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岩佛头没了——2021中国文物被盗第一案
本文作者 倪方六
2021年1月29日，已是腊月十七，离辛丑牛年的春节不远了。
已到年底，四川省广元市旺苍县文化旅游和体育局负责文物管理的工作人员到佛子岩摩岩造像群，例行检查。
佛子岩摩岩造像
佛子岩摩崖造像群，过去也称“佛子崖摩造像群”，是广元境内与千佛崖、皇泽寺大佛窟一样重要的唐朝文化遗址，其价值不输名气很大的甘肃敦煌莫高窟。
因为处于深山，交通不便，所以并不为普通驴友熟知。
实际上，在1984年以前，除了当地人甚至连不少做文物工作的人士都不知道旺苍深山藏“佛”。
1984年的冬天，时旺苍县文化馆因撰《文物志》的需要，决定在全县境内进行文物普查。在时远景乡调查时，发现了佛子岩这处造像群。
远景乡离旺苍县城有23公里，1992年已与普济、天台等3个乡镇合并为普济大镇。
佛子岩
此地又称“佛子崖”，在今普济镇五星村东南150米处的一座山崖上，西侧有南北流向的溪流青江河。
这里山青水秀，但峭陡壁立，是摩崖造像和出家修身的好地方。
摩崖造像自南至北绵亘120余米，高高低低、大大小小，非常壮观。因为交通不便，至今也没有开发成旅游景点，还是原生态，人迹罕至。
1984年的文物普查由杨春美负责，事后其在1986年第三期《四川文物》上发表了调查报告，文物界这才知道佛子岩有摩崖造像群。
佛龛坐东向西，北端距地面约8米，高处有颜体楷书石刻“天竺飞来”四个大字。每个字有2米大小，笔画近尺把粗，据说是清朝人刻写的。
佛子岩摩岩造像
当时共发现了30龛，从北到南编为1-30号，分为5组，计有220多个造像。
其中，第一组有4龛：
1号龛中1佛，右手伸掌外向作施无畏印，左右侍立2菩萨；2号龛刻2菩萨；3号刻1佛(释迦牟尼)、2菩萨、2力士；4号龛刻1佛、2菩萨、1供养人。
在2号龛上发现了一通立行题记：
“地平县员外尉王伟因谪官至此，敬造 释迦牟尼佛一铺，愿早平安归。天宝六载六月建造，张季和书”
从文字记载看，此题记当指3号龛释迦牟尼造像。
佛子岩
这行题记为佛子岩摩崖造像的开凿年代，提供了最可靠的证据。
地平县当时为符阳郡所辖县，唐高祖李渊武德二年（公元618年），由狄平县改设，县治所在今旺苍县普济镇大营坝。
佛子岩的摩崖造像年代是唐朝无疑。
“天宝六载”是公元747年，当时的皇帝是唐玄宗李隆基。
据此，再结合造像风格，确认佛子岩造像雕凿于盛唐时期。
调查中发现，有的龛损毁严重，斜倒了下来；有的龛则整体塌落，或碎成几块大石头。
斜倒的佛龛
2001年10月，广元皇泽寺博物馆、成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又联合组队，对旺苍境内的石窟重新全面考古调查。
这次考古调查又有新的发现，并对佛子崖摩崖造像群重新划分和编号，共计41龛，并对各龛的造像进行了详细的统计和描述。
调查时发现，崖前树林中散落着许多残龛断像，有的龛像还非常完好。原来在那个特殊时期，当地村民破什么旧，反对迷信，把很多龛像炸毁了，精美的龛窟被炸得支离破碎，造像惨不忍睹！
1984年文物普查时，杨春美看到龛像损毁严重，整体塌落碎成大石块，就是这个原因。
炸毁痕迹十分明显
