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不会也喜欢唐家二少吧?”唐宁问她。
甄茉捂着脸害羞道:“当年唐家二少可是京城中很多姑娘的梦中情人, 街上二少的画像最贵的要二钱银子呢。我攒了许久的零花钱, 也买了一幅, 偷偷藏在柜子里,等到没人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唐宁心里咯噔一下,心中与她的距离拉远了些,却又听见她说道:“不过我一个小小的城门领的女儿,自然不奢望能和唐二少在一起,那时只想着如果我是男儿身就好了,就能和唐二少一起上阵杀敌了。你看我有一身这么好的功夫,不比那些男儿差的,可惜咱们大齐没有女人上战场的先例,不然我早就报名去当兵了。”
她能有这样的想法,倒是让唐宁很是惊喜,只不过唐宁还是提醒她道:“遗憾的是唐家二少已经死了,你就算去当兵也见不到他了。”
“我知道,如果有朝一日能去他曾经待过的战场看看,我也满足了。”甄茉瘪了瘪嘴,失落道,“希望这次选秀不要选到我,我一点都不想留在宫里。”
唐宁也不想她这样一个洒脱的女孩子以后留在宫中过着和别的女人争宠的日子,便说:“你若真的不想留在这里,回头我找陛下说说情,不选你便是了。”
“真的嘛?”甄茉拉着唐宁的手兴奋道,“真的是太谢谢郡主了!”
甄茉不想留在宫中,可是储秀宫其她的秀女却是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谁都不想被刷下去。她们见甄茉与“安歌郡主”走得十分亲近,以为她是想通过安歌郡主的关系留下来,故而对甄茉这种行为很是气愤和嫉妒,没过几天,甄茉出事了。
有人将刀片藏在她的毛巾里,她没有发现,擦脸的时候被刀片割伤,脸颊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唐宁听说了这件事便立即赶了过去,却发现甄茉被两个个侍卫押住,正拿了绳子往她身上绑。
“放开她!”唐宁走到甄茉身边,瞪了那两个一眼,那侍卫立马放开了甄茉。
唐宁一边解开她身上的绳子,一边问那掌事姑姑:“她被人伤了脸,你们不去抓伤害她的人,绑她做什么?”
掌事姑姑忙解释道:“郡主,这甄姑娘被人伤了脸奴婢也很同情,奴婢也想早点找出是谁放的刀片。可是她在这里又打又骂,好几个秀女都被她打伤了,奴婢没办法,才叫来了侍卫……”
旁边确实有几个秀女有些狼狈地缩在一处,看来应该是刚被甄茉教训过。甄茉脸上的伤口不断在流血,那血顺着脸颊流到下巴和脖子上,胸前的衣服被染得通红。她指着那几个秀女说:“我知道是你们几个干的,你们一直看我不顺眼。”
那几个秀女自然不承认,反驳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我们干的?我们什么都没干,你不要血口喷人。”
唐宁拿出帕子让甄茉捂住伤口,说:“我先带你去太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回来再说。”
她将甄茉带走,旁人也不敢说什么。
太医院中她最熟悉的就是陈伯庸,此番带着甄茉自然也是直接钻进了后院。陈伯庸看到唐宁来,哼了一声:“难怪今天眼皮总是跳……”
唐宁向来不顾及他的脸色,将甄茉往他面前一推,说:“陈太医,您瞧瞧她脸上这伤,严不严重?”
陈伯庸让甄茉揭开脸上的帕子,瞧了一眼,傲娇道:“伤口不深,小事一桩,一会儿老夫配点药膏,抹上几天,保证不留疤痕。”
姑娘家到底是看重容貌的,甄茉一听不会留疤,便感激道:“多谢太医,多谢郡主。”
不曾想甄茉破相这件事居然惊动了李昱辄,待甄茉包扎好伤口,拿着药膏和唐宁返回储秀宫的时候,李昱辄也过来了。
他来这里倒不是真的为了甄茉,而是想利用这个机会,将这些秀女打发出宫。
原本他同意选秀是因为唐宁诈死在外久不回来,太后催他催得紧他才不得不答应的。如今唐宁回来了,尚还没有对他重拾旧情,他若这时候选妃,只会让他和唐宁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可是秀女们已经被选进宫里来了,没有什么特别大的罪过,他是不能让这些秀女离开的。如今出了甄茉一事,终于让他有了借口。
“朕最厌恶的便是勾心斗角,还未入后宫便敢做出这种事情,若是入了后宫,岂不是日日不得安宁。罢了罢了,这批秀女全部遣回去吧。”李昱辄掌事姑姑说。
掌事姑姑吓坏了,扑通跪在地上:“陛下,这万万使不得啊。奴婢一定马上揪出是谁害的甄茉姑娘,一定给甄茉姑娘一个交代。”
甄茉也没想到会因为自己而让李昱辄对整个储秀宫的秀女都产生了厌恶之感,一时惊慌,手足无措地看着唐宁。
唐宁也觉得李昱辄这反映确实有些过分了,便上前劝说道:“这些姑娘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就算有几个善嫉的,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找出放刀片的人是谁,将她遣出宫便罢了,哪能把所有人都赶走呢?”
李昱辄头疼地看了唐宁一眼,心想他把这些秀女赶出宫去是为了谁啊?她还在这里一本正经地叭叭地劝?
这时,秀女们听到李昱辄要将她们赶出去,当即慌了,有几个胆大的站了出来,指着那会儿被甄茉教训过的那几个秀女说:“就是她们几个干的,我听见她们偷偷聚在一起聊过,说甄茉姑娘故意攀上安歌郡主,她们要给甄茉姑娘一个教训。”
另一个秀女也跟着附和说:“我也看到了,就是她们将刀片放在甄茉姑娘的毛巾中的。”
掌事姑姑一瞧这架势,立马叫人将那几个秀女捉住:“陛下在这,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那几个秀女到底是没经过什么大事的,被人指认后便慌乱了手脚,纷纷将罪责往对方身上推,但谁都逃不了,很快便被侍卫们押走了。
甄茉突然跪了下来,对李昱辄说道:“奴婢相貌已毁,不敢伤了陛下的眼眸,恳请陛下允许奴婢也离开皇宫。”
李昱辄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可以。”
甄茉心中一喜,高兴地和唐宁对视了一眼。
唐宁却不想她这么快就离开皇宫,她挺喜欢甄茉的,还想着把甄茉介绍给陆明放或大哥呢。“你在宫里陪我几天再回去吧?”唐宁不舍地对她说道。
甄茉也挺舍不得唐宁,虽然她们认识没几天,但却难得很投缘,听到唐宁挽留她,她也想留在这里陪她几天,可是刚刚得到了李昱辄的允许,这会儿若是不走,岂不是会很尴尬?
唐宁也看出甄茉的为难,于是眼巴巴地看了一眼李昱辄。
李昱辄立即便同意了,对甄茉说:“难得安歌这么喜欢你,你便在皇宫里多待几天吧。”
甄茉赶紧谢恩:“多谢陛下。”
唐宁让甄茉住进了自己和南平王所在的宫苑,当天晚上就把陆明放叫过来了。在将他引见给甄茉之前,唐宁还专门将他拉到一处嘱咐他说:“这个甄茉姑娘可是我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本来是想介绍给我大哥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大哥腿脚不好,我担心甄茉姑娘会介意,所以先介绍给你瞧瞧,便宜你小子了。”
陆明放听罢,脸色一沉,转身便要走,被唐宁一把拉住:“你走什么啊?虽然她脸上现在有伤,但是陈伯庸给她调配了药膏,伤口好了之后是绝对不会留下疤痕的,这一点你放心。”
“少将军,”陆明放看着她,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他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什么话,但最终说出的话却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般,“少将军你还没有成亲呢,我不着急。”
唐宁笑道:“你若是想等到我成亲,那你可有的等了。”
“那我也等。”
“那若是我这一辈子都不成亲呢?”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
唔?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呢?
第36章
陆明放最终也没有去见甄茉, 不过这件事却被李昱辄知道了。唐宁住的那宫苑里都是李昱辄安排的人, 自然她的一举一动几乎都落在他的眼里。
李昱辄知道她要将甄茉介绍给陆明放, 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她有这份心思说明她心里对陆明放没有男女之情, 忧的是陆明放拒绝了, 说明陆明放心里分明对她有别的意思。
李昱辄想起南平王之前同他说过的话,陆明放确实也是一个不错的将才,当初他也是恼怒于陆明放替唐宁隐瞒诈死实情,才会撤了他的副将之职, 又看他武功实在不错, 便留他做了宫里的侍卫。
李昱辄看着案上的书信,是边境发来的,信上写着姜国的主帅赫连风正在边境进行大规模练兵,怕是要闹出什么动静。
赫连风这个名字李昱辄是知道的, 那时他与唐宁认识后,唐宁经常和他聊起过这个人。当初两国打仗时,唐宁和唐大将军没少和这个人交过手。起初他还只是一个副帅,主帅另有其人。后来唐宁十七岁的时候, 亲自率领一支奇兵突袭敌方军营,往姜国主帅的心口捅了一个窟窿,使得他昏迷多日, 失去了战机, 姜国战败。
后来赫连风便取而代之做了主帅, 对大齐又发动了一次进攻, 便是唐宁诈死的那次。那时不断有战报传来, 说赫连风布阵打仗的作风要比那个主帅狠辣太多,唐宁打得很是艰辛,两国军队都伤亡惨烈,就算后来唐宁险胜,齐国军队亦是元气大伤,就连唐宁也受了很严重的伤,以至于后来陆明放对大军称唐宁重伤不治而去世,军中也没有人站出来怀疑。
如今过去三年,赫连风摆明又要卷土重来,着实让李昱辄伤神,他决定让陆明放带五千精兵去支援边境的将士们,若是赫连风真的要攻打齐国,陆明放怎么着也能抵挡一阵。
这时,赵潜进来通报,说岑幼青求见。
李昱辄纳闷她怎么会进宫来,但还是让她进来了。
岑幼青此番是来送请帖的,她告诉李昱辄,她要和沈谦之成亲了,希望到时候李昱辄能去参加。
其实如果今天她没过来,李昱辄是准备将沈谦之调离京城做一个地方县丞的。以沈谦之目前的能力还无法留在京城做个京官,当初李昱辄破格让他做探花留在京城是为了留住唐宁,如今唐宁因为唐大将军的事情,应该不会再轻易离开京城,而沈谦之是小地方出身,虽然是个可塑之才,但毕竟目前格局有限,姑且让他从一个县丞开始磨练。
可是今日岑幼青告诉他两人要成亲了,李昱辄下放沈谦之的决定便要再琢磨琢磨了。
他欠岑幼青一个人情,当初他以为唐宁和沈谦之在一起相处了三年,应该是有些感情的,便安排岑幼青接近沈谦之。后来才发现唐宁并不喜欢沈谦之,是自己多虑了,可是岑幼青已经取得了沈母的好感,岑尚书也将沈谦之视为乘龙快婿,他也曾提醒过岑幼青若是不喜欢沈谦之,可以随时抽身离开,可今日岑幼青既然决定要嫁,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将沈谦之继续留在京城,便当是还她这个人情了。
唐宁没能撮合成陆明放和甄茉,倒也没有气馁,毕竟还有一个大哥呢。
她带着甄茉去太医院换药,换药这种事情不需要陈伯庸亲自来,但凡一个细心的医士都能帮她换。
唐宁趁着甄茉换药的时候,跑去找陈伯庸,问他有没有法子治疗先天性腿疾。
陈伯庸正在喂小白鼠,闻言瞪了她一眼:“老夫每天都很忙的,你以为老夫很闲么,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找老夫?”
唐宁心中一喜:“听您这话的意思,您好像并不把这腿疾放在眼中?那就是说您能治了?”
“不能!”喂完了小白鼠,陈伯庸站起身来,转身又要去捣药。他瞥了一眼唐宁,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又道,“周城出现了瘟疫,陛下命老夫尽快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来,老夫现在实在没空管你的事。”
“周城闹瘟疫了?”唐宁吃惊道,“是什么样的瘟疫?”
“谁知道叫什么瘟疫?以前咱们大齐还真没见过。”陈伯庸皱着眉头说。
“那染了瘟疫的人是何症状呢?”
“突然高热不退,继而呕吐、腹泻,浑身疼痛,”陈伯庸一脸凝重道,“这场瘟疫和以往瘟疫最大的不同在于,染了瘟疫的人,最后身体内外都会出血,也可以说是七窍流血而亡,实在可怕。”
“这么严重?”唐宁听着他描述症状,好像觉得有些熟悉。
“不过现在染了瘟疫的人尚还不是很多,所以老夫要抓紧时间研制出解药来,否则恐怕整个周城的百姓都要遭殃了。”陈伯庸抓了些药来,低头认真挑拣着,见唐宁许久未说话,便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吓傻了?”
