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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庆元六年,我与君泽同游上阳城,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君泽带我泛舟湖上,我二人相约白首,私定终身。
此后,大周江山不稳,君泽被派往北疆驻守,他走时答应我,不出三年定会迎我入门。
我信他,自君泽走后,我便安稳的呆在闺中绣嫁衣,想着三年后他来迎娶我的场景。
我知道,他定会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向我奔来,一身银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会笑着说,"阿暖,我来娶你了。"届时定是红绸铺满上阳城。
我叫宋暖,定阳王府的养女,父亲本是定阳王手下一员大将。五岁那年皇帝派定阳王南征蛮夷,父亲为救定阳王战死疆场,母亲在我出生时难产而亡。
王爷见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又因着对父亲的愧疚,便将我接入王府养在膝下。
定阳王夫妇待我极好,我的待遇与王府的郡主相差无几,府中众人也对我毕恭毕敬。只是寄人篱下难免心生感伤。
君泽长我三岁,我与他是青梅竹马,自小亲密无间。府中的丫鬟小厮私下里都说我是君泽的小童养媳。王爷夫妇也从未否认,似乎我就是王府内定的世子妃。
君泽对我很好,第一次见我,他便十分喜欢我,虽不知原因,但我亦喜欢他,加之王妃的默许,我们两人便更加亲近。
平日里,君泽不是练武,便是读兵书,我在一旁随侍。我虽看不懂那些东西,却只想陪在他身边。府里丫鬟众多,端茶倒水的活儿也不用我操劳,可对于君泽,我只想亲力亲为。
八岁那年生辰,君泽为我办了一场最为惊艳的生辰宴,还为我练了一套剑术,亲自表演与我,我虽不是很懂武功,但对那场表演甚是喜欢。
君泽甚至亲手为我打磨了一支玉簪,他说这是第一支,以后每年生辰,他都会送我一支玉簪。
十五岁那年,我因染病被送到上阳城休养。君泽亲自送我来。
临行前,他落泪了,我与他相识十年从未分别过。他说让我等他三年,三年后,他一定会来上阳城接我。
自那日起,我便日日盼着他来接我,我日日祈福,君泽一定会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庆元九年,我没有等到君泽,却被一纸圣旨召回京城,赐婚太子夏侯枫。
夏侯枫身体羸弱,京中传来消息,一云游高僧给夏侯枫卜了一卦,说我的命格与夏侯枫甚是相配,若我嫁入东宫,夏侯枫的身体定会好转。
消息从京都传到上阳城,我不能接受。我让青儿去京城求见定阳王,求他见我一面,求他告诉我这三年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东宫选秀的名单里。
我不理解,一个云游道士怎会知道我的生辰八字?当初定阳王送我离京时答应我绝不会将我送入皇宫,定阳王府绝对会护我周全。
青儿在定阳王府门前跪了三日,老王爷也没有见她,只是在第三日给了她一封信让她带回来给我,信上只有两个字“遵旨"。
我分明记得老王爷告诉我,待我成年,他会亲自找皇帝赐婚,我与君泽的婚事是水到渠成,我以为我是被他当做女儿养的。
我给君泽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皆石沉大海。三年了,他不是答应我三年后便会回来娶我吗?
