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生若只如初见
十八岁那年的仲夏,她穿着两截式的中空装,脚踩恨天高,及腰的长发挽一个髻,挽着她的外国男朋友走在西门町的天桥上。
二十岁风华正茂,她顶着"十项全能"的雅号,主动从台湾辅仁大学退学,辅大学子纷纷感叹:从此辅仁大学没有春天。
因为,她把春天带走了。
迷茫的二十一岁,她成为徐进良导演钦点的第一女主角,林青霞作配女二。
这也是她出演的第一部电影,《云深不知处》。
双胡双林,台湾四美
几十载光阴脩忽而过,林青霞辗转情伤,婚嫁豪门妇,林凤娇为爱归隐,洗手作羹汤,胡慧中转型打女,挽袖剪花枝。
当年被并称为"双胡双林,台湾四美"的几大美人,各自有了人生归宿,现如今还剩下她青灯黄卷,学佛修道,笔耕不缀。
还是有很多人再提起她,只是已经很少再提及当年"70年代台湾第一美人"的称号,她丢掉美貌与名气,像丢掉身上的负累。相对于修饰自己的容颜,她更多的精力用来经营寻常生活。
"如果有一个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优游又优秀,又伤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的,一定不是别人,是胡因梦。"
她的前夫文化狂人李敖曾经这样形容她。
【二】她自风情万种,与世无争
1953年4月,胡因梦44岁的母亲于台湾生下她,她的出生很是来之不易,因为在此之前,胡母已经流掉了两个孩子,她也是打了几个月安胎针才保住的。
不过这样珍贵的出生也并没有让她不困于日后琐碎的家庭矛盾,她的父母在她初三的时候选择离婚,虽然她当时以"他们如果还想过得久一点,最好尽早分开"的理性意见支持了这段婚姻关系的结束,但是日后还是郁郁寡欢了很久,甚至想到轻生。
那段时间,她说:每到日落黄昏都有一股活不下去的感觉,不只是心理上的反应,还包含了生理上的感觉。
父母尚未离异时她曾说,父亲在的时候她是满洲格格,不在的时候是灰姑娘。
之后,她只能完完全全跟随着胡母生活,开启她们相爱相杀的多年业结。
父亲的颜值,母亲的才情,她都不折不扣的择其优而继承了,既是美人,亦是才女。
从上小学开始,她的艺术天分便表露出来,音乐导师是台中著名钢琴家,判定她为绝对音感,每回听音考试她都能拿满分。
因为瓜子脸和瘦长的体形,她也得到了闻名全省的舞蹈家——辜雅琴的偏爱,差一点成为了芭蕾舞娘。
胡因梦与林青霞
对绘画的嗜好也让她作画很有自己的想法,喜欢把颜色调混,画出来灰蒙蒙的风景或静物,画作还时常被选出来参展。
其实不管是音乐、唱歌、绘画还是舞蹈,长期发展的话都能小有成就。只是这些天赋在她青春正盛的时候,都渐渐被忽视了,二十多岁的年纪,她有着和其他同龄人一样不可拒绝的好奇心和贪玩心,她的美貌是一条宽阔的退路,也让她有任性和骄傲的资本。
虽然考上了辅仁大学德文系,但是觉得功课无趣,她便中途退学,退学无事,某天在鸿霖艺廊遇见刚从意大利回来的徐进良导演,邀请她当古装剧《云深不知处》的女一号,她欣然接受。
虽然就这么误打误撞的当时了演员和明星,没有经过专业系统的学习,但是她当时的知名度毫不逊色其他科班出身的演员,也很有自己的表演想法,经常因为对戏份的意见不同和导演杠上,不过等戏拍完他们仍是好友,只是说胡因梦"不敬业","不听话"之名却不胫而走。
胡因梦林青霞同游台湾
拍完第一部电影之后她去了美国,那是她自由解放的一年,在西东大学就读,主修亚洲研究,逛堕落之区——格林尼治村,在常去的咖啡屋和歌者合唱民谣,去看电影试映,凌晨三四点才一个人坐地铁回家……这一年是名副其实的冒险年,不过最后一切都安然过关。
她再回台湾,因为第一部影片,带给观众和媒体的印象仍然留有余温,中影公司嗅到了她的潜力,便想和她签订合约,长达十五年的演艺生涯自此拉开序幕...
