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中如何看未来丈夫,八字中如何看财运

频道:八字算命 日期: 浏览:2

1.

爹说,我的未来夫君是前年的探花郎,姓白,名启之,年二十,现今官拜刑部侍郎,入仕才两年已连下多宗复杂诡谲的陈年旧案,可谓青年有为,前途无可限量。且人长得俊朗,品性谦恭,风评颇佳,是多家女儿的意中人。再说,还是他自己来府上提的亲,是真的对我有意。嫁给他,我还挺有福气。

爹说得好听,可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此呢,要我嫁,那当然是挑好听的说。我猜爹爹这些描述多少吹了些,优越如此的人,应是画本子里写的,不是真活在身边的。不过就算差得远些又如何呢,不重要,又不能不嫁。能相敬如宾过上一辈子,就是很好的愿景了。

成亲那日,我起得格外早,却清醒得很。看着丫鬟替我梳妆编发,这么红的口脂我是第一次用,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这便是成亲吗?

时辰到了,批上红盖头,弟弟背着我走到府门口,一只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伸向我,好嘛,就算他有千般万般不好,好歹有双赏心悦目的美手让我瞧着,也不算太糟。我向他伸出手,他牵住,握得很紧,让人安心得很。

不知是不是抬轿的轿夫技术欠佳,花轿颠得我一阵恶心,再晚点到白府我都要直接吐在这上面了,好在还是坚持下来了,然后一切都按着流程走得正常,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礼成,我自入洞房等他,走之前周围径是他同僚的恭贺声,要他不醉不归。让他喝吧,喝个烂醉最好,我实在太累了,人都蔫了。

坐了不知多久,我的腰都直不住了,才等到他。不仅没有烂醉,酒气也是微弱得几乎闻不到,待他挑了盖头之后,看到他的眼睛,真是,清醒得不得了。

“娘子久等了。”

“不久,不久。”

我细细打量他的面庞,剑眉杏眼,棱角分明,真是一副好皮囊,一定要说的话,“一身正气”就该是这副模样的,就仿佛百万敌军前气定神闲驾骏马执长枪的大将军,明明是文臣,我却品出了武将的意味。他的嗓音也好听得紧。

只是,他虽笑着,眼也笑得微眯,那笑意也一点也不达眼底,仿佛只是客套,哪里有半点真的欢喜?哪里有半点喜欢?既然如此,又为何要来主动求娶我呢?不过没关系,但凭着这俊俏的长相,我就不亏了,不知比我的好姐妹们幸运了多少。

2.

我娶妻了。

四个月前,刑部同僚薛生同我饮酒时还在打趣地问我,我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相中哪家的姑娘,打算什么时候成亲。我回他,我才刚过二十二生辰,说不上老大不小,没有相中哪家的姑娘,暂时没有打算成亲。

阿妹说,别人家成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一无父母二不寻媒妁,难得有这样的好事,总不能再草草决定自己的婚事,成亲,要与喜欢的人成。

我没有喜欢的人。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心会放在她身上,会随着她的喜怒哀乐跳得不一样,会忍不住看她的一举一动,会眼神里都是藏不住的情。可惜这都是我看来的,我自己从未体会过个中滋味,未曾动过心,又怎会想成亲?随随便便成个亲,倒是对不住别的女子,她们该与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的,而不把大好的时光砸在我手里。

可惜,就算没有父母没有媒人,还是有人要我成亲,我还不能不听他的——

那日下朝后,皇上示意我留下,语重心长地劝戒我:“白爱卿,你看,你也年有二十二了,朕在二十二的时候,长公主都会跑了,你怎么还是孑然一身?朕实在于心不忍,替你留意了一番,翰林学士徐阳徐大人的嫡女,今也年十九了,早过了寻常女子该嫁娶的年纪,人也知书达礼、秀外慧中、蕙心纨质,之前是没有碰上有缘人,今儿越想越觉着,你们是天合之作,可成佳偶!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觉着好,那便是极好的。”

我磕头,谢恩,告退,一气呵成。人还没走出殿门,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拿些什么做聘礼了。

我知道皇帝老儿什么意思,上回宫宴,文宁公主和孙大将军的嫡女都一个劲冲着我眨眼睛,我又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虽然阿妹常评价我感情迟钝,但我也没到连这其中意味都品不出来的程度。狗皇帝向来厌我,肯在仕途上提我一个刑部侍郎于他已是大让步了,真让公主或者将军府的姑娘这样的高枝抛向我,不知得气成什么样。公主还好说,若将军府执意要结亲,他又生不出一个正当理由阻碍。倒不如让我娶个别家姑娘做夫人先,公主和将军府的嫡女定是不可能做妾的,正好将这两段八字没一撇都说不上的姻缘掐于腹中。

翰林学士,不过正五品,空有好名声,手中无大权,属实与我是“天合之作”。

皇上的意思,那就是我的意思,他要我娶,我娶便是了。

只是徐姑娘,对不住了。

第二日,我便去徐府递了帖子。徐大人看上去很高兴,如若不知皇帝老儿的算计,我看上去还算是个不错的夫家吧,可惜只是看上去是。

再到娶亲那日,我终于算是见了娘子的模样,不是什么倾城美人,但确实生得清秀,气质温婉,我想,狗皇起码在某些话上没有骗我。且她的眼神倒是澄澈,看不出算计,不像是被牵进厌局的人,这么一想,倒是觉得更对不起她了。

徐姑娘,我不知你喜欢什么样的公子,不知嫁我是不是令你难过,不知是不是硬生生折了你本该拥有的好日子,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做好一些,对不起你的少一些。

3.

大燕无婚假,纵使才是大婚第二日,辛劳了整整一天的小夫妻也难好好歇息。

徐佳羽估摸着洗漱更衣和出门简易收拾要的时间,让果儿再提早点喊自己起床。可怜果儿以前在徐府是跟着自己一样过舒坦日子的,现在陪嫁来了却得跟着早起。其实她也暗暗觉着自己可怜的,也就比果儿晚起那么一会儿,但是丈夫要上朝,妻子在旁伺候是本分,出嫁前娘还特意叮嘱过,要她出嫁以后切莫失了礼数,丢徐家的脸面。只是从前爹爹上朝都只有娘看着,待她起床之后爹都下朝回来了,亲自起一回才知是这样早。

“小姐,小姐……”

不知果儿唤了几声,徐佳羽终是迷迷糊糊地醒了,虽然脑袋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也还抓住了毛病,闭着眼边起身边问她:“怎么还叫我小姐呀,我都嫁人了……”

“小姐,时辰到啦。就是……”得,这是叫顺口了改不过来了吗?

“就是什么呀?”

她还是睁不开眼,习惯性伸出左手一摸,以往她睡前习惯把衣裳放在左侧床边的小凳上,早上醒了手一伸就能够到,方便得很。只是今儿摸着摸着——

嗯?怎么还摸不着小凳?

哦,她已经出嫁了,换了张床睡了。

那是不是该有个人睡在她身侧来着?

确实是。

嗯?那怎么摸不着人,而且这床都凉了……

徐佳羽本来紧闭的眼登时睁了个老大,人被吓得清醒,睡意全无。

果儿终于来得及补上她刚刚被打断的话:“就是白公子都已经起了,您看还用得着叫您吗?”