东宫来接我的车马到时,我仍旧没有收到萧君泽的回信。
2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京城的春景三年没见,与之前相差无几。一回京城我立即被送进东宫,甚至都来不及与王爷王妃相见。
东宫特意为我建造了一个宫殿,里面的设施与我在上阳城居住的屋子几乎一摸一样,身边伺候的人除了青儿便是太子亲自为我挑选的佣人,每一个人都很合我的心意。
东宫的日子简单而又宁静,所有人都很尊重我,不是王府那种寄人篱下,小心翼翼,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尊重。
除了不能出门之外,我在东宫十分自由,就连太子殿下的书房我也可以进去。
其实,我也并未被禁止出东宫,只是老王爷派人给我消息,让我安分守己,好好呆在东宫,莫要节外生枝。
虽然我还没有见过太子,可是所有人都把我当作太子妃,除了只是唤我萧姑娘之外。
东宫选妃的画册里,我的名字是萧暖,这是我在东宫的书房里找到的,而那幅画是我十五岁那年萧君泽亲自为我画的,我从来没有想到我竟然是被王府的人亲自送到东宫的。
在东宫一月有余,却还未见到太子。萧君泽前来看我,我想问他为什么要把我送进宫,可前来通报之人却说与萧君泽同来的还有西凉长公主。
我在正殿见到的萧君泽,他黑了,也瘦了许多。我虽还没嫁给太子,可终究是皇帝钦点的太子妃,如今也是昭告天下,旁人见了我也是要行礼的。
我还未说话,那位公主便挽着萧君泽的胳膊,含笑开口,“一直听君泽说阿暖与我有三分相似,今日一见哪是三分,分明就是七分,若是今日我俩穿一样的衣服,怕是君泽也难以分清我俩是谁。"眉目传情,我看着眼波流转的两人,自是知道自己多余了。
萧君泽似乎有些尴尬,只是问了我在东宫过的可好,说他最近军务繁忙,才没来见我。
来京城的路上就听到有流言说西凉长公主将要嫁入大周,只是还没选定联姻之人。我一直知道皇帝会在世家公子之中选一人联姻,只是一直不知道到底是谁有这样的福分。
今日一见,原来竟是两情相悦。这京城之中谁不知定阳王世子整日陪着西凉公主,我虽不出东宫,却也听府中下人说过。
公主依旧笑靥如花,拉着我的手,“不过阿暖长得比我温婉多了,我叫你阿暖,你就叫我青鸾吧。"
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是看着眼前登对的两人,唤丫鬟奉茶。
我知道自己不能哭,我的泪此刻若是流出来,治罪的便不是我一人,将要成为太子妃的人,若是与其他人还有私情,所有人都要被连累。
青鸾亲昵的挽着我的手,她说她就要嫁给萧君泽了,大周的皇帝答应她尽快办婚礼。
她不断的问我关于萧君泽的事情,她说自八岁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萧君泽,让我详细的讲讲萧君泽的事情。
我木然的回答着青鸾的问题,从衣食住行到生活喜好。我一直知道自己对萧君泽很是上心,却不知道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就连他喜欢将书本放在书桌左上角这样的细节都毫无差错。
多日不见的太子突然被人扶着出来了,太监通报时,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看到有人扶着身体虚弱的太子出来时,我才相信。
只是在看到他的长相时有些吃惊,竟然是他,我从未想过,我俩再次见面会是这种场景。
太子拉着我的手坐在主位上,有些清冷的声音缓缓开口,“世子与公主的关系真好,孤看着都甚是羡慕,也不知孤何时能与阿暖一样琴瑟和鸣。"
我笑了笑,给太子倒了杯茶。太子接过茶并没有喝,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窘迫,轻咳两声,“太子妃最近操劳过度,想必此刻也是乏了。君泽,待你与青鸾成婚之日,孤与阿暖当亲自上门贺喜。"
“到时臣必定亲自来送请柬。”萧君泽礼数周到,“太子妃乏了,我们也不便多叨扰。”
青鸾似乎还想问我一些关于萧君泽的问题,但也不能搏了太子的面子,只好告辞。
临走前,萧君泽回头看了我好几眼,似乎是依依不舍,可我总觉得是话里有话。
青鸾刚走,我就跪在太子面前,“太子殿下,民女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殿下见谅。"
我低着头不敢抬起,我无法想象在上阳城时,住在隔壁的夏枫竟然就是当今太子夏侯枫。
当年在上阳城以养病为由,住在一处清雅的宅子里。听青儿说邻居住着一位清贵公子,样貌倒还不错,只是身子羸弱不堪,想必是哪家的贵公子来此处养病。
我看着青儿思春的模样,调笑到,“明日可是要在上阳城贴个告示,说我家有女,抛绣球招亲,定要给你寻个如意郎君。"青儿羞红了一张脸,说我就知打趣儿她。
来上阳城已半年有余,却还未收到萧君泽给我的信件,他走时明明答应我每月都会给我寄一封信。
还没来得及伤感,小厮来报说旧友相见,我在上阳城没有认识的人啊?有些怀疑,却还是叫人进来了。
那人清冷矜贵,看着像是京城的世家公子。我俯身施礼,那人好似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自己叫夏枫,是我的邻居,因平日里总听我的琴声,甚是喜欢,今日冒昧前来。
