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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绝命孤煞
相传于清末民初时期,隐藏在远海的南栖孤岛上,有一座名叫“断背”的山,当然,“断背”并不是“断袖”之意,而是因为高山的云不多不少,只环绕半山腰,远远望去犹如被云层斩断一般,故而取名“断背”。
然而在这里主要讲的,也不是这座名为“断背”的山,而是常住在断背山上的人,与不知从何而来的——“人”。
据说在断背山上,隐居着一位百岁老人,世人称他为“红锦仙人”,此前他家住何处,姓甚名谁,无人知晓。
那日,海岸处隐隐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啼,一眼望去,只见湛蓝的海面上,一叶孤舟随波飘飘荡荡。
六七岁模样的小姑娘睁大眼睛,手指向前方,道:“师父,小舟里似乎有人。”
红锦甩袖负手,长望道:“露叶,去把他带回来。”
露叶随即跳入海里游去,孤舟极小,似是为婴儿特意刻制,只勉强容得下襁褓里哭啼的婴儿,她一手推着孤舟,快速游回了岸边。
露叶问道:“师父,是一名弃婴,我们要把他留下吗?”
红锦将婴儿从孤舟中抱起,婴儿从襁褓里露出嫩小的手掌,眨巴眼望着他“呀呀”两声。婴儿手纹清晰,但错综复杂,他眼神震惊,道:“此婴命犯孤星,连亲命绝,留不得。”
“难不成他的爹娘,是因此才将他丢弃的吗?”露叶不解亦不忍,忽而望向天际,惊呼道:“师父,您看!”
此时,天空呈现出了一番,多年难得一见的日月同辉景象。
露叶又道:“日月同辉,乃吉兆,婴儿掌纹随年岁变化,或许他日后能助人逢凶化吉,也说不定呢。”
“祸福相依,焉知吉凶。”红锦长叹道,“露叶,你当真想留他?”
“嗯,师父。”
“那便留下吧。”
“那么我要给他取个名字,呃,叫什么好呢?”露叶喃喃细语,看着天空愈发清晰的明月,突然灵光乍现道:“师父,就叫他寒月,如何?”
“你若觉得寒月合适,便叫此名。”
风水阁,阴阳间,算命局。
红锦夜观星象,开天窗,轮盘转;命格连天,星盘落子,八字现。
红锦心惊道:“此婴,竟无八字。”
露叶疑惑道:“师父,寒月怎会没有八字?”
“星盘难现八字,绝非常人。且婴格局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同宫。”
“命主杀破狼?”
“绝命凶,魂煞,易遗祸人间。”
“就不能有方法改变之?”
“尚有,且难。”
“师父,那是何法?如何难?”
“以情动之,”红锦顿了顿,“但此婴无情,故难矣。”
露叶怀里的寒月,突然而然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道:“师父,寒月会笑,即是有情感的,怎能说他无情?您不是常与徒儿说,凡事不能只看表面现象,且不能尚早下定论吗?”
红锦再望天上星象,摇头道:“天降孤星,日月同辉,焉知福祸兮?”
2.有惊无险
十三年后。
寒月已成年少子,外相与常人无异。
某日黄昏。
南栖岛,海岸边。
“寒月,寒月!你在哪儿?”
平静的海水里,突然冒出一个身穿短马褂的少年,他手里捧着一条硕大的海鱼,讪皮讪脸朝岸上的浅黄色倩影应道:“师姐,我在这儿呢!”
露叶闻声回头,温柔地笑了笑,又轻声指责道:“寒月,你又跑海里抓鱼去了,不是告诉过你很多次,海里危险又容易出水漩,指不定你哪天就被卷了去。你要是再不听话,我就告诉师父,让他处罚你了。”
寒月把海鱼猛地往岸上甩去,道:“师姐,你可别告诉师父,我最怕他拿鞭子抽我了。”
“你还知道怕师父的鞭子?谁让你不听话的。”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贴在白净的脸旁,嬉笑试问道:“就这一次,好不好?”
“下不为例。”露叶拿他没办法,只道:“还不赶紧上来?”
寒月“嘿嘿”地笑着,转瞬之间,又埋头栽进了海水里。
露叶见状一边走近,一边道:“寒月?”