从此她的演艺事业一发不可收拾,《梅花》中跳海自杀的女老师、《笕桥英烈传》中高志航跳河自杀的贤妻、《花非花》中特立独行的舞女、《跟我说爱我》中的叛逆女画家、《酒色财气》里偷汉子的老兵之妻、《借尸还魂》中的女鬼、《六朝怪谈》中的少女小茵……
她先后参演了四十余部电影,百度词条里盖章她为著名电影明星。并获得第14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女配角奖 ,第16届金马奖最佳女配角提名 。
但她并不是一个盲目剧情的演员,她贪玩,且清醒。当她开始反思那十五年来的演艺工作时,她也开始清楚自己的特质,当心中最深的召唤变得清晰可闻了,她便知道自己必须全力投入于智慧的探索而不能再自欺欺人。
即便那时候她的演艺事业如日中天,声名最为煊赫。
她告诉她的母亲,从此之后不再为金钱工作,要做她真正想做的事了。
那一年她刚满三十五岁。
【三】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旁观者提起胡因梦,一定忘不了津津乐道她的感情生活,作为当事人,她也毫不避讳谈及这些,自传里也是颇为详细的回忆。
胡因梦说,在中国女人里面她的两性经验算是相当丰富的。然而真正影响她的成长、促使她产生转化的,严格讲起来只有三位。
Ⅰ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第一位是她18岁时的初恋,Don。
胡因梦和这位西方男子的第一次相遇在咖啡厅,他们相差十八岁。
第一场恋爱来的猛烈且卑微,为了迎合心上人的喜好,她将一字宽眉修成柳叶细眉,摘掉金丝眼镜,宁愿迷路也要展露Don激赏的东方媚眼。
他们一起谈电影,谈60年代的民谣摇滚,谈老庄和禅,谈张爱玲和炎樱的对话技巧…
胡因梦与青梅竹马费翔
一定是有太多的欣赏,才让骄傲如她能感激的说:我细腻的感觉终于有了同等细腻的回应。
Don也说:我们的默契是千万人中难得一见的。
其实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Don已经有一位颇为进入情况的女友,后来在胡因梦的霸道放话下,Don写信给赴美念书的伊蒂,正式结束关系。
不过胡因梦的母亲是特别不认同他们的恋爱的,准确的说,是对一个洋小伙子的穷不满意,但并不至于完全没有希望,后来Don去了老挝当交换老师,两人只能书信传情,诸多积怨,他们的缘分才渐渐走到尽头。
再回忆起这一年,她说:我生命中的现象要不就沉寂无事,要不就热闹非凡,很少有灰色地带。
即使之后时隔多年,Don之于她,仍是热闹非凡的存在,也是她人生路程中,一段刻骨铭心的宿缘。
Ⅱ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1980年,她和李伯爵用115天上演了一部《快意恩仇录》。
这一年,她26岁。
胡因梦小时候,便听过关于这个狂人的奇闻逸事,在两人从未谋面之前,她便写过一篇文章《特立独行的李敖》,发表在《工商日报》的专栏上。
他们之间也颇有一些微妙的缘分,她和李敖曾是邻居,她的父亲和李敖的父亲曾是同事。
第一次见面是在两人共同好友萧孟能先生家。
胡因梦的心里多少是有点意外的,她主观的以为李敖应该是个桀骜不驯的自由派,没料到本人的气质完全是基本教义派的保守模样。
见面礼是李敖规矩的一个九十度鞠躬,身边还站着他当时娇小细致的女朋友,刘会云。
后来过了没多久,李敖便对胡因梦展开了热烈追求,送他的新书,封面亲自签下一行"正红旗下的梦游者",约她喝咖啡,带她到金兰大厦的家见识自己的十万册藏书……
不过当胡因梦问起他的另一位女友怎么办时,李敖的回答是:我会告诉她:"我爱你还是百分之百,但现在来了个千分之一千的,所以你得暂时避一下。
后来两人准备同居时,李敖果然送了刘小姐210万台币,请她到美国去"观望"一阵。
当他这么对待自己的女朋友时,胡因梦便应该察觉这个男人冷漠的一面,只是当时爱的忘我,无暇其他。