我平日里总是喜欢抚琴,因君泽说听我抚琴能够抚平他心中烦忧,于是我便练就了一手好琴艺。
虽说夏枫是外男,我不应与他有过多交往,但在上阳城我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如今认识了夏枫枯燥的生活中也算是有了一丝慰藉。
夏枫身子很弱,比我一女子身子都要弱。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病,只见每日药不离口,衣服上都带着丝丝药香。
鬼使神差,一日,我让青儿把夏枫喝的那些药的药渣悄悄弄回来一点。
我在王府时,因着萧君泽日日练功,难免受伤,我便学习药理常识,老王爷甚至还花重金请师父教我。
我看了那些药渣,竟有黄莲!我记得我上次在夏府大夫给他开的药里没有这味药。黄莲虽说有清热解毒之效,但是加在这副药里只会相生相克,就是喝再多的药也毫无作用。
不知为何,我总觉的夏府的人不干净,一个世家大族,竟这样残害自己的嫡子。
我特意约了夏枫去踏青,婉转的告诉他药里面有东西。他读懂了我的意思,那个人被查了出来,夏枫下手很快,事情解决的很完美。只是没有想到,当晚我家失火了。
我在上阳城没有敌人,也从未与人有过过节,这场火来的莫名其妙。夏枫救了我,他拖着虚弱的身体竟然将我从火海里救了出来,只是他自己昏迷了好久。
来不及请大夫,我给他施了几针竟真的救回了他的命。
定阳王府派人给我送了许多钱财,却还是没有将我接回去的意思。王府也派人调查了这件事,没有任何结果。天干物燥,走水很常见。
因着夏枫救了我,而我的住处还在修葺,我只好现暂时住在夏府,一边帮忙照顾夏枫,一边等着房屋修好。
夏枫人很好,他很喜欢听我抚琴。他跟君泽不一样,君泽只是在他心烦意乱之时来听我弹琴,安抚他的心境。他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会弹某个曲子。
夏枫却不一样,他能从我弹的曲子里听出我的心声,也能我的曲子里看出我的忧愁。
那年生辰,我终于收到了君泽的来信,夏枫还打趣我是收到情哥哥的来信了,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我的心思都写在脸上。
我以为我还会收到君泽的玉簪,并没有,他甚至不愿意在信上多说几字,只是说安好。他才走了一年而已,我们之间便没有了往日的亲密。
那天,夏枫带我去郊外游玩,还送我了一支金簪,很好看,真的很好看。只是那不是君泽送的。夏枫说,“阿暖,这支簪子虽然无法代替那支,但希望你能开心。"
我笑了,夏枫很温暖。他说若不是身体羸弱,他肯定要去从军报国的。
我笑着看着他,“虽说武能立马定江山,但文也可以提笔安天下啊!你读过那么多书,有那么的知识,为人又正直善良,要是做官肯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那天,夏枫遇刺了,我不知道他到底得罪了谁,竟然派了那么多杀手,随行的侍卫奋勇杀敌,还是有疏忽,一柄长剑直直的刺向夏枫。
危急关头,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本能的为夏枫挡了一剑。也是我福大命大,那一件刺偏了,我捡回一条命。那次受伤,我养了许久。
此后两年,认识了夏枫我在上阳城的日子没有那么难熬了。只是我再也没有收到君泽的信,也再也没有见到王府的人。
直到一道圣旨将我召回京城,赐婚给太子殿下,我才再次回到京城。
3
夏侯枫亲自将我扶起,打断了我的思绪,“在外休养自是以假名待人,阿暖不是也告诉我自己叫宋暖吗?"夏侯枫笑了笑,"我还是你的阿枫。"
“我真的叫宋暖,我从未骗你。"我看着夏侯枫,一字一句,“我是定阳王府的养女,父亲是王爷手下的将军,为救王爷而死,我便被接进王府养大。我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到宫中参加选秀,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被选为太子妃。"我顿了顿,看了看夏侯枫的神色,再次开口,“殿下,我与世子···"
“我知道,"夏侯枫握住我的手,“阿暖,你若不想嫁,我不会勉强你的。"
“真的?"我欣喜的看着夏侯枫,“你说的是真的?可是这是皇上赐婚···"
“我会去求父皇解除婚约,你安心就好。"夏侯枫抬手想要抚摸我的头发,可终究收回了自己的手。
我带着青儿回定阳王府时,青鸾也在,原来她已经住在王府了。
青鸾见我前来甚是开心,她告诉我皇帝已经给她和萧君泽赐婚了,下月初五将会成亲,还问我何时与太子成婚。我不知作何回答,却也看出青鸾是真的喜欢萧君泽。
老王爷见我回府,特意将我召进书房,劝我收了自己的心思,既已赐婚给太子,就不要生出事端,给定阳王府招惹麻烦。
我仿佛一瞬间不认识王爷了,那个将我当作女儿疼爱的王爷不是今日这般模样。
我问他,我的画像为何会出现在选秀上?我在上阳城为何会跟夏侯枫做邻居?他当初有没有真心将我看作女儿?有没有想过我会真的嫁给萧君泽?