寒月两手在水面扑腾了几下,就彻底沉入了海里,海面只剩咕噜咕噜冒着的水泡,却再也不见寒月身影。
露叶又急急忙忙地奔走,一头扑进海里去找寒月。
此时海里竟有一条看着比海蛇还要大好几倍的绿皮怪物,紧紧缠绕着寒月的双腿,寒月看到露叶向他游了过来,在水里拼命挣扎着却无法说话。
露叶取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向海怪狠狠刺去,海怪疼得一个大张口,露出尖尖的獠牙,转而松开寒月去袭击刺伤它的露叶。
露叶忙着去拉住已经昏迷的寒月,两脚一蹬,不慎被海怪的血盆大口咬伤了一条小腿。她又将匕首果决一挥,把海怪的头瞬时割下,绿色液体随即流出,海怪的身体在海水里抽搐几下后不再动弹,直往海底沉去。
露叶赶忙把寒月救上岸,拍打着他细嫩的脸,道:“寒月,你醒醒。”
见寒月没有反应,又去按压他瘦弱的胸腔,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最终也只能仰起寒月的头部,再捏住他的鼻腔,硬着头皮来个吹气复苏了。
来回吹了几次,依旧没见人醒来,露叶想着再一次尝试吹气,可才刚贴近寒月的唇,就看到他猛然睁开了眼,惊得露叶羞红着脸往后一仰,连同松开了捏住寒月鼻腔的手。
“师姐,你方才……”
露叶一拳捶到寒月的胸口,闷气道:“臭小子,耍我。”
寒月捂住胸腔,猛地一咳嗽,把积压在胸腔的海水全都吐了出来,委屈埋怨道:“师姐,你平时这么温柔的人,怎么打起人来这么疼?我可没有耍你啊。”
露叶别过脸没有回应,脸上还是觉得十分滚烫,只心想:怎么对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还能脸红心跳的?罪过罪过。
寒月似乎并没有留意,撑起身子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害得我差点归天,还好有师姐你在。”
“那是个什么怪物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这次回去,肯定要少不了师父一顿鞭子。”露叶起身道,“天快暗了,赶紧回去吧。”
“师姐,你的腿没事吧?”寒月盯着露叶被海怪咬伤的小腿,浅黄色滚花边的裤脚已经被撕破,腿上只有一圈苍白而深刻的齿印,仿佛只有皮肉陷了进去,却没有留下任何血痕。
“我没事。”
寒月又皱眉道:“真的没事?”接着,他想要爬起来,只觉得疼痛难耐站不住脚,又倒坐在地上。
“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露叶蹲下,揉着寒月的脚踝道,“肯定是抽筋扭伤了,目前应该是走不了了,快来我背你上山。”她又转过身背对寒月。
“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让一个女流之辈背着?”
露叶侧脸就是一个白眼,道:“堂堂男子汉已经让女流之辈救过一回,所以也就不差这个背了。”
寒月只是闷气不吭声。
露叶又突然转过身,捏住寒月嫩滑的圆脸,笑道:“等寒月小师弟过几年长得比师姐还高了,我就算想背也背不动咯,赶紧的,师父还在等我们回去呢。”
3.玩世不恭
天色沉下,明月升起,朦胧月光照着弯曲的山路。
寒月在露叶的背上,又不禁问道:“师姐,你的脚不疼吗?”
露叶笑了笑,道:“小伤而已,不疼。”
寒月低侧着脸,忍不住瞄了瞄露叶受伤的脚,她其实已经走得一跛一跛的了。
明明很疼却说不疼,只是不想让人担心吧。但更让寒月觉得奇怪的是,为何如此明显的伤口却未见一滴血?
可他没有去多问,露叶说的没错,他更应该担忧的是自己,此时红锦板着脸拿着鞭子在他面前的严肃样子,已经在他脑中浮现。
然而这一回,红锦出人意料的并没有用鞭子责罚寒月,只是让他在庭院跪着,反而去重罚了露叶。
那一声声鞭笞声把耳朵听得刺痛,一旁长跪的寒月终于看不下去,恳求道:“师父,您别再打师姐了,犯错的是我,受罚的也理应是我。”
“哼!”红锦厉声道:“你这玩世不恭的性子,鞭子都抽不怕你的厚皮,我让露叶管好你,既然她做不好,那为师只能罚她,以儆效尤。”说罢,又是狠狠的一鞭子抽在露叶的身上。
寒月随即认错道:“徒儿知道错了,再没有下次,求您别再打了。”
红锦收了手,质问道:“你确定不会再犯错?”
寒月道:“确定。”
“是没吃晚饭的原因吗?大点声,为师听不到!”