“不是。”唐宁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中瘟病。”
陈伯庸呵得笑了一声:“咱们大齐第一次出现这种瘟疫,你怎么可能见过?”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唐宁:大齐国是第一次出现这种瘟疫,但是不代表别的国家没有出现过。
“姜国!”唐宁终于想起来了,“姜国好像出现过这种瘟疫,症状同你描述得一般无二,染了这种瘟病的人,最后都是七窍流血而死的。”
“哦?”陈伯庸惊讶地看着她。
“我记得当初姜国很快就控制了这场瘟疫,应该是他们那边有治疗这种瘟疫的药材是咱们大齐没有或者罕见的。”唐宁提醒他道。
陈伯庸一拍大腿:“我去查查医书看看姜国盛产哪些药材去。”他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唐宁,有些奇怪道,“丫头,你怎么会知道姜国的事情呢?”
“我……”唐宁一时语塞,想了想,便拿“安歌郡主”的身份做掩饰,说,“我不是很小的时候就走丢了嘛,在被父王寻回之前,我在各地流浪了许久,都是听民间的百姓说的。”
陈伯庸也多少知道“安歌郡主”的身世,见她这样说,便将信将疑地走了。
其实唐宁还有一些话没同他说,她在姜国待过一段时间,撞上过这种瘟疫,如今这场瘟疫却在大齐出现,不免让怀疑这场瘟疫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虽然现在还只是猜测,但是她有必要去告诉李昱辄一声。
甄茉换好了药,唐宁便让她先回去休息,自己则抬脚往李昱辄的宫中走去。
她刚走到李昱辄的宫苑门口,便看到岑幼青从里面走了出来。
唐宁一时有些惊愕,对方似乎也没想到会遇到她,短暂的慌乱之后,便立即给她行了礼:“见过郡主。”
“你怎么会在这里?”唐宁问她。
“小女是来给陛下送请帖的。”说着岑幼青又从袖子掏出一张来,双手递给唐宁,娇羞道,“我和沈哥哥要成亲了,希望郡主到时候也来喝一杯喜酒。”
沈哥哥?沈谦之么?
唐宁翻开请帖一看,上面果然写着沈谦之的名字。
岑幼青见她没有回答,便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句:“郡主会来吧?”
唐宁其实并不想去,毕竟她和沈谦之见面的话会很尴尬,可是她又不好当面拒绝岑幼青,便先应着,想着待以后找了理由不去便是了,于是她点了点头:“嗯。”
岑幼青见她答应了,很是雀跃:“多谢郡主赏脸,那小女就先回去了。”
“好的。”唐宁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心中的疑虑不消反涨:一是疑惑沈谦之居然这么快就要和岑幼青成亲了,二是疑惑以岑幼青的身份,怎么能单独进宫?而且还能亲自给李昱辄递请帖?
唐宁带着满腹的疑问走了进去,赵潜见是她,都不用向李昱辄通报便让她去了李昱辄的书房。李昱辄见她推门进来,很是惊喜,搁下毛笔道:“怎么想着主动来看朕了?”
唐宁径直走到他面前,说:“我刚从太医院那边过来,有事想跟你说。”
李昱辄以为她又查到了关于太后或者唐大将军的线索:“你又发现什么了?”
唐宁凑过去,小声道:“我方才听陈伯庸说周城闹了瘟疫,我怀疑那瘟疫不是偶然的,是有人带进周城的。”
李昱辄没想到她说的居然是这件事:“以往闹瘟疫多是在冬春季节,可是现在才入秋没多久,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瘟疫,确实有些奇怪,但也并无可能。”
“可是以前姜国也出现过类似的疫情。”
“姜国?”
唐宁脸色凝重道:“我也只是怀疑,但是我觉得你多留意一下姜国最近是不是要闹什么事情。”
“被你说中了,姜国最近确实不安生。”李昱辄将他方才看过的边境传来的书信递给她,“你看看。”
唐宁接过书信,看了李昱辄一眼,确定这封书信她可以看之后,才打开来瞧。
上面写得正是赫连风练兵的事情。
“又是赫连风!”唐宁拧着眉头道,“这家伙很难缠的。”
李昱辄道:“所以朕打算派陆明放前去边境,以防赫连风真的会带兵犯境。”
“陆明放对付不了他的,你让我去吧。”她与赫连风算是棋逢对手,此人善用险招,唐宁与他交手过多次,还算了解他的套路。
可李昱辄不同意:“陆明放也跟随你这么多年了,朕相信他有这个能力的,你不是还要留下来查你爹的事情吗?况且现在赫连风那边还并未真的有动作,就算哪天他真的带兵越境,届时陆明放打不过他,你再去也不迟。”
“那好吧。”唐宁悻悻地应下了,毕竟没有李昱辄恢复自己将军的身份,她也无法带兵打仗。
这个时候李昱辄想起了和陈伯庸一样的问题:“不过你怎么会知道姜国发生过和周城一样的瘟疫?朕这边都没有听说过。”
李昱辄和陈伯庸不一样,陈伯庸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唐宁姑且还能糊弄他一番,可是她不能再拿糊弄陈伯庸的那一套来糊弄李昱辄,只好同他说了实话:“其实三年前我诈死之后就发烧了,烧得迷迷糊糊的辨不清方向,误入姜国,被姜国的人抓起来了。我在姜国待了半年多,寻了个机会跑出来。为了躲开追杀跳进了雪坑,后来才被沈谦之的母亲发现,将我救走的。”
“什么?”李昱辄听到这里,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被姜国的人抓去过?他们那时认出你的身份了吗?有没有伤害你?”
“多少是吃了点苦头的。”唐宁目光闪烁道,“不过现在都好了,你看我现在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吗?”
“真的没事了?”李昱辄后怕道。
唐宁笑道:“你又不是没找太医给我看过,我身上除了点旧伤,哪还有别的毛病。”
李昱辄想起那时候在客栈,她被唐墨误以为有孕而灌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汤药而晕倒时,他的确请太医过去看过,太医也说她的身子十分健康。李昱辄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心中疑窦又生:“他们既然已经认出你的身份,为何还能留你性命?”
“姜国君主很是欣赏我,想让我留在姜国替他卖命,我为了活下去只好假装先答应他,待他松懈之后,才得以找机会跑出来的。”唐宁诚恳道,“我真的只是假装答应他,绝对没有做过任何有损咱们大齐的事情。”
“朕相信你!”李昱辄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只要你能活着,你做什么都可以。”
“你这话说的,分明还是不相信我!”唐宁推开他,言语铿锵道,“我爹一生忠君爱国,我是他的女儿,是绝对不会做卖国贼的!”
“朕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李昱辄将她重新纳入怀中,“朕只是第一次听你说起这件事,一时有些吓到了,你在那姜国,定然也受了不少委屈。”
这话倒是说得挺对,她在姜国确实受了很多委屈,刚被抓进去的时候被打得很惨,那赫连风听说她被捉了,亲自到狱中观看她被人用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打,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直到她身上的衣服被抽碎了露出了裹胸,赫连风才叫停,惊愕道:“怎么是个女人?”
她吊着一口气啐了他一口:“女人怎么了?你还不是败在我手下?”
赫连风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亲自拿过鞭子要抽她:“你死了,就没人知道老子败在女人手里了!”
她冷笑一声:“自欺欺人。”
一声剧烈的鞭响落在她的耳边,那声音震得她耳朵流出血来,可身上却并无疼痛。
他那一鞭子居然抽空了。
短暂的失聪之后,唐宁正想嘲笑他,却听见他说:“老子从来不打女人,你不值得老子破戒!”
他自己不打,也不让别人打了,后来还命人送了伤药过来,让唐宁捡回了一条命。
这件事她没有同李昱辄说,怕李昱辄知道了会想得更多。至于姜国君主欣赏她一事,她倒也没有撒谎,姜国君主确实许诺给她权力和地位,只要她心甘情愿地为姜国卖命。可是唐宁是绝对不会背叛大齐的,她与姜国君主虚与委蛇了半年多,后来她偷了一件士兵的衣服,才混过姜国的防线,终于逃脱。
这也是为什么今日她一听到赫连风的名字就忍不住想要立即带兵前去和他打一场,实在是因为在姜国的那半年,她被他欺负得够呛。
那些她在姜国的回忆实在太憋屈,如今想起来心里亦是非常不痛快,更不痛快的是,李昱辄抱了她许久了,也没有要撒手的意思。
唐宁挣了挣,说道:“陛下,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放开我,我要回去了。”
李昱辄虽然放开了她,却拉着她的手说:“你难得主动来找朕一次,再陪朕坐一会儿吧。这几日又是瘟疫又是赫连风的,实在叫朕伤神,你陪朕说会儿话。”
“说什么?”唐宁并不想留下来,忽然瞥见他案上的请帖,和方才岑幼青递给自己的一模一样,便顺口问了一句,“你和岑幼青关系很好吗?她居然能进宫亲自给你送帖子?”
李昱辄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转念一想,便猜到许是她方才与岑幼青见过了,于是也没有瞒她:“小时候太后经常邀请她的母亲,也便是岑夫人来宫中聊天,便是那时朕认识了她。后来岑夫人与岑尚书感情不好了,也鲜少见太后再邀请岑夫人进宫了。”
唐宁奇怪道:“哦?太后和岑夫人关系很好吗?为什么会邀请岑夫人进宫?”
李昱辄也说不好:“这个问题,朕还真没有想过,许是岑夫人合太后的眼缘吧。”
唐宁看着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岑幼青当初主动接近沈谦之,是你授意的吗?”
第37章
唐宁问李昱辄当初是否是他授意岑幼青接近沈谦之, 是想知道岑幼青是因为真的喜欢沈谦之才决定嫁给她, 还是有别的理由?
不过她问完这个问题, 又觉得有些多余:不管岑幼青是怎么想的, 既然他们决定成亲了,她又何必多想呢。
可李昱辄却以为她问出这话是想兴师问罪的,便解释道:“朕同幼青也算是朋友, 她母亲不得她父亲的喜爱, 连带着她在家中也不受宠, 日子过得并不好。当初金科三甲选出之后,状元年纪太大且已有家室, 榜眼宋子云已经和云曦定了亲事,便只剩下沈谦之这个探花, 朕便想着给幼青和沈谦之牵线, 可不等朕给他们赐婚, 幼青就已经主动与沈谦之认识了。”
他说的这话,唐宁自然是不信的。
“其实我知道,当初你把沈谦之捧得那么高, 就是想着让他吸引那些高官的注意,高官想拉拢他, 必定会选择让他做乘龙快婿。”唐宁幽幽道, “他娶了岑幼青也好,不然他在这京城无依无靠的, 也挺可怜的。”
既然她早就知道了, 李昱辄也不打算反驳, 他问唐宁:“他们成亲那天,你要过去看看吗?”
“不去。”唐宁挠了挠头,“会很尴尬的。”
“不去也好。”李昱辄还想同唐宁多聊一会儿,可是赵潜忽然敲门进来,说李云曦出事了。李昱辄皱着眉头问,“她又怎么了?”
赵潜道:“公主那边的人来说,公主摔碎了碗,用碎片割伤了自己的脖子。”
“传太医了吗?”
“传了,太医说是皮肉伤,倒是不打紧。不过,”赵潜顿了顿,看了一眼唐宁,小心翼翼道,“公主已经三天没吃饭了,一直吵着要见您,您今日还是不见吗?”
自从李云曦被他软禁之后,便一直想办法见他,他也去看过她几次,每次她都是求他去找宋子云,让他烦不胜烦。可毕竟她是自己的妹妹,就算她让自己如此失望,李昱辄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只不过现在唐宁在这里,顾及到唐宁,李昱辄现在还不能去看李云曦。他正要开口拒绝,却听见唐宁说:“陛下,你去看看她吧。”
“不去了。”李昱辄拉过她的手说,“这都是她咎由自取的,也该给她一个教训。”
“她是你的妹妹,你想不想去看都由你自己决定。”唐宁站起身来,“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李昱辄也站起身来:“朕送你回去。”
“不用,我又不是不认得路。”唐宁面色微沉,绕过赵潜便离开了。
她知道李昱辄一定会去看李云曦的,从他方才的犹豫就能看出来。既然他想去看,她也不会拦着。
不过看与不看,都不能改变什么。唐宁晓得,李昱辄一定知道宋子云在大哥手中,不管怎么样,她和大哥是绝对不会将宋子云还给李云曦的。与至亲至爱分离的痛苦滋味,李云曦她也该尝尝。
唐宁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往自己住的宫苑中慢慢走去,不妨腿上忽然一沉,她低头一瞧,一个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的小肉墩抱住了自己的腿。
那小肉墩仰起脸来,眼巴巴地看着她,她才发现居然是李云曦的孩子——小鱼儿。
唐宁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见小鱼儿的奶娘,也没有其他宫女。思及方才赵潜说李云曦刚刚闹了那一出,想来她宫苑里的人都乱成一团了,没人照看小鱼儿,才叫他偷偷溜出来了吧。
虽然小鱼儿长得粉雕玉砌的,肉呼呼的很可爱,可是因为李云曦和宋子云的关系,唐宁对他实在喜欢不起来。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鱼儿,说道:“放开!”