老王爷看着我,眼神里有慈爱,是啊,即便是养只狗时间久了也是有感情的。
“阿暖,王府养你长大,如今天下动荡不安,皇帝偏听宦官,愈加怀疑王府有谋逆之心,你身为定阳王府的女儿,肩上自然是要担此重任。"
我知道,十三年的养育之恩,十三年的父慈子孝,我终究还是定阳王手中的一枚棋子。
萧君泽亲自送我回的东宫,上车之前我问他,是否真心喜欢过我?是否真的想要娶我?是否是被人逼着娶的青鸾?
我跟他说,太子答应我只要我不愿意,他就可以解除婚约,我问他是否愿意带我离开。
萧君泽沉默了,良久他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告诉我要顾全大局。
顾全大局!是啊,顾全大局,可我还是不甘心。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我拉着他的衣角哀求,求他带我走。
从小到大,只要是我喜欢的,只要我撒娇,他都会满足我。我记得,小时候他的亲妹妹萧然跟我争抢礼物,他责怪了萧然。虽然我后来一直被萧然针对,但我知道,他心里有我。
可这次却不一样了,他只是看着我,看着我撒娇,看着我哭泣。良久,待我平静下来,他将我揽在怀里,“阿暖,你要帮我。”
我从不知这话竟是同他嘴里说出来的,我推开他的怀抱,跳上马车,任由眼泪肆意流淌,一路上萧君泽再未同我说过一句话。
回到东宫,我求夏侯枫告诉我青鸾的一切,我一个闺阁女子,没有那般大的本事能够调查清楚青鸾的身世。
我求夏侯枫,看在阿暖的份上,帮我一次,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夏侯枫思索良久,从书架上抽出一卷画轴,画轴里面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样貌可爱,和小时候的我简直一模一样,可我知道画中的不是我,我不会舞剑,也不爱一身骑装。
“是青鸾对吗?我从不知我们两个竟如此相像。"
夏侯枫没有否认,他递给我一叠信件,“看了这些信件你便会明白。"
青鸾本是西凉之于大周的质子,萧君泽与她从小相识,两人关系颇好,俨然一对青梅竹马。
只是八岁那年,西凉与大周再次修订盟约,接回了身为质子的青鸾,自此二人便再未见面。此次与北疆作战,西凉派兵增援,萧君泽再次见到了青鸾,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
西凉与大周联姻一事早有准备,此次见面,更是奠定了基础。原本就打算在王公贵族里面选择一个来联姻,还怕亏了青鸾,如今看来应是两情相悦之事。
信中最末,我看到了当年火灾的内幕,一切跟我猜的一模一样,放火之人是定阳王府的人,想杀我的人也是王府的人。
他们怀疑我背叛了王府想杀了我,更想知道我在夏侯枫心中的地位。
我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三日,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萧君泽喜欢让我穿骑装,还想让我习武,原来我竟是别人的替身。
什么养病,什么上阳城风水好,什么青梅竹马,为什么会住在夏侯枫隔壁,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父慈子孝,视若亲生,呵呵!被最爱的人抛弃是什么滋味,如今我也算是知道了。我再也不是养在深闺,天真烂漫的大小姐了,以后的路还很长。
我在屋子内关了三天,夏侯枫就在屋外守了我三日,我从屋中出来时,看见面色苍白的夏侯枫,愣在原地。
夏侯枫见我出来终于笑了,“你没事就好。"夏侯枫抬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阿暖,听话,不要折磨自己。"
夏侯枫又昏迷过去了,我在床边守了七日。东宫的侍卫告诉我,夏侯枫很关心我,让我珍惜自己的生命,殿下给他们下的指令是永远保护我的安全。
夏侯枫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能想到定阳王的计划,夏侯枫又怎会想不到。可他为何还没有杀我,他难道不知道定阳王府的野心吗?
我有些不理解,夏侯枫昏迷时,我收到了萧君泽的书信,说是让我好好照顾太子,尽早让俘获太子的心,怀上孩子。
夏侯枫似乎早就知道王府给我的任务,他问我,想不想离开京城,他会送我离开,以后的日子里,我会平安无虞。
我不想被人利用,可也身不由己。离开?我怎能离开,那场大火萧君泽已经将我抛弃了,我知道那火是他亲自放的。
我在废墟之上捡到了烧毁的半片锦囊,那是我绣给他的,我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罢了。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夏侯枫会真的救我。
“你觉得我还能离开吗?”我笑了,“殿下,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对吗?”
