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理明
一、小时候，家里人给我认了个干妈，她是个有名的脚马（**）
记得我小时候，十岁左右由于身体一直不好，弱不禁风。经常是三天两头头疼脑涨，被风寒感冒困扰。有一天我瓜婆（方言：姑婆的意思）提议，槐树着杜木匠沟有位脚马老婆名气大得很，找她看一哈，保准会好的。
有病乱投医。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酉水河畔丘陵山区医疗条件相当落后，家里人听了，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母亲带着我，提上香表烧纸，非常虔诚地去拜见脚马大仙。
我们去的那天正好 是正月十五，脚马家的场面上已经是人山人海、烟雾燎绕，比赶山场、逛庙会还要热闹。三间房子坐满排队等候问讯求治的善男信女。脚马家里堂屋的几个大簸篮里堆满了香客们送来的米面油。
我们也加入排队，耐心地等候了三个小时后，才轮到给我问讯治病。先是虔诚地焚烧了黄表，报了生辰八字之后，只听脚马念唱了一段说词后。左手拇指掐了一会指节纹，说我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我在住家的东南方遇见了游山鬼，着（che）了吓（ha）。
她随手从香炉上取下一支正燃烧着的香扦。在一尺长三寸宽的白布条上画了几道，说是狐仙开的神药，然后把面条烧成灰包好，让我们回家后分三次服用，并嘱咐在我家的东南方十字路口晚上亥时烧一草人及百张草纸。说我吃了药符半碗水泡蒸饭后口吐三次白沫，身体以后会渐渐好起来的。
脚马说得神乎其神，听得人深信不疑。回家后我喝了药符，按她要求送了鬼。我的身体便日渐康健。家里人为了日后保险起见，便再次找到脚马家，要我认脚马为干妈，以求得她的庇佑能平安顺利。
二、脚马手艺不是师傅传授，也非谁想学就能学会的本领
脚马老婆对我认干娘的要求欣然接受，并诚恳要求我在他们家住上两月接受继续治疗。她告诉我：能认她做干娘的娃儿都是幸运娃儿。 我已经是她认的第一百二十六位干儿。
在干娘家住的那些日子，我亲眼目睹了她给人治病的全过程。
每月初一十五是她的上马出神日。早晨他早早地起床后，洗漱完毕，焚三根香，在供奉的神仙牌位前燃烧黄表三刀，然后双掌合什于胸前，嘴里默默念叨请神说词两人发钟左右，头上搭上三尺红布，叫盖头。跟前还要专人当助手侍奉。助手的工作就是不断地烧黄表纸、续香扦、给她搭好盖头。大约五分钟后，脚马便开始打哈欠、浑身打颤（zhan）。左右手节奏有序地掐数着手指节纹路。此时早已等候在面前的求神问医的香客们就可以开始问讯了。
不管谁问什么事，先烧黄表点香扦。人民币随便给五元十元随你意放。有的香客为了表达对脚马大仙的敬重实诚，还送来米面油等东西。
当今天求医问讯都结束，脚马跟前侍候的助手便再烧过一刀黄表，揭去脚马头上的盖头，脚马便就退身了。
平日里除初一十五外，干娘也干农活做家务的。她告诉我她不识字，一生贫困多病，找大夫（医生）看也说不出名堂。各大医院也查不出问题。反正人平时的感觉就是浑身困乏疲倦、心慌烦躁，什么活也做不成。有人提示建议问下（ha)讯， 看是不是神附身了或是什么东西做害。于是他男人便请了真符县的一位有名的端公，号称“天王神”的到她家里做法除害。那位端公在她家内外查看一番后，便焚香烧纸请神上马。那 端公上马后把我干娘家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说我干娘是狐仙采的弟子，她身体没病，只要开下“咽喉”就行了。解释下狐仙想通过凡人显灵挣些香火功德好早日圆满成神仙，要凡人做她的代言人与人沟通。
家里人依那端公的吩咐，找来棉花搓成灯捻，浸上菜油用火点燃，给她的脖子上架上“牛跟斗”，（解释：牛跟斗是拾在牛肩上用木头制成弯弓形状用来拉犁拉耙拴绳的农具），头上盖了三尺红布。端公手里拿着麻鞭、桃木剑，嘴里念叨：
是神你就开喉咽，堂堂正正坐上案。
报上姓名听你言，是鬼你应滚远点。
小心我麻鞭打得你筋骨断，
桃木剑挑破你心肝。
有胆你吃下这火油捻！
随即命助手把正燃烧得旺旺的火油捻让我干娘开口把它咽下肚去。当时她稀里糊涂地就咽下了那火油捻。眼前发生的一切她什么都不知道。
随后她便开口说“神话”了，从此成了一位脚马。而且在她身上发生了很多奇妙的变化。多年并不比的她身体宛然好了起来，不识字 的她竟能背诵经文、识药开方给人看病，会掐六十甲子……随即她的名声鹊起，红遍了杜木匠沟方圆百十里。
三、脚马现象看似荒诞，却是客观存在，根植民间，很多时候现代科学无法解释
干娘成了脚马，家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很快她家就修建了一砖到顶的四间大瓦房。城里来的香客竟有人给她送来了电视机。
干娘说她的神灵验得很。住院看不好的病只要喝她三道符就能身轻病去，那一百二十五个干娃干女都是她给治好了病后，家里人执意要认给她的。说起他们的故事，她如数家珍。
干娘说她还给鬼家里接过生治过病。有天子夜色时分，有人上门来急头急脑地请她去给家里人治病。她也没问人家住什么地方就跟人去了。第二天她一觉醒来，觉得昨晚就像做了个梦。但是她清楚地记得那家是白墙砖瓦新房。她循着记忆里的印象，去寻找她随身带的 一只心比较喜爱的金丝边手帕。当她走近那家时，原来是一个新埋葬的坟包。她的人造革提兜和手帕就挂在坟边的一棵荆树上。她再掏口袋时，收的十元纸币不见了，只掏了一把纸灰。
干娘说，脚马端公上马后说自己是什么神仙菩萨观音天上的什么神仙，那 实际上是一派胡言。那是糊弄阳间凡人的。我就问，那有的说辞真的很透彻，真神了，让人不信服都不行。脚马究竟是怎么回来？有什么来头呢？！干娘说，脚马上马后的角色，实际是他（她）前生是端公脚马阴阳风水人。他们死后在阴间里是游山鬼、阎王爷说话他们都可以不听。地狱之法管不住他们，他们是不被安排转生的魂。倒也落得个逍遥自在。他们到处东游西逛，身上没钱花了，就找一个阳间活人开口显灵向阳间人要些香火钱。有朝一日钱要够了，便尻子一拍走了。阳间活人脚马也就有了神气了。
四、结尾
在人类没有文字记载以前，民间就有巫师占卜之说。现在在很多少数民族和汉族地区中也有保存。当年在洋县木爷洞、石卡河求雨，便是脚马唱主角。有民间快书《龙亭取租》为证。
杨理明，陕西洋县人。酷爱读书学习，善于思考，喜欢用笔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信奉“三人行，必有我师”“处处留心皆学问”等古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