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冷子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一切事情残酷得惊人，几乎是空气中都充满了血腥味。这段时间来，付瑞从自己的经历中，已经不难得出，宁汉合流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虽然平均起来，事情有时候顺利；有时也不顺利。但一份草约或者说是意向书已经得到了双方的认可，尤其是在清党方面的共识。国民党中常委中的某些代表人物已经相当认可了这份草约：一个多么公平的交易，既收服了党内最大的反对派，又能对心腹之患进行彻底的手术，何乐而不为。
一切都迫在眉睫了。付瑞的焦虑此刻完全表现在脸上。尽管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同时宁汉两方面的清党事务要员都同时诡秘的，在舞会上消失，还有别的理由吗？可靠的消息是，他的老同学周京已经坐上了连夜返回武汉的车上。有迹象说明，刘琨一心想把持宁汉合流后，独揽国民党情报机构的大权。当然，党内政客们的倾轧，并不见得能让这位坚决的反共者能够得逞。但现在最简单的上位方法，莫过于清剿共产党的人数以及捕捉到他们的首脑人物。刘琨正是掌握着国民党中，这样的利器最大资源者。刚才他的机要秘书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为什么突然离去？还有周京这个最大的障碍？付瑞提醒自已一定要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他的使命可不是简单地追随蒋介石，去清剿那些为着真理而奋斗的共产党人。恰恰相反，付瑞本人就是一名共产党人。他隐藏得如此之深，甚至在共产党高层内部，知道他的人不会超过五个人，而这五个人中，知道他面貌的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老师和领导者，周公。
早在1923年，作为一个热血青年，他即投入了为反封建反殖民反军阀的洪流中。，参加了轰动一时的京汉铁路大罢工，虽然，这次轰轰烈烈的工人运动遭遇了2月7日，那是在吴佩孚的命令下湖北督军肖耀南借口调解工潮，诱骗工会代表江岸工会会所“谈判”，工会代表在去工会办事处途中，遭到反动军队的枪击，赤手空拳的工人纠察队当场被打死30多人、打伤200多人。造成了震惊中外的“二·七”惨案。虽然鲜血浸透了郑州的大街小巷，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却让付瑞看清了军阀和独裁者的本质，让他迅速从一个激进青年，成长为了一个具有坚定共产主义信仰的共产党员。
是周公，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首先发现了这个年轻人。拥有着那个时代中，并不多见的中学生知识程度。而且，性格内敛却意志坚定，包括敏锐观察力决定了他成为伟人的视野中的被培养者，年轻的共产党从诞生之日起，便一直在重重的困境中起起伏伏，这也让周公看见将来的道路必定坎坷，必须为党提前做好一些准备，以至于将来再有危急的时刻，能尽可能的减少党的损失。
付瑞自此成为周公预先放置的暗棋之一。在他的亲自指导下，付瑞开始逐渐渗入进尚未夺取真正政权的国民党人中。
那个时候的国民党虽然也是一个具有开拓精神，为创建一个新的中华而奋斗的政党团体，并且正逐步取得民众的支持，也朝着最后拥有国家合法执政权的道路上进行着最后的跋涉。但内部却是重重纷杂。派系林立，这让熟知其中情况以周公为代表的共产党人忧心忡忡。孙中山先生当时的身体情况每况愈下，他们担心的正是孙博士离去后，国民党会以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来治理中国。可共产党内部，同样也是两派意见对峙着，以创建人之一，当时的社会大儒陈独秀先生坚持着以思想和文化团结来改变中国，并服从于孙博士所领导下的国民革命政府之领导。
作为当时共产党中央负责人之一的周公，以及在湖南做了详尽民生考察的毛公等对此都感到，一个政党依附于另一个政党，终为他人之刀下之殂。但无奈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来自莫斯科的意见和陈先生当时的影响力，这种忧心在党内只能起到不停地提醒，却与发展方向无济于事。
正是在此种情况下，付瑞作为了周公的一枚冷子，提前放进了国民党人中。渗入初期，因为那时的主要矛盾还是革命党人与军阀之间的斗争。付瑞发挥出了所有的激情，他的努力、勤奋与智慧也同样引起了国民党人的注意，甚至是最高层的中的一些人。就在1923年的十月，由孙中山派出的蒋介石、张太雷、沈定一等为首的赴苏联孙逸仙代表团中，付瑞作为了一名代表团随员一起来到了苏联。代表团的任务正是学习苏联的军事、政治和党务。这个代表团中，还有一位少年老成，内心极其坚定的年轻人，他叫周京。作为国民党高层所赏识的未来之星，他们两人被安排进入了苏联契卡红星学校，主攻政治保卫任务。
后来的道路，在表面上看来，似乎是分道扬镳，到现在又殊途同归。付瑞和周京归国后，付瑞进入了黄埔军校担任了教官，并且负责暗中监视国共两党军校生的情况。而周京因为仰慕汪精卫的风采，并且一直认为只有汪先生才是孙博士的亲传弟子的原因，进入了当时国民政府的中央党部，追随起他的偶像。权利的分配，对三民主义的理解不同，蒋介石和汪精卫不可避免地产生了隔阂。甚至于造成了宁汉两地国民政府的对峙，他也和这位老同学分道扬镳。但现在，随着新一轮的国民党内部的共识，以及对共产党人的同仇敌忾，他们又见面了。