“阿暖。"夏侯枫脸色苍白,是大病后的无力,“我不愿骗你,从你住到隔壁那天起,我就派人调查了你,我知道你是定阳王派来的,但我不知道你的目的。”
“所以,是你故意在药里加了黄莲,你想试探我,想知道我的目的。”
“是。”夏侯枫没有否认。
“那次遇刺呢?也是你计划好的。”
“是,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去救我。”夏侯枫有些愧疚,“阿暖,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
我笑着看向夏侯枫,“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我知道,如果我面临一样的处境,会和你做相同的选择。”
“阿暖,京城不适合你。我会送你离开。”
“我走了,他们是不是会给你选新的妃子?"
夏侯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阿暖,离开京城,你以后的生活会很开心。"
“若是我留在你的身边,起码你知道我的目的。再来一个陌生人,你该怎么对付?"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阿暖,离开这里。”
“夏侯枫,我懂药理,以后的日子里有我在身边,你的身子会越来越好的。"
夏侯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良久,“阿暖,你若是跟萧君泽置气,大可不必。”
“在屋中关了三日,我想通了。或许离开京城还不如呆在这里,起码还有你的庇佑,不是吗?”
夏侯枫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眼中尽是怜惜,“阿暖,弹首曲子吧!”
4
初五那天,萧君泽终于和青鸾成婚了。迎娶公主,定阳王府荣耀千倍。我与夏侯枫前去观礼,台上两人真是佳偶天成。婚礼甚是盛大,朝中臣子都来贺喜。
萧君泽派人约我相见,在儿时的湖边,他问我真的要嫁给夏侯枫吗?
我觉得他真的可笑,“萧君泽,是你亲手把我送进东宫的,如今来质问我不觉得可笑吗?”
萧君泽毫无愧色,“阿暖,你知道陛下已经怀疑王府了,我也是迫不得已。”
“那为何不让萧然嫁入东宫?她可是这王府的嫡女,而我不过是个养女罢了。”
“然然她性子刚烈,我怕……”
“那你就不怕我自杀吗?”我将袖中的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萧君泽,你就不怕我死在你面前。”
“你不会的。”萧君泽看准了我不会自杀,“你很惜命。”
一字一句,直击我的内心,眼角划过一滴泪,我看向布满红绸的喜房,“萧君泽,你喜欢过我吗?还是我只是青鸾的替身?上阳城的那把火是你放的,对吗?”
“阿暖,不要胡思乱想。”萧君泽有些不耐烦,“你相信我,好吗?”
我割断衣袖,冷冷的看着萧君泽,“萧君泽,我今日替萧然嫁进东宫,与定阳王府的恩情也算还完了,此后你我二人再不相欠。”
5
也不知是道士的话灵验了,还是太医的医术精明了,从我进东宫开始,夏侯枫的身体竟一日日好转起来,一直荒淫的皇帝,对我也是好生赏赐。
一个月后,我与夏侯枫成婚。京城中到处是红绸,就像我当初想的那样。
大周办了一场最为盛大的婚礼,太子娶亲本就是皇宫盛事,夏侯枫又为我添置了许多心意。
成婚当晚,本该在江南执行公务的萧君泽突然出现在酒席,那天他竟然穿了一身红衣,那身衣服,是我当初在上阳城为他绣的婚服,只是他做了一些修改,才显得不那么招摇。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穿这件衣服,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夏侯枫被众人拦着喝酒,萧君泽趁人不注意竟然进了我的婚房。
他的脚步声我太熟悉了,我掀开盖头看着他。他似乎有些喝醉,手中拿着喜秤静静地看着我,良久,“阿暖,你真好看!”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质问到,“你怎么进来的,太子呢?”
“那个病秧子,怎么?你还期待跟他圆房?”萧君泽坐在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酒,“阿暖,来,我们共饮此杯。”
“你给我出去!”我不知道萧君泽竟是这样的人,“萧君泽,今日是我成婚,我感谢你来参加,我们虽是兄妹,但也要注意分寸!”
“兄妹,你知道我们不是!阿暖……”
“萧君泽,是你把我送进东宫的,我也如你所愿嫁给太子了,你也娶了青鸾,如今木已成舟,就不要再上演什么深情的戏码了!”