徐佳羽在屋里环视一圈,终是在内置的茶几旁看到了白启之,他岂止是已经起了,都已经换好了官服,坐在那饮茶了。

她赶忙示意果儿出去,还不忘小声叮嘱她一番:“都说了我都嫁人了,启之现在是白家当家的,叫他一声老爷都不为过,哪还有称‘白公子’的道理?”然后匆忙要起身,虽然启之都更衣洗漱好了,不知还有什么好让她伺候,但总不能还赖在床上。她娘要是知道她新婚第二日就起得比夫君晚,怕要气得七窍生烟了,尽管她已是提前算好时辰起了。

白启之看她要起,赶忙出声阻止:“躺着吧,起来做什么?”

“你要上朝,我帮你洗漱更衣再送你出门是应当的,这是为妻的礼数。我这都起晚了。”徐佳羽的话声减弱,是着实有些吓到了。

“莫须有的礼数。”白摇头。

徐闻言,怔愣了片刻,太多的“礼数”从懂事后就被不停地灌输给她,她爹娘算是对她有些许纵容的了,单在府上也不要她太讲究,但若在外人面前稍有不慎,还是不免会被责骂一番,现在要嫁为人妇,她以为不会再有人对她由此“纵容”,却不想直接被纵容过了头,这还是听见第一次有人直接称呼这些“礼数”为“莫须有”。

“那你……过几日回门别跟我爹娘说呀,不然他们得骂我了……”她说得小声。

“好。”

他笑了吧?是笑了吧?她都听到笑声了,还是嘲笑声。

白启之继续补充:“白府真没这么多规矩的,以前我都是自己洗漱更衣,也没什么问题,你放心睡着就好,睡到太阳高照也无妨。而且,这才寅时出头,不是你起得晚,是我起得太早罢了。”

他喝完了茶,起身早回床边,把她塞回了被中:“我自己出门即可,你趁还有困劲赶紧睡吧。”

4.

婚后,我只花了两日便将白府的情况理清了,倒不是我多有当家主母的心思上心于宅府日常,实在是白府简单得令人无言,宅子修得豪华,位置又好,外人看着光鲜富贵,谁能想到内里却连下人都没几位,只一位看门老翁、一位掌火姨娘、三位管清扫盥洗的丫鬟、两位近侍与出行随身的小厮罢了。从前只觉着家父算是轻俭的了,现在一对比才觉官大人的府邸也能这么“人丁稀薄”,单我爹娘院中的人就不止这点了,况且白府可比徐府还要多上两个别院。

比家仆更简单的,是白家的“主子”们——除了启之,就只剩长兄白夜与小妹白芷。我对此的知晓也是有些许尴尬,成亲第二日下朝那段时间,果儿慌里慌张地跑来寻我,道有一年轻一又貌美的姑娘揽着启之的胳膊一同回来,甚是亲昵,早有心上人又不告诉小姐,这才成亲呢,之后的日子得过得有多憋屈?

可惜,果儿还没替我义愤填膺上多久,姑娘的一声“嫂嫂”倒是直接打了她的脸。不是我说,谁会不喜欢长得可爱嘴巴又甜的姑娘呢?阿芷不止嘴甜,举止上也是有分寸的,既让我觉着是把我当了朋友看的,没有疏离感,又不会显得没大没小。跟我一般大的小姑娘,要真向我一板一眼行礼,难免不适应。

与长兄白夜的交集倒是不多,除了见到白芷时能顺带见着他,其他时候就是个没影的主。在不多的碰面看来,也是个好相处的人,不仅没有长兄的架子,倒还有些不正经,有事没事就爱开阿芷的玩笑,虽与启之是兄弟,却看不出半点相像之处。这种不像不仅是性子上的,给人的感觉,如果说启之是正午的金乌,他就是暗夜的皎月,一明一暗,好似河水不洗船。

我也不是没好奇过公婆如何,也曾问过启之,只是他除了回我一句“爹不在,娘不在了”外,便不愿再多谈任何。他不愿说,我又能上哪多打听呢?兴许之后可以问问阿芷,但现在还说不上和她熟悉到打听这种不便开口的秘事,还是再多等些时日吧。

出嫁以前,爹尽管跟我说了不少启之的好话,却一点都不提及白家如何。好在我还算是个了解他的女儿,知道他是在嫁女儿,要放在别家看来,只怕以为徐大人随随便便就把闺女卖了。也好在,白家人目前看来都挺好,启之就不说了,兄友妹善,家中既无长辈刁难,也没有苛刻的家规家矩,嫁进白府,我属实是幸运的。

也愿能一直这么幸运下去。

幸福安稳,如此难得。

成亲两月,我和启之的相处,实在只能说得上是相敬如宾。仿佛直接跨过了新婚小夫妻的甜蜜,进入老夫老妻的日常。

启之的生活实在单调得很,子时睡寅时起,上午早朝,下午就在刑部看案子,晚间回府之后就是用膳读书写字,同僚间的应酬从来不去,每日约莫同一个点做同一件事,看久了,我也有时也突然觉得有些骇人,日日连轴转地操劳,也不休息,睡得又那样少,真不会累坏身子吗?刑部真有那么多公务要他操劳吗?不过大部分时候我也乐得自在,他不在家时,我琢磨琢磨自己喜欢的医书,看看新淘来的话本子,弹弹琴唱唱小曲,偶尔还找阿芷一起做做手工聊聊天,也是乐得自在。对于这样的安稳日子,我满意极了。

不过有时候,这一成不变的日子还是会被打破的——

“哥!花灯节一起去看灯嘛!去嘛去嘛!”

阿芷拽着启之的胳膊,被拽进了我们的小院里。

5.

白芷其实也没带多少力气去拽,但是白启之这块没有心的木头真就一点不带停脚的,人这可不就被带进了他们的小院吗?

“嫂嫂午好呀!”见到嫂嫂还是要先打个招呼,然后接着缠二哥,“哥,你就一起去呗!老是闷在家里有什么意思?”

“看那些花灯又有什么意思?”

白芷真要被这块没有心的木头气死了:“以往你不和我和白夜去也就算了,今年嫂嫂来了,你还要害得嫂嫂在这么欢喜的日子也在家发霉呀?”这么好的培养感情的日子,他能不能开点窍啊,嫂嫂嫁给他还能再憋屈一点吗?

徐佳羽刚想开口解围花灯节她去看过很多回了,今年不去也没关系的,白启之却先开口应了:“知道了,我去便是了。”

阿芷说得是,他现在已经不能只顾着自己一个人了。

“好耶!小妹先行告退,不叨扰二位了!”说完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跑得飞快。

傍晚天色微沉时,白家一行四人出了门。

白日堪堪被挂起的满街密密麻麻的花灯此时都已被点亮,亮黄的灯光与昏暗的暮色形成了鲜明的对照,等夜幕真正降临,只会更亮眼,更壮观,更摄人。

这才是花灯节啊,那个无论贫贱富贵一家老小都要出门游赏的花灯节。这样人为的盛况美景,一年也才能见一次罢了。

此时街上多的是带着孩子出来玩耍的父母和浓情蜜意的小情人们,也就只有木头人会觉着这花灯不好看了,白芷再一次再心理腹诽某人。

女孩子们在前边挽手走着,议论两旁高悬的花灯,讨论着哪个画的图案有意思,兴致高昂。白家二公子在后跟着,也不赏灯,就这么跟着踱步。

“这花灯不是挺好看的吗?”白夜眼黏在前人身上,头也不转,随口找了个话头和这个没点情趣的弟弟扯皮。

“美是美,看第二回也就没意思了,年年不都一个样吗?倒有意思到看那么多回?”

“岂止是看有意思?你信不信有意思到等等阿芷会想买一个?”