“师父,寒月保证不再犯错!”
红锦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收起鞭子,负手走进了风水阁。
夜深,露叶换下鞭破的衣衫,在闺房铜镜前照看后背的伤势,只觉一阵辣痛。
忽然,有人敲了敲房门,露叶闻声望向房门外的人影,只听见寒月低声道:“师姐,师姐。”
露叶急忙把新的衣衫穿上整理好,走去开门,问道:“寒月,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寒月把一瓶金疮药晃到露叶面前,笑道:“来给师姐上药呀。”
“不必了,小伤而已。”
“怎么又说小伤?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师父是怎么打你的,之前都是师姐帮我上的药,这回也该轮到我为师姐上药了。”
露叶连忙推托道:“这能一样吗?还有,你的脚好了?快回去休息,我也要睡觉了。”
“我的脚已经跪得麻木不仁,疼痛不知了,上过跌打扭伤的药就更无所谓了。”寒月嬉笑着,把露叶已经半掩的门继而推开,“哎?莫不是师姐害羞?”又转身正经道:“要是师姐介意我的话,那我只能去找师父来给你上药了。”
“别!”露叶一把将寒月拽了回来,“师父都一大把年纪了,你叫他老人家来,不更加难堪?”
“师父都这个岁数了,有什么没见过?没事的。”
“他没事,我有事儿。”露叶闷声道,“快进来,上完药赶紧走。”
“早答应我不就成了?还磨磨唧唧的。”
“你再多嘴,我就赶你出去了。”
“好好好,不说了,上药上药。”
其实寒月关心露叶伤势的同时,还好奇露叶的鞭痕,会不会与脚上的咬痕一般没有血液流出。
当他看到露叶慢慢解开布扣将外衣脱去,只剩下一件红色肚兜时,顿时傻了眼,虽说来时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这春光活生生地呈现在他面前,他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露叶背对着寒月,见他半天没有动静,回头道:“臭小子,想什么呢?小小年纪的,别给我遐想联翩啊。”
寒月尴尬地笑了笑,道:“没有,我正准备上药呢。”
正如寒月所怀疑那般,露叶的后背只有一道道凹陷的鞭痕,并没有血液泛出,但是每当他把金疮药往伤痕上抹,露叶都会忍不住抽动一下,这就证明她还是能感觉到疼痛的。
“哦诶,我擦!”
“嗯?”露叶闻声回过头,给了他一个犀利的眼神。
寒月继而呵呵笑道:“我,我擦……擦药呢,快擦好了。”见露叶还在用狐疑的眼神盯着他看,又道:“师姐,你脸好红。”
“有吗?”吓得露叶慌忙捂着脸,又转了回去。
寒月忽而一笑,又疑惑地看着露叶后背鞭痕微微渗出的血液,心想着,露叶身体的反应也太迟钝了吧?这都受伤多久了,现在才开始流血。再说了,这金疮药不是止血的吗?怎么会?不过还好,只是微微渗血,应当无大碍。
他没再多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4.红光异象
风水阁,阴阳间,算命局。
红锦盘坐其中,夜观星象,欲再次为寒月测算八字。
扭转乾坤,星盘落子,夜天突现红光异象,乃血凶之兆。
露叶缓缓望向寒月,难以言喻。
寒月随即朝红锦跪拜,淡然道:“师父,若是我当真为世间祸害,您此刻便将我除去吧。”
“寒月,”红锦道,“你尚未犯下大错,为师是不会只因天现异象,而动手杀你的。”
露叶道:“寒月,你也别如此悲观,异象也不一定是指你一人,且南栖岛这断背山上,只有我们师徒三人,只要你不离岛,谈何去祸害他人?而我也相信,你绝不可能会伤害我与师父的。”
异象持续在夜里出现数日后,岛上莫名来了一支商队,该商队仅有十几人。
南栖岛不属于四周各地来往的途经范围,且海上常年起迷雾,海里夜深泛水漩,一般人都不会接近这片海域,故而数十年间,都未曾有旁人登入过岛屿。
露叶看着商队,疑心道:“你们是如何来到南栖岛上的?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商队领头人江蓬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道:“货运商船在海上行走,迷雾重重,指南针突然失控,我们便不知不觉行驶到了这座岛上。”
寒月走上前道:“既是指南针失灵,是否修好便能离去?”
江蓬道:“那是自然。”
寒月伸手道:“可否将指南针给我看下?”