小鱼儿没放开,搂着她的腿一动不动。
“你都两岁多了应该能听懂人话吧!”唐宁面色不善道,“放开!”
小鱼儿瞪着黑溜溜的眼睛,清澈而无辜地望着她,两只小胳膊抱得紧紧的,一点松开的意思都没有。
唐宁干脆拖着他往前走了两步,想着他觉得不舒服自然就会松开了,哪知他却以为唐宁在和他玩游戏,抱着唐宁的腿咯咯笑了起来。
唐宁没办法,弯腰将他拾了起来,单手抱在怀中,戳着他肉嘟嘟的脸颊道:“我跟你说,虽然你很无辜,但是你娘害死了我爹,咱们是有仇的。你以后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我若是一个控制不住,一根手指头就能弄死你!”
可小鱼儿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的话,小手一张,将唐宁戳他脸的那根手指头捉住就要往自己嘴里送。
唐宁忙抽了回来,照着他的屁股轻轻打了一巴掌:“你还想咬我?”
小鱼儿手中一空,被她抽回去的力道带了一下,身子往她脸上扑去,抱着她的脸湿漉漉地啃了一口。
“你个小混蛋!”唐宁将他扯了回来,揣在怀中往回走,果然遇到了准备去李云曦宫中的李昱辄。唐宁将小鱼儿往他怀中一塞,说,“他自己跑出来了,你给送回去吧。”
李昱辄看了一眼小鱼儿,又看向唐宁,尴尬又慌张道:“阿宁,你听朕说,朕不是要去看云曦……”
“你要不要去看云曦不用跟我说,这孩子你给送回去就行。”唐宁转身要走,小鱼儿却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
“抱,抱……”他才两岁多,话还不会说很多,可身子却是一直往唐宁身上扑。
李昱辄有些吃惊:“看来小鱼儿很喜欢你。”
“我上次把他掳走吓成那个样子,他居然还会喜欢我,是不是被我吓出毛病了?”唐宁将自己的头发从小鱼儿手中解救出来,赶紧走了。
李昱辄抱着小鱼儿掂了掂,发现他好像瘦了,想来在李云曦宫中也没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他将小鱼儿交给赵潜,说:“给他重新寻个奶娘,不往云曦宫里送了。”
赵潜抱着小鱼儿:“是。”
唐宁快走到自己的宫苑的时候,又遇到了陆明放,她想起方才在书房李昱辄同她说的话,便提前向陆明放透露了一些:“姜国最近不太老实,陛下可能会派你去边境支援。你说你要是能和甄茉在一起多好,她一心想去战场,你俩简直天造地设。你要不再考虑一下,我帮你再牵牵线?”
陆明放无奈地看着她:“我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选秀结束之后,你是不是真的要嫁给陛下?”
唐宁摇了摇头:“如果是三年前,我是非常愿意嫁的,谁叫我那时被爱情糊了眼呢。不过现在我没那份心思了,这座被高墙围起的皇宫太压抑了,我不喜欢这里,我期待着有一天能重拾佩刀,回到战场,同你一起并肩作战。”
陆明放看着她,眼底涌出的笑意被他用力掩住不叫她发现,嘴角却是不自觉地扬了起来:“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果然没过几天,李昱辄便宣布恢复陆明放副将的职位,让他带领五千精兵去边境,时刻注意姜国的动作。
尽管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陆明放还是很兴奋,出发的前一个晚上,他来找唐宁告别。
唐宁有些不放心他:“以前你一直跟我的身后,这次你要自己一个人带兵了,千万小心。你也知道那赫连风不是个善茬,他惯爱用险招,有时候宁愿自损八百也要折咱们一千,你不可与他硬碰硬,有时候认怂是为了保存实力……”
她有太多的话想交代给他,一说起来便有些收不住口。
陆明放低头看着她,看她那小嘴一张一合一直说个不停,恨不能将所有的经验都教给他。她对他的不放心是真的,对他的关心也是真的。他心中一热,忽然伸手,将她一把抱在怀中。
“我可以的。”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相信我,阿宁。”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唐宁有些懵,但很快也就释然了,她也用力地回抱了他,用那种兄弟之间拥抱的方式,还拍了拍他的背:“我相信你,弟弟!”
他比唐宁要小三岁,唐宁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一般看待。
她第一次见陆明放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和尚,光着脑袋站在新兵蛋子中间不知所措,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后来他被爹爹指给自己做了随从,虽然有一身超高的武功却在战场上束手束脚,她开导了他许久才让他拿起了刀。他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之后,回到军营灌了整整一壶酒。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第一次喝酒,醉了以后抱着她的肩膀哭到睡着,醒来之后看着他沾了血的佩刀发了会儿呆,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唐宁知道他走到今天不容易,所以才会格外担心他这次独自带兵前去边境。
陆明放轻轻放开她,同她说起一件往事来:“阿宁,你知道我是如何发现你是女儿身的事实吗?”
唐宁记得他说过,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但是她一直忘了问。“你怎么发现的?”
“是在我第一次杀敌之后,那天我喝醉了,跑去你的营帐抱着你哭,没想到哭着哭着睡着了。半夜醒来发现你的衣服都被我哭湿了,便想着替你除去衣服……”
“所以呢。”
陆明放指了指她的胸口:“我看见了,你这里缠着……额……布……”
唐宁尴尬道:“我那时候发育了,不得不缠。”
没想到陆明放继续道:“我那时以为你胸口受伤了,想检查一下你的伤口会不会也被我哭湿了,于是我就用手去试了试那布……”
唐宁惊愕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然后一巴掌扇了过去:“你要死啊!”
第38章
陆明放带兵出发之后没几天, 陈伯庸找到了可以治疗周城瘟疫的一味重要的药材。那药材确实盛产于姜国,但是齐国境内也有一些, 生长在与姜国交壤一带, 而沈谦之的老家,刚好就在那一带。
如此李昱辄便将采购药材的任务交给了沈谦之,让他在采购药材的时候还可以探访老家的亲友。
沈谦之自中了探花之后还未曾回去过, 此番也算是衣锦还乡。采购所需的银两还需要三四日才能拨下来, 沈大娘提出让他和岑幼青成亲的日子提前,这样他们带着新媳回去, 老家的人还不得羡慕得眼红?
沈谦之并没有异议:“娘你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这些日子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其实唐宁一直都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在他们来京城没多久, 陛下也应该知道了她的存在,他们应该早就见过面了, 甚至他能中探花、得到陛下的青睐并不是因为他的才能, 而是因为唐宁。这一点, 从唐宁以“安歌身份”出现之后, 陛下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就可以看出来。
岑尚书曾暗示过他,他现在能力平平, 陛下有意将他调里京城去做个地方小官。岑幼青也跑来同他说:“你若不想去做地方小官,我便给你想办法。”
他感动于她的付出,终于决定同她成亲。她助他在京城扎根, 他帮她达成她的愿望。他们对彼此都没有感情, 却又有可以相互利用的地方, 这样相互扶持着倒也能过下去。
虽然岑幼青早早地给唐宁递了请帖, 可是唐宁本不打算去的,谁知沈谦之居然进宫来找她,又送了请帖给她:“我希望你来,也不枉相识一场。”
唐宁只好接过了帖子,点头道:“好吧。”
沈谦之成亲那天,李昱辄带着唐宁一起去了。岑尚书和到场的诸多文武百官都没想到李昱辄也会来,这让他们心中不由得又多想了起来:原来陛下还是很看重沈谦之的。
唐宁知道大哥也接到了沈谦之的请帖,便拉着甄茉一起来,寻了个离大哥座位比较近的位置坐下。甄茉脸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今天出来,脸上系了一张薄薄的面巾。
而唐墨也因为唐宁身边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姑娘,而时不时向她这边张望。
唐宁顺势凑到甄茉耳边,小声说:“你有没有发现,唐少傅一直在看你?”
其实唐宁知道大哥只是好奇而已,但是她想着将错就错探一探甄茉对大哥是否感兴趣。
甄茉在听到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下意识地往唐墨那边看了一眼,正好与唐墨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唐墨也不躲闪,反而大大方方地同她笑了笑,甄茉脸一红,也赶紧挤出一个笑来,然后拉着唐宁的袖子,羞涩又局促道:“他好像真的在看我哎,为什么要看我啊?是因为我脸上系着面巾吗?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奇怪?”
“不奇怪,你虽然被面巾遮了半张脸,但眼睛漂亮着呢。”唐宁夸她道。
甄茉的眼睛确实很漂亮,乌亮乌亮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像两颗沉在湖中的黑曜石一般。
甄茉听见唐宁夸她,更加不好意思了。
唐宁趁热打铁地问她:“那唐少傅可是你崇拜的唐二少的哥哥,你不想认识一下吗?”
甄茉低着头,搓着衣角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城门领的女儿,他可是少傅,又是唐宁的哥哥,我哪里有资格认识他?”
“你不要这么想,他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而且他腿脚不好,还拄拐呢?”唐宁故意说道。
“腿脚不好可不得拄拐么。”甄茉偷偷瞥了一眼唐墨,又赶紧将目光撤回来,惋惜道,“这么好的一个人,老天一定是嫉妒他,才会让他不完美。”
唐宁做出一副八卦的样子,说:“对啊,唐少傅真的挺可惜的,就因为这腿脚不好,都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你看他都这般岁数了,还是独身一身,可怜哦。”
甄茉却不同意:“郡主,我觉得你对唐少傅有误解?”
“什么误解?”
“你方才说没有姑娘愿意嫁给唐少傅,这是不对的。如果唐少傅想娶,想嫁给他的姑娘能从这里排到城门外。”甄茉一本正经道。
“可是他拄拐啊。”
“你见过天下有哪个男人能像他一般把拐拄得这么好看?”
“哦?”唐宁见她如此维护大哥,心中不由觉得他们有戏,“你到底要不要认识他,我可以帮你牵线?”
甄茉犹豫道:“郡主跟唐少傅很熟吗?”
唐宁随口瞎编:“我不是长得像唐少傅的弟弟嘛,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
“可是我……”甄茉还是很自卑,“我没有勇气。”
唐宁满怀信心道:“只要你想,剩下的都包在我身上。”
唐宁那些媒婆兮兮的小眼神和动作尽数落在了李昱辄的眼中,让他觉得又好笑又可爱。
这个时候,沈谦之已经将新娘子接进来了,准备拜堂。
因着沈谦之只有一个母亲,如今娶了岑幼青算是半入赘到岑家,故而除了沈夫人坐在堂中间以外,岑尚书和岑夫人也坐在这里。
沈谦之携着岑幼青从众人中间缓缓走过,在经过唐宁的身边时,沈谦之终究还是没忍住看了她一眼。他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不舍与后悔,让他知道她对他哪怕有一点的喜欢,可惜没有,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能让他多想的表情,她甚至对他露出了由衷祝福的眼神。
他收回目光,微微垂下眼帘,一步一步,继续往大堂中走去。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谦之麻木地鞠了三个躬,然后看着岑幼青被搀着送入新房,他则被拉去院中向诸位前来恭贺他的人敬酒。
第一个自然要敬李昱辄。
他没想到岑幼青居然真的能将李昱辄邀请过来,李昱辄的到来无疑给足了他的面子,这个掌管着天下的男人,也掌管着自己的命运。
第二杯酒敬的是岑尚书。
他终究还是向权势低头了,人往高处走,他见过京城的繁华,尝过身居高位受人羡慕的滋味,又怎么肯像水般往低处流呢。
第三杯酒敬唐墨,第四杯酒……
终于,他来到了唐宁这边。
他问唐宁:“郡主,臣穿这新郎的衣服可还好看?”
