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涛法师念文殊菩萨八字的简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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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闻记者 明鹊 闫海龙 实习生 何沛芸

“舌抵上颚,保持能量,微微提肛收腹……(眼前)化作无数个星星,84000个毛孔同时向外呼出……”

6月底,杨娟坐在宿舍床边,一边回忆,一边示范“尘世养气法”,眉飞色舞。除此之外,她还修炼金刚念诵、声波瑜伽、甘露辟谷功……这一套功法的“创立者”是刘尚林。

71岁的刘尚林此前有“30万信徒”,被人称为“气功大师”,创办了黑龙江日月峡大森林旅游集团。

清晨的日月峡,云雾缭绕,远山如黛。景区门口,一栋六层大楼里,住着癌症患者、抑郁症患者、疑难杂症患者……很多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来来回回近30年。

30年来,刘尚林成为这些人抵御疾病和死亡的“秘密武器”。直到6月21日,27岁的李双然在这里辟谷54天后突然死亡。

即便如此,李双然母亲此前接受媒体采访说:“我还是信任他,刘老师(刘尚林)在我们每个人心目中就是佛。”一些学员依旧迷信他;也有人认清他是骗子,希望他承认错误,跟信徒和学员们道歉。

7月17日,刘尚林涉嫌利用迷信致人死亡罪被批捕。而他身后的“30万信徒”在等待一场“救赎”。

海涛法师念文殊菩萨八字

2020年6月底,“气功楼”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取而代之的是社区居委会。本文图片除特殊标注外,均为澎湃新闻记者 闫海龙 摄

死亡

1996年前后,刘尚林到黑龙江双鸭山市开课,讲《金刚经》。张丽第一次见到他:微胖、和蔼,穿一件夹克,自称噶举派第41届传人。

张丽那时候二十来岁,与一百多名学员挤在一间影院里。上完课后,他们又排队让刘尚林“灌顶”。张丽记得,她那时痛经频发,就花了30块钱“灌顶”——她坐在凳子上,低着头,听到刘尚林对着她念“嘛呢嘛呢哞”,抚摸她的头顶,之后在她脑门“啪啪啪”地拍了三下。她痛得两眼冒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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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尚林早期用于灌顶的阿字卡。受访者供图

张丽灌完顶,痛经如旧。她问母亲李翠花,对方说她心不诚则不灵。那时,李翠花已追随刘尚林多年,不时去黑龙江伊春铁力市的“气功楼”修炼。

“气功楼”修建于1994年。彼时,刘尚林成立的“东方气功养生科研所”已招收了不少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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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气功楼”,挂满各种横幅标语。受访者供图

不久,国家取缔气功,刘尚林开始转型做旅游开发,将气功包装成瑜伽,并自创“森林瑜伽”系列。2001年,日月峡森林公园正式开园,刘尚林成立黑龙江日月峡大森林旅游公司,学员招收接连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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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峡国家森林公园,距铁力市区约35公里,是刘尚林日常办公和招收学员的地方。

2004年,张丽的父亲患上肝癌,进入癌症晚期,医院放弃了继续治疗。母亲每天在家里闹腾,说要带父亲去找刘尚林。时间一长,张丽也幻想奇迹发生,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带着父亲去找刘尚林。

那一次,张丽给刘尚林下跪,乞求他治好父亲的病。刘尚林向她保证,他能治好她的父亲。

张丽感激涕零,期待着父亲好转。那一段时间,她每天陪着父亲看日出日落,偶尔去看看母亲上课、练功。李翠花参加了各种班,有普及班、研修班、辟谷班……大厅坐满了人,多的时候,连讲台上都坐着人,大概有三四百人。他们激情澎湃,一起拍手、大喊大叫,还有人一边唱一边跳。

