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春 时拾史事
★注意：本文第二人称视角，从军记二（滇军反清）
指路上期：从军记一（晚清新军）
辛亥起义
回过头看，满清朝廷近代以来所作所为几乎都是在作死。能说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明白人？这可能就是历史的局限、三观的局限。
你就看他作吧。
一九一一年五月，朝廷放了一个大昏招：铁路国有化。收回川汉、粤汉铁路归国有。这简直就是直接开抢。结果闹得民怨沸腾，老百姓集体向四川总督赵尔丰请愿。
赵尔丰素有恶名，号称“赵屠夫”。他下令卫队开枪，打死打伤数十人，酿成“成都血案”。清政府没有意识到，如此粗暴的国有化竟然是压垮满清的最后一根稻草。保路运动在民间开始蔓延。
赵尔丰
这时候在云南，代理都督沈秉堃调留日士官生回云南，分别担任步兵、炮兵、讲武堂军职，革命思想在新军中迅速传播。其他省情况也大同小异。火药桶爆炸已成必然。十月十日（农历八月十九）夜，武昌新军首义。湖南新军立即响应。
蔡锷本身在你们军中威望很高，唐继尧等一帮留学生分任了基层军官。密商多次后，决定于十月三十日（农历九月初九）发动起义。
初九下午，蔡锷下达起义命令：
参议官李根源率步队七十三标，由北校场向省城北门及东城一带进攻，管带李鸿祥、教官刘祖武任副职。统带罗佩金率步队七十四标，由巫家坝向南门及东门一带进攻，唐继尧任副职。统带韩国饶率炮队一营，分为三部，进城后到西、南、东三门城楼附近待命。教官张开儒率讲武堂师生从城内起事，负责打开各处城门。机关枪营分到各步、炮队。所有部队夜半开始行动，同时攻城，务必于拂晓前占领全城四周城墙及城内制高点圆通山。天明后七十三标攻击军械局和五华山，炮队部署城墙，协同步队射击。预备队部署在江南会馆，机动策应。晚十点三十分，蔡锷在七十四标驻地巫家坝召开完作战会议后，集中两标官兵训话。
你和同伴都莫名激动，热血沸腾。
汉口，清军的侦察骑兵，很难分清楚谁打谁，大家装束比较一样。
蔡锷讲明起义的缘由意义，义正词严。每说一句，你们官兵齐呼万岁，誓死效力。随后发放子弹、检查武器。由于军械局不在自己人掌握之中，步兵每人只发十五发子弹，需攻下军械局后补充。
午夜十二点，各部陆续出发。起义基本按作战计划进行。
其中七十三标在准备的时候被军中维护朝廷的军人发现，双方发生枪战，死伤二十多人。李根源只好提前发动进攻。到晚上九点半就逼近军械局。
十九镇统制钟麟同率巡防营两个营、辎重营、宪兵营、机关枪队及卫队占领五华山，据险死守。军械局卫兵六十人，机关枪火力太猛。你们冲锋了几次都没成功，兄弟们死伤三十多人。不攻下军械局你们的弹药就无法补充，起义胜败在此一举。
汉口，清军的马克沁机枪.