唐宁点头:“你本就一表人才,穿什么都好看。”
他将酒杯举了起来:“郡主既然见过臣穿新郎服的样子,以后郡主成亲,还望能邀请臣也去喝一杯喜酒,臣想看看郡主穿新娘的衣服是何模样……”
他这话说得有些过了,旁边的人忙过来解围:“哎呦喂新郎官喝多啦,郡主不要见怪……”
唐宁拿起酒杯同他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碰掉他杯中大半的酒水,说:“少喝些吧。”
沈谦之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酒杯落下之时却像是被酒辣到了,咳了几声,眼睛都咳得有些红了。
唐宁坐了下来,看着沈谦之穿梭在宴席中间努力敬酒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希望他选的这条路,能好好走下去吧。
沈谦之酒量并不好,宾客散去之后,他是被人扶着进了新房的。
他醉得厉害,握不住喜称,最后直接用手掀开了岑幼青头上的盖头。
岑幼青见他如此模样,便让房中的丫鬟们都出去,她亲自服侍沈谦之除去外衣和鞋袜,又喂了他一盏茶水。
沈谦之抓住她的手,眼睛迷蒙地看着她:“幼青……”
岑幼青笑了笑:“怎么了?”
沈谦之苦涩道:“她果然一点都不喜欢我,我今日成亲,她无动于衷。”
“是啊。”岑幼青坐了下来,喃喃地像是在重复他的话,“他果然也一点都不喜欢我,我今日成亲,他也无动于衷。”
第39章
岑幼青四岁那年认识的李昱辄,那时候母亲和父亲的关系还很好, 太后那时还是皇后, 李昱辄已经九岁了。在一次皇宫里举行的宴会上, 皇后与母亲聊得很是投缘, 后来便经常召母亲进宫, 聊些家长里短的话。
她是母亲最宠爱的小女儿, 母亲进宫也会带着她,她听不懂大人们之间的话,便跑出去玩,遇见了从夫子课堂上偷偷跑出来的李昱辄。
起初李昱辄是不愿意搭理她的,可是没想到居然撞见了先皇, 先皇责问他为何不好好上课,他灵机一动,牵着她的手说:“方才夫子让我们休息一会儿, 我瞧见这个小妹妹迷路了, 便想着帮她找她的母亲。”
先皇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是么?”
她怯怯道:“我找不到娘亲了,大哥哥在帮我找……”
先皇这才相信, 嘱咐李昱辄帮她找到母亲后立即回去读书,便离开了。
李昱辄松了口气, 看着她笑着说:“小丫头片子,还挺机灵。”然后便带着她去御膳房找好吃的了。
如此她每次随母亲进宫,都会跑去找李昱辄, 这一找便是好几年。
她十岁的时候, 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就已经不好了。父亲纳了一个姨娘, 甚是宠爱。太后也不再召母亲进宫了,她见到李昱辄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母亲彻底失宠,父亲对母亲不管不问,由着姨娘欺负母亲。
母亲便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她及笄的日子越来越近,母亲希望她能嫁一个好人家,这样她们母女的日子才会好过。
她一直都想嫁给李昱辄的,不过那个时候李昱辄认识了唐家二少唐宁,时常带着他的妹妹李云曦出宫去找唐宁。她本就鲜少有机会能接近他,就算她故意守着街口假装“偶遇”李昱辄,他也只是匆匆与她说几句话便离开。
后来她终于等到唐宁再次出征离开京城,本以为会有机会再接近李昱辄的,可是她忽然发现,李昱辄好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让她本就自卑的心里更加不敢同他表明心意了。
她一直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直到三年之后的今天,她在沈谦之的府中看见了一个和唐家二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那个女子叫“阿宁”,她才知道,原来唐宁是女人,原来李昱辄喜欢的人是唐宁。
怪不得在金科三甲选出之后,李昱辄难得主动召见她,说要给她选一个如意郎君,要把今年的探花郎沈谦之指婚给她。而与此同时,父亲也看出了李昱辄对沈谦之偏爱,想起家中还有一个适龄的她可以用来拉拢沈谦之,也同她说起了这件事。
如此她便好奇这个沈谦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才会在得知父亲有意要给沈谦之一个下马威的时候,主动接近沈谦之并提醒他行事多加注意。
然后在沈谦之被父亲陷害入狱之后,她便见到了唐宁,明白了李昱辄安排她嫁给沈谦之的真正的目的。
她决定嫁给沈谦之,是为了让母亲的日子好过一点,是为了帮李昱辄消除唐宁身边的男人,亦是为了报复父亲。
当年父亲是靠着母亲家的势力才得以在京城立足并步步高升的,如今做到尚书的位置便变了脸,将没有利用价值的母亲一脚踹开。她希望在她的帮助下,沈谦之能走和父亲一样的路,然后将父亲手中的权力一点一点地夺过来。至于沈谦之以后会不会成为和父亲一样始乱终弃的人,她并不在乎,因为她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她。
其实她和沈谦之都是一样的人,他们心里喜欢的人,都不喜欢自己。
沈谦之采购药材的银两拨下来了,岑幼青还没等到回门的那天,便收拾行李随他和沈夫人一同出发了。
周城瘟疫的事情暂时可以先搁置下来,而李昱辄派出去调查太后的人也回来了,此番调查的结果依旧无关痛痒,只是调查出杜文喜在冒充姐姐杜文燕进宫之前,曾有过一个心上人,名叫梅兰竹。只不过她的那心上人当年只是个没钱没势的穷小子,杜家的人一直不同意两人的往来。后来杜文喜生病“去世”,那穷小子便远走他乡,没了音讯。
李昱辄并未将这件事情往心里去,毕竟杜文喜和他的母后是双胞胎姐妹,两人年纪一般大,母后都已经生下他和云曦了,杜文喜年纪也该不小了,有个心上人很正常。
事情调查到这里,李昱辄已经开始动摇了:他甚至开始觉得他不该怀疑太后的,就算太后并非他的亲生母亲,但是太后对他和云曦的养育之恩是不容置否的。这么多年他之所以从未怀疑过太后,就是因为太后是真心对待他和云曦,他从未想过她居然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
可能唐大将军的死真的和太后没有关系,而是太后背后的娘家人做的。
可是苏太妃的死又该怎么解释呢?
李昱辄迷茫了。
他去找唐宁,想问问她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刚到她住的宫苑内,便发现她气鼓鼓地站在院子里,腿上缠着一个小肉墩——正是小鱼儿。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唐宁问他。
小鱼儿搂着她的腿,抬头眼巴巴看着她:“抱抱……”
“抱你个头!”唐宁毫不留情地说。
小鱼儿蹭蹭她:“抱头……”
唐宁:“……”
李昱辄走过去,将小鱼儿从她腿上拨开,然后抱了起来,笑着对唐宁说:“真奇怪,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怕你呢?”
唐宁劝道:“你抱去太医院给他瞧瞧脑子吧,万一真的坏掉了,早治疗早见效。”
“他脑子没坏,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中明白着呢。”李昱辄一边逗怀中的小鱼儿,一边同唐宁说,“其实云曦对这个孩子好也是在认识了宋子云之后,之前她并不管这个孩子的。如今宋子云又失踪了,云曦更是没心思管这个孩子了,说起来也挺可怜的。”
唐宁皱了皱眉头:“你这是在替宋子云说话吗?”
“朕不是那个意思。”李昱辄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别多想。”
唐宁看着小鱼儿,想到宋子云在大哥手里还咬牙什么都不说,她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陛下,这孩子能借我一天吗?”她伸手将小鱼儿从李昱辄的怀中抱了过来,“今天天气不错,我带着他出宫逛逛。”
李昱辄看着她,怀疑道:“你这是在打什么主意?方才你明明是不喜欢这个孩子的。”
唐宁捏了捏小鱼儿的脸,说道:“我不会伤害他的,我知道孩子是无辜的。”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那朕就不能把小鱼儿交给你。”
“要不陛下你同我一起出宫吧?”唐宁说,“反正周城瘟疫的事情已经有办法解决了,陆明放也带兵去边境了,你忙了这么久,也该出去放松放松。”
难得她邀请他出宫游玩,不管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陪着她。“那好吧,朕回宫换件便衣,一会儿过来接你。”
“嗯。”
甄茉听说她要出宫,也想跟着一起出去:“我许久没回家了,我想回去看看我爹娘。”
唐宁痛快答道:“好啊,一会儿捎你一段。”
甄茉又问:“那郡主您要出宫去哪里玩?”
唐宁答道:“我哪是出去玩,我是有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唐宁眨了眨眼:“给你找个婆家。”
甄茉脸一红:“郡主你又拿我取乐了。”
李昱辄很快换好了衣服,赵潜也准备好了马车,他们四人带着小鱼儿一起出了宫,先是将甄茉送回家,而后赵潜问他们要去哪里,唐宁给他说了一个地方。
“那是哪里?”李昱辄问。
唐宁看了怀中的小鱼儿一眼,幽幽道:“去了就知道了。”
唐宁带李昱辄去了大哥私押宋子云的地方,看守宋子云的人是认识唐宁的,毕竟唐墨早就同他们打过招呼了,唐宁可以随意出入这里,但是在看到唐宁身后还跟着李昱辄时,他们还是吓得不轻。
唐宁心里其实早就知道,李昱辄从一开始就知道宋子云在唐墨手中,只是两人都没有说破而已。今天她之所以会带李昱辄来,一是因为没有李昱辄,她不好带小鱼儿出宫;二是她要用小鱼儿逼迫宋子云说出当初究竟是谁派他去欺侮李云曦,李昱辄在这里,正好可以当个听证。
她将李昱辄安排在关押宋子云的房间的隔壁,然后抱着小鱼儿走进了宋子云那个房间里。
宋子云双手和双脚都被铁链锁着,趴在地上,已然被大哥折磨得不成样子了,唐宁看了他一眼,便捂住了小鱼儿的眼睛,不想叫他害怕。
宋子云看到唐宁抱着小鱼儿进来,原本奄奄一息的他立即爬了起来:“小鱼儿为什么在你手中?你要做什么?”
唐宁轻笑:“李云曦不管这个孩子了,我瞧着可怜,便抱来玩玩。”
“小鱼儿是无辜的,你不要伤害他。”宋子云跪了下来,“该说我都说了,你们为何就是不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因为爱慕云曦才会做下错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你放过小鱼儿。”
“是么?”唐宁抱着小鱼儿,走到他面前,“那你当着小鱼儿的面,以小鱼儿的名义起誓,若是你有半句谎言,就叫小鱼儿不得好死!”
宋子云一下子呆住了:“我……”
“不敢了么?”唐宁冷笑道,“我瞧着这些日子你也吃了不少苦,你硬撑着一口气不肯自|尽也是想着有朝一日还能与小鱼儿再续父子缘吧。我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说出当初究竟是谁让你做出那件事的,我就让大哥放你出去,让你和小鱼儿团聚。”
“此话……当真?”
“当真。”唐宁蹲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过,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我希望你能自己了断,来抵我父亲的性命。”
宋子云颤抖道:“你还是不肯放过我?”
“是你和李云曦害死了我的父亲,你不死,李云曦她就得死,你们俩总得有一个人来偿还你们犯下的错误。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已经不算少了。”唐宁咬着牙道,“你说还是不说?”
宋子云望着唐宁怀中的小鱼儿,小鱼儿虽然被唐宁捂着眼睛看不见他,但他听见了他的声音,向他伸出了两只肉肉的、干净的小手。
宋子云想去握住小鱼儿的手,可是却被铁链束住,无法触摸。
良久,他终于呜咽道:“我说……”
唐宁盯着他:“是谁?”
“是……岑尚书。”
第40章
唐宁和李昱辄都没有想到,宋子云说出的人居然是岑尚书。
他们一直以为就算不是太后, 也一定是太后身后的杜太尉, 可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岑尚书。
不过在宋子云说出岑尚书的名字时, 李昱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其实很怕宋子云会说出太后来。
可是为什么会是岑尚书呢?岑尚书为什么要派宋子云去欺侮云曦?
唐宁问宋子云, 宋子云也不知道, 他只说是收了岑尚书一大笔银子拿去给家中重病的父亲医病, 可是并未问过岑尚书让他这样做的原因。
唐墨听说唐宁带着李昱辄来这里了,便赶了过来,他将唐宁拉到一边,问她为何将李昱辄也带过来了。
唐宁说道:“你和陛下查了那么久也没查出什么重要的线索来,刚好我在宫里撞见了这孩子, 他偏往我怀里凑,我便干脆抱来试探试探宋子云了,没想到他真的说出来了。”
“是谁?”
“岑尚书, 岑天宇。”唐宁目光冷沉, “我觉得这次宋子云没有说谎,大哥, 你派人去查查岑尚书的底细吧,看看他当初究竟为何要害我?”