除了满街挂起的花灯,街的两侧也多是卖手提花灯和各种小玩意儿的摊贩,冲着这个热点日子,做做生意。

“我信……”

白启之已经眼尖地看到小妹在摊贩前挑好了花灯,神情煞是满意,果然,下一秒就有讨要声传来:“哥——我想买个花灯——再买个送嫂嫂——”比起自己馋这花灯,白芷确实更想送给嫂嫂,那个花鸟灯第一眼看见她就觉着,那只在花丛中婉转鸣唱的栩栩如生的鸟儿就是她的神鸟转世一般漂亮嫂嫂呀,给人的感觉和嫂嫂弹琴唱曲时一模一样。

“竟买些没用的东西。”白启之不晓得小妹的心思,不过他无奈归无奈,荷包还是掏了出来。

白芷也是个耳朵好的:“怎么叫没用?买了我看着就开心呀,都让人开心了怎的还叫没用?我还说这是最有用的呢!”

小丫头道理一套一套的。

花灯节的乐趣,赏这挂出的花灯状景是一桩,去放祈愿的荷花灯入城河中是另一桩。

一簇簇点亮的荷花灯顺流而下,在清澈的河水中映出倒影,视觉上首先就是一番别有风味了。而放入祈愿的字条这一点,又是给了多少于世间挣扎却无所依的人一个寄托。

但有些人就是不信这一套的。

白启之掏钱付了三人的花灯与纸笺,却不肯再给自己那份:“写张笺子就能有用的话,还要人来做活干什么?莫信这莫须有的东西,莫花再多冤枉钱了。”

“给我们花这冤枉钱你很不乐意吗?”徐佳羽抓住话头,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她知道这人一向不信神佛,也没什么好祈愿的事,能实现的,他自己便做了,不能实现的,想的再多又有何用呢?她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是荷花灯也不贵,放放又有什么损失,就当为了自己心中那点希冀给些报酬。

“你们开心就不算冤枉了。”

三人忍不住笑出声,白芷刚刚的几言几语这么快被反用了。

徐多少还是有些小女孩心思的,不管启之的有没有心愿,这心愿又与谁有关,终归是希望自己的夫君能与自己一起放灯,还是开口小求他:“那你就买张信笺吧,与我同放一盏灯,这样可好?”

看着徐佳羽的嫣然一笑,这拒绝的话他是再说不出口了,是啊,一张信笺只要一个铜板,就当买家人一悦,又有什么不好呢?

卖荷花灯处放灯的人也多,几人向上游走了好一段,才终于觅得一处无人的僻静之地。放信笺时,徐不小心瞄到了白夜的字条,他写的是前朝某位皇帝所创的瘦金体,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是写得极好的字,就是与启之方正的楷体完全不同,明明是一家人,所习的字体却迥然不同。而且……他这写的话……她不是白家人,不晓得什么内情,不好随意下断绝,但怎么看怎么不合适,改日要找个机会好好问问。

放完荷花灯,照例是姑娘们的私房话时间,正好这有处亭子,她们就在亭中落座,将两个男人赶到了外头去望风。

徐佳羽是有事想问白芷,但左思右想都不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白芷找话跟她聊。

“嫂嫂,跟我哥这种没情趣的人在一起,真是委屈你了。”

徐轻轻拧了拧她的鼻子,笑道:“你为什么觉得是委屈我了?”

“不会觉得日子很没意思吗?好像嫁给一块没有感情的木头。体贴是体贴,就是没有一点意中人的甜蜜。不过嘛,对于我哥那种人来说,这就是很用心在过日子了。”

“几年前,我们也是一群小姑娘聚在一起,嚷嚷着以后要嫁怎样的夫君,有说要嫁武林中无人能敌的盖世英雄的,有说要嫁温文尔雅的纤纤君子的,总之说要嫁各种公子的都有,唯独少不了一条,想与情投意合的夫君白头偕老。”徐佳羽的目光往河对岸送去,悲意凝在了眸中,“可是最后呢?虽也有真的遇上有情郎,过得很好的,但是其她姐妹呀,有嫁给可以当爹的老男人做妾的,有日日遭了夫君暴打的,有家中莺莺燕燕一大群的,甚至还有嫁给断袖撑门面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知是深渊虎口,不还得往里跳吗?又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要和离又谈何容易,还不是只能苟且着过日子吗?我是幸运的,我很知足了。”

她回头看着这个还有着天真气的姑娘,捋了捋她额前的碎发:“白家将你保护得很好,你还能这么想,我羡慕极了。希望你以后真能嫁得一心一意对你的如意郎君。”

“但愿如此吧。”白芷苦笑一下,也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徐佳羽看向不远处站得挺拔的白启之,十五的圆月泼下的月光洒在了他的脸上,这人属实是拥有一副不可多得的好皮囊,还正正好好长在了她一向喜欢的样子上,以貌取人的那么多,她也是,这张脸,真是很难让人不心动。就算对她没有感情又如何,今后一辈子都能过得和现在一般,她就知足了。

趁此,她也确认了一下一个已久的疑问:“长兄和启之不是一个娘吧?”

“一个爹一个娘能生出这么不同的两个孩子才奇怪吧?”白芷反问。

“也是。”徐又笑了,小姑娘说的话总是能逗笑她。

这本该是温馨度过的一晚,几人都有所满足,可惜,就是这么僻静的地方都能有讨厌的人找上来——“白大人,真巧啊。”

“见过王爷。”

是宁王,今上最年幼的胞弟,也许也是野心最旺的一个。

“听说你对昭平公主和亲一事有所不满?”

“臣不敢。”

白启之的姿态尊卑,眼睛却几不可察地微微眯起,这是他生气时下意识的动作。

6.

和亲这件事,朝堂上说了已经有一阵了。

燕国的局势并不明朗,内里,有起义造反的民军四处作乱,外处,有南边的梁国虎视眈眈,甚至已经在边境上几多摩擦。

面对这样的内忧外患,现在的大燕却没有能力同时治之了——能用的将才在昔日的收权与党争中所剩无几,最能一战的孙大将军也垂垂老矣,他又还能带着众将苟撑几年?

而和亲,是皇帝一党所想出的自觉有效的解决办法。找个公主去梁国和亲以示诚意,双方休战几年,借此先平息内乱,届时或许还能与梁一战。

乍一听还真是个好法子,可惜梁国又不是傻子。

八字中如何看未来丈夫,八字中如何看财运

现在的大梁国富民强,兵强马壮,贤君之治亦是出名,与燕国正成两相对比,这么好的天时,又怎会抬手放过?除非燕随和亲送出的边地够多,给出的钱财够足,但那又与自断手足有何区别?

和亲,最佳的是强国对弱国的恩威并施,再不济也得是旗鼓相当的两国的互为掣肘。弱国对强国的和亲,那是摇尾乞怜,还不得回应。我不是善人,我一点也不怜惜昭平公主是否可怜与无辜,我只是单纯不喜做无用功。不仅不能与梁国休战,单就和亲的陪嫁就能给现在本就亏空的国库一记重击。

除了皇帝本人,宁王也是站在这一派的,就是不知是真这么想,还是只希望能更得皇上欢心一些。皇上就是皇上,皇亲就是皇亲,皇党就是皇党。他们决定的事,谁又能拦?如果是在二十年前,尚握大权内有贤臣的内阁还能拦一拦,朝中结党势力够大兴许能够阻着,若是司礼秉笔掌印太监是个有点脑子的,可能也可一劝。但首辅和宦官权力过大,贪腐过度,党争抱团的弊端也是属实瞩目,新皇登基以后,愣是靠着谁都不信的精神,将结党营私之派一一拔除,宦官的地位一落千丈,当真就做内侍了。他也确实是个有点能力的君王,遗患两三朝难解的官场弊病被他解决了,但同时的,决策的人只留他一人罢,再无人能左右一个君王的决心。

他本不就是个大度的皇帝,对权更有着自己的贪欲。大燕,原也不是无将可用,只是那将才过于跋扈,挑衅了他的权威,所以即使他知现在需要才将,还是选择了一个“斩”字。都城的日子还是安逸的,确实容易对燕国的形势有信心,哪有那么迫切?