“阿暖,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吗?你知道我是身不由己的……”
“我们之间在你成婚那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抚了抚衣袖,“殿下要来了,哥哥还是离开的好。”
“阿暖,你当真如此绝情……”
“太子妃怎么绝情了,让世子如此伤心?”夏侯枫有些虚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殿下,臣妾……”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夏侯枫打断,“莫不是世子舍不得妹妹?孤还真是低估了你们兄妹的感情。”
“臣与妹妹良久未见,今日唐突了,望殿下见谅。”萧君泽跪在地上请罪,也没有了刚才的痞气。
“世子何罪之有,思妹心切而已,孤又怎能怪罪。”夏侯枫握着我的手,“阿暖,看来以后我要是欺负你,你这个哥哥可不会放过我。”
“臣不敢。”
萧君泽离开了,我赶忙向夏侯枫解释,我真的不知道萧君泽是怎么进来的。夏侯枫只是含笑看着我。
我手忙脚乱的解释了一大通,他却笑了起来,“阿暖,我信你。”我愣了,从未有人如此信我,若是萧君泽,他定会冷落我七八日,待我向他示好,他才会施舍般的同我讲几句话。
见我有些发愣,夏侯枫突然趴在我耳边低语,“阿暖,你着急的样子很诱人。”
良辰美景,暮暮朝朝。
听说当晚萧君泽回去被定阳王责罚,跪在宗祠三天才出来,定阳王又亲自送了好多礼来请罪道歉。
青鸾不知从何处听到此事,前来质问我,是否还对萧君泽有心思。
我很严肃的告诉她,我宋暖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我既然选择嫁给太子,便会一心一意对他,绝不会再有旁的心思。我跟她说,我此生再不可能跟萧君泽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青鸾说她信我,她信我不会骗她,也相信萧君泽只爱她一个人。
6
成婚三月,皇帝驾崩,夏侯枫继位,年号顺德。定阳王府的密探让我尽力早日怀上龙嗣,这样他们就是名正言顺的辅政大臣。
我知道他们的心思,我更知道夏侯枫是一位好皇帝。如若不是大周已经千疮百孔,夏侯枫定会名垂青史。
先帝太过荒淫无道,偏听偏信宦官,后妃又争宠不断,残害皇嗣,膝下竟只剩下夏侯枫一位皇子。也正因如此,皇位才落在夏侯枫身上。
大周满目疮痍,民不聊生。夏侯枫继位开始,便将那些干扰朝政的宦官一党大肆清剿,整顿吏治,广开言路,又颁布了一系列利国利民的政策,免除了不少苛捐杂税。
那年,我生辰,夏侯枫送我一支金簪,又在城楼上为我放了一场烟花,只有我们两人。
国库空虚,我也不愿意大张旗鼓,夏侯枫说,“阿暖,遇见你真好!”
我第一次主动吻了夏侯枫,他也被惊到了,紧紧抱着我不放开。我趴在他耳边说,“夏侯枫,往后的日子,我陪着你。”
夏侯枫身子渐渐好转,却也抵不过连日来国事操劳。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夏侯枫即便是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他在批阅奏折时,我总是在一旁抚琴。他说,有我在身边,他很安心。
好景不长,天灾突降。顺德三年,江南一带旱灾来临。一时间流言四起,说皇帝失德,天降大难,各路反贼闻声而动。
萧君泽主动请缨,收复失地。不到半年,萧君泽的兵马就收复大周江山,又开仓放粮,安抚人心。一时间,民间只知定阳王世子而不知大周皇帝。
顺德四年,西凉不稳,萧君泽亲自带兵攻打西凉,青鸾为西凉主帅,他们夫妻二人最终还是兵戎相见。
是我放青鸾回的西凉,那晚青鸾哭着求我劝劝萧君泽不要攻打西凉。我无奈极了,青鸾是她妻子尚且劝不动,我又不有什么本事劝他。
我能做的只是放她回西凉,让她为自己的母国一战。青鸾当晚便乔装打扮,连夜赶回了西凉城。
我是有私心的,我想让青鸾拖住萧君泽,给夏侯枫争取更多的时间,我更想知道,萧君泽是否会看在青鸾的份上停止这场战争。