露叶内心担忧,蹙眉摇头道:“寒月。”
寒月道:“师姐,只是给他修个指南针,不会有事的。”
江蓬把指南针递给寒月后,寒月只将指南针摆弄片刻,便还于江蓬,道:“这东西与风水罗盘极其相似,只是小问题罢了,并不难修理。”
江蓬道:“那便多谢小兄弟了。”
寒月又疑惑道:“你们常出没海域货运,这对你们来说,应当不是什么难事才对。”
江蓬解释道:“此前我们走的是别处海域,还是头一回接的这趟远海海运,海上雾大看不清,且此海域磁场怪异,直到此处才渐渐明朗清晰。”
寒月与露叶从未离岛,岛外海域的磁场是否怪异,他们亦不得而知,暂且信了江蓬的话。
露叶道:“这片海域夜深出水漩,若不想被海水吞没,你们还是趁着天色还未下沉,赶紧离去吧。”
江蓬赶忙向商队其余人招手道:“你们动作快些,赶紧上船离去,这批货物可耽误不得。”
商队预备离去时,露叶便赶回了山将此事告知红锦,她道:“师父,徒儿当年便说过寒月能助人逢凶化吉,如今他将商队的指南针修好,为其指路,不就恰好印证了我之前所说吗?”
此时天际红光仍旧持续涌动,红锦愁眉道:“但愿是吉非凶。”又只见露叶一人回来,便问:“露叶,寒月何在?”
露叶道:“师父,寒月留在海岸目送商船离去,谨防商队食言留于岛上,此时应当也差不多要归山了。”
倏然,山间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震荡着整个风水阁,闻声方向应是从海岸边传来。
“不好,”红锦起身道,“露叶,赶快下山去把寒月找回来!”
5.死亡商队
迟了。
已经迟了。
露叶与红锦赶下山时,只看到海面水流的鲜血逐渐蔓延开来,海岸边商船支离破碎一片狼藉。
原本这支商队运送的就是易燃易爆的走私物品,在露叶赶回山中不久,商船就莫名发生了爆炸。
商船的火光冲天,与天际的红光连成一片,照亮着南栖岛的整片海岸。
“寒月!”露叶焦急地大喊着,“你在何处?”
眼前海面漂浮着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露叶与红锦却看不到寒月的身影。
“师父,寒月该不会……”露叶担忧着,不敢再继续往下说,她也不敢多想。
红锦闭眼沉重道:“露叶,你先把所有人的尸首都打捞上来。”
“是,师父。”露叶的这一声,应得有气无力。
当她把海里所有人的尸首都打捞上岸后,踌躇将海岸边摆放的尸首数了数,不多不少,整整十四具尸体。
却唯独少了两个人的。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看错,露叶又一具一具地去确认,每有一张血淋淋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她的眉头都会紧蹙一分,确认到最后,她的细眉也都快要连成一片了。
露叶压制着心中的难过,忽而抬起头道:“师父,徒儿找不到寒月,还有,这里头还少了商队领头人的尸首。”
闻言,红锦仰天望去,长须颤动,天际红光映入他垂老的眼帘,他继而正色道:“露叶,你再下海去找。”
“是,师父。”这次,她反而应得铿锵有力了。
第一次下海,露叶徒劳而归。
第二次下海,露叶往更深更远处游去,险些被卷进水漩中,却仍是徒劳而归。
第三次下海,露叶只在浅海底处,找到了那个曾经失控的指南针。
此时,浑身湿透的露叶已经筋疲力尽,海水顺着她贴脸的发丝滴落下来,眼前忽然泛起一片朦胧水雾,她低声问道:“师父,徒儿还要下去找吗?”
红锦手握指南针,若有所思,道:“不必再找了,人各有命,福祸自知,你在岛上找处地方,把这些人都葬了吧。”
待露叶把所有人都安葬后,已经过去整整一夜。
黎明破晓,红日已经缓缓升起,海岸边没有再飘来新的尸首。
露叶此时仍坚信,寒月是活着的,他只是离开了南栖岛,不知身在何处罢了。
露叶还坚信,商队的灭亡,与绝命孤煞的寒月,并非有直接关联。
红锦亦说过“人各有命”这样的话。
寒月不过是调动了一下商队所用的指南针而已,若这都能成为一支商队灭亡的理由,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6.重归岛屿
商船爆炸事件过后,露叶朝朝暮暮地在海岸边等待,黎明之光给她带来希望,夜幕降临又捎来一份失落。
三年过去,当露叶以为寒月不会再出现的时候,南栖岛上又迎来了一艘外来的商船。
没有商队,只是一艘商船,船上只有一人。
露叶才刚刚祭拜完当年因爆炸身亡的商队人员,只觉得海岸边站立的英俊少年有些眼熟,却不敢上前与他相认。
直到少年面露微笑一步步走近她,声音清冽且带着温柔地喊了她一声:“师姐。”
露叶才难以置信地颤抖着声音道:“寒月?”