张丽记得,那时的“气功楼”,人来人往,经常很热闹。

她待了十几天,看到父亲状态还不错,就回双鸭山市上班了。然而,不到两个月,父亲癌细胞转移,病情迅速恶化了。

张丽后来才知道,母亲在刘尚林的鼓动下,禁止父亲吃止疼药。此外,父亲还被逼喝了一个月的尿,“说是以毒攻毒”。母亲对此听之任之。

很快,他就病得迷迷糊糊,生活不能自理。

父亲被接回家没多久就过世了。张丽很悲伤,恨自己带父亲去找了刘尚林,没让他在家里度过人生最后一程。

父亲过世后,母亲无助得像个小孩,不停打电话问刘尚林。刘尚林告诉她:不要哭,要笑,要念咒,让逝者安安心心离开。母亲小心谨慎,遵循刘尚林的每一句叮嘱。

在张丽眼中,母亲曾是一个有主见、强势的人,自从迷信刘尚林,把他当成神灵一样崇拜,变得唯唯诺诺,完全失去了自我。

沉迷

张丽的父亲过世后,母亲李翠花去日月峡的时间更长了,从一个月、三个月、半年,到后来一整年都待在那里。

张丽不让母亲去,对方就偷偷地去。从双鸭山到铁力,坐火车或者客车,五六个小时就到了。

那时候,气功楼一楼租了出去,二楼是餐厅,宿舍在三、四、五楼,六、七楼是授课大厅。李翠花住在“气功楼”宿舍,参加各种“研修班”。她学习《弟子规》,修炼各种功法,经常给死去的亲人超度,给活着的亲人“灌顶”。据日月峡一个工作人员介绍,这些功法被称为“人体生命科学”。

后来,张丽再去看望母亲。母亲就让她去见刘尚林,张丽不愿意去;张丽劝母亲回家,母亲不愿意回。两人僵持不下。

李翠花说,“你也不想想,你现在的好生活是怎么来的?没有我在这里为你灌顶、通脉,为你积福,你能有现在的好生活吗?”张丽反驳她:“我如果不工作,能有现在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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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6月底,学员在宿舍讲述练功的过程和功效。

吵得最凶的一次,张丽再次提起父亲,质疑刘尚林是骗子,说他曾答应治愈父亲,但最终并没有做到。母亲反问她:“你不知道你爸爸病入膏肓,已经是癌症晚期了吗?”李翠花认为,丈夫被治好了,就是刘尚林的功劳;治不好,就是逃不掉的宿命。

她无论怎么劝说都没有用,只能任由母亲。李翠花从灌顶、通脉,到后来又开始辟谷——方士道家当做修炼成仙的一种方法。她有时辟谷七八天,有时半个月。张丽说,最久的一次,母亲辟谷35天,瘦了三十多斤。

半年后,李翠花瘦成皮包骨,病怏怏地回到家里。她跟张丽说,“我差一点就没了,多亏了里面的大夫,给我输液,帮我捡回来了一条命。”那是2010年。自那次后,李翠花没再辟谷了。

刘尚林告诉学员们:辟谷是为了排毒,因为人吃鸡鸭鱼肉,会产生怨恨,怨恨就是毒素,只有通过辟谷才能排毒。

为了不产生毒素,日月峡的学员都吃素。不过,张丽记得,有一次,她去日月峡看母亲,看到刘尚林在吃猪肉、鱼肉。她问母亲:“为啥刘大师能吃荤?”李翠花告诉她:刘大师是现世活佛,他可以自己化解(毒素)。

2016年后,刘尚林推出新的“功法”——拍手舞,成功地为他吸引了一批相对年轻的学员。

疾病与不幸

2014年夏天,40岁的周琳查出患乳腺癌。

周琳是一名幼师,她年轻、漂亮,充满活力,留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看到确诊报告,她都不相信自己会患癌症,脑袋“轰”一声,突然一片空白。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闻不了任何气味,甚至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时候,周琳跟丈夫的感情出现问题,对方经常不回家。她只得求助家里人。在家人的帮助下,周琳在天津做了右侧软组织切除手术。她记得,病房有一位大姐,皮肤很好,看起来也很精神,但被确诊为乳腺癌晚期。周琳也害怕自己的病灶转移。

她做完手术后,又做了半年的化疗。脸色很差,头发掉光,她不敢照镜子,也不敢出门。半年后的冬天,周琳出院回家,丈夫提出了离婚。周琳心情跌到了谷底,身子沉沉的,每天小心翼翼,自觉得了抑郁症。