他是有能力的皇帝,却不是太有能力的皇帝。

且兴许是他心理留下的阴影过大,和亲一事,他不仅要看见谁支持,更要看见谁反对,要看见,是谁不服这个王?他是幕后虎视眈眈的操纵者,而宁王就是在外替他付诸实行的爪牙。

我已经够小心够沉默的了,却还是要被盯上。

真麻烦。

真不愧是您啊,陛下。

“但他也不算糟的,若是开国那几朝,我哪敢在这跟你说这些。不知躲在哪里偷听的锦衣卫能把我的话一字不落地带回,然后明天,白府就成为我们几人的坟冢了。”

是夜已深,她的头倚靠在我的肩上,修长的手指在我的掌中摩挲,睡前谈些什么的时候,她总习惯这么做。今日遇到宁王,我心里烦躁,也忍不住多说了些。

“明面上赞成就是了,他们还能硬把你掰成反对的人吗?”

是不能,我也只能这么做。

“我还有件事想问……”她的手指停住了,“今天……我不小心看到了长兄的信笺,他写,想和阿芷长长久久……他们,不是兄妹吗?”

我的手下意识地撰紧了。

7.

“阿芷本来不叫白芷,叫李芷。”

李芷的生父是个在乡学教书的穷先生,生母是个做做手工换点钱补贴家里的便宜绣娘。本来日子虽然紧巴,但还算过得去。直到李父生了病,找了大夫吃了药,却迟迟不见好,药还不能停,买药续命的钱就像泼进了无底洞的水,掏空了这个家。这对可怜的穷夫妻养不起孩子了,就算勉强带着孩子,也不知还能照顾孩子多久,人就撑不住了。

情急之下,李父想到了小时候一起玩泥巴的白月,也就是白父。两家那时住得也不远,李父拖着病体找上了门。

“给这个孩子一口饭吃,让她饿不死,长大成人就行。”

李父的请求很简单,甚至有些卑微。白父应下了,却是真把孩子当亲女儿养,他早就想要一个闺女了,是真真疼爱这个可爱的小姑娘。那时候,李芷就成了白芷。

白夜喜欢上白芷好像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小姑娘人又可爱又机灵,嘴巴又甜,小时候就是跟在他屁股后边糯糯地叫着“哥哥哥哥”,长大了,成了欢喜冤家,白启之也不会参与他们的玩闹活动,就是两个人时常一起出去闲逛,白芷也再不叫“哥哥”了,多的是直呼他的大名,他却很受用。他看到这个自称自私嘴毒的小姑娘不止一次留了食物和铜板给路边的乞儿,看到这个小姑娘小小年纪却老把因果命数挂在嘴边,仿佛下一日就要看破红尘出家。多有想法多特别的小姑娘呀,他多与她相处一日,就多喜欢她一分。

她就是黑夜中的那一轮皎月,虽有阴晴圆缺,但永远最瞩目。

只是他太怕白芷只当自己是兄长,若他把他这点“见不得人”的爱意宣之于口,两人连兄妹都做不好了。

“我不是说他俩不合适,甚至我都知道他俩很般配。”

白芷到白家的时候已经三岁了,她清楚地知道白父白母不是自己的生身父母。他们对自己很好,供自己吃自己穿,什么都不会短了自己的,甚至她偶尔表达出想要什么都会毫不迟疑地给她最好的。白家对她真的太好太好了,好得不真实,就像一场随时会醒的梦一样。

她本来就是敏感的人,又容易胡思乱想。白天兄妹玩在一起开心的时候没有时间多想,可是夜深了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又清楚地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的。

“也就只有白夜那么有耐心,在阿芷多想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哄她。十几年来,一回都没有不耐烦。

可是他们是兄妹啊!就算不是亲兄妹了,十几年快二十年了,不是空有兄妹之名,是已有兄妹之实,他们连户帖上都是挨在一起的!”说到这个,白启之难免有些恼火,他不止一次为这事和白夜吵过,却每每都不了了之。

明确知道了白夜对白芷的感情,许多之前在徐佳羽看来有些奇怪的事情都显得合理了——比如之前有一回她去给白芷送新做的糕点,看到白夜在院中抚琴,而白芷靠在一旁的廊柱看书,明明是兄妹,偏偏叫她看出了一对老夫老妻的岁月静好之感,差点没吓死她。现在想来,这也是“般配”的一部分吧。

“莫要多想了。阿芷也不是孩子了,这种事就让他俩自己解决。”

8.

虽然之前也有猜想,但明确知道了白夜与白芷的事感觉就是不一样。徐佳羽也知这不和礼法,但白夜看上去可不是单相思,白芷也是有点意思,小女儿的娇俏瞒不了人。

两情相悦,哪有硬生生掐断红线的理。

看了几日这对别扭的小情人,她的心思就全然不放在这上边了,还有不到半月就是启之的生辰,是她成婚以后夫君的第一个生辰,当然要特别地看重一些,定好好好备一份礼。

只是上街逛了好几日,心仪的礼物没有见着,倒是碰着了气人的宁王侧妃杨瑾。

自从知道宁王是心怀不善于白府的鹰犬,她对宁王一支便也没好感了。而且这宁王侧妃杨瑾,以前在官家小姐的茶会上也不是没见过,还聊过几回,那时还觉着是个饱读诗书又性子温婉的大家闺秀,现在一开口反而像贤妇骂街——阴阳怪气极了——也不知是宁王府近墨者黑,还是本性暴露。

“哎呀佳羽,许久不见呢,不知你家那位待你如何呢?听说也不是很恩爱呀?”

“听王爷说,白大人日日都在刑部忙到晚间才回,想必也不怎么把你放在心上吧?你可别难过呀!”

……

就她长了张嘴会说话是嘛?

“王妃说笑了,启之这个贯不爱出门的人花灯节还特意陪我出门逛呢,怎么能说是不把我放在心上?家事不劳王妃多操心。”

徐佳羽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她是一向以乖顺的样子示人,她也确实不爱与人争执,但兔子急了都还会咬人呢,她和启之又凭什么由一个宁王侧妃来置喙?

是,启之是不爱她,连去花灯节都是阿芷帮她求来的,她拿这驳人自己也有些心虚,可惜杨瑾应该比她更心虚。相仿的年纪,嫁给比自己大了十多岁的王爷做妾,成亲也好几年了还无所出,她以前是不喜欢拿年纪与子嗣评判他人的婚嫁,然而对着杨瑾,她可不想往好了想。谁又知宁王中意的是杨瑾,还是杨瑾她爹这个吏部尚书。

被这么一搅和,哪还有心思上街淘宝。还是回家再想想办法吧。

自己还是稍微有些拿的出手的东西的。

七月初五。白启之的生辰。

想来也知他是个不会在意自己生辰的,这日回府以后,白大人还是照例一头扎进了书房,拿着不知是哪个案子的卷宗看个不停。

徐佳羽端着热气腾腾的长寿面走进了书房,径直抽走了他手里还在不断涂写的狼毫,把面放在了桌上。

白启之皱了皱眉:“书房不该用膳。”

她也没好气地回他:“那是谁一直不来饭堂?”