风吹过寒月细柔的短发,他脸上的笑容仍旧灿烂,声音也依旧温柔:“师姐,我回来了。”
露叶内心激动,含泪从头至脚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也许是长高不少的缘故,人看着比以前清瘦了些,声音变得富有磁性了,五官也长开了,脸上没了稚气,多了一份清秀俊逸。
她没有想到,三年未见,仿佛昨日还在她怀里哭啼的婴孩,在一夜之间就长成了一个比她还高出半头的俊朗少年。
寒月忽而将热泪盈眶的露叶拥入怀中,道:“这些年让师姐担心了。”
露叶静静地依靠着少年的胸膛。
呼吸声。
心跳声。
还有,他的体温。
她终于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她朝思暮想所等待的寒月,真的回来了。
“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
“师父?”露叶被寒月一语点醒,赶忙将他推开道:“他这几日夜夜观星象,愁眉不展,不能让他知道你还活着,你快走。”
“为何?”
“师父这些年对当年商船爆炸之事一直耿耿于怀,他已经认定了你就是祸害灾星。”
“商船爆炸并非我能左右,难道就因为商队人员都殁了,就将此事怪罪于我?”
“可是当年你明明在岸上,就算商船爆炸你也理应还在岸上,为何你会平白无故在海上消失三年?”
“商船爆炸后,我就下水去救人了,当时我刚要救下江领头,就同他一起被水漩卷了去。”
“那他现在人呢?是不是也跟着你回来了?”露叶质疑道,“还有海上迷雾四起,你是如何找到准确路线回南栖岛的?”
“师姐,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花了三年的时间,去航海寻路摸索,难道就要这样被你怀疑着?”
“寒月,我……”露叶犹豫,又摇头道:“你不该回来的,不要让师父看到你,否则他会杀了你的,你快些走。”
“我不走。”寒月肯定道,“除非,你跟我走。”
“我不能跟你走,我走了,师父他怎么办?”
“当初你不在的时候,他不也能活得好好的吗?师姐,你还年轻,应当去外面看看,不应任由师父将你变相禁锢在孤岛上,做一个井底之蛙。”
“寒月,你变了。”露叶黯然地望着寒月,她无法相信这样的话,竟是从寒月口中说出的。
“我是变了,过去我以为生与死无关紧要,直到走出断背山,离开南栖岛,我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有许多值得人去留恋的事物。”
“呵!”身后突然发出一声苍老又冷冷的笑声,寒月慌忙转过身,只见红锦一身白衣长袍挺立于前,厉声道:“逆徒,终于回来了。”
7.噬魂八字
风水阁,阴阳间,算命局。
此间,只有寒月与红锦两个人。
寒月心平气定,跪拜在红锦面前,依旧尊重道:“师父。”
红锦指着星盘上显现的诡异八字,正色道:“你可看得懂这八字如何?”
寒月随之将冷眸移向星盘,镇定道:“此乃噬魂八字,命里缺鬼魄,无魂不生,失魂死绝,夺魂可长生于世。”
“那你可知,这是何人的八字?”
“正是徒儿的。”
红锦起身一甩衣袖,道:“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寒月淡然道:“非常人亦非死者,异类也。”
红锦二话不说,瞬时拔起墙上悬挂的长剑,剑光一闪,剑刃抵在了寒月的颈部。
“不要,师父。”这时露叶从外头闯进来,跪挡在了寒月身前。
红锦担心误伤露叶,将长剑偏移在了一旁,此时他握剑的手颤抖不已,内心百般复杂,道:“露叶,你也要与为师作对?若将他留于人世,只会是世间祸害。”
“师父,既然寒月已经回来了,只要他不去接触任何外人,就像过去那样将他留在岛上,连断背山也不要出了,不就可以了吗?”露叶转身抓住寒月的手臂,恳求地问道:“寒月,你就留在这里不走了,好吗?”