试婚生活并不是特别和谐,经常是胡因梦收拾衣服沮丧的回她世界大厦的家,几天之后再重修旧好。本来举双手双脚赞同的胡母,也因为李敖向她伸手要210万元(台币)"相对基金"一事,态度急转,变成了举双手双脚反对。
本来犹豫不决的胡因梦一赌气,反倒意志坚定的回了金兰,五月六日早上穿着一身睡衣当新娘礼服办了婚礼,下午便因为矛盾,撕了结婚证书。
后来因为一些其他原则问题,两人关系彻底瓦解,这段短暂的婚姻持续了仅三个月零二十二天,两个同床共枕之人最后分道扬镳,甚至走上了法庭,为官司所累。
关于那件事情,胡因梦说:我幻想中的李敖是个具有真知灼见又超越名利的侠士,而不是一个多欲多谋济一己之私的"智慧罪犯"。她对他终究是失望了。
一个是气质如兰的时代美人,一个是才华横溢的狂妄书生,闪婚闪离,给当时看客留下众多谈资,甚至被时代周刊所报道。
其实对他们自己来说,或许更多的是,终场熄灯后,两个孤独的人,试图自圆其说的挣扎吧。
有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记者问李敖:胡因梦那么美,对你又那么痴心,为什么你舍得离弃她?
李敖回答:" 我是个完美主义者,有一天,我无意推开没有反锁的卫生间的门,见蹲在马桶上的她因为便秘满脸憋得通红,实在太不堪了。"在场所有人哄堂大笑。
李敖还把这件事写进了自己的书里,后来,很多记者借李敖的话讥讽胡因梦。
胡因梦却淡然一笑:" 同一个屋檐下,是没有真正美人的。"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管经历过怎样的大是大非,她释然了,便好。
Ⅲ 半生金戈半生花,亦无风雨亦无晴
最后一个生命中的过客,是她现在的女儿——洁生,的父亲。
她与他相识于不惑之年,于41岁产下洁生。
她从来没有透露过这位神秘男士的真实身份。
毕竟她生下这个孩子,并无其他挽留或寄情之意,只是怜惜一条生命。
她也有能力和精力,养育一个小孩。
关于孩子的生父,只知道是一个有妇之夫。
从她二十岁开始,便有不计其数的已婚男士向她展开追求攻势,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介入婚外情,他幽默,柔软,善于互动且与她的追求志同道合,使得她无法以一贯应付已婚男士的冷漠态度把他挡在墙外。
后来反倒是男方越来越压抑不住自己的冲动,就像一个从中年开始叛逆的大男孩,找到了她这个不太安全的避风港,进入了自欺欺人的陷阱。
她却是出奇的冷静和理性,她问他还要不要他的婚姻了。
他沉思了一会儿,告诉胡因梦,他和自己妻子之间的感情很深厚,他疼爱他的小孩子胜于一切。
他通过她,发现他和自己的妻子是分不开的,他们的关系是值得继续努力的。
互相扮演着彼此心理医师的两个人,互相带来崭新试炼,也算没有辜负这一场相逢。
【四】只此青灯伴古佛
今年的胡因梦,已经步入六十六岁生辰。
及腰长发已经剪成利落短发,露背装换成黑灰色棉质长袍,曾经的东方媚眼已经安上一副黑框眼镜,微博里也只更新命理星座相关......
纠结的娱乐圈于她或许早已成前尘往事,她心如止水,翻译印度心灵导师克那希穆的著作,研究各类心理学书籍,研究中国的命理和西方的占星,拜访佛教界的大师,学习禅宗的内观......提化被动为主动,潜心自己的灵修之路。
现在的胡因梦被赋予了多重身份:电影明星、作家、翻译家、心灵的探讨者与治疗者。
闲暇时,她闭关,禁语,爬山,逗猫,一年之内不接电话不看电视......
忙碌时,她走遍大陆,演讲,发功,替人解惑,传播课程,从事环保运动......
如她自己所说:我不再属于任何教派,我只服膺于真理以及诚实面对自己的人。
她一边拒绝众生,一边扶持众生。安静偏于一隅,做一个藏经阁上译经的出家人。
她打开门,莺莺燕燕。
她关上门,自有方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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