我低估了萧君泽的绝情,不出一月,边关传来消息,萧君泽攻下西凉城,亲自处决了青鸾。
萧君泽表面上为皇帝平反,实则是暗地笼络兵马,意欲谋反。夏侯枫即便是再努力,也挡不住大厦将倾之势。
夏侯枫似乎预感到局势危险,他突然纳了好几位妃子,整日饮酒作乐。我跪在昭阳殿求了他三日,他未曾见我。
当天我被夏侯枫下旨幽禁冷宫,苏嬷嬷为我收拾东西,我看着昭阳殿,我知道,夏侯枫想让我活。
自从那年生辰,在城楼把心交给他,我便从未想过独活。我在凤阳宫自尽,若非苏嬷嬷来的及时,我可能那时已经死了。
我醒来时看见床边的夏侯枫,神色憔悴,“阿枫,你瞒不住我的。”
夏侯枫哭了,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阿暖,我再也不会骗你了。”
7
我一直没有子嗣,我以为只要自己不怀孕,萧君泽就不会杀夏侯枫。我还是低估了他对权力的欲望,顺德五年,黄河水患,萧君泽借此机会,谋反了。
萧君泽在民间的声誉极好,此时他手中握着朝庭大半的军队,西凉又入他囊中,朝中亦有不少支持他的大臣,这场兵谏手到擒来。
皇城被攻破时,我与夏侯枫在大殿上苦苦支撑。夏侯枫知道这次真的无力回天了,他让暗卫护送我离开,并让他们誓死保护我的安全,将我平稳送出皇城。
我不愿走,夏侯枫答应我,他一定会杀出重围与我在城外团聚,从此做一对平常夫妻。他说他一定不会骗我。
可他还是说了假话,他将我打晕送出皇城,还没跑出城门,萧君泽的军队就将我团团围住。他没有杀我,而是将我带回了大殿,殿上是浑身是血的夏侯枫。
萧君泽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已是他的阶下囚。萧君泽趴在我耳边,“阿暖,你说夏侯枫还能撑几刀?"
“不要,我求求你不要杀他,君泽,我求你了,你放了他,怎么折麽我都行,我求求你不要···"我跪在地上祈求萧君泽,只要他不杀夏侯枫我什么都可以做。
萧君泽的声音冰冷的毫无感情,“阿暖,你爱上他了,”他死死的盯着我,“你说过只爱我一个人,可你现在竟然为其他男人求情,放箭!"萧君泽板过我的脸,“阿暖,你爱的人只有我。"
我亲眼看着夏侯枫万箭穿心,我看见他在对我笑。我用尽全力挣开萧君泽的禁锢奔向夏侯枫。
我抱着浑身是血的他,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我的声音开始颤抖,“夏侯枫,夏侯枫,你不是答应我要跟我做一对寻常夫妻吗?你不是说以后你只是阿暖的夫君……夏侯枫,我求求你不要死,我求求你……"
我想要帮他止血,可血还是不断的涌出。夏侯枫用力扯出一个笑容,“阿暖不哭,夏侯枫永远是阿暖的夫君。"夏侯枫伸手擦去我脸上的泪,“阿暖,以后的日子里,好好活着……"
“夏侯枫!"
萧君泽将我从夏侯枫的尸体旁拉走,派人严加看管,他说若是我有任何想逃离的想法,伺候我的所有人都将会给我陪葬。
我质问萧君泽,他可曾想过真心辅佐夏侯枫?他可曾真心对过我?可曾真心对过青鸾?
青鸾对她满心满眼的爱意,可最终他灭了她的国,又亲手杀了她。
“萧君泽,你总是说大局,大局,你说阿枫不适合当皇帝,你说他的身子根本就不是一个皇帝的命。可是你知道他有多努力吗?
他是在用自己的命来为这个国家撑着,只是大厦将倾,纵使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无力挽回。
你呢?萧君泽,你可有想过忠心辅佐他?你从没想过!大周被掏空家底,不还是你们定阳王府的手笔?先帝荒淫,不还是王府在魅惑主上?那些个美女歌姬,哪一个不是出自定阳王府?
萧君泽,你总是在权衡利弊,总能得到最大的利益。萧君泽,你可能会是一个好皇帝吧。”
我抬眼看着萧君泽,他是那样陌生,陌生到我仿佛从不认识,“萧君泽,这世上还有你不能舍弃的东西吗?”
萧君泽伸手抚上我的脸颊,“阿暖,你答应过我要嫁给我的,你也说过只爱我一个人,可是你却跟夏侯枫琴瑟和鸣。”
萧君泽的眼里尽是恨意,“阿暖,那我呢?你知道我每天看着你们两个恩爱无比,有多么痛苦吗?阿暖,你怎么能那么轻易的就把心交给夏侯枫?你怎么能随随便便的斩断我们之间的一切?”