直到2017年元旦,她经朋友介绍,开始接触拍手舞。一开始,周琳只是想锻炼身体,早一点恢复健康。她选择了夕阳版的拍手舞,三分多钟,有245次拍手,针对身体受伤的穴位。她说,跳完后,她浑身微微发热、出汗,觉得很舒服。

此后,周琳跟着跳拍手舞的总教练学习。她此前常犯颈椎病,严重的时候,要两只手托着头,但依然疼痛难忍。自从跳拍手舞后,她按刘尚林说的方法:“七子座,把腰弯弓了,颌压锁喉……”她感觉颈椎再也不痛了,而且觉得自己特别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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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峡拍手舞。受访者供图

前两年,周琳带着父母去旅游,一边旅游一边宣传拍手舞,一共走了十六七个省。此前,她下班就回家,洗衣做饭。前夫管得严,不让她参加任何聚会,不能穿裙子,周琳不敢惹他生气,哪儿都不敢去。但如今,他们离婚了,孩子也长大了,她可以随时想走就走。

一方面,她痴迷于跳拍手舞,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另一方,她一步步深陷其中,成为刘尚林的信徒之一。

2017年6月,周琳去日月峡上课,刘尚林讲循经拍脉,拍掌排毒。她听完后,后悔之前做了化疗吃了药,应该相信刘尚林说的——拍掌排毒就能治病。

也是在那一次,周琳被选中唱青春版拍手舞的歌曲。她学习了一段时间,觉得自己把握不了,不想唱了,想找刘尚林说清楚。周琳记得,她一进去,刘尚林就猜到她想要说什么,并告诉她:“你只要坚持学,就一定能够成功。”

“他咋这么亲切?就像爸爸一样。”她惊叹地问。

虚假宣传

1991年,杨娟因为身体不适,开始跟着刘尚林练功。

不久,她身体好转,离开了铁力市。之后,她又来来回回多次。直到十几年前,杨娟得了直肠癌——2010年10月,她在医院做完直肠癌手术。因担心癌症复发,她再一次回到了日月峡。

6月底,杨娟说自己身上有四种癌症:直肠癌、脑瘤,鼻咽癌等,在日月峡练功后全部都治好了。不过,当记者让她拿出医院确诊证明时,她声称没有放在身边。

杨娟说,每次做声波瑜伽,她的脑袋就“嗡嗡”直响,“脑子里咔嚓咔嚓,跟零件重组似的”。日月峡的医生说她“脑子里有病”,做声波瑜伽可以让脑子通畅起来。

她练了一段时间后,去医院做CT,“脑子里果真没有瘤了”。

此后,杨娟每次心里难受,就跑去练功:左腿压在右腿上,右腿压在左腿上,手结定印,手指轻轻相搭,然后两肩后张,脊柱竖直……每次练完功,她身体很放松,整个心情都变好了。

与此同时,她还不时地辟谷。辟谷不吃东西,一天喝三次水,然后做停食的功——“嗡,啊,吽,扣齿36下,然后内搅海,舌头在牙里边转,然后反转9圈,之后外搅海,再正转9圈。鼓漱36下,然后吞咽甘露,让唾液从左侧经肺部到小肠大肠。这样体内光明一片,到喉咙发现红色,温暖如春,杯中留一半,直灌九州大地……”她练起来念念有词。

日月峡瑜伽训练中心教学部部长陈景艳解释,“辟谷不是单纯挨饿,一定要练功辅助,练功是和宇宙交换能量。”

当被问及声波瑜伽、辟谷到底能不能治愈癌症,陈景艳肯定地说:“能,这种例子数不胜数,肾癌患者、糖尿病患者、失明的……通过辟谷和练功,癌症就没有了。”但她又解释:3分练功,7分修德,任何疾病都不是治好的,而是心理作用加上科学的方法调理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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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员买来用于练功的磁带。受访者供图