白讪笑,不再发话,只默默接了碗吃了起来。面的汤底就香,再洒了葱花提鲜,这样香喷喷的面,属实好久没吃到了,连带吃得都比平时要快。府里的厨娘虽然勤勉,手艺却只能说一般,其他人更是不会做饭的,想来也知是他娘子的手笔。

生辰的长寿面啊,他已经十六年没有尝过了,差点都忘了是这般美味。

“还有一样贺礼。”徐佳羽站在白启之的身后,弯腰轻搂住了他的脖颈,她很喜欢这个拥抱的姿势,胸膛与后心相挨,抱得很实在,“等等吃完来院子里,我先过去了。”

“好。”

白启之刚一踏入院子,清脆激越的琵琶声便响起,不是如泣如诉的红颜哀声,而是令人欲血沸腾的军乐。一阵轻风拂过,吹动了美人的乌发与裙裳,直截吹进了他的心里,吹开了他那扇紧闭已久的心门。

最开始只是一滴泪不自控地缓缓流下,到后来直接哭得汹涌,他抹了几回,始终抹不干净,干脆作罢,任由泪铺满了整面。

曲毕,徐佳羽低头羞涩一笑:“我最拿的出手的,也就只有弹琵琶了,想要拿最好的送你。”再抬首,才发现她家向来一颗心坚固得像不动明王的公子竟然哭得如此之凶,每回一弹琴她就难免沉溺其中,错过了这个泪人的养成,心中更觉急了。她赶紧放下手中的琵琶,走上前拥着他,一手轻轻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小时候她还容易被蛇虫惊雷种种骇人的事物吓哭时,她娘总是这么哄她,哄一会,也就不哭了。现在啊,却换她这么哄人了。

“我娘也弹得一手好琵琶……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想她了……”

他说话的声音太轻,然而其间的委屈意味一点都不少,听得她的心都要碎了,她停下拍他的背的手,紧搂着他,希望这能多给他一丝温暖。也是头一回的,他回搂她得紧,差点要她喘不过气来,可是她莫名有些欢喜。

启之呀,我是不是终于,有一点走进你心里了。

9.

白启之一直难以启齿的父母辈之间的故事,终于还是被缓缓道来。

这事要从二十六年说起了。

那时的白月,是一名宫廷乐师,因技艺出众,每回宫宴的献乐都少不了他。再加上他风流潇洒,霜姿月韵,眼神停留在他身上的王公贵族可不在少数,这其中,就包括长公主。很巧地,也就是一个对眼,白月也对长公主动心的。

一见钟情,一见倾心。

纵使两人的身份地位悬殊,但是先帝太疼爱自己这个长女了,疼爱到能直接抬了白月的身份,让他名正言顺地尚公主。

婚后的两年,二人也是恩爱非常,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直到白夜的出生。

这个孩子太漂亮了,跟他的父亲又是十足相似,他的到来本该是一件多令人欢喜的喜事,然而就那么不巧的,长公主难产,出血过多,回天无术。白夜在来到这个世界的最开始,就失去了母亲。

长公主过世约莫一年左右,白月在花湖乐坊遇上了莲娘。

他与莲娘交谈甚欢,不止是生活上,音律上更是。一来二去,便也生了情愫,时常一人抚琴,一人奏琵琶,颇有琴瑟和鸣之感。可是到最后,他也没有真的娶了莲娘,给她一个名分。莲娘也不计较,倒也和他依旧恩爱。再后来,就有了白启之。

但不知是不是白月命中克妻,启之六岁那年,莲娘因病离世,他也没有了母亲。再之后,白月也不在白府呆了,把三个孩子扔在府中半自生半自灭,反正家中有老仆管生活起居,也饿不死,自己就云游四方去了。

“说他纯情吧,公主殿下才走了不到一年他又与我娘恩爱,还有了我;说他滥情吧,可是我娘走了以后又不见他和任何女子留情……

他是我爹,我也许不该这样议论他,但他属实不是个好夫君,也不是个好父亲……

‘启之’其实是我的字,是我还没成年就自己擅自取了的,我爹当时给我取名叫‘白光’,我对外一次都没说过这个名字,我嫌弃它和周围其他人的名都格格不入,我也嫌弃那个取名的人……”

长公主离世以后,公主府便“改头换面”成了白府。

二十年过去,知道曾经公主府存在的人已不多了,这段长公主任性的爱情故事更是已渐渐被世人遗忘。

但是有一个人,却始终对此耿耿于怀。

彼时,长公主刚因难产离世的时候,今皇已登基有四五月了。他自出生起便把自己的皇家身份看得极重。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对于白月这般身份低微的人就是嗤之以鼻,对于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如此自降身价更是难以置信!三品大员,配他们皇室也就是勉勉强强,且最多只能做个侧室,要当正妻,二品起步勉勉强强,还得配上世家的声誉与势力。这种贱奴,当个面首玩玩也就罢了,还让他尚公主?现在,居然还为了贱奴的孩子搭上了小命!恼火!皇家人的尊严被置于何地?

白家,自此成了他心中的阴霾。

好在他还是个有理智的。白启之科考的时候,就让他惊讶了一把,虽不喜他,倒也没有直接断了他为官的路。当然,就怎也不肯令他居要职。有能力?可以,反正你也是替我卖命,我甚至可以破格提拔你为六部侍郎,但是权重位高的吏兵户礼想都不要想,肥缺多的工部也没你的份,就去刑部做个管刑罚断邢罪的官。

“我娘啊,没上过学,没读过多少书,但在乐坊呆了那么多年,多少长了见识。在我还小的时候,她就爱抱着我,告诉我要好好读书,以后要考科举,要成大官员,要忠君,要爱国。所以我听她的话,我看了很多很多书,我考了科举,我当了官。

我知道我自己的能力,如果皇上愿意信我,愿意重用我,我虽没有把握扭转大燕的颓势,但朝中的党争、南境的梁军、东处的叛民,我至少能替他解决其一,让大燕不至于内忧外患过盛。可他偏偏如此厌白家,如此厌我,他的那点心思,也不瞒我,就是要恶心我。连你我的婚事,也是他的杰作。是我对不住你……”

白启之讲得很平静,但徐佳羽把话中的凉薄之意听得清清楚楚,他的抑郁不得志之意该有多重?他连个刑部侍郎都做得这么尽心尽力,在位者却连一点信任都不愿分给他。

这样的往事,也难怪启之过去不愿谈起,她也得好好花上一阵来消化。总之,以前只是对宁王一支,现在对于这个皇家都足够厌恶了。能让她嫁给启之,是她唯一感谢的一件事罢了。

启之啊,若说真有人对不住我,也不会是你。你已经,很好很好了。

10.

厌恶一个人,难免会暗戳戳怀有些盼他不好的小心思。

但谁也没料想到皇上会真的不好了。

一月前,昭平公主和亲的宫宴上,他还春光满面,这才过了多久,却突然传出了病重的消息。

“会不会是皇上故意放出来晃人的假消息?”徐佳羽眉头紧蹙,她还是无法这么轻易的相信自己这个偶然生出的胆大包天的想法能这么轻易成真,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些。

白启之忍不住发笑,他的姑娘还真是可爱。

“你猜皇上身边有多少双盯着?内亲外戚朝臣,多的是盼他不好的人。若真是假的,瞒不住的。而且,他沉迷炼丹长生也有好多年了吧,就是什么时候突然走了也不稀奇。”

听懂了,总之皇上是真有事了。

皇上病重,也意味着本只是暗流涌动的皇位的争夺之战,可能要见血了——皇上还没有皇子,在传位诏书被公之于众之前,几位王爷的机会都是相等的。至于这传位诏书最后会写上谁的名字,那可就不好说了。

有些人有些事,你越想躲,反倒越躲不掉。

宁王突然拜访白府,是有够心急的。他肆意打量着白府的摆件,笑着道:“都是些好东西,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他若有心,多少该掩饰一下眼里的嘲讽。

白启之不想接他这句话。

无妨,宁王殿下也不打算听他回话:“白大人,你是聪明人,谁最得势,还不明显吗?”