至于宋子云, 唐宁依照诺言将他带走,然后同李昱辄商量:“能不能把他带进宫去,将他藏在我住的宫苑里, 然后让小鱼儿每日去我那里坐一会儿。”
“可以。”方才李昱辄一直很担心, 担心唐宁知道了幕后主使这一切的人之后会选择不再回皇宫, 可是听她方才说了这些话,她应该还会在皇宫中待一段时间,故而对于她的这个请求,李昱辄又怎么会拒绝?“先带他上马车,等入了宫,朕让赵潜去安排。”
唐宁随李昱辄回宫之前,绕路去了甄茉的家中,同她说了一声这几日有事情,过些日子再接她进宫游玩。
甄茉在宫中待了多日,也正想着在家多陪陪父母,便爽快答应了。
唐宁同她告别之前,想起唐墨跟她说过,一旦他们开始调查岑尚书,岑尚书那边可能会知晓,届时他可能会选择逃离京城,所以要时刻注意尚书府的动静。
唐宁便同甄茉知会了一声:“这几日若是遇到岑尚书出城,一定要想办法阻拦一会儿。只要稍微闹出一些动静,便会有人跟上去的”唐墨会提前安排人守在城门口,只要岑尚书一露面,便会立即通知唐墨,同时会有人跟踪岑尚书。
甄茉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拍着胸脯答应了:“放心,我这几日都随父亲去城门守着。”
唐宁和李昱辄回到皇宫之后,马车直接驶入唐宁的宫苑中。
南平王看到赵潜从马车上扛下一个伤痕累累的人,仔细一看发现居然是宋子云,不由有些奇怪:“怎么把他带来了?”
唐宁向南平王解释了缘由,说出了岑尚书的事情,南平王也很是惊诧:“居然是岑尚书?怎么会是他呢?”
李昱辄答道:“暂时还不知道缘由,朕今日便安排人着手去调查此事。”
唐宁去太医院找陈伯庸要了些续命的药回来给宋子云服下,保证他至少在这一个月内还能吊着一口气活着。
宋子云很想亲近小鱼儿,为此他忍着周身的伤痛向唐宁要了一桶水清理了一下自己,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恢复了些模样,不再叫小鱼儿看着害怕。
小鱼儿很快认出了他,迈着两条肉肉的小短腿扑进了他的怀里。他周身是伤,被小鱼儿扑得伤口直疼,可还是抱着小鱼儿不肯撒手。
唐宁想,他也算是一个好父亲,倘若当初没有走错那一步,今日许是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李昱辄和唐墨追查岑尚书的事情,果然很快便被对方知晓了。
李昱辄这边尚还未调查出什么,太后居然找过来了。
在太后替岑尚书求情的那一刻,李昱辄的心里顿时浮现出一层失落和挣扎:他多么想太后跟岑尚书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也多么想在唐宁面前替太后开脱,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后居然会主动同他吐露实情,求他放过岑尚书。
“为什么?母后你为什么要替岑尚书求情?”李昱辄痛苦道。
“太后”杜文喜眉眼染上了一丝伤感,轻轻说道:“陛下,其实我并非你的亲身母亲。”她不再自称“哀家”,而是以一个普通女人的身份与他对话。
李昱辄极为艰难地点了点头:“朕知道,你是朕的姨娘。”
杜文喜微微有些诧异:“陛下居然早就知道了。”
李昱辄重重地呵了一口气,虽然不愿意承认现实,但是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所以岑尚书就是……梅兰竹么?”
“看来陛下早就调查过我了。”太后眼底有薄薄的悲凉慢慢浮漫出来,还带了一丝嘲讽,“你们皇家的人,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薄情。”
“姨娘,”李昱辄斟酌了片刻,还是对她改了称呼,“当初你进宫取代朕的母后,并非你所愿,对吗?”
“是。”回想起往事,杜文喜的表情中泛上浓浓的苦涩,却也安和许多,她坐了下来,同李昱辄娓娓说起以前的事情来,“我在最好的年纪遇见了他,可是爹娘一直不同意,姐姐嫁得这样好,入宫之后很快成为了皇后,爹娘也希望我能如同姐姐一样嫁入王公贵族之家。我和梅郎坚持了很多年,我为他熬过了嫁人的年纪,他也为我进京考取功名。爹娘终于松了口,说只要这次梅郎能考得功名,便同意我们的婚事,可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宫里的姐姐忽然病倒了。”
李昱辄的记忆力已经没有了关于他的亲生母亲的记忆,他是从苏太妃口中听说的:“那时候母后生病了,没能医治好。父皇是因为思念母后,才召您进宫的对吗?”
“你父皇确实把我当成了姐姐的替身,他对姐姐用情太深,承受不住姐姐的离去,我同姐姐长得一样,他希望从我身上看到姐姐的音容样貌。不过更多的原因,你父皇召我进宫,是为了你和云曦。”杜文喜说起先皇的时候,语气平静,并无多少波澜。可是她说起李昱辄和李云曦时,眸中透出的浓浓的母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住的的,“那一年,你才三岁,云曦才刚满周岁。从你们出生开始,姐姐便亲自照顾你们,从未经奶娘的手,你们两个孩子很是依赖姐姐,姐姐去世后,你和云曦虽是还不懂事,但母子相连的天性让你们感受到巨大的创伤。你们不愿意亲近任何人,你不肯吃别人喂的饭,云曦不肯喝奶娘的奶,整日哭闹不已,很快也跟着病倒了。先皇极为疼爱你们,而我的爹娘也顺势提出,让我进宫,代替姐姐照顾你们,先皇只看了我一眼,便同意了。”
李昱辄说:“您的确和母后长得一模一样,在朕的记忆力,朕的母后一直都是一个人。”
“是的,连先皇都觉得我和姐姐实在是太像了,那时你和云曦又怎么能分辨得出来。你们一左一右扑在我怀里,搂着我的脖子,软糯地喊着母后,那份对母亲的依赖叫我无法移开目光。先皇说,我进宫,你们这两个孩子才能活下来;哥哥说,我进宫,他便能有望坐上太尉之位;爹娘说,家中承蒙皇恩的那份荣耀才能得以延续下去。”说到这里时,杜文喜眼底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他们都说我进宫是最好的选择,可我那时候,真的有的选择吗?”
透过这短短的几句话,李昱辄便能看到当初她孤立无援的无奈与凄凉。
“天意弄人,梅郎终于考取了功名,可我已经入了宫成为你和云曦的母亲。而他满怀欣喜地回家准备迎娶我,却被爹娘告知我害了急病离世。”杜文喜眸中弥漫上一层雾气,睫毛轻轻煽动,便是落下两行泪来,“他消失了许多年,不知从哪里得知我其实并未离世,而是取代了姐姐在宫中好好地活着。他改了名字和身份,重新入京考试,一步步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岑尚书的加官之路走得实在太快,难免让李昱辄怀疑:“他能坐到尚书之位,也有您的帮助,对吗?”
可杜文喜却摇了摇头:“陛下可能不信,我并未在先皇面前帮他说过任何话。先皇对我并未有情,他不许我有自己的孩子,那避子汤药我常年累月地喝着,先皇就是担心我有了孩子之后会不再对你和云曦视如己出。他如此待我,我又岂能在他耳边吹得了枕边风。梅郎他能走到今天这一处高位,都是他处心积虑换来的。他考取功名之后,娶了一个他不喜欢但是却能帮助他高升的女人,也便是岑夫人。我那时常常召岑夫人进宫,只是想从她口中多知道一些关于梅郎的事情……”
对于她的苦楚,李昱辄是怜悯的,可是关乎岑尚书想害死唐宁的事情,确实不容置否的:“朕知道,当年您和梅兰竹被迫分开以后过得都很苦,可是这并不能成为他做错事的借口。”
杜文喜眉眼闪动了一下:“陛下,当年再多的缠绵悱恻,我与梅郎终究成为陌路人。我求您放过他,并不只是因为我在念当年的旧情,而是这关乎皇家的名誉。当年的我取代姐姐入宫这事,终究是荒唐了些,您难道想让天下人知道,宫里有个假太后?假太后还有一个旧情人?”
“朕并不打算将这件事公诸于众,岑尚书他做错了事情,是他让宋子云欺侮云曦,害了云曦的同时,也害的唐宁背了黑锅;他还间接害死了当年的唐大将军,害的唐宁诈死不敢回京,让咱们大齐整整损失了两大名将;如今姜国敢如此猖狂地犯境,就是以为咱们大齐没有将才了。”李昱辄表情冷下几分,“朕先前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做,今日姨娘你同朕说起这些往事,朕才明白,原来岑尚书韬光养晦,为的是报复我们皇家,报复整个大齐!”
“你说什么?”杜文喜身子一颤,“你说是他派人欺负的云曦?”
“您不知道吗?”李昱辄审视着她,“当年欺负云曦的人就是宋子云,宋子云已经招供了,当年他是受岑尚书的指使,才会对云曦做下那种事情,而小鱼儿,就是宋子云的亲生孩子,云曦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不可能!”杜文喜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了去,不敢相信道,“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当年的事情不是唐宁的错吗?难道不是因为唐宁对云曦隐瞒身份,才会让别人有机可趁吗?”
“怎么会是唐宁的错呢?就算没有唐宁,岑尚书这般处心积虑,也一定会找别的机会报复我们皇家。而唐宁,她运气不好,被你和云曦怨恨了这么多年。”李昱辄心疼道,“当年那倒秋寒之毒,可是你给云曦的?”
“是我给云曦的。”太后脸色煞白,痛苦道,“我第一次让云曦给唐宁下毒,是觉得唐家威胁了我们杜家的地位,想给唐家一个教训;第二次是云曦主动向我讨的这毒,她说她看到唐宁就很痛苦,想让唐宁在这世上彻底消失。这两次下毒,从不是受梅郎所托,是我自己拿的主意……”
“姨娘你也有错,但是你不能替岑尚书开脱。”李昱辄面目严峻道,“谁是谁非,朕自有决断,姨娘您先回去吧。”
杜文喜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她脸色很不好,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李昱辄的表情,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她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身子一直是颤抖的,背影很是孤独和悲凉。
李昱辄狠狠地闭上了眼睛:如今看来,唐大将军的死确实和姨娘她有牵连。一边是对他有养育之恩的姨娘,一边是他深深喜欢的唐宁,他要怎么抉择呢?
这些事情,李昱辄还没来得及告诉唐宁,当天晚上,唐墨那边便给唐宁递了信,信上说岑尚书有一个十分宠爱的妾室,这些年一直养在尚书府从不外出,而那妾室长得居然同当今的太后有几分相像。
唐宁很快从信上推断出,岑尚书和太后肯定有某种关系,岑尚书让宋子云欺侮李云曦,而太后帮助李云曦给自己下毒,这一连串的事情最终导致了爹爹的死。
虽然唐宁还不晓得这背后的缘由,但是直觉告诉她,她的猜测是对的。
次日,岑尚书称病没有上朝。唐宁想到大哥的话,立马同李昱辄说了一声,要了几个侍卫,随她一起去城门口。
甄茉也没有想到,那天唐宁莫名其妙地交代她注意岑尚书出城的事情,这几日天刚擦亮她便去城门口守着,爹爹让她回家她也不回,居然真的给她撞见岑尚书了。
岑尚书坐在一辆很大的马车内,还有四个人骑马跟随。车里放了不少行李,他的脸色亦是难看得紧。
甄茉的父亲见是岑尚书,便准备放行,可甄茉忽然冲了过去,她想起唐宁说过让她闹出些动静来,于是便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些,问岑尚书:“尚书大人这是要出远门吗?”
岑尚书面色不豫地瞪了她一眼:“本官出城办点事,你快快放行!”
甄茉继续厚着脸皮问:“敢问岑尚书出城要办什么事情啊?”
“本官要做什么事情,轮得到你来过问吗?”岑尚书不再理会她,而是看向甄茉的父亲,向他试压,“甄统领,你这是在为难本官吗?”
甄茉的父亲不敢得罪岑尚书,有些畏惧道:“不敢不敢,下官这就命人放行!”
甄茉咬咬牙,鼓起勇气挡在岑尚书马车前面:“这大清早的,尚书大人带着这么多东西,怎么看着像是要跑路呢?”
“放肆!”岑尚书怒喝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方手谕说,“本官奉太后之命出城办事,这是太后的手谕!”