“萧君泽,是你亲自把我送到夏侯枫的身边,你忘了吗?你从不爱我,你只是不甘心罢了。”我冷冷的看着萧君泽,“我只不过是王府的一枚旗子,只是这颗子有了自己的思想,你不甘心,不甘心一个满心满眼是你的人,会和别人山盟海誓。萧君泽,你还记得青鸾死时的样子吗?那个满心满眼是你的姑娘,被你亲手杀了。”
“我从未爱过青鸾,她只不过是我接近西凉的一步棋罢了。”萧君泽很不屑的说到,“阿暖,是你杀了青鸾,是你放她回去的,不是吗?”
我此刻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萧君泽,“我竟从不知你的心是这样冷。”
萧君泽不再说话,只是吩咐众人,将我好生照顾。
我依旧被安置在凤阳宫,当初夏侯枫登基后我就一直住在这里。
以前,夏侯枫总会在这里看奏折,他说他想多陪陪我。如今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只是再也没有夏侯枫的身影。
战乱初平,萧君泽被天下称为仁义之师,被拥护为新帝,改国号庆,年号天启。而我,前朝的皇后,在萧君泽力排众议下又再次被立为皇后。
战败后沦为亡国皇后,她正要逃出京城时,却被新帝拦下求娶
皇帝登基仪式和皇后册封仪式同时开始,我看着镜中身穿凤袍的自己竟辨不清真假。
夏侯枫为我做的凤袍与这件很像,他说待他将国事料理好,就再为我举办一次婚礼,这一次,他要我全心全意的嫁给他。
身边伺候的人还是夏侯枫给我选的旧人,我问苏嬷嬷那件旧衣还在吗?苏嬷嬷点了点头,给我取了出来。我摸着那件衣服,喃喃自语,“夏侯枫,我想你了。"
新帝登基,举国同庆,皇城中上次这么热闹还是我被立为太子妃时,只是那时的我对这场婚礼并无多少欢喜。
昭阳殿的宴会还在继续,灯火通明的皇宫看着有些不真实。冬日的风刺骨的冰冷,我赤脚走在铺满雪的宫城内,我知道,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一步步登上城楼,我还记得,那年生辰,夏侯枫带我在城楼上放烟火,他说会一辈子护着我,他说他不是天子,只是阿暖的夫君。
今晚的烟火比那晚多的多,却不及那晚的烟火温暖。我褪去了萧君泽给我的凤袍,宋暖只是夏侯枫的阿暖,城楼之上,我好像又看见夏侯枫了。
“夏侯枫,你看我穿着你送的凤袍,好看吗?"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天上的月亮,从未有过如此开心,“阿暖只是夏侯枫的阿暖,夏侯枫,我来嫁你了。"
那晚,整个皇城的人都看到一抹红衣从城楼翻身而下,在烟火之下,竟有一种凄冷的美感。萧君泽赶到时,留给他的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这世间再无宋暖。
8
萧君泽将宋暖的尸体放在寝殿,那么惜命的宋暖,竟为了一个亡国之君自杀了,萧君泽不能接受,也不会接受。即便是死,他也不会让宋暖与夏侯枫葬在一起。
满城的百姓都知道皇后在册封当晚跳楼殉情,无不感概其对前朝皇帝的深情,竟自愿跪在皇城脚下跪求天子开恩将宋暖与夏侯枫合葬。
满朝文武本就不赞同萧君泽立前朝皇后,此刻更是有了理由上表进言。
萧君泽终究无法抵御文武百官的进言,可他也绝不会将宋暖与夏侯枫合葬。
宋暖是定阳王府养女,萧君泽名义上的妹妹,萧君泽以开国公主之名为之下葬,随葬王陵。即便是陵寝也与夏侯枫远远相隔。
宋暖即便是死,也是萧家的人;即便是死,萧君泽也绝不允许她和夏侯枫在一起。
宋暖死后,在大臣的进言下,为皇嗣考虑,萧君泽立了许多妃子,然而那些妃子,每一个人眉眼之间都与宋暖有几分相似……
天启三十五年,六十岁的萧君泽将帝位传给了太子,而他在弥留之际遣散后宫妃嫔,他说她们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葬于皇陵,他说若是阿暖看见会伤心的……(原标题:《入骨相思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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