佛子岩摩崖造像，从人物特征来看，形象丰润、线条流畅、服饰华贵，呈现出明显的盛唐风格。而其造像布局、手法中显示出了不同的地域风格，为研究唐朝摩崖造像和佛教文化在四川的传播，及当年四川人的风俗行为、服饰文化，提供了实物见证，其价值并不比广元的千佛崖、甘肃敦煌的莫高窟造像低，但因缺少研究，长期没有得到重视。
2007年6月，佛子岩摩崖造像群被四川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方得到了应有的保护。
但是当地似乎没有那么重视，对造像的价值认识不足，周边虽然砌墙围挡进行保护，但并没有挡住盗宝人，佛子岩的佛像遭偷盗不只一次。
2021年1月29日，旺苍县文旅局负责文物的工作人员来到现场后，大吃一惊！
12号龛主佛头没了，蓝色为盗宝人泼洒伪饰；右为原貌
咋了？佛头没有了。
数一下，这个头也没了，那个头也没了！
8号龛的头没了，12号龛的头也没了！
一清查，8号龛、12号龛、31号龛和39号龛均被盗宝人光顾了。
事件严重！
8号龛是整个佛子岩摩崖造像精华所在，代表作，造像全部上彩。
此龛为双重龛，外龛方形，内龛佛帐形。内龛有1尊弥勒佛、2弟子、2菩萨、2二力士像；龛基前有2蹲狮；龛外两壁有5个供养人像，左2男，右3女。
主尊弥勒佛倚坐于方形座上，披着双领下垂袈裟。
8号龛右侧菩萨头身没了
8号龛右侧菩萨原状
2弟子立于三层仰莲圆座上。
左侧弟子较老，披着通肩袈裟，双手于胸前抱物；右侧弟子较年轻，穿交领袈裟，双手于胸前捻串珠。
2菩萨座式与弟子一样。
左侧菩萨左手上举执拂尘，右手下垂体侧握瓶；右侧菩萨左手下放握瓶，右手上举持拂尘。
2力士立于龛口山岩座上，有保卫主尊的意思，其头顶束发，发髻低矮，袒上身，胸腹部肌肉显露，下着及膝短裙，翻出裙腰。
左侧力士左手握拳上举，右手握拳于腰际；右侧力士动作相反，左手握拳于腰际，右手上举展掌。
龛外两壁各雕出上下二个小方龛，龛内雕刻供养人，供养人均面向龛内。
8号龛右侧力士头身没了
8号龛右侧力士原状
左壁上层龛内1男供养人，胡跪状，面向龛内，双手合十；左壁下层龛内2男供养人，前者胡跪，双手持香炉；身后者较矮，调查时已残毁。
右壁上层龛内2女供养人，胡跪状，束发髻，发髻低而前坠，面容丰腴，双手合十，身后一女双手捧物；右壁下层龛中1女供养人，姿态也是胡跪，发髻前坠，面容丰腴，双手于胸前捧物。
现在，呈现在工作人员眼前的是，中间主尊弥勒佛头没了，左右两侧的菩萨、弟子头也全没了，下面一女供养人的头也见不到了。
右侧力士不只头没了，连下面的身段也没了，仅剩下两条腿。
12号龛左侧菩萨整体被盗，蓝色为盗宝人泼洒伪饰
12号龛左侧菩萨原状
12号龛也是上彩精华龛，外方内佛帐形龛。
龛内雕刻人物与8号龛差不多，也是1佛、2弟子、2菩萨像，龛口立1尊力士像，龛基前雕2蹲卧狮，左右壁是供养人。
外龛左右壁各雕一小龛,左壁小龛中是3男供养人；右壁小龛中是3女供养人，调查时已残毁。
12号龛被盗得比8号龛更惨。
主佛的头没了，左侧菩萨和力士整体没了；右侧菩萨头没了，力士则几乎整体被盗，只剩下两条腿。
31号龛右侧第一排第四尊听法菩萨头身都被盗割走了
31号龛右侧第一排第四尊听法菩萨（放大）
31号龛与12号龛造型一样，也是外方内佛帐形龛，但布局、场景和人物造型与数量不同，场面宏大。
龛内有1佛、2菩萨像，周壁雕听法菩萨像4排、34个。