甄茉的父亲一看,登时吓得不轻,忙将甄茉拽到一边:“下官这就放行,这就放行……”
城门的守卫让开,岑尚书的马车扬长而去。
甄茉看着岑尚书的马车越来越远,气得直跺脚。
而这时有两个百姓打扮的模样也紧跟着要出城门,守卫们起初不让,那两人马上走到甄茉身边,小声提了句“安歌郡主”,甄茉便立马让守卫们放他们出去。
她自己也有些好奇,便跟着两人一起出了城。期间那两人告诉她,岑尚书犯了大错,果然是要逃跑的。
城外有事先准备好的马匹,刚好多出一匹,甄茉翻身上马,跟着他们一起跟踪岑尚书。
那马匹脚程极快,很快追上了岑尚书的马车,而岑尚书也很快察觉到他们的到来,留下两人阻截他们,剩下两人保护岑尚书继续前行。
甄茉趁着那两个百姓模样的人与岑尚书留下的那两人交缠之际,继续去追岑尚书。她轻功极好,快要追上之时便从马背上跃起,跳到岑尚书的马车上,一脚将那车夫踹了下去,然后拽住缰绳,让马车停下。
岑尚书见又是她,便不再同她客气,交代剩下的两人立马将她解决。
甄茉抽出腰间的软剑,与那两人打了起来。而那车夫这会儿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居然也是个练家子,他从马车上抽出一把长刀,同那两人一起围攻甄茉。
甄茉虽然武功不敌,但终究寡不敌众,渐渐地落了下风。那三人瞅准时机,从三个方向同时向她刺了过来,她往上空跃起想躲开,还是晚了一瞬,被其中一把刀砍伤了小腿,狠狠地摔了下来。
那三人毫不留情,再次向摔在地上的甄茉刺了下去,要取她性命。甄茉无处躲藏,以为自己小命难保时,四周忽然涌现出很多高手,眨眼间便要了三人的性命。那三人的血溅到她的脸上,她只觉得眼前一红,那三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眼前蓦地递过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来:“你没事吧?”
甄茉抬眼看去:“唐……唐少傅?”
第41章
甄茉犹豫了片刻,羞涩地将手递进唐墨的手中, 借着他的力道准备站起身来。可是她身子刚一动, 腿上方才被砍到的伤口便一痛, 她“嘶”地抽了口凉气, 身子一歪又要倒下去。
唐墨丢了拐杖, 将她捞起, 两人身子都有些站立不稳,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才算站直身子。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甄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还笑,腿不疼么?”唐墨放开她, 让她自己站着,然后弯腰去捡方才丢掉的拐杖。
甄茉单腿站立着,几乎不敢相信有朝一日她能离他这么近。他可是唐宁的大哥, 她最崇拜的人的大哥哎。
她看着唐墨, 傻笑道:“不疼,一点都不疼。”
已经蹲下身子捡到拐杖的唐墨分明看到她努力往后藏的小腿上有血流了下来, 想来伤口应该不浅。
那边岑尚书已经被捉住,他叫嚷着手里有太后的手谕, 让唐墨不要以下犯上,唐墨直接命人将他的嘴堵住,绑起来丢进马车里, 驱车调头往回走。
唐墨来时也坐了一辆马车, 他让人将马车赶了过来, 停在他和甄茉的旁边:“我们马上回去,寻个医馆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哦,好。”甄茉转身单脚蹦上了马车,唐墨随后也跟着上去,同她坐在一起。车厢不大,两人的距离难免有些近,甄茉低着头,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快要跳出喉咙似的,脸上也烧得烫烫的。
“你有没有带帕子之类的?”唐墨问她。
甄茉立即从袖中掏出一方绣着睡莲的帕子,举在他面前道:“有!”
唐墨伸手取了过来,然后轻轻抬起她受伤的那条腿,放在自己的双膝上:“我先帮简单你止一下血,一会儿到了医馆再让大夫重新给你包扎。”
“没事的,不用麻烦,这点小伤不碍事的。”甄茉红着脸,看着低头为自己止血的唐墨,那伤口不仅不疼,甚至还有一种酥麻的感觉自小腿传送至心间,叫她又紧张,又欢喜。
唐墨将甄茉送到医馆后,便命人去通知她的家人,而后留下两人保护她,便带着岑尚书离开了。
他这次捉住岑尚书并未通知李昱辄,毕竟此事涉及到太后,唐墨担心倘若岑尚书真的和太后有什么关系,李昱辄会碍于太后对自己的养育之情而对岑尚书手下留情。
就像他当初私自关押宋子云一样,他只是想为自己无辜死去的父亲找出真正的凶手,既然宋子云是岑尚书安排接近李云曦的,那么他必须调查出岑尚书这么做的原因,给黄泉下的父亲一个交代。
可是还未等他审问出什么,唐宁忽然从宫中跑回唐家找他,说太后殁了。
唐墨一愣:“怎么会?”
唐宁拿出一封信:“这是陛下给我的,是太后的绝笔。”
今天早上,李昱辄还未上完早朝,赵潜便跑去告诉他,太后便出事了。
李昱辄抛下百官急匆匆往太后宫苑中赶去,不一会儿,又命人将唐宁也召了过去。
太后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青灰,神态安详,早已没了呼吸。陈伯庸也在这里,应该是刚给太后瞧完,在唐宁看向他时,他摇了摇头,示意太后已经去了。
李昱辄手里拿着一封信,信已经拆开,他已经看过了。看到唐宁来了,便将信递给了她。
唐宁接过来仔细看了,寥寥几张薄纸,记录了太后的一生。从她初遇梅郎到被迫分开,从她入宫假扮太后到身份败露,她说她对不起岑尚书,害得他剑走偏锋;她对不起李云曦,害得她承受失身之后的痛苦;她对不起唐宁,害得她这三年饱受冤屈,还失去了父亲……
她将所有的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只求李昱辄能放过岑尚书,求唐宁原谅李云曦,她用自己的死来偿还所有人的错。
至此唐宁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原来岑尚书安排宋子云欺侮李云曦,是为了报复先皇的夺妻之恨。可是偏偏唐宁倒霉背了黑锅,李云曦怨恨唐宁,太后为了李云曦的名誉给她出了主意让她给唐宁下毒,可是没想到却害死了唐宁的父亲。
父亲的死原来牵扯了这么多的人,先皇,太后,岑尚书,宋子云,李云曦,这五个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害死父亲,可阴差阳错的,父亲的命却是因为他们而没的。
或许父亲的死不能完全怪在他们身上,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如今太后担下所有责任吞金而亡,那么接下来,她该去找谁继续去算这笔账?
唐宁抬头去看李昱辄,他屈膝跪在床边,孤独而哀伤,此时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孩子。
这种情况下,唐宁也不好说别的,只是安慰了一句:“陛下,您节哀。”
李昱辄听见她的声音,却是身子一震。他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唐宁,目光中透着沉痛与自责,他向唐宁伸出手来:“阿宁,朕没有母后了。”
唐宁走了过去,蹲下身来握住他的手:“我看到了。”
李昱辄抱住她,唐宁感受得到,他在忍受着巨大的伤痛,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其实朕昨天晚上就知道这些事情了,虽然母后在信上没说,但朕知道,朕有些话伤了母后的心了。”
唐宁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好应了一声:“嗯。”
李昱辄抱着她,许久,才说:“你父亲死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如朕这般难过?”
“不是。”唐宁轻轻揽住他,“我比你还要难过许多,纵然你万般自责,但至少太后还给你留下了一封信,让你知道她是为何而死。而我父亲呢,他走得仓促,未曾留下只言片语,我那时以为他的死完完全全是由我造成的,我那时真的,恨死了我自己。”
李昱辄将她抱紧了几分,将头埋在她的肩颈处。他应该是哭了,可是他是帝王,他不想叫别人看见他的眼泪。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慢慢放开了唐宁。他说:“拿着这封信去找你大哥吧,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
唐宁抬手楷去他眼角的余泪,说了声:“谢谢你。”
第42章
唐墨看过信后, 也知晓了来龙去脉,可唐宁却有些茫然了,她问他:“大哥,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太后她想用她的命抵父亲的命,可其实她不该死的, 最大的错在岑尚书身上,可是岑尚书当初想报复的是先皇,云曦只是他报复的牺牲品而已;而害死父亲最直接的人是云曦,可是当初她想毒死的人却是我;我们原本是想让宋子云用命来偿还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 他真的该死吗?大哥, 我现在脑子有点乱……”
唐墨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既然陛下将这封信给了你,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不若我把岑尚书和这封信一同交给大理寺,到底该如何处置他, 由大理寺来决定吧。”
“那宋子云和云曦呢?”
“既然真相已经大明, 就算要了他们的性命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趁此机会, 要他们亲口说出真相,还你一个清白吧。”唐墨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头,“阿宁, 你也该回家了。”
唐宁眼眶一热, 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嗯。”
岑尚书被送去了大理寺, 一并送去的还有太后的绝笔信以及唐墨调查出的一些线索和证据,李昱辄也送来一些。即便岑尚书不肯承认,但证据确凿,也容不得他狡辩。不过他真正肯认罪的时候,是在他读完太后的绝笔信之后,他捂着脸哭了。他说:“我恨自己没本事,这些年拼了命的谋权,最终却还是保护不了心爱的女人。”
岑尚书罪不至死,又有太后的求情,最后尚书府被抄家,岑尚书被发配边境做苦力。岑尚书纳的那个妾室在得知这个结果后,便偷了些东西逃跑了。至于岑夫人,李昱辄念及岑幼青的关系,给她留了些钱财,让她先去沈谦之的府中先住着。
因着太后殡天,李昱辄很快便终止了选秀,让宫中的秀女各自回。南平王在参加完太后的葬礼之后,也要回去了。他问唐宁有什么打算,唐宁同他说了实话:“我不想做安歌郡主了,我想做回唐宁。”
南平王温厚地笑了:“本王支持你。”
有了南平王的鼓励,唐宁当天便去了李云曦的宫苑。
太后留下的那封信,李昱辄从大理寺要回来也给李云曦看过了,李云曦终于不再向之前那样大吵大闹了,她看到唐宁出现时,立即冲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说:“阿宁,以前的事情是我不对,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毫无怨言。我知道子云在你们手里,他还活着对不对?你让我见他一面吧,是我害死了你的父亲,我来偿命,求你放过子云吧?”
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了,她甚至都要给唐宁跪下了。
唐宁看着她,并不能理解她对宋子云为何会爱得这般深沉,毕竟宋子云欺骗了她。可是她选择原谅宋子云是她的事情,唐宁并不关心这个,她说:“我不要你偿命,也可以不要宋子云的命,但是我要你们做一件事。”
李云曦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什么事?”
“我身上背负的冤屈是你和宋子云给的,你们也理应帮我洗刷了去。”唐宁目光坚定道,“我们三人都要接受惩罚,我要接受隐瞒女人身份的惩罚,宋子云要接受他欺侮皇室公主的惩罚,而你也到接受误害我爹的惩罚,或许你们还要接受众人的流言蜚语与耻笑,你愿意吗?”
李云曦眸光微颤,她咬了咬嘴唇,最终下了决心:“……我答应你。”
“好。”唐宁看她的目光稍稍缓和了一些,“明天我会将宋子云送去大理寺,如果你真的决定好了,便去那里找我们吧。”
说完,她抽出被李云曦拉着的手,转身离开了。
刚从李云曦的宫苑中走出来,唐宁便遇到了等候她的李昱辄。
他既等在这里,想来也便能猜到她来找李云曦的目的,索性唐宁主动同他说了起来:“我明天带宋子云去大理寺,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就算我做不回将军,做不回唐家二少,单单只做个唐家小姐也挺好的。”唐宁有些哽咽,顿了顿,才说,“我很想回家。”
“不能把这里当成家吗?”李昱辄将她深深望着,他刚刚失去了养育他长大的“母后”,哀恸尚还未消却,明日若是云曦也去了大理寺,他就绝不能插手大理寺对云曦的判决。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没有了,只剩下唐宁。他总觉得唐宁从宫里离开后,就不会在回来了。
唐宁知道现在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他想要留住她来弥补太后去世的空缺。可是她不能因为这一时的不忍心而勉强答应他,这样以后两人的日子都会很难过。
“阿辄,”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唐宁便这样唤他的名字。自她回来之后,她一直都在喊他“陛下”,这是第一次这般唤他,叫李昱辄觉得久违极了。唐宁问他,“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喜欢我吗?”
李昱辄不解:“喜欢这种事,哪有为什么?”
“这世间有形形色色的女人,在认识我之前,你身边肯定也有很多,可你偏偏喜欢上了我。”唐宁引导着他,“那时的我是什么样的呢?”
李昱辄慢慢回忆起来:“那时的你自信张扬,豪气大气,不拘小节。你身姿矫健绝伦,举手投足间比男儿还要潇洒。你眉中像是有火,眼中像是有光,就算你湮没在众人之间,我也能一眼看到你……”他想起那时候的她明媚夺目,他最喜欢看她穿那副银色的铠甲,她骑马向他奔来时,发丝飞舞,仿若踏风而来,叫他惊艳地移不开目光。
李昱辄身子忽然一震,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倏忽明白了她为何会问这个问题。
唐宁望着他,浅浅地笑着,却是透出那么一股难言的苦涩:“阿辄,你看我现在,还是你喜欢的样子吗?”
