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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居四德之末,而绣又特女工之一技耳。”
古代女子讲究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狭义的“妇功”,即“女红”,指妇女所做的纺织、缝纫、刺绣等工作和这些工作的成品。妇功居最末,刺绣又仅是女工中的一项技巧,似乎费不着笔墨书载。然而古中国的女子,无论是生在帝王之家还是长于寻常巷陌,无论是才高八斗还是目不识丁,自幼大多会在女性长辈的教导之下学习刺绣。
如今,这样一项日常的技艺,也变得珍贵,“敢将十指夸针巧,不把双眉斗画长”已变成旧时光里的剪影。那是怎样一种温婉贤良的模样?她们端坐于昏暗的灯下,或剪裁,或刺绣,或为家人制衫裤,或为自己备嫁妆。
准备绣一可人的物件,必要明洁的环境和闲静的内心,方能丛容运针。若天晴日霁,鸟悦花芬,则更能摄取眼前之灵活之气,刺入吴绫。这在刺绣之前的准备工作,称为“择地”。
“选样”最能体现刺绣者艺术修养的高低,图案选择多遵循“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艺术表现方法。于是日月云霞、真草隶篆、花果草木、禽兽虫鱼、山水人物,一一凝固在方寸之间。
至于“技法”,则有平绣、点绣、编绣等。结子属于点绣,结子就是打子。据沈寿《雪宦绣谱》介绍,打子针“亦旧针法之一,今惟花心用之”。铺绒则属于编绣。据朱凤《苏绣》介绍:“铺绒,又叫别绒,也就是挑花。”多用来绣香袋、名片盒、童帽、鞋面等小物。盘金属于条纹绣,将金线按照图案线条盘旋,用丝线横向钉固。一般用来勾勒图案轮廓。绣线有双金、单金两种,以双金绣较常见。
刺绣通常又叫做“绣花”,可见花卉是刺绣中最基础、最常见的主题。学习刺绣从花草入手,如同读书要先学《大学》《中庸》,看来简单,却最能显出心思的巧妙和技艺的高超。同样绣一朵花,有的迎风滴露,鲜艳生动;有的日晒霜打,形容枯槁;有的雍容典雅,顾盼生辉;有的弯曲拘束,蜷缩可恨。
女工是小事,也是小技,然而出色的绣品完全可以与才人笔墨、名手丹青同臻其妙。“绣近于文,可以文品之高下衡之;绣通于画,可以画理之浅深评之。”花之向背浅深,叶之正反疏密,牡丹花内深外浅,而荷花则外深内浅,都要细细加以观察和认知,又通过绣线的光泽而达到绘花绘光。就这点而言,画家所能做的,倒不及刺绣了。
东阳民间目前仍有不少藏家,专门收藏民间日用品为主的刺绣,如衣饰、门帘、帐沿、枕顶、扇袋、荷包等。
云肩,常称为四合云肩,用于保护衣领的干净。荷包,有抱肚荷包、葫芦形荷包。扇袋用于装盛折扇,悬挂于腰间。唐诗宋词是江南刺绣扇袋不变的主题,大多是一面绣有诗词古句,一面绣制吉祥图案,扇袋顶端开口处,基本都为如意形。名片夹是与手掌差不多的大小小夹,对折或者三折,用丝织品制作,多用于盛放待婚嫁男女的生辰八字。在陪嫁时,用丝线将两个名片袋相连,成双成对地出现在陪嫁之列。
常见的还有眼镜袋、镜套、钱褡等等。图案内容多为大众喜闻乐见的神话故事、吉祥图案,尤以龙凤呈祥、蝶恋花、瓜瓞绵绵、一品清廉、喜上眉梢、多子多福、四季平安等最为常见。文字则多为“正宜努力,切莫嫌迟占高魁”等祝福励志语,或为“傍花随柳过川前”心情贴,或为“同心永爱”等爱情盟誓。
民间刺绣布局设色及针法表现上不追求如实逼真的效果,却也活泼可喜。每幅作品都有一定的色调。古代没有化工染料和稳定的定色能力,相对于黑、赭红、朱砂红,绿色是很晚才出现的染料。《雪宦绣谱》将绿色为分老地绿、老蔡绿、老青豆绿、老灰绿、老墨绿、老油绿、老水绿、老兰花绿、并葵绿、并地绿、并青豆绿、并水绿、并灰绿、并兰花绿、并油绿、湖绿、湖色、水湖等18种颜色,染色可达181种丝线。看了这个,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色盲。然而这吃的用的各种绿,全来自生活,有一种与食物本源亲密深厚的情感链接,总是令人愉快的。
“老叶要绣成墨绿色,中叶要绣成俏绿色,嫩叶要用俏绿、中红掺绣,焦叶用深绿、中赭掺绣。”而黄色是传统正色,白色是一切色彩的过渡色。清乾隆后期,经常以蓝色为主,亦称三蓝绣。清末民初则以灰色调为主,也有称水墨绣的。此外,湖色、月白、天青,光听听这些颜色的名字,便能想见那一个个质朴女子,有一份青花瓷般的清丽。
刺绣的构思、结构、布局、设色、写生、传神等问题,实际包括了天地万物,人事道理。“观人之绣者,观其针线之匀净与否,而测其性之安静与否,十辄七八”。从刺绣针迹是否均匀干净,就可大致判断出刺绣者的性格是否文静,高下好坏自然也是一眼即知。
时光无声,岁月有信,于幽邃楼阁之内巧心运针,宛转闺阁之间千丝争艳。白日短暂,慢工细作,冬日寒冷,却绣得春花烂漫。林下清风、月下暗香、南枝消息、水中疏影,都在其中。犹如一万年缩成一瞬,一朵花开在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