你的排长文鸿揆架长梯带头冲锋，不幸中弹牺牲。你也挂彩受伤，眼睛血红，发誓要为排长文鸿揆报仇。到凌晨三点半，七十四标已占领城西、城南城墙、江南会馆，炮队到达东、南、西三城门阵地。天明之后，各部开始发动攻击。由于敌垂死抵抗，各部进展缓慢。初十上午九点，谢汝翼把军械局围墙用炸药炸开缺口，带领你们冲进去。军械局、五华山攻下，敌军全部投降。负伤的钟麟同誓死不降，被你们兄弟冲上去直接杀死，为死难兄弟报了仇。
打扫战场，你们阵亡二十余人，伤四十余人。十一月三日（农历十三），云南成立军政府，宣告独立。推举蔡锷为都督，罗佩金为军政部长。剪掉那根可恶的辫子，再也不做任何人的奴才，你们是共和国的军队！
你们现有部队两个师，第一师师长韩建铎，第二师师长李根源。谢汝翼、李鸿祥都任了旅长。昆明光复后，蔡锷即通告全省并派部队到各地，原有部队基本都反正过来，遇见土匪生事当即消灭，全省治安很好。部队为了奖励反正，每位士兵发银元五块。
汉口，战壕里的革命军士兵
这时候，全国反清形势还处于胶着状态。长江流域的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和北方的陕西都已经宣布独立，但清廷的反扑十分凶猛。荫昌、冯国璋率清军攻陷汉阳、汉口，武昌危急。长江上游重庆有大臣端方盘踞，成都有四川总督赵尔丰的军队，联豫、傅华嵩出西藏据雅州，清军攻陷山西兵出陕西。独立后的云南，实际上处于清军的包围之中。同时四川革命者和重庆都督张培爵急切请求滇军支援。
云南军政府召开紧急会议，得出结论：赵尔丰、端方穷凶极恶，对湖北新军威胁极大，四川定、则长江流域安，辛亥革命火种可以燎原。之后可经四川出陕西、湖北出河南进行中原逐鹿。
蔡锷战略眼光独到，一锤定音：“上兵伐谋！”于是决定：出兵援川。
民国元年(一九一二年)为纪念辛亥阳夏战争牺牲的革—命—军将士所立的「囯 殇」碑。
兵扫西南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拉出来溜溜，你还真不知道你们军队有多强。
蔡锷训练你们以来，以“救国救民”为己任的滇军已经无敌手。蔡锷是当时最杰出的军人。援川部队打破常规师团建制，以梯团为形式，强调兵种协同混成，清军哪懂这个？
辛亥革命全国各地起—义情况一览表
援川军由两个梯团组成。第一梯团由昭通向叙州（今宜宾）进军，第二梯团向泸州进军。一来夹攻赵尔丰和端方，二来准备北伐。这个部署，说明蔡锷没把四川清军放在眼里，援川是为北伐扫清障碍，以夺取全国胜利。
援川军以韩建铎为总司令。谢汝翼任第一梯团长，九月二十四日陆续出发。李鸿祥任第二梯团长，十月中旬出发。和四川说好，云南出兵四川出钱。你们两个梯团在四川每个月的军费他们补贴你们五万两银子，平均下来大约每人每月六两银子。其实也就是个粮草钱。蔡锷规定，你们每到一处，给养只能按市面价格购买，不能强买强卖。一般情况下也不得接受老百姓的犒劳。
出发前，蔡锷都督又向你们下达了《五条训令》：守纪律、爱百姓、戒贪幸、勤操演、敦友爱。这是额外给你们定的军纪。你们明白，蔡锷苦口婆心、谆谆教诲，为的是要让全国人民看看共和国新军队的形象。
打足了鸡血，你们出发。
1904年1月28日UN中山在檀香山发行的壹百圆军需债券，正面下方有孙中山英文亲笔签名（Sun Yat Sen，即孙逸仙），左边骑缝处盖“总会之印”，右边年份旁手盖“孙文
省政府和社会各界几千人相送到郊外。送行队伍中由省议会和省女子爱国协会的组织最为活跃。省议会代表树立一面大旗，上书“不平胡虏，请勿生还”八个大字，看得你们血脉偾张。省女子爱国协会准备的白毛巾，给每名士兵一条。其他送行人员有大娘塞鸡蛋的，有姑娘给定情信物的，有大爷大叔依依不舍的。你钟情的那个师范女生也来送行，穿了一件崭新的青花上衣，深色裙子，白色长袜，黑色布鞋。她黑黑的眼睛那么闪亮。
你走过她的身边，啥也没敢说，行了一个军礼。她把一条白毛巾塞到你手里，含情脉脉地看着你们队伍走远。
荒烟漫草的年头就连分手都很沉默。
滇军士气大振。