日月峡大森林旅游集团微信公众号里,充斥着大量的个人分享,几乎全部都是声波瑜伽和跳拍手舞如何治愈了自己的疾病——48岁的荆亚凤,练了两年的拍手舞后,身上的子宫肌瘤无故消失了。78岁的徐荣仁,有肩周炎和肺大泡,呼吸困难,练拍手舞和声波瑜伽后,肩周炎痊愈了。64岁的刘杰,2014年确诊多发性脑膜瘤,在家里坚持练声波瑜伽,几年后恢复正常。

文后附有患者联系方式,但记者拨打了电话,或无人接听,或号码不存在,或接听的不是本人。

事实上,这种虚假宣传的方法,刘尚林很早之前就开始使用。

张丽记得,2000年,外婆被车撞了,胳膊骨折了。在骨科医院治疗完后,母亲坚持带外婆去了日月峡。外婆喜欢吃肉,在那里不习惯,经常嚷着回家,她住了三个月就回去了。某一天,张丽在母亲那里看到一本小册子,里面有一篇以外婆名义写的感谢信:“多亏了刘尚林,帮我发功、灌顶,才把我的骨折治好了。”

她说,外婆去日月峡之前,已经在医院治好了骨折。感谢信是冒名写的。

道歉与救赎

日月峡地处小兴安岭南麓,呼兰河上游,定位为森林生态养生中心。从景区门口走进去,有一条小河,浸泡着腐木,散发出一种木头香气。每天清晨,学员从这里经过,晨曦相伴,到森林深处散步。

来日月峡的多是外地人。他们自费住宿、练功吃斋。张丽记得,2016年,母亲住四人间,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一个月800块钱。如今,四人间住宿涨到了一个月1500块钱。此外,学员经常报班,一个班八到十天,收费从500元、800元到1000元不等。如果要灌顶、通脉,则需要另外收费。李双然母亲此前接受《新京报》采访时称,她在日月峡为李双然治病花了近30万,主要是通脉、灌顶费钱,费用高达5400元一次。

除此之外,学员还买刘尚林的照片、印刷物以及他“加持”过的水。张丽说,母亲每年的退休金、子女给她的钱,加起来一年三四万,全都花在了日月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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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尚林的照片,30块钱一张卖给学员。受访者供图

6月底,记者看到,食堂安安静静,几个老人坐在凳子上吃菜花、土豆、面食……几个小孩在旁边玩耍。工作人员介绍,学员吃饭每天只要花30块钱。

日月峡的员工少,学员还必须做义工,甚至家属去也得帮忙。张丽记得,她刚结婚那会儿,带丈夫去日月峡看母亲,在山上待了两天,丈夫就被人拉去伐木。周琳说,她每次来日月峡的时间不长,但也会做义工,帮忙洗碗,擦地等之类。

这些来日月峡的人,多数家庭不幸、疾病缠身。

“刘尚林许诺他们一个美梦,或者来世比这一世过得更好,来骗取这些不幸的人的信任。”张丽说。母亲从小过得很苦,父亲过世后,她更加孤独,于是把刘尚林当成了精神寄托。

2016年,李翠花71岁,因身体不好,回到了家里。但她依旧迷信刘尚林,通过网络上课,她每天凌晨两三点起来念“大明咒”,六七点结束;吃完早餐,她开始练功。她供奉刘尚林的照片,平时小拜,初一、十五大拜——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直响,大拜要磕头108次。

今年上半年,刘尚林在瑜伽中植入拍手动作,宣称可以抵抗新冠肺炎。他开网课,三百多人听讲。

8月11日,一位叫欧菲的“信徒”提起刘尚林,称他超越了一般人,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那里的义工,有些是快要死的人,他们都没有收入,心甘情愿在那里待10年,20年……”欧菲建议记者去现场体验下。

她不知道,6月30日,铁力市纪委监委已对刘尚林立案审查。7月17日,刘尚林涉嫌利用迷信致人死亡罪被批捕。同时,铁力市纪委监委对涉及该案件的相关部门责任人员16人依纪依法进行处理。

张丽说,母亲依旧每天在家里盘腿打坐,一些年轻学员还在广场跳拍手舞。张丽希望刘尚林承认错误,跟他的“30万信徒”道歉。

(文中人物部分为化名)

本期编辑 周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