寒月只是低头皱眉沉默不语,冷眸也跟着沉了下来。
“你以为他还是三年前的他吗?如今不是说简简单单地留在岛上,就可以相安无事的!你先问问看,他这三年在外面究竟做过何事!”红锦一气之下把剑扔掉,拂袖而去。
“寒月,你老实与我说,离岛的这些年,你是否有夺过他人魂魄?”露叶是要亲耳听到寒月说出,她才会相信这一切。
寒月吞吐解释道:“噬魂并非我所愿,只是……迫不得已。”
“此话何意?就是说,你当真做过这样的事?”露叶不解道,“有何迫不得已?过去你未曾夺魄噬魂,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
“师姐,你别再逼问我了。”寒月抬眸郑重其事道:“我只最后问你一句,你当真不愿与我走?”
“你仍是想要离开?”
“你还不懂吗?我是想要带你离开。”
“逆徒,既然回到此处,还想着能轻易离去吗?”风水阁里,回荡着红锦怒斥的声音。
露叶抓住寒月的手,顿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开,接着一道泛着金光的隐墙升起,把两人快速隔离在两边。
“露叶,你赶紧给为师出来。”红锦严厉的声音仍在风水阁回荡着,“让他先在这里头好好反省反省!”
8.命悬一线
寒月想不明白,他方才没有反抗,红锦明明可以将他轻易杀之,为何最终只是把他囚困于风水阁内?
他盘坐在隐墙间,不禁自我讽笑起来,他自知命不久矣,其实,红锦杀不杀他,结果都是一样的。
三年前。
寒月帮助商队修复指南针后,露叶因赶回了山间,将有外人登入过岛屿的事告知红锦,所以并不知过后发生何事。
当年江蓬在临走前,曾勾搭着寒月的肩膀,将他拉到一旁,谄笑低声道:“小兄弟,你命绝孤煞,连犯六亲,但也绝对活不过十六。”
寒月道:“我师父都未曾说过我命不过十六,你怎知道这些?”
“你以为你刚才触碰的,只是普通的指南针而已?”江蓬道,“江祖有令,针指异者所在,凡能转动针者,非凡人;修针灵者,为魂生也。我确信,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不想早死的,就跟我走吧。”
“生者难,死者易。”寒月不屑且决绝道,“自知命非常人起,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便现在死去,亦不觉得可惜。你不想被我连累而死的话,就赶紧走吧。”
“小小年纪就说出这番话,是你师父教你的圣言真理?”江蓬嗤笑道,“怕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才能把话说得如此坦然?”
“江领头,船快开了!”一人在船上朝江蓬喊着。
爆炸来得十分突然,江蓬还没来得及答应,商船就已被炸得粉碎,爆炸气焰还把岸边的寒月与江蓬给一下震慑在地。
江蓬见状神色慌张地爬了起来,不顾脸上被气焰与商船碎片致破的伤痕,一边往海里冲去,一边道:“我的船!”
寒月紧跟其后,一直奔走到海水里,喊道:“喂!你不要命了吗?”
江蓬突然回头险恶一笑,道:“你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吗?那就跟我试试看,死是如何滋味吧!”
“你要做什么?”寒月挣扎嘶喊道,“你个疯子!”
寒月没有对露叶说实话,他虽然一开始是想着把江蓬拉回来的,但最后却是江蓬把他拉到海水深处,两人才被水漩给卷了去,九死一生。
风水阁,阴阳间,算命局。
星盘上寒月的八字若隐若现,他脸色苍白,只觉得浑身乏力,随着八字的逐渐模糊,他的呼吸也越来越虚弱。
一阵烟雾袅袅的熏香飘来,使人舒然,昏昏沉沉。
风水阁的门被人推了开,一个戴着半脸面具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轻易地将隐墙退了去,扶住寒月,道:“噬魂却又不为人施咒复仇,看来你还是像当年那么固执,宁死不从。”
寒月道:“师父于我有养育之恩,我不能恩将仇报。”
男子冷笑道:“好啊,既然事到如今你仍下不了手,那我的这双手,也只好染上鲜血了,而你就等着受尽折磨而死吧。”
须臾,风水阁内的四周,又浮生出一层法障。
“总算等到你了。”红锦与露叶从外头走了进来,他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误我徒儿入歧途?”