这次见面，虽然彼此间言笑晏晏，但双方都有一种疏远的感觉，不自觉地防范心都在起着作用。更为严峻的是，今天的中国上空，一片白色恐怖，共产党人正遭到前所未有的大屠杀和大裂变。也许更大的迫害正在酝酿。付瑞的担忧如同天色的墨黑，阴沉一片。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这名隐藏在敌人堡垒处得共产党员此刻思考的问题很多。一个比一个棘手。
实事求是地说，作为一个知识面广袤，技术性的官僚。刘琨有魅力，有权力，这来自他的地位和他的人脉、更多地来自他的个性的本能气质。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付瑞一直试图找出这个中央党部实权派人物的弱点。在这个人物手下干活以来，愈是取得刘琨的亲近和信任，这个答案也愈来愈清晰。他精明、果断，心思缜密。但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中国传统知识分子最共性的陋处也在其身上一览无遗，好色。
现在，付瑞希望在他回到自己公寓的时候，刘琨的召唤电话或者随从副官已经站在他的门口。那样，今晚这个让付瑞揣摩不已，心神不定的谜底就会浮出水面。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周京已经坐在了火车自己的包厢中，翻阅着一些会谈记要和几份卷宗。这些文件里包含着最新武汉方面清党的记录。他匆匆赶回去的原因就是在此。现在是八月三号的午夜，而根据线报，以及刚被抓获的一名共产党中央交通员所提供的线索，就在近日，共产党中央将在汉口召开中央紧急会议。几乎所有共党首脑都会出现，甚至于共产国际的派出代表都会参加这个会议。这对他和武汉政府来说，无疑是个利好消息。尤其是目前阶段，这对汪先生以及他的班底在新政府中占据着多大分量，是个重重的筹码。对共产党而言，这将是致命的一击，这一击将由他来完成，这将是国民党史上辉煌的一笔。周京想到这里，不自觉地挂上了些许微笑，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他拿起了桌上有些微凉的咖啡，看着窗外飞速后倒的景物。不免又有些感慨，如此美丽的江山，现在却是满目苍夷。造成这一切的正是那个腐朽透顶，已被彻底推翻的满清政府后遗症，以及连年来军阀割据，战乱频起。只有国民党一心要救黎民于水火之中，但可恶的共党分子，却想假借国民党的成绩，散布自己的异端邪说，妄图取代正统。造成新一轮的流血。而正因为满清政府对内的穷奢极欲，对外却屈膝卑躬。让那些世界列强又纷纷盘踞在中国的土地上为所欲为，这一切都要结束。中国人的事最后一定要中国人自己来决定。这也是付瑞从热血激进青年到现在老谋于是政府官员的蜕变中，唯一没有更改过的信念。国家初起，百废待兴。事情的确太多了，作为领袖手中的利剑，他首先要做的必须要替党、替领袖、替政府铲除真正的敌人、眼中钉，那就是共产党。
无情是最好的忠诚。他口中又轻轻地吟出这句话。眉毛慢慢地凝成了倒八字，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当中闪动着一丝寒光、杀机。
这句话说完，周京一口将咖啡倒入口中。正准备抓紧这机会，休息一会儿。脑中又闪出了付瑞的身影。他的这个老同学，看来也是迫不及待地想抓大鱼。而对这位老同学的能力，周京也一点不怀疑。加之付瑞现在所处的位置，他的情报来源也广泛得很。一定是他嗅到了什么？否则，在前面的舞会上，他不会如此旁敲侧击，锲而不舍地打听着武汉方面的情况。
自从春天开始，国共首先从蒋先生这里翻脸以来，大批的共产党人或被关押，或被杀。入夏之时，汪先生这里紧随其后，对共产党亮出利刃。不得不说，这对异己政党的确造成了极大的震撼力。虽然，大部分共产党人像中了邪似地维护着他们党派的尊严和秘密。可毕竟这个世界上软骨头和骑墙派还是有着相当广泛的市场。也因此，他们得到了不少情报，在清党的道路上一帆风顺。破获了不少大案要案，一些重要角色纷纷落网，也送上了黄泉路。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党派的大脑还在的话，它就一定还能东山再起，这是他和他的长官们的共识。想来也应该是付瑞的所想。他们手上的情报来源应该是不分伯仲的，只是现在他占据着地理之便罢了。
这位官员将脑袋放在椅背上，过度的思考让他感觉到意思疲劳，揉了一会儿眼睛。看来是不能睡觉了，这样其实很糟糕，过度的神经疲劳会影响到他以后的判断。天明以后到达了汉口车站开始，他将有许多事要马上开始。但他还得弄清楚，首先汪先生将来会掌握多少实际的权利，南京政府如此热心。付瑞明显的蠢蠢欲动，他们心里想些什么？在这场智斗中，谁斗得过谁？
国民党的内斗，绝不输于和共产党的矛盾。这也是要必须解决的问题。
他回想这昨晚和付瑞的交谈。大家彼此正是风华正茂，但可惜，大家虽然在一个阵营，却踏入了两个派系。彼此的升迁都不慢。周京又轻轻揉了揉眼。他丝毫不怀疑老同学同他一样，都是靠着成绩和勤恳才坐上各自现今的位置上。他还承认，付瑞更具有有勇气，自返回中国，他可是直接进入了军界，战场上也是一名冲锋陷阵的军人。而自己则埋首于办公桌里，或穿行在大街小巷，在人所不察觉的角落里，为领袖们收集着异己人士的情报。最重要的是，他和付瑞都具有一个思想家的潜能，都靠着冷静的判断，去分析从事某件事物。现在，新一轮的竞争又将开始，是南京政府知道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东西？这又是一个问题，也许更恰当的问题是：付瑞知道我周京还不知道的东西？周京做起了身体，皱起了眉头。再一次翻阅着标注着绝密的档案，从另一个角度想想有什么他知道而付瑞不知道的东西。虽然烦躁不定，但周京知道，这场规模宏大的角逐的一部分。这场最为壮观的角逐，已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