你们第一梯团组成：步兵五个大队、骑兵五个中队、炮兵三个中队、机关枪六挺，加上卫生队、弹药队、粮饷队、电信队，兵力四千出头。随军马匹五百匹，除骑兵外都是用于辎重运输。蜀道难，马队是最好的运输方式。行军途中，部队长官抽空给你们宣布、讲解蔡锷给你们专门定的纪律和注意。
蔡锷虽然主张军队独立，军人不涉党派，但他抓军队的思想政治工作比党代表还党代表。当时你们都很烦这一套，后来慢慢发现这一套管用的很，你们的战斗力变得强大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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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间之纪律》十一条：主要是保持秩序、不得擅自离队、不得解脱衣帽及高声谈笑、经过村镇不得东张西望、不得迟到、定时休息、保持行军速度、爱护军械等。
这些都是平时你们习惯了的军纪要求，目的就是保持一个良好的军容风貌。
《行军间之注意》八条：主要是官佐留意部下新靴新鞋及鞍具是否合适，以免受伤；留意被服是否生锈，以防伤病；遇寒不得烤火、饮酒；出发前水壶注满，不得饮用河溪水；休息不得躺卧湿地；大小便必须到指定地点；途中不得买食零食等等。
这个也是蔡锷特别注意的事项，官兵的卫生、健康大于天，病痛就等于丧失战斗力，外出作战，难以补充兵员，更要强调卫生健康。
《驻军间之纪律》七条：主要是按命令驻营、熄灯必须休息、不得私入民房、不得斗殴、严禁赌博、公平买卖、牢记口令等。
《驻军间之注意》十条：主要是不得驻军后不得马上饮食和躺卧，大小便认定厕所，驻地水源须消毒饮用，不喝凉水，物品收拾整齐，不合脚的鞋要及时更换，即时医治病患，宿营地须干燥清洁，出发时火要灭尽，夜间紧急号各自静候命令不得慌乱等。
《战斗间之纪律》八条：主要是长官沉着指挥、身先士卒、不可妄发口令、射击听令不得乱发、不可随意毁坏民房、进退听令、不得向红十字会人员开枪等。
《战斗间之注意》七条：主要是长官注意邻对联络协同进退，节省弹药、听口令射击、指挥官阵亡由次级军官代理、受伤不得丧失军人气概等。
第一天行军，你们就有两个士兵遭到长官训斥。一个是在水壶的水喝完了，跑到溪边喝水，被长官严厉制止，骂了回来。让他背诵《行军间之注意》八条。
若干年后，你看电影，里面有战士到溪边喝水，还很享受地说“家乡的水真甜呀！”你气得大骂“乱扯！”
另一个是休息时坐在潮湿的地上，也是被长官骂的像孙子。长官吼道：“蔡都督怎么教你们的？大声说，将兵之道……”你们棚（班）全体齐声回答：“将兵之道，战时以拼死为前提，平时则以卫生为最要。”
长官继续吼道：“对，生病就会丧失战斗力。两军还没交手，我们岂能先败？”
你们大吼：“不能！”
所有这些纪律和注意，一是保证了你们的军容军纪，告诉世人你们是文明之师；二是融洽了军民关系，告诉世人你们是爱民之师；三是提升了你们的战斗力，告诉世人你们是无敌之师。
有了这些约束的军队，超出同时期的军队何止十年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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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镜头很能说明你们军纪有多严明。
一九一一年十二月二十日，第二梯团抵达靖头铺，这个地方狭窄没有宿营地。从中午十一点开始风雨交加，山水涌来。所有军人站立在泥水中，任凭风吹雨打，一直到天黑，没有一个人发出一声怨言。
蔡锷英年早逝，可惜没告诉你们他的雄图大略，他是想建设一支什么样的军队？通过这支军队怎么去救国救民？三十五岁离开人世间，天妒英才啊！你们一路受教育一路行军。作战好像成了副业，因为敌人太不经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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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剿匪。
