,得知摔断腿都是儿子所为,他恨铁不成钢骂道:“你这个臭小子,为了媳妇,连爹娘都不要了!”王二牛满脸羞愧,他对李易说出真相。
原来头七阴神回阳,王二牛得知父母担心许娥的命格会连累小孙子,他们商量之后决定把许娥卖了。
王老汉夫妇年纪也大了,家里没有什么赚钱营生,许娥长得貌美可以卖个好价钱,他们想用这笔钱来抚养孙子。王二牛爱妻心切,于是躲避阴界接引使后,留在了阳界,化身魑魅保护妻子。
王二牛动了歪心思,让父母受些损伤,这样他们就离不开许娥的照顾,也就没办法卖掉许娥。
许娥太漂亮,丈夫刚死,被恶人觊觎,所以,王二牛经常在街坊四邻中搞些破坏,让众人对王家忌惮,这样不仅可以保护妻子,也不会让人欺负年迈的父母。
许娥文听公婆嫌弃她的命格,要将她卖掉,吓得脸色苍白。王老汉流着泪说:“我也是没办法,你原本身体康健,可是成亲半年就发生意外,这让我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许娥?”
王二牛突然说道:“我是被魑魅害死的!”于是将被害的过程叙述了一遍。
原来王二牛是个戏迷,城里戏院的票太贵,他根本买不起,只能等到大户人家请戏班子的时候,他在院墙角偷听,过过瘾。
王二牛所住的村庄,十几年前,曾经出过一个姓赵的富商,他为人心善,捐钱修路修桥造福乡里,还在村外修了一座戏台,逢年过节,都会请戏班子免费唱戏给村民听。
后来,富商犯了事,被县衙抄了家,满门都秋后问斩。这座戏台子没了主人也就破败下来。
这一天,王二牛干完活已经是傍晚,他走夜路回家,途径这座破败的戏台,忽然看见台子四周挂着四个白灯笼,远远就看见戏台子有个身穿花衣,脸画油彩的女子在吊嗓子。
王二牛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他连忙走上去,只见女子挥舞长袖,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王二牛连连很喝彩。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台上女子开口说道:“你愿意留下来陪我吗?”
王二牛被女子舞姿迷倒,痴呆说道:“我愿意。”女子用袖子捂住嘴,娇笑道:“你可不许反悔。”
女子言罢,王二牛再看四周,台上灯火熄灭,已经没女子踪影,台上只留下四个在风中摇曳的白灯笼。
王二牛一个激灵醒来,他知道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连忙大步流星跑回家,结果没想到一觉醒来,口不能语,手脚不能动,他只觉得阴神被抽离一样难受,整日昏睡不醒.
等王二牛再次醒来,他的阴神已经置身在戏台后堂,身上竟然还穿了一件武生的衣裳。只见白衣女子坐在镜前,往脸上补油彩。女子转过身说道:“二牛,你来了。”
王二牛这才看清女子,只见女子画了半张脸的油彩,另外半张脸血肉模糊,上面爬满了蠕动的虫子。王二牛吓得跪在地上,女子好像见怪不怪的样子,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原来男人都在乎女子的外表。”
女子瞬间觉得没趣,挥手招来一道黑雾,须臾,王二牛就被一股烟雾包裹,他浑身疼痛,仿佛要被嚼碎。就在此刻,女子身体里闪出一道金光,一个男子的声音在王二牛心湖响起来。王二牛闻言,感觉身体恢复自由,立刻逃遁。
虽然这件事过去了很久,但是王二牛现在想起那个半张脸的女人,浑身依然会不自觉颤抖。李易听得很认真,他立刻问道:“男子对你说了什么?”
王二牛深思片刻后说道:“麻衣见花衣,如影随形莫抬头!”