夜色浓墨,月凉如水,给她眉梢染上几分凄凉。
李昱辄将她轻轻拢在怀里:“朕知道了,明日朕在朝堂,等你回来。”
纵然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喜欢,可是她想做雄鹰,他不能折了她的翅膀将她关在笼中。
唐宁终于说通了李昱辄不再强求她留在宫中,虽然这并不代表着李昱辄会放弃她,但是至少不再像以前那般紧紧逼着她。
南平王见她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便问:“都解决了?”
“嗯。”唐宁大大舒了一口气,“不过还有一个问题,我还未想好怎么解决?”
“什么问题?”
“我以您女儿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大家都以为我就是安歌郡主。可是明天,我不仅要恢复唐宁的身份,还要将我是女人的身份公诸于众,到时候难免会有人怀疑我和安歌郡主究竟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给您惹来一些麻烦。”
“这个你倒不用担心,陛下已经下旨将秀女遣走了,再过几日本王也会离开京城,届时找个人扮成你的模样随本王回去就成。至于会不会有人跑来问本王?”南平王笑了,“应该不会有人跑来本王面前讨嫌吧。”
“那若是有朝一日,您找到了真正的安歌,要怎么跟大家解释呢?”
“便说是弄错了就好了。”南平王爽朗地笑了两声,看着唐宁,忽然有些伤感,“你在外流落了三年才回来,不知道本王的女儿,还要多久才能见到。”
唐宁宽慰他道:“王爷您这般宽厚善良,老天一定会让你们父女早点重聚的。”
“希望如此。”南平王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金锁来,递给唐宁,“本王有三个孩子,每个孩子出生后本王都会命人打这样一个金锁送给他。先前陛下在信中同本王商量让你假扮本王的女儿的时候,本王便找人打了这只金锁,想着有备无患。如今本王就要回去了,这金锁留给你,也不枉咱们父女一场了。”
唐宁双手接过,很是感激:“王爷,能遇见您,是我的荣幸。”
南平王拍了拍她的肩膀:“本王亦是十分荣幸,唐小将军。”
第二日清晨,唐宁便命人将宋子云叫了出来:“今天你恐怕不能见到小鱼儿了。”
宋子云一怔:“你先前承诺我同小鱼儿待一个月的,眼下还未到期限,你现在便要取我性命么?”
唐宁淡淡道:“我不打算要你的性命了,你随我去大理寺吧,你犯的错误该受到何种惩罚应该由大理寺来决定。”
“不可以!”宋子云拒绝道,“那样会坏了云曦的名声的?”
“这由不得你。”唐宁一脸冷漠。
宋子云愣愣地看着唐宁,忽然跪了下来,一脸的视死如归:“你杀了我吧,我不能叫云曦这辈子抬不起头来。”
唐宁不想跟他啰嗦,从侍卫手中借了根棍子准备将他打晕了直接送去大理寺,没想到刚抡起棍子,李云曦忽然出现了。
“不要!”李云曦扑过来抱住宋子云,“阿宁,你不是说不要他的性命吗?”
李云曦其实并不知道宋子云就在宫中,昨晚唐宁去过她的宫苑后,李昱辄便不再软禁她了。她今日早早来找唐宁,便是想同她一起去大理寺,想着能早点见到宋子云,可是她没有想到唐宁居然一直把宋子云藏匿在这里。
唐宁也没想到李云曦居然就这么闯了进来。
“他不愿去大理寺,我只是想把他打晕再带过去而已。”唐宁如实回答道,然后她对宋子云说,“其实太后的那封遗书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了,大理寺早就知道了你对云曦做的事情。你去或不去,这件事迟早都会公诸于众,我只是想让你接受公正的惩罚而已,不然我杀了你也不是,不杀你也不是。”
“子云,你先起来。”李云曦扶着他站起来,她看到他一身的旧伤,很是心疼。不过看到他完好地站在这里,想到去大理寺后他们要面临的处罚,李云曦忽然后悔了。她不想去大理寺,也不想宋子云去大理寺。“阿宁,既然我们去或不去大理寺,真相都会公诸于众,那你能不能放我们一马?我愿意承受真相带来的流言蜚语,我愿向皇兄请辞,舍去公主的身份,沦落为平民,和子云离开这里,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这样可好?”
唐宁挑了挑眉毛:“不好。”
李云曦脸色一变,恼羞成怒道:“我已经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你了,也愿意用下半生的清苦来偿还我们的罪责,你还想将我们逼到什么地步?”
唐宁呵地一声笑了,只觉得她不可理喻,看她的目光也沾了些许厌恶:“我父亲到底是被你们害死的,不要你们偿命已经是最大的宽恕了。你还妄想着和远走高飞,岂不是太便宜你们?”
第43章
李云曦反悔, 想带着宋子云离开, 唐宁有些不耐烦,干脆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扔在他们二人面前:“不想去大理寺也可以, 那么便依照原来的决定,你们二人之中有一人给我爹偿命,那大理寺不去也罢。”
宋子云一把抢过匕首, 横在自己脖间:“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不会将当年的真相公诸于众?我不想云曦和小鱼儿一辈子都在流言蜚语中抬不起头来……”
唐宁瞥了他一眼,嗤地笑了一下:“我不把当年的身份公诸于众, 又怎么能洗刷我的冤屈?恢复我真实的身份?”
宋子云绝望道:“唐将军, 我把命给你,都不能换来云曦和小鱼儿的安生吗?”
“你未免把你的性命看得太重要了。”唐宁看着他握着匕首的颤抖的手,说,“人都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这个代价不是由你决定的, 是由我决定的。”
李云曦夺下宋子云手里的匕首,扔在地上, 恶狠狠地瞪着唐宁:“你别欺人太甚,这里可是皇宫, 我这就去找皇兄, 让他把你赶出去。”
李云曦拉着宋子云转身要走,可这里都是听命于唐宁和南平王的侍卫, 没有他们二人的发话, 侍卫们怎么可能放李云曦和宋子云离开。
“把他们二人押着, 直接送去大理寺!”唐宁下了命令。
李云曦尖叫道:“你们敢?我可是公主!我皇兄才是这里的主!”
侍卫们微微有些犹豫。
“押走。”南平王从房中走了出来,对侍卫们说,“出了事,有本王担着。”
侍卫们不再犹豫,立即将李云曦和宋子云制住,押走了。
唐宁对南平王抱拳道:“多谢王爷!”
南平王笑着点点头:“去吧,等你好消息。”
因为真相早已不容辩解,大理寺卿很快给他们三人做出的判决。
宋子云欺侮李云曦虽是重罪,但是李云曦极力表示谅解,想要减轻对他的责罚,而他又是受岑尚书教唆,故而大理寺卿责他杖责一百,发配边疆充军;而李云曦下毒误害死唐大将军,念其当年年幼,且太后又在遗书中替她承担了许多罪责,故而撤去公主封号,囚于白云庵中思过十年;至于唐宁,她隐瞒女人身份欺君在先,诈死离开军营在后,但念及她为大齐立下的功劳,功过相抵,只是撤去将军之职,回家反省。
宋子云被拖下去打板子了,李云曦扑过来发了疯似的要打唐宁,可惜拳头还没落在唐宁身上便被人拉开,然后带走了。
大理寺卿林抒嵘走了下来,满含热泪地望着唐宁:“真没想到,你还活着。”
林抒嵘曾是唐宁父亲的好友,唐宁亲切地喊他一声叔叔。他一直都十分敬佩唐家大小两位将军,当初先后听说了他们的死讯,很是惋惜和遗憾,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他居然还能等到唐宁活着回来。
“孩子,你在外面受苦了。”林抒嵘看着唐宁,感概万千,“虽然今天撤去了你将军的职务,但是叔叔相信你一定能重回做回将军的。就算你是姑娘家又怎么样,你比天下的男儿都强!”
“多谢叔叔夸奖,阿宁一定不负您所望。”唐宁一脸坚定道,她一定会做回将军的。
唐宁从大理寺出来,赵潜的马车已经在外等候多时了。
“陛下延长了早朝,让属下接您过去。”赵潜毕恭毕敬道。
唐宁上了马车:虽然她现在被撤去了将军之职,但是她也有必要以真实的身份去见他们,毕竟那都曾经是她的同僚。
马车上,唐宁将大理寺卿对李云曦和宋子云的处决都同赵潜说了,她问赵潜:“因为我,陛下身边一下子少了两个最终要的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她的妹妹,你说,他会不会特别难过?”
“怎么会不难过呢?”赵潜叹了口气,“陛下不说,不过是咬着牙硬撑着罢了。”
唐宁微微垂下眼帘:“我只是想为我爹讨回公道罢了,就算陛下会因此恨透我,我也会这么做。”
赵潜却说:“陛下怎么会恨您呢?我见过陛下最难过的样子,是三年前听闻您死讯时的样子。”
唐宁略略抬了抬眼皮,看向赵潜。
赵潜说:“那时候你战死的消息先于您的尸身抵达京城,陛下听闻后一下子便瘫坐了地上,满目的悲怆与不相信。后来您的尸身也运回来了,唐少傅去认的您的身份,他说那棺椁中躺着的人是你,陛下才算相信。他十分自责,觉得是他害了您,心情郁卒得厉害,每日的寝食只当做是应付,没过多久整个人就瘦脱了形。”
唐宁听着,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赵潜继续说:“有一日陛下忽然问属下,问为何您从不入他的梦,他想着在梦里见见您也是好的。属下不忍心看到陛下这个样子,便随口扯了个谎,说您不肯入他的梦,许是因为您还没死,没想到陛下便当真了,他经常去您的墓前看您,有时一天要去两三次,没想到真的给他发现了,您是诈死……”
“别说了。”唐宁忽然打断他,她一直都知道李昱辄对她的深情,不管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的今天,可是她在这三年中早已想明白,她和李昱辄并不合适。倘若当初没有发生李云曦的事情,或许他们会因为彼此喜欢而成亲,她成为他的妃,进而入了后宫,过着每日翘首盼望他宠幸的日子。那是她想要的生活吗?就算她忍得了一时,能忍得了一世么?
她心里想明白了这个道理,便再也不想在对李昱辄动心,所以她不是不想听赵潜的话,而是不敢听,她怕自己动心。
赵潜见她如此回避的模样,也便没再说下去。
今日早朝延后了许久的时间,朝堂上的大臣们议论纷纷,猜测着陛下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正当他们等着抓心挠肝的时候,陛下的贴身侍卫忽然进来通报:“陛下,人接过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唐宁踩着鹿皮厚底靴,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她双目坚定而有神,清秀的五官中透着一股沉稳的英气。
两边的大臣们立即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安歌郡主怎么过来了?”
“陛下让咱们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安歌郡主?”
“陛下遣走了宫中所有的秀女,唯独安歌郡主留了下来,难不成今日是要宣布……”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一个清脆响亮而有力的声音:
“罪女唐宁,叩见陛下!”
唐宁?
朝堂立即炸开了锅。
“她不是安歌郡主!”
“是哪个唐宁?”
“是唐家二少么?”
“唐家二少不是男的吗?”
“可是她长得和唐少将军一模一样。”
“她为何长得和安歌郡主也一模一样?”
“难不成唐家二少是女人吗?”
大臣们正处在震惊中不能自拔,却又看见他们的陛下腾得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竟亲自走下来扶唐宁起身:“朕等你许久了。”
李昱辄拉着唐宁,面向百官:“朕同大家解释一下,她是唐宁,咱们大齐最年少的将军。如你们所见,她其实是个女人。”
百官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朝堂上有几人曾是唐宁或者唐大将军的旧部,他们比其他人更为惊诧。
唐宁郑重地向百官们致歉:“对不起,以前我骗了大家。”
朝堂中一时静默。
这时,那几位旧部忽然站了出来,走到唐宁面前,他们鼻头发红,眼睛发热,激动之下吐出了一嘴的方言:“啥骗不骗的,少将军,俺们想死你了!”
第44章
当年叱咤战场的唐家二少不仅还活着, 而且还是女人的事情在京城中很快传了开来,人们一方面佩服唐宁巾帼不让须眉, ,另一方面, 也开始好奇当初她和李云曦成亲之后, 李云曦生下的那个孩子是谁的?