四川会党势力极大。辛亥首义后，地方政府失控，兵匪乘机起事，会党渗透社会。四川治安全国最乱。叙州同志会立足于底层棒棒客，桀骜不驯。你们第一梯团抵达叙州时，同志会天天与清军作战。叙州反正后，同志会数万党徒聚在城中，不久开始抢盐巴、毁民房、污妇女。你们要求他们整顿解散，反复交涉无效。
十二月二十六日，你们开始武装驱赶。匪徒聚集吊黄楼匪巢顽抗。
你们一个步兵大队和机关枪队渡江强攻，斩匪首二十余人，活捉一百余人，救出多名妇女，追击匪徒三十里。叙州平安，人民庆祝。
第二梯团解围合江之战以少胜多。
合江县城位于泸州下游，与贵州仁怀交界。城中存盐款三十余万两。假同志会土匪数千人围城将近两个月，攻城激烈。城内巡防营坚守待援。一九一二年一月十八日，几百援川军步兵在城外遇敌，土匪据险殊死战斗。你们用机关枪轰击，土匪扛不住，四散逃跑。共计打死匪徒一千余人，其余土匪投降，缴获枪械千余件。
你们大胜，无一人受伤。合江平。
其次是与旧军队作战。
战旧巡防营，以少胜多。第二梯团一九一一年十二月二十日抵达永宁，遇旧巡防营军人蓝荣卿为匪。援川军在永宁城外将其合围，这些土匪训练有素，人数又多于你们，战斗激烈。最终毙匪百余名，生擒八十余名，蓝荣卿就擒。此战，滇军无一人受伤。
第二梯团解放合江城后，驻扎在城外。
一九一二年一月二十三日，川军巡防营乘夜入城抢劫，天亮时背负包裹箱子出城，百姓只知道军人抢劫，并不知道是川军巡防营还是滇军。第二梯团获悉后立即派兵弹压，巡防营开枪拒捕，被歼灭百余人，生擒数十人。收缴财物回城由百姓认领。
其三是消灭清军。遭遇战势不可挡。
你们第一梯团进入川南后，清军将领傅华嵩率部进攻雅州，梯团长谢汝翼命令部队进攻。你们雅州城外集中兵力猛攻，同样武器装备的清军大败，傅华嵩投降。援黔军解放贵阳之战干净利落。
1912年3月2日，援黔军四千人在唐继尧带领下攻贵阳。拂晓开始进攻，正午占领城内，到下午七点肃清余敌。上午俘敌四五百人，下午敌军多投诚，滇军仅战死一人，伤六人。一九一一年十二月十六日（农历十月二十六），你们兵抵叙州（宜宾），第二梯团也是捷报频传，蔡锷又组织第三梯团为北伐军，唐继尧为司令官，准备北伐。
赵尔丰眼见大势已去，交出政权逃跑，被成都军民抓住枭首。四川推举蒲殿俊为都督，宣告独立。
湖北新军见四川上游滇军夹击，乘势击杀端方。四川脱离清朝统治。根据原作战计划，你们待第二梯团到达后将开始出兵陕西，解放全中国。
二〇一二年二月十二日，正在你们摩拳擦掌准备北伐时，宣统皇帝宣布退位，南北统一。
中央政府电告：清帝退位，民国统一，北伐自应取消。
于是，在肃清土匪、稳固地方政权后，你们于五月初返回昆明。蔡锷都督率全省各界远到东城外的聚奎楼迎接，亲自演讲慰问凯旋军人，锣鼓喧天，场面感人。
其四平定西藏叛乱。
一九一二年四月，达赖见清帝退位，趁机强迫驻藏汉军离开西藏，企图独立。大肆屠杀汉人。藏兵万人占据川藏、滇藏关隘，祸害商旅。八月十九日，殷承献率西征军抵达丽江，分为两纵队前进。左纵队由步兵四大队、骑兵一分队、炮兵机关枪各一小队，沿维西大道直扑盐井。右纵队由步兵三中队、骑兵一分队、炮兵机关枪各一小队，沿中甸大道直扑乡城。
藏兵驻守溜筒江抵抗，滇军攻击，藏兵死亡十七人后退守墨里村，砍断过江溜索。滇军四棚（每棚十四人）绕道过江进攻，藏兵断木桥死守。经大半夜战斗，攻克墨里村，打死打伤藏兵六十余人，你们无一人受伤。
八月二十六日夜四时，滇军攻克盐井。
西藏是英国的势力范围，袁世凯忌惮英国人的干预，电令你们撤军。你们助川军控制住局势后撤回丽江。
几个月的时间，你们兵出四川、贵州、西藏，与清军新军、旧巡防营、土匪会道门、藏兵各色武装交手，都是大胜。
一时间，滇军军威无敌，蔡锷将军声望无比。
参考书目：
《蔡锷自述》深圳报业集团出版社 2011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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