这倒是真的,可惜只能说是矮子里头拔高个。

“跟着我,待大业已成,我能给你的荣华富贵比昔日的公主府更盛。但若白大人不识好歹,我可不保证,白府还能不能是白府。”

若终是宁王登基,确实,就算要找个由头诛了白家几人性命都不是难事。可是谁会愿意觍着脸为一个鄙夷自己的人卖命?他犯贱吗?宁王跟皇上那种骨子里的自视高贵太像太像了,他急于拉拢更多的朝臣,扩充自己的班底,却连个尊重的样子都不愿装,这哪是笼络他啊,不过是单纯又单蠢的威胁罢了。倘若真的归了宁王一派,哪日他一个不开心,还不是一样发落。下场都是惨的,就是不一定有多惨。

“听闻令妹仍待秀闺中,要找个好夫家,怕也是不容易吧?”要他多嘴,“若我愿意,以后别说当个侧妃,就是坐上更高位,又有何难?”他再多说两句这事,白夜今晚就能夜入王府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某王爷耀武扬威了一圈也便走了,徐佳羽从屋侧走出,她刚刚一直在旁偷听,这恶心人的话也是一字不落地入了耳。

“怎么办?”她握上了启之的手,冰凉得吓人。

白启之无奈地摇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明知是个坑,那当然不会往里跳,所以他定不会归顺宁王一派,但面对宁王明晃晃的威胁,一时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白府这个情况注定他是没有背景的,岳父徐大人不过是没多大权的正五品的翰林学士,他的几个好友同僚也都势单力薄。如若要找人庇护,现在能与宁王分庭抗礼的几位王爷,周王无心夺权,福王一介武夫不通理政难担大业,崇王起步太晚无兵无财,谁又有能耐庇护他呢?燕国现在的形势,但凡君王能力稍稍不足,都恐成亡国之君。说到底,他谁都不看好,谁都不想归顺。只是宁王这边,不知又能拖延多久。

“小姐,不好了!”

果儿又一次慌里慌张地跑进院子,徐佳羽有些无奈:“说了多少回,不要这么忙里忙慌的嘛。”

果儿急得跺脚,这一回她是真着急了:“是白大人,他晕倒被人送回来了!”

“啊?”徐手里的书册没拿住,重重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11.

今早出门时我又觉得有些头晕,这一月来,隔几日便间歇性发作一次,一般一两个时辰也就能自己好了,所以我也不太放在心上,今日也是如此。直至下朝后,我与薛生同行,走着走着突然眼前一黑,耳边闪过几声薛生的呼喊,就再也没了知觉。

失策了啊。

——————————

是启之的同僚薛生帮着把他送回来的,我拿帕子擦了擦他的面颊,初看着他晕倒的样子,我眼前一黑,也差点晕了过去。

这实在太突然了。

把完脉我就知他是操劳过度没休息好,应该没有大碍,就是得好好歇上一阵,把过去十几年缺的觉都给补上。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令人请了大夫再来瞧瞧,好在得出了一样的结论。坐在床沿端详着他的脸,起初还只是觉得就算他不爱我,我也有副好皮囊可以欣赏,这么近一年相处下来,终究还是忍不住动了真心,毕竟谁能拒绝一个才貌双全又待你温柔的枕边人呢?我不渴求能与他来场刻骨铭心的爱情,只是希望他的心里,最后能住进我这个人。

只是启之呀,你为什么晕着都要皱着眉头?我伸出手,试图抚平他额间的起伏,无果。你到底背负着多少放不下的事呢?

——————————

约莫黄昏的时候,白启之醒了,一抬眼就看到自己的夫人伏在床头小憩,不知自己突然来这一回,是不是吓着她了。他挣扎着要起身,却手臂酸软,没撑住上身,一下子整个人重重地磕在床上,真痛。

声响太大,把本就没睡熟的徐佳羽吵醒了,赶忙扶着他坐起来。

“你刚醒,身子还乏着,切莫太用劲了。”边说边拿了个软垫塞在他背后,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等会儿再用晚膳吧,我也让果儿把药炖上,晚些时候就可以喝了。”话中的担忧尽显。

白启之低着头,有些不太好意思看她,嗫嚅道:“给你添麻烦了。”

徐一边给他顺着被他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一边反驳他:“这说得上什么麻烦。倒是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么?每天睡了有一个时辰么?睡得比皇上晚,起得比皇上早,早晚把自己累坏。”

“这不是已经累坏了……”

她失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贫嘴了。”

白启之告了病假,专心在家养着身子。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此前向来认为,自己勤于锻炼,几乎不饮酒,无伤身的不良嗜好,身子骨足够硬朗,现在想来,不过是仗着年纪轻罢了。晕了这一回,还敢再造作的话,下一回就怕真出点什么事了。也正巧给了他机会,避避朝堂上的乱流。

也是养病的这几日,他看着徐佳羽费心费力地照顾他,药要亲自配,虽有家仆帮忙炖,火候也得自己时常盯着,日常的膳食也少不了她的过问,甚至因管厨的姨娘做饭口味属实一般而时常亲自下厨,夜间怕他突有什么状况,也总睡不安生。她本就比常人偏瘦,操劳了这两三日,现今是连脸颊都凹了下去,可见确实累着了。

终在这日她又端着药进房时,白启之忍不住道:“为什么要这么辛苦照顾我?”

“我是你妻子啊。”徐佳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为何突然这么问。

“那也不用如此辛劳。很多事交给家仆做就好了,没人会——”他愈说语气愈显激动起来,音量也逐渐增大,只是还不等说完,便被她更激动的话打断了——

“白启之,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外人吗?”药被她随手半扔半放在桌上,洒出了大半。

徐佳羽活了快二十年,约莫是没有生气过的。旁人对她性子的评价,向来少不了“温柔”二字,也是,她喜悦过,啜泣过,喜哀乐的情绪也时有起伏,却只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怒过,连烦躁的情绪都少有。可是这一回,她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从脚底往上窜,下巴忍不住微抖,甚至险些站不稳。

“我再重新去炖一碗药。”徐佳羽拿回桌上的药碗,转身出了房门,此时的语气已经归于平静,她还是气不了太久,冒火这一下也就够了。

白启之盯着她的背影,心思翻涌,有些不是滋味。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局中人尚不悟出心中所想,局外人却看得清楚,这是坚冰终于被捂化了。

悠闲的日子还是持续不了太久。白启之告假的第五日,宫里来人传了口谕,却是宣白夜进宫。

“我?”当事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颇有些难以置信。

12.