男子又是一声冷笑,把面具缓缓摘下,他狰狞着邪恶的笑容,把脸上长长的伤疤一并拉开。
“师……师弟?”红锦瞠目结舌道,“不,你不是江鹤。”
“你说得没错,我不是江鹤,你口中的师弟江鹤是我祖翁,他早在半年前就逝世了,而我是他的孙儿江蓬。”
“你今日是想来杀我?”
“要不然为何?祖翁苦心积虑多年,等孤煞弃婴降世,然后寻着烟剑所在安放于你身边,由你抚养成人,再献魂下咒,目的就是让你尝试这,被亲近之人杀死和受献魂者之苦的滋味,好为我祖母叶烟报仇雪恨。”江蓬狠狠道。
“谁知你这般无情之人,还能将他教导得如此顺从记恩,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狠心下咒杀了你。”
语毕,江蓬抽出暗藏的匕首,向红锦刺了去。
“师父!”露叶惊叫一声。
红锦一个躲闪,把露叶推向一旁,又用两指将匕首夺过,甩手把它刺入木柱中,接着一掌内力把江蓬打退,道:“我虽为老翁,但凭你现在的三流功力,你以为能杀得了我?”
江蓬连退几步,瞟了一眼两手无力撑地的寒月,冷漠道:“你不死,那就是他死了。”
“江领头,”寒月吃力道,“只要你不伤害师父,我愿以死偿命。”
“你一个将死之人,有何资格与我谈条件?”江蓬藐视道,“若不是我祖翁当年捡下你,你早就死了,所以你的命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值钱。”
“红锦,哦不对,你本名应该叫班帛。”江蓬又从腰间取出一把洋枪对准红锦,蔑笑道:“匕首杀不了你,那么洋枪,你又该如何挡?”
他将扳机一扣,“砰”的一声枪响,震彻整个风水阁。
没有任何防备,枪火打在了寒月的身上。
原来,在江蓬开枪的那一刻,寒月用尽力气站起身,冲上去将身躯挡在了红锦的面前。
露叶失声叫道:“寒月!”
刹时,寒月跪倒在地,鲜血淋漓染红了他的衣衫。
9.瘗玉埋香
“寒月,寒月。”
“师姐。”
“寒月,我要走了。”
“不要,不要走,师姐!”
他猛然惊醒。
露叶惊喜中带着忧愁,轻声道:“寒月,你重伤昏睡多天,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醒来了。”
“师姐,”寒月只激动地将露叶拥入怀中,“你还在。”
“你是做噩梦了吗?”露叶轻轻地依偎在少年的胸膛。
急促的呼吸声。
剧烈的心跳声。
还有,他依旧温热的体温。
她终于确信,寒月是活着的。
“江蓬他没有把师父怎么样吧?”寒月突然问道。
“风水阁的熏香有迷魂之效,你中枪后,师父趁其不备将他打晕,把他带下了山,然后放在你们来时商船的备舟上,让备舟随海流飘荡,而他之后就只能像你当年那样,命由天定了。”
“如此也好。”寒月道,“师父他人呢?”
“师父他……现在不想见你。”露叶深呼了一口气,“寒月,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我走的吗?我如今已经想好了,跟你离开。”
寒月欣喜道:“你愿意跟我走了?”又顾虑起来,“可是你不是说师父……”
“他让我们安心离去,说过不必担心他。”
露叶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当年在商船爆炸,她安葬商船人员的时候,还有一人尚存气息。
那人只是模糊对她道:“江领头,江蓬,爆炸,仇恨!”便气绝了。
当时她还不明其意,直到寒月与江蓬再次出现,红锦与她说出过去的恩怨情仇,她才想明白,爆炸其实是江蓬刻意为之,原因仅仅是不想让旁人将江鹤的复仇计划泄露出去。
江蓬虽有错,但让他做错的人却是江鹤。他本该不用知晓上一辈的恩恩怨怨,老老实实做个货运商队的领头人,却因为江鹤自小与他灌输着仇恨思想,才致使他走上不归路。
天还未亮,寒月与露叶便已经收拾好行李,预备下山。
看着紧闭的风水阁,寒月道:“师父还是不愿见我吗?”
露叶轻轻摇头道:“咱们走吧。”
寒月见露叶腰间携挂着一把红锦曾抵在他颈部的长剑,又问道:“师姐为何要带走这把剑?”