此言一出,李易起身背着手,满脸郑重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心里在想这几句话的意思。
原来李易乃是麻衣门的弟子,五年前,他的师兄刘云,传讯请师门请求救援,说是遇到魑魅。可是宗门派人下山后不见魑魅踪影,连师兄刘云也不见了。
这些年李易一直在寻找刘云的下落,就在最近,他来到昌平县感觉此地煞气很重,一路追寻而去,在一座戏台旁消失了踪影,于是李易打扮成木匠在此地蹲守。
功夫不负有心人,许娥让他来修门窗,牵出王二牛的死因,正好涉及戏台,这让李易更加断定,这座戏台有古怪。
此时,王老汉得知儿子是被魑魅害死,心里非常难过,他对误会儿媳许娥很内疚。王老汉向许娥作揖说道:“我错怪了你,请你原谅我。”王二牛见父亲放下芥蒂,心里很开心。
李易听到了双方的对话,他对王二牛说道:“阴阳两隔,你留在这里一天,就会折损家人阳寿,如今心愿了结,赶紧离去。”
王家众人掩面而泣,李易又拿出一道符箓,召唤出阴界接引使,他出面为王二牛求情,接引使这才带领他回阴界转世。
王老汉向李易作揖,众人向他致谢。李易只说举手之劳而已,然后请王老汉出面做一件事情,让他对外宣称要办寿宴,想请戏班子唱戏,但是戏台子破旧需要请木匠来修缮。
这一天,李易假装受雇前来修缮戏台。他干活很认真,一整天忙碌下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他收拾工具正准备离开,忽然戏台上亮起了四盏红灯笼,须臾,铜锣响起,一个身穿花衣的女子,缓缓走上台来。只见她挥动衣袖,轻轻翘起兰花指,嘴里咿咿呀呀的开始吊嗓子。
李易嘴角露出微笑,他闭着眼睛,端坐在台上。女子做足了功夫,刚要开腔,却见李易闭着眼睛,她眉头一皱,开口说话道:“你为什么不看我?”
李易说道:“我怕没命!”女子闻言,立刻想逃走,李易虽然没有睁眼,但是他立刻拉动绳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女子罩住。
这网是用浸泡过糯米的麻绳而编织,专门用来擒拿魑魅。女子虽然被困,但是她非常坦然自若,她歪着头对李易说道:“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原来王老汉借口办寿宴是假,李易修戏台是真,目的是为了迷惑魑魅布置天网。女子冷笑道:“你以为闭眼就不会被我迷惑?其实你身处戏台,就是在我的结界之内,但凡生人都会被我炼化。”
李易闻言这才感觉到浑身非常疲惫,原来是阳气正在被女子吞噬,他不敢再耽搁,起身拿出墨斗,抽出墨线,用它绘制出一张钟馗法像。
女子瞳孔放大,她本想拼光修为挣脱天网而出,可是没想到体内的金光又一次乍现,她浑身动弹不得,此时魑魅非常后悔,在五年前炼化了刘云的阳气,以至于他在体内留了一道神识,但凡要作恶,这道神识就会牵绊它。
原来这一切都要从麻衣门刘云下山历练说起,五年前,刘云游历到昌平县,机缘巧合之下,他从盗贼手上救下一位少女,这女子自称叫赵燕,从小孤苦无依,靠采药为生。
两人一见钟情,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就在这时,刘云发现了赵燕的真实身份,其实她是魑魅,乃是十几年赵姓富商的女儿。
赵员外家资殷实,县令觊觎他的财产,编织罪责讲他满门杀害。赵家人怨气难平化身魑魅在乡间作恶,赵燕品行善良,不愿意为恶,于是偷跑出去,遇上了刘云。
刘云得知赵燕身份后,他自诩名门正派,不可与魑魅为伍,于是提刀斩杀了化身魑魅的赵姓满门,赵燕在父母的帮助下逃了出去。
赵燕一片真心错付,她大肆杀戮,遇上一份机缘,练成了一套厉害的功法。刘云假意想复合,赵燕也是心怀叵测,假意复合,实则想杀刘云为父报仇,就这样两人相约在村外戏台见面。