“今天是长公主的生辰。”白启之缓缓开口。

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大家都是聪明人。

人之将死,谁也不保证会不会变得疯狂些。况且最近刚与南边梁国打了败仗,东部起义的农民又自己割据了一隅闹得愈发凶了,恐怕那位的心情差极了。

“劳驾公子带着琴跟咱家走吧。”小太监鞠了一躬,抬手示意白夜跟着他走。

这是圣意,便明知是祸不是福,也得硬着头皮去。

白夜去了几个时辰了,夜已深,几人却全无睡意,都坐在厅堂中等人归来,一时也无人说话,连风都不曾吹过。

静得吓人。

不知静了多久,终于有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的,是“嘀嗒,嘀嗒”的,像水滴落在地上的声响。直至白夜走近了,身影显出了,才让人发觉那不是水滴,是血滴。

他笔直瘦长的手指上是密密麻麻的割伤,而血流就顺着他的手指蜿蜒而下,鲜红的血与白净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如此触目惊心。

那也是白芷第一次看到他的神情如此木讷,眸中几近没了光彩。

那也是白芷第一次看到这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子”也能掉下一滴泪。

“阿芷,我再也弹不了琴了……”

他在她耳边轻诉,委屈得哑然。可她除了抱抱他,抱得再紧一些,都不知还能再做些什么。向来是他顶着她的天,现在她的天,却好像要塌了。

白夜刚到宫里时,皇上只道要他献乐一曲。

一曲奏罢,看似和善的半老之人突然发疯,露出了利爪。

他歪坐在上头,笑得疯癫:“你跟你爹那个低贱的奴才,真是太像了。尤其一看你弹琴,朕就好像看到当年,他在宫宴上弹琴的样子。怎么的,这就能勾了堂堂长公主的魂?真恶心啊……”

再然后,就是十指传来的钻心的痛。

伤口虽深,但刻意避开了筋骨,能治,无非就是警告他,警告白家,二十多年了,这位九五之尊什么都没忘,他们一家能在皇城脚下相安无事地生活这么多年,是他高兴,他若不乐意了,别说弹琴,能不能留着他们这几条贱命,那都不好说。

那一刻,白夜真有当场弑君的杀心,他有把握杀了这狗皇帝以后从宫里全身而退。可是事发突然,他的阿芷,他的弟弟与弟妹,都在家中,对此一无所知。

他不敢动手,只能生生受了这屈辱。

直至回到家中,见到家人,他紧绷的弦才终于绷不住了。

听完这一日所发生的事,白启之抿着唇,当机立断道:“北燕不能呆了,收拾东西,搬家,我们尽快离开,去梁国。”

纵使他知道狗皇帝对白家的嫌隙,但他一向认为,他好好当他的官,好好爱国,好好忠君,就算他一辈子只能在刑部做个官,起码白家能相安无事。

可是他换来了什么呀?他的婚事要被插足,还牵连了徐家,虽然最后的结果也不坏,然而其心可诛。到现在,是直接伤了他的家人,辱了白家的尊严。是不是待他死了,还得要白府为他陪葬?

君对他们不仁,他们又何须有义?

今上也罢宁王也罢,现在的燕国内忧外患,为了打仗,为了镇压叛民,苛捐杂税与赋税徭役愈演愈烈,举朝上下的官员本就俸禄微薄,现今薪俸被减,贪腐之举也愈加多,最终苦了百姓民不聊生,叛民也愈多。这就是一个难解的恶性循环。就算这样,皇权还是要愈加收紧,文武官就算再有能耐,稍有冒头之势就要被变相打压,唯恐功高震主。朝中又还剩几个忠心耿耿之臣呢?谁也不知道。

再这样下去,燕国的覆灭,左右也就是这几年罢了。

亡国之君,谁爱当便当去吧。

累出了一场病,倒是刚好给了他辞官的借口,真是讽刺啊。

徐佳羽拉着他的手腕,问道:“皇上能放人吗?”

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这还得拜托徐大人了。皇上不是觉得翰林学士官小无权吗,可是他忘了,翰林学士在翰林院什么地位啊,多少官是从翰林院走出来的,念着这一段情,怎么也得帮忙说说话。他最怕落人口实的。”

“那我爹?”

“他要针对,也只会针对白府的,徐府若出了事,他的那边恶意不就等于公之于众了。”

“好。”她上前轻抱了白启之一下,“我先去帮兄长包扎。”

她信他。

13.尾声

诚如白启之所言,他的托病辞官并未受阻,遣散了府里的仆人,将能兑换的宝贝都换成了银票,几人也在第三日踏上了去梁国的路。

昔日富丽堂皇的公主府,丹楹刻桷的白府,终究只剩下了空荡荡的一间宅邸。

在行路的马车上,白启之赶着车,徐佳羽坐在一旁,靠着他的肩头。

“去了梁国,不做官了吧?”

官场沉浮不定,现在的她,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

“嗯,不做了。”

“开家客栈吧!”白芷从车内探出头来,“看来来往往的人,结交五湖四海的朋友,多有意思。”

“好!”

番外一

(写得不太好,但是先发了再说)

白夜一直相信,人性本恶。

他活了多久,就听过多久有人对他性子阴暗的评价,就连他找来的习武师父在教了他几月后,都道他性本阴,就不适合学刀枪剑戟,倒不如另请高明去学暗器。

而他自己呢?他也从不否认自己骨子里的劣性。比如自打他有了自我的认识起,他对于白光和白芷就是嫉妒的。白光有莲娘的疼爱,而白芷则分走了父亲本就不多的父爱。莲娘虽然对他也好,但始终是带着疏离,而爹呢,他只有在抱着白芷的时候才会像个父亲一样,亲亲抱抱举高高,试图逗孩子发笑。白父的眼里,大概是没有儿子的。

他心中的恶意,慢慢生长,终究还是生出了报复的快感。

最开始,他去作弄白光。可他这个弟弟,不知是不是开了天眼——地上牵条线想绊绊他,而他偏偏走到那就一个大抬脚;粥里给他下了泻药,他能刚走进饭堂就径直走到那碗粥前干脆地把它倒进罪魁祸首的碗里;把他书房里的椅子腿锯了个半断,他就能在走进书房后直接把椅子拖去扔了……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每次把戏被这么轻易地拆穿,尽管亲爱的弟弟都不会施舍给自己一个眼神,白夜还是觉得这就是在跟自己挑衅说有本事再来。

那他偏偏还就不继续了。

还是换个目标吧。

于是白夜又开始作弄白芷了。

他对于小姑娘想得简单,约莫就是怕些骇人的东西,是以他开始每日清晨在白芷的房门前扔下各种他辛勤寻来的“杰作”——被关在竹笼里的大蜘蛛、蜕下来的蛇皮、厨娘那里偷来的羊头骨等等等等。但白芷则向他生动演绎了什么叫熟视无睹,一早打开房门,就当没看到他的大作一般,该干嘛干嘛,甚至用早膳的胃口还不错。

直到那一次,他被无视得急了,丢了一只死兔子在她门前,鲜血淋漓的、一看就是现杀的死兔子。白芷走到小院里,和房顶上的他对上了目光,质问他:“你就为了吓我,杀了只兔子?”他在她的眼里看到的半是愤怒,半像是……无语?