而李云曦和宋子云被处罚的事情也逐渐被人知晓,聪明人仔细一琢磨, 便将其中的真相琢磨出了七七|八八,关于李云曦和宋子云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
不过宋子云已经被发配去充军了, 李云曦所在的白云庵也被李昱辄派人驻守着,不让李云曦跟来往的香客有任何接触, 也算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虽然现在唐宁被革去职务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但是有李昱辄在朝堂上的解释与力挺,大臣们对她还是十分敬重的。而唐墨这边也很快命人就唐宁女扮男装上阵杀敌的事情写出了话本子,交与茶馆酒楼及客栈的说书人演绎, 让唐宁的名声不仅没有败落,反而让她在人们心中的形象愈发得好, 人们对她被罢去将军一职也很是惋惜。
以前跟随自己和父亲的旧部经常上门拜访, 他们都想让她尽快官复原职。还有一些旧部或是仍在驻守边关, 或是前些日子随陆明放去了边境。这几位旧部都曾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军功,只不过他们也受过重伤, 身体无法支撑他们再重新回到战场, 故而他们对回到战场的渴望都寄托在了唐宁身上。
以唐宁的性子, 她确实无法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大家闺秀, 她也很希望能尽快做回将军,只不过她还需要一个契机。在这个契机到来之前,她也只能等着。
于是接下来她过了几天十分简单的生活,每日在府中陪着娘亲,和旧部们喝喝酒,谈谈以前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往事。
娘亲在她的陪伴下病情开始好转,偶尔已经能认出她叫她的名字了。
唐宁想着,不若哪天她带着娘亲去宫里找陈伯庸看看,许是他那里有能让娘亲尽快好起来的法子。
南平王要带着“安歌郡主”离开京城了,唐宁准备去送送他。不过她顶着一张和“安歌郡主”一模一样的脸,实在不好正大光明的送,只好系了张面巾,躲进人群里。
原本朝中大臣都以为陛下会娶“安歌郡主”,可没想到她还是随南平王回去了。虽然难免有人怀疑安歌郡主和唐宁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但是南平王和李昱辄都说是两个人,他们也不敢将心中的怀疑说出来,只能当做是陛下为太后事情难过得无心纳妃。
南平王出城的时候,甄茉也在城门口。虽然腿上的伤还未完全痊愈,但是她念着在宫中安歌郡主对她十分照顾,如今郡主要走了,她准备了满满一箱的礼物想要送给郡主。可是她没能见到郡主的面,是南平王替郡主收下了礼物,南平王说:“歌儿昨晚忽然染了风寒,早上喝了药,这会儿在马车上睡着了,本王替她谢谢你。”
虽然没能看“安歌郡主”一眼挺遗憾的,但是一听到她不舒服,甄茉立即担心起来。她将礼物递给南平王,问他:“郡主病得严重吗?”
“不严重,太医看过了,吃几副药就好。”南平王忽然往人群中瞥了一眼,瞧见了那个系着面巾的身影,他的眼中充满了暖暖的笑意,对甄茉说,“不要太想念歌儿,你和歌儿说不定很快会再见面的。”
“是吗?”甄茉高兴道,她以为南平王说这话的意思,是说还会再带着安歌郡主来京城的。她这会儿完全没有想到,马上就会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等着她。
南平王的车队缓缓出了城,而后加快速度,很快便消失在视野中。
城门口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甄茉慢慢爬上城楼,捧着下巴望了好一会儿,心中到底是十分不舍的。
这几日她接连受了两个打击,一个便是安歌郡主离京回家,让她少了一个朋友,另一个是,她心中一直崇拜的唐家二少唐宁,居然是个女人!
当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是不愿意相信的:毕竟那是她三年来的梦中情人啊,怎么说变成女人就变成女人了?
这几日她游弋在各大茶馆和酒楼,听说书人讲了一遍又一遍的关于唐宁的故事,听着听着心中的失落又重新变成了崇拜,甚至她比以前更敬佩唐宁了:女人怎么了?大齐除了唐宁的父亲,还有哪个男将军能比得上唐宁?
她幻想这唐宁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的样子,心中澎湃不已,她甚至跑去跟她的父亲说:“爹,要不我也女扮男装去当兵吧,说不定我也能像唐宁一样,成为一个人人敬佩的女将军呢?”
父亲一个巴掌打在她的后脑勺上:“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上阵是给人拖后腿的吗?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着嫁人吧,对了,前些日子你娘跟你提过的冯教头怎么样?他也是习武之人,同你脾性相投,我觉得还不错。”
甄茉将头一扭:“不要!”
父亲生气道:“你这丫头,冯教头你都不要,你还想要什么样的?”
甄茉眼珠一转,脑中先是浮现出唐宁穿着战甲骑马回京的样子,而后想到唐宁是个女人,不知怎的,她脑中又浮现唐宁大哥的模样。
她赶紧抖了抖脑袋,骂自己痴心妄想:唐少傅那般俊美的人,岂是自己能肖想的?
城楼上的清风扫过脸颊,甄茉叹了口气。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甄茉立即扭过头来,看到一张系着白色面巾的脸,眉眼很是熟悉。
对方很快将面巾取了下来,笑融融地将她望着。
甄茉惊讶得差点跳起来:“郡主?”可转念一想又不对,郡主不是刚随南平王离开吗?难不成眼前这人是……
“唐唐唐……”甄茉舌头打了结,一时不知道该称呼她为“唐将军”好还是“唐小姐”好?
唐宁大大方方道:“叫我阿宁就好。”
“阿阿阿……”啊呀她不敢。
眼前这人可是自己的最崇拜的人哎,她只在梦中见过她,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真人,而且离自己还这般的近。
唐宁觉得这个小丫头的反应实在是可爱极了。虽然她早已用“安歌郡主”的身份与她结识了,但这会儿还要装作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唐宁说:“大哥同我说过,前些日子多亏有你的帮忙才拦下了岑尚书,让我身上的冤屈得以洗刷。我今日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不知你有没有空?”
甄茉立即使劲点头:“有空有空有空……”
“那走吧。”唐宁知道她腿上有伤,便很自然的拉过她的手搀着她往城楼下走。
甄茉一下子就懵了:她居然拉自己的手了哎!这只手今天不洗啦!
城楼下有唐宁来时坐的马车,甄茉激动地爬了两次才爬上去。她坐稳以后,马车便行驶起来,她问唐宁:“我们去哪吃啊?”
唐宁冲她眨眼一笑:“去我家。”
“咳咳……”甄茉的脸一下子红了,红得透透的,要冒热气的那种。
今日唐墨休沐在家,唐宁才决定请甄茉入府的,毕竟她可是自己亲自挑选的未来嫂子,要多给他们创造相处时间才是。
直到甄茉从马车上下来看到眼前门匾上端端写着“唐府”两个大字,她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眼前的唐宁是真实的,唐府也是真实的,那么进去之后说不定会遇到唐少傅,他也是真实的。
这些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
唐宁看她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忍俊不禁道:“我们进去吧。”
“哦,好。”甄茉忙随着唐宁走了进去。
请甄茉来府中吃饭的事情唐宁一早就和唐墨说了,她们刚踏进府中,唐墨便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饭菜端了上来。他算好了时间,饭菜都还温热。
唐墨对甄茉说:“准备得有些匆忙,也不知道甄茉姑娘喜欢吃什么样的?若是不合口,我再命人去准备。”
甄茉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不挑食,这些饭菜我都爱吃。”她看着桌上丰盛的佳肴,心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受到如此礼遇?
唐墨递过筷子给她,笑道:“那就好。”
还未动筷,甄茉望了望左右,问道:“怎么不见唐夫人?”
唐墨回道:“娘亲她精神不太好,还在房中睡着,并无怠慢之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唐夫人是长辈,怎么也要等着长辈入座再动筷。”甄茉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唐墨。
唐宁看出她十分紧张与不自在,便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说:“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你不必拘谨,当做这里是自己的家一样。再说我和大哥又不是豺狼虎豹,我大哥长得这么好看,他人也很好的,你不要怕他嘛……”
唐宁这句话逗乐了他们两个人,气氛总算轻松许多了。
不过甄茉的话倒是提醒了唐宁,娘亲的病要快些治好,大哥的腿也一样。虽然大哥和甄茉的事情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但是若以后甄茉真的嫁过来,面对一个疯癫的婆婆和一个有腿疾的丈夫,唐宁也会很愧疚的。
这样想着,唐宁第二日便进了宫。她身上有李昱辄送她的一块令牌,可随时进宫。
她想看看陈伯庸最近是不是还很忙,若不忙的话,下次便带着娘亲一起过来,或者请他去唐府一趟。
她径直去了太医院,找到了陈伯庸,发现这老头正蹲在小白兔面前一筹莫展。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陈伯庸愁闷道:“还不是周城瘟疫的事情。”
“不是已经解决了吗?沈谦之不是带人去采购药材去了?”
“陛下昨天派人过来,说是让我再研制一些预防瘟疫的药来,沈谦之采购的药材恐怕一时半会儿送不去周城了。”
“为什么?”唐宁惊讶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陈伯庸皱着眉头道:“应该是出事了。”
怪不得昨天南平王离开京城时李昱辄都没有去送他,原来他是在忙这件事。如此猜想的话,沈谦之那边应该是出了大事了。
唐宁转身去找李昱辄,想问问他沈谦之到底出了何事。她倒不是单纯地担心沈谦之,而是在大齐和姜国的战争一触即发的现在,沈谦之去的又是两国交壤的地方,实在叫人多想。
赵潜告诉她,李昱辄一直在御书房和几位大臣商讨事情,唐宁问他:“是在商讨关于沈谦之的事情吗?”
赵潜点了点头。
“沈谦之那边到底出了何事?”
赵潜面露难色:“陛下不让属下告诉你。”
唐宁也不为难他:“那我站在这里等陛下出来,亲自问他。”
李昱辄与大臣们商讨了许久,唐宁也等了许久。虽说现在已经入秋了,但是中午的太阳还是很晒人的。赵潜担心把唐宁晒久了,回头李昱辄又要责怪他,便敲门进了御书房,小声告诉李昱辄唐宁已经在外面站了多时了。
李昱辄让大臣们先等一等,他走了出来,看到唐宁果然笔直地站在院子里。看见他出来,便迎了过来。
李昱辄十分担心她会问沈谦之的事情,果然她一开口,问的就是这件事:“沈谦之那边到底怎么了?”
她既已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问了,李昱辄实在不好隐瞒她:“他们失踪了。”
“失踪?”
李昱辄眉宇中透出深深的忧虑:“更有可能,是被人掳走了。”
“是姜国干的么?”
“现在还不清楚。”
“陆明放有没有去查这件事?”
“他正在与赫连风对峙,只能拨出一小部分人去查找沈谦之的下落。”
唐宁知道这就是一个契机,她立即请求她:“周城的疫情刻不容缓,沈谦之那批药材十分重要,不然你让我去吧。”
李昱辄扶了扶额:“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那你同意么?”
李昱辄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同意,只是先将她打发了回去:“朕还在同大臣商量这件事,你回去等朕的消息。”
李昱辄同她说完便让赵潜送她出宫了,唐宁心有不甘的回到唐家,门口的小厮却递给了她一封信。“那会儿有人送过来的,说是给小姐你的。”
唐宁捏了捏信封,确定里面只是一张纸。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看,却看到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你的老情人在我手里,期待你来。”
信的末尾,署了一个“风”字。
能把大齐的字写的这般丑的人,应该是赫连风无疑了。
第45章
唐宁捧着信思考了一下午:对于沈谦之落在赫连风手里这件事情她倒是并不意外, 她意外的是为什么赫连风会认为沈谦之是她的“老情人”呢?他是从哪里打探来的小道消息?
唐墨回到家,便看到唐宁对着一封信愁眉不展。他走过去,瞥见了那信上写的内容,有些吃惊:“阿宁,你还有个老情人?”
唐宁掀眼皮白了唐墨一眼:“真没有,他乱说的。”
唐墨看那信上的字歪歪扭扭的,一笔一划都很是吃力才写出来的样子,便又问了起来:“这是谁给你的信?”
唐宁抖了抖那信纸,也没瞒着唐墨, 答道:“赫连风吧。”
“赫连风?”唐墨忙从她手中拿过信纸,仔细又看了一遍, 可是他只看到信的末尾有一个“风”字,“赫连风不是姜国的主帅么?他怎么会与你有关系?还写信给你?这真的是他写的么?”
“应该是吧,我当初确实教过他写咱们大齐的字。你看着信上的字,寥寥几个写得乱七八糟也不肯找人代笔,丑得让人不忍直视, 这么倔强的字, 应该是他的亲笔无疑。”赫连风生性粗犷,一双大手孔武有力,五十斤的大刀他耍地虎虎生风,但是让他拿着毛笔写字可是要了他的命,犹记得当初唐宁教他写大齐的字时, 他小心翼翼捏着毛笔憋得脸通红的样子。
-未完待续-
后续链接;《将军归来》5 美人计,陛下您被套路了
书名:将军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