其实刘云在戏台上早已布下符箓大阵,谁曾想聪明反被聪明误,赵燕利用功夫,与整座戏台融为一体,刘云启动符箓大阵,就是赵燕炼化刘云之时。
就这样两人还未交手,刘云含恨而终。临死前,将毕生修为化作一抹神识留在了赵燕体内,但凡赵燕心里想作恶,神识就会出现阻止它。
虽说,赵燕杀了刘云报了灭门之仇,可是炼化戏台之后,她的本体无法离开戏台了,戏台暴露在太阳下,魑魅又最怕阳光。
赵燕每天要受日灼之伤,所以要吸收生人的阳元来修复戏台,否则阴神就会烟消云散,王二牛正是这个缘故才被杀害。
须臾,李易的钟馗法相编织好以后,忽然天空一道紫雷劈向戏台,赵燕被炸出原形,花衣变成了寿衣,一具骸骨出现在台上,她痛苦地捂着脸。
须臾,天地之间,出现了铁面虬鬓,头戴纱帽,足踏朝靴的钟馗。它不怒自威,拊掌而下,天幕中降下一个举掌,眼看就要把赵燕砸得灰飞烟灭。
此时,赵燕身体里那一抹刘云的神识破空而出,变成本来的样子。李易见状,赶紧散去功法,天幕中巨掌散去。
刘云向小师弟报以微笑,然后对赵燕说出了一个埋藏五年的秘密。
原来赵燕的身份是赵员外故意泄露的,他想让刘云做赵家的保护伞,让赵员外豢养的魑魅继续横行乡里,可是刘云拒绝了,于是赵员外命魑魅就开始大肆杀戮村民逼着他同意。
他们以为刘云会碍于赵燕的情分不会出手阻拦,结果刘云大公无私,出手诛杀为恶的魑魅。赵员外为了报仇,恶从胆边生,让众人演了一出戏,他假装被刘云所杀,让女儿仇视刘云,诱骗女儿学习恶毒的功夫找刘云报仇。
事后,刘云知道上了找赵云外的当,知道赵员外一定会来戏台。于是他将计就计,在戏台布下符箓大阵捉拿赵员外,没想到赵燕对他误会太深,竟然和戏台融合,居然把刘云炼化。
赵燕见刘云神识破碎,即将魂飞魄散,这一切都是父亲在背后设下的陷阱,她悲痛欲绝。就在这个时候,李易突然睁眼,他腾空而起,向一处角落扔向一道符箓。
只见一个黑影被符箓捆住,赵燕定睛一看,原来黑影是父亲赵员外。刚才刘云破空而出的时候,就告诉李易小心身后,原来赵员外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趁着众人两败俱伤的时候渔翁得利,将戏台众人炼化增加功力。
赵员外很快就挣脱了符箓,赵燕得知父亲的真面目后,刘云和赵燕对视一眼,两人非常默契,联手将赵员外困住。
此时,李易再让钟馗法相紧跟其后,它化身天幕巨雷从天而降砸向戏台中的赵员外。
赵燕对刘云说道:“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愿从来未遇见你。”
刘云握住女子的手,深情说道:“我明知道你不好,可我就是喜欢你。”
烟雾散去,戏台上只留下李易一人,他飞跃而下,戏台轰然倒塌。李易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从此昌平县风调雨顺,人杰地灵。
写在最后: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赵燕和刘云的爱情,就算没有赵员外的阻拦也不会长久,他们之间不够坦诚,赵燕隐瞒了魑魅的身份,这将给以后的生活埋下隐患。
经营一段感情,不仅需要形影不离,无话不说。两人之间还应该要有信任,坦诚和理解,这样爱情才能长久。
一座戏台,演绎了几个人的一生。
看破红尘入了红尘,看穿生与死却即生即逝。
入情入爱却穿心断肠,入戏入情入爱,这大概就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最好的诠释。
来源:刘榕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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