佛头很有特点，是有内圆外桃形的头光，桃形头光上镂雕忍冬纹，头部残，面形方圆，长耳，胸腹部平直，似戴耳坠，披袒右袈裟，双手胸前施转法轮印。
31龛第四排由右至左第一尊听法菩萨原貌
31龛第四排由右至左第一尊听法菩萨被盗后，使了电动工具
2菩萨有桃形头光，挽高发髻，戴宝冠，面形丰腴，上身斜披僧支，下系长裙。
左侧菩萨左手举物于胸侧，右手下放体侧牵巾，腰左扭；右侧菩萨左手于体侧握物，右手举胸侧，腰右扭。
周壁听法菩萨造像左右两侧对称，右侧从上至下第一排4个，第二排2个，第三排5个，第四排6个，计17个，两侧加起来共计34个。
31号龛原貌
这些听法菩萨皆坐莲茎托起的莲台或莲叶上，形象各异，姿态生动。
被盗后不忍细看。
左右2菩萨整体没了。
第一排第一个听法菩萨头没了，第四个听法菩萨膝盖以上没了；
第三排第一个听法菩萨头没有了，连着的第二个听法菩萨上半身没了；
第四排由上至左第三个听法菩萨头没了，由右至左第一个听法菩萨整体没了。
被炸倒横在地上的龛像
被炸倒横在地上的龛像（图片旋转后）
39号龛位于31号龛左上方，那个特殊年代里被炸毁。幸运的是，龛是整块崩落在崖前坡上，得以全身。
此龛为双层方形敞口龛，龛内有1佛、4弟子、4菩萨，计9尊像。
可能没有来得及盗吧，或是电动切割工具没电了，或是顺手牵羊，39号龛只有上侧菩萨的头被割走了。
佛子岩摩崖造像群
警方接报后，当即赶往现场。
总体勘察后，发现共有4龛23尊佛像被盗，被盗佛像均位于龛内，大多数为高15厘米、宽8厘米左右的小佛像。其中像头11尊、整像12尊。
然而在警方立案后，至今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仍没有侦破，没逮到盗宝人。
旺苍警方在行动
由于案发时，佛子岩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现在摄像头系案发后3月份安装），加上缺少目击者，想查找疑犯非常困难。而1月29日也不是作案时间，应该在此之前发生的。
从现场情况推测，这是一次有预谋的盗宝活动，是一伙盗宝人干的，他们很专业，对佛子岩及其造像的文物价值很了解，所盗的都是精华龛造像，在地下文物市场很值钱。
北京潘家园文物市场石雕区
盗宝人的盗割手段也非常熟练、老到，工具专业，而且从容不迫，盗走那么多造像在紧张状态下是不可以完成的。
他们在盗割后，又对现场作了伪饰和做旧，在新鲜的切割面上泼洒蓝色涂料，以防一眼被人看出。如果不是熟悉情况的文保人员，一般游人看到也不会怀疑被盗，而会误认为是文物部门的保护手段。
此案可谓2021文物被盗“第一案”，不仅是因为立案早，更是因为被盗文物数量大，破坏严重，且盗的又是省级文物保护对象，所以一经公开便引起了社会的震惊。
公安机关加大文物案件查处力度，图为重庆警方追回文物
公安部和四川省公安厅都高度重视。目前被盗佛像已在公安部“中国被盗（丢失）文物信息平台”上发布，对外征集破案线索，专案组出5万悬赏。
被造像的辨识度很高，只要露头就会被发现，估计盗宝人想隐身也不那么容易。
这到底是一伙什么样的盗宝人？我想网友都会看到的，具体盗宝过程和细节也将大白于天下。
公安机关加大文物案件查处力度，图为陕西警方追回文物
（注，有知情者请留言或私信，会在第一时间告知警方，赏金全是你的，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