露叶看了一眼长剑,道:“这是叶烟师叔她曾经用过的烟剑,师父他不想再留着了,让我临走前把它带上。”
商船在广阔无垠的蔚蓝大海上缓缓行驶,露叶站在甲板上,眼色深沉地遥望天际,此时天刚破晓,朝霞与她三年间等待寒月看到的一般鲜红明亮。
“还是那样美。”
“师姐是在说朝霞吗?”寒月走上前道,“你要是喜欢,我往后可以每天都陪你看日出。”
露叶忽而伸手抱住寒月,只将他搂得紧紧的,没有说话。
寒月讶异道:“你……怎么了?”
“让我再好好感受一次你的温暖。”
寒月牵强一笑,道:“怎么说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生死无常,我指不定哪天就会先你一步离去,答应我,即使我不在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我……”
“答应我。”露叶把他搂得更紧了。
寒月无奈道:“好,我答应你。”
“还有,日后噬魂为人咒怨复仇,你只能咒杀恶人。”
寒月听后有些愤怒,猛然抓住露叶的双肩,道:“我不懂你说这话,到底是何意?”
“师父都与我说了,你年经十六后,就必定要噬魂,为献魂者下咒复仇,才能存活于世。”
寒月眼神坚定地看着露叶,反问道:“那又如何?”
“人虽然不能选择出身,但是却能选择自己的出路,让生命变得有意义。”露叶微微一笑,然后把寒月狠狠推开,随即拔出烟剑架在了自己的颈部。
“师姐,你要做什么?”
“别过来!别过来……”露叶含泪喝止道。
寒月伸出的右手僵在半空中,苦问道:“露叶,我们能把剑放下,好好说话吗?”
露叶强忍着泪水,蹙眉摇头道:“寒月,其实……我亦非常人,知道师父为何给我取名露叶吗?因我是他采取断背山晨露与叶烟的魂魄相结合,历经多年炼造而成的幻魂人。”
寒月只把悬空的手往回捏紧,决然问道:“这又能说明什么?”
“幻魂人是没有常人的血肉之躯的,且我一生都离不开南栖岛,若是强行离去,”她释然抬眸,看着越发刺眼的晨光道,“就会犹如露水蒸发。”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寒月急着去转舵。
“来不及了。”此时露叶的双脚,已经在渐渐消失中。
在海里捡一男婴,她不听师父话执意收留,16年后因此没命。
“为何不早说!那样我就会陪你留在岛上了!”寒月声嘶力竭,脸上的哀伤多于愤怒,两者不断交集。
“可你需要不断噬魂才能活下去啊。”露叶深沉道,“陪我留在岛上,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却无能为力。”
他冷峻的脸已经彻底沉下:“那你就忍心让我看着你消失,却不能做任何?”
“你不需要为我做任何,我没有咒怨可言,只有心愿,而且你方才已经答应我,即使我不在,你也会活得好好的。”一滴清泪流过露叶哀美的脸庞,她道:“我献魂,只要你做到好好活着,便足矣。”
倏地,露叶将烟剑利刃划破她嫩白的细脖,鲜血瞬时溅洒霞光长空。
“露叶!不要!……为什么!”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结束了一切。
幻魂人确实是生来没有血肉之躯,亦不会懂得疼痛如何。若是幻魂人能像常人那般,受伤会感到疼痛,会流血,会流泪的时候,那就证明她动了真情,已然半个常人。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甲板间孤单跪坐的身影,与长剑上。
无意离开南栖岛,寒月并非寻了三年路线,而是被江家挟持了三年。
三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念着露叶温柔的一颦一笑,他那时便心知,他对露叶是喜欢的。
寒月当时只想着,只要答应江家的复仇,他就能借机回到南栖岛了,所以才会接受将死的江鹤献魂。
他想着,再次见到露叶时,一定要第一时间将她轻拥入怀,绝不轻易放手。
露叶还是不懂,寒月只是想要带她离开,在他生命仅剩的时间里,与她携手去看大千世界。
可是露叶就连他如此微小的心愿,都不能陪他一起实现,却还理所当然地让他好好活着。
这世间纵使有再多令人留恋的事物,若是没有露叶的陪伴,那么一切对寒月来说,又有何意义?
“生者难,死者易。”寒月颤声嗤笑。
既然所有人都认为他这种天煞孤星、噬魂为生的非常人,即使是孑然一身,也依然可以没心没肺地活着,那便如此活着罢。
10.魂夜不寐
南栖岛,断背山上。
屹立着一座孤墓。
云雾环绕,风吹落叶,越显荒凉。
也许只有风知道,曾经的师徒两人,在此促膝长谈了一夜。
“露