“是,怎么了?”他挑眉示威,面上端的是理直气壮,其实底子里早被看得莫名发虚。

“有毛病。”

白芷懒得和他废话,上前捡了兔子就要走。

他急急从房顶上跳下,追上前去:“诶,你干嘛?”心里还有些得意,怎么,善良的小姑娘要去安葬可怜的兔子了?甚至准备好如何开口嘲讽了。可惜话还没说出口呢,就被打脸了——“死都死了,拿去给姨娘做饭刚好,不能浪费。”然后就不愿再理睬他,自己往厨房去了。

小姑娘瘦小的身子,粉白的裙子,看着天真无邪的脸,却抓着一只带血的死兔子,这场面倒是还有些滑稽。

不过后来白夜想想,对白芷的动心,大概那时候就开始了吧。这哪里滑稽了,这明明是多么特别的小姑娘。

再后来,他作弄白芷的次数减少了,却还是舍不得停下,就是觉得,他使使坏,正好能顺理成章地和她说上话。

不料,当他抓着蠕动的毛虫出现时,当真狠狠吓到了她。她就那样瑟缩在角落里,身子不住地发颤,不住叫着“拿开,拿开!”他看到她怕成那样,立马丢掉了毛虫,却是迟了,她还是怕,怕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到晚膳时间也不曾出来。

直至夜深,白夜偷偷跑去了她的房外,他知道偷看姑娘闺房不好,可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就一眼,就偷偷地看一眼,知道她没出事就好。这样想着,他悄悄推开了窗子的一条缝。也就见着,小姑娘还没睡,就抱膝坐在床上,眼对着前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想了想,他还是敲了门,他自己惹的祸,至少也要道个歉吧。

“进来。”她的声音都没有白日的灵动了,就好像一潭死水,跟那个小老弟一样。小老弟可以这样,但是阿芷不可以。

“白日是我错了,我不该作弄你的,你别生气了。”说完就一个深鞠躬,以表诚意。

“我没有生你的气。”白芷拉了拉被子,把自己裹紧了一些,“我只是被吓到了。以前被虫子爬到过身上,然后就怕会蠕动的东西了。”想了想,又觉得不够严谨,补充了一下:“我不是没生过你的气,我只是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白夜的心一下揪在一起了,一方面觉得自己愚蠢不已,一方面又暗自庆幸自己的妒意最终只是成了做弄人的恶作剧,要是自己再卑劣点,真伤了人该如何是好。

他就是个自以为是的恶人。

“那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道完歉了他也不好再留,转身就要撤。

“等等。”白芷叫住他,还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她也确实疲惫极了,“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吗?我一个人老怕睡着了会有虫子爬上来。”

“好……”

有人看着,白芷翻了个身,很快就睡着了。白夜尽量放低动静,轻轻地退了出去,生怕再吵醒她。

不会了,以后我不会再欺负你了,也不会再让你被欺负了,这是我亏欠你的。

他坐在门口,就这么守了一夜。

番外二

白启之二十多年来的成长,是有些混乱的。

娘走得早,爹又撒手不管,更别提请教书先生了,没人正儿八经地教他些什么。好在他们好歹让他学会了识字。于是他绝大多数的所知所学,都是孩童及青年时期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从一册又一册的书上得来,比如三纲五常,比如礼法道义。

然而,他又从不尽信那些。

长公主下嫁一个乐师合不合礼法?不合。但不还是嫁成了。

女子是不是应行三从四德之礼?兴许是吧。但是爹从不要求娘亲遵从这些,更别提要求阿芷了。且阿芷一点不学女德女法,不也好好地长到了现在的年华。

比如长兄最应该是不是在父亲走后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可惜白夜就是个不靠谱的,端的是不理俗世的潇洒公子的模样,骨子里就是消极避世的姿态。到最后,还不是他这个二哥被迫撑起了这个家。

又比如他也曾诚心诚意地跟着娘求神拜佛,信因果信福报,信佛祖真的能普度众生。可是娘病重的那段日子了,他那么虔诚,恳求佛祖菩萨救救他娘,让病痛饶他娘一命,却没有得到半点回应。所以人们日日供奉的神佛又是真实存在的吗?从此,他便只信人力所能为之事。

不过,对于他没亲眼见着反例的那些,他又有些固执。

是以知道白夜喜欢白芷时,他那样抗拒。户帖上都登记了的兄妹关系,怎么可能变成夫妻?等他们离开燕国到了梁国,在燕国的户帖作废,他对此的介怀也就跟着消散。

他就是个怪胎。

其实也不止他,白家三兄妹的性子多少都有些怪异的地方。也是,爹娘都离开的时候,最大的白夜都只有八岁,他们这已经不是被放养了,是纯粹的野蛮生长。没长歪已是万幸。

现在他自己有了儿子,如何做一名好父亲这件事,他却从没学到过,书上没有,更没有人教过他如何做,他自己迷茫的参悟,大概就是把自己小时所缺失的父爱成百上千地补给他,对他好一些,再好一些。多陪陪他、宠宠他。

可惜这小子太皮,到头来,他还是成了彻头彻尾的严父。

“白时安,你今天是不是又欺负妹妹了?还抢妹妹的玩具,都把妹妹弄哭了!快去和妹妹道歉!”

“白时安,今天让你背的书你又只背得出开头两个字!”

“白时安,你又去哪里打滚了?为什么今天的衣裤又破了?”

……

他好像都没对儿子好好笑过几次,反倒经常拿着戒尺打得他手心发红,白时安就差把怕爹爹写在面上了。一被敲手,就跑去找他娘,想寻个庇护,可惜娘亲永远是和爹爹站在一条线上的,每每都笑眯眯地问他:“时安啊,你说你是不是做错了?娘是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不可以这样了?”

“是……”他抠着自己肉乎乎的手指,低着头,都不敢和爹娘对视。

“那爹爹骂错你了吗?”

“没有……”

“爹爹敲你手真的很痛吗?”

“不……”

他一声回得比一声低,顿时就乖顺了,然后就被娘又推回了爹那里。

小家伙应得乖巧,反省得真挚,就是记性最多长到第三日,然后就又要挨揍了。

八字中如何看未来丈夫,八字中如何看财运

这日,徐佳羽看囤的药材都用得差不多了,打算再去药铺买一些,再顺道去取之前定的新琵琶弦,刚换好外出的衣服,白时安瞅见了,说什么都要和她一起出门。

“你是不是又想吃城东糕点铺的糖糕了?”徐佳羽蹲下身,平视儿子亮晶晶的大眼睛,轻轻地捏了捏他的小脸。自己的崽安得什么心思她还不清楚吗?

“嘿嘿,爹爹要是在,他才不让我吃。”白时安扑进娘亲怀里,撒娇道:“娘最好啦!”

孩子专属的软乎乎的头发蹭在徐佳羽的脖子上,痒得她憋不住笑:“走吧走吧。”

“好耶!”

从城西的药铺到城东的糕点铺,再逛到城东南的工匠居处,出门时还闹腾得不行的白时安已经累得昏昏欲睡。娘在给制弦的师傅递银钱,他就拽着娘的衣角站在一旁打瞌睡。等徐佳羽拿到琴弦,低头一看,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好啊你小子,动作够快啊。但又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儿子,还不是得自己养着。

她认命地把今日采购的东西挂在胳膊上,双手把白时安抱了起来,她和启之身形都瘦,怎么儿子倒是长得肉嘟嘟的。等明年他再长一岁,再长大一些,都不知还能不能抱得动他,真是抱一次少一次。她把他轻轻向上颠了一下,调整了一下位置,稍微省力一些。就算如此,还是抱得有些费劲,不知等走回家,这胳膊还能不能要了。

才走到门口,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就笑了。

白启之熟练地接过儿子,右手托着他靠在自己身上,左手接过了娘子买的一大包药与糕点。

徐佳羽挽上他的左臂:“你怎么来了?”

“算算路程,时安准又累睡了。今日客栈忙,没法陪你们出来,总不能让你再辛苦带他回去,只能赶着来接了。”#古言##推文##故事##小说#

徐佳羽挽他挽得更紧了些,没回话,但是甜到了心窝里。另一边,白时安也懵懵地睁开眼睛,看到爹爹,拱了两下,自己换了更舒服的姿势,把头搭在爹爹的肩上,双手环住了爹爹的脖颈,奶奶地唤了一声:“爹。”然后就又了睡过去。

徐白二人相视一笑,一同往家的方向走去,此时堪堪落下的夕阳,把一家三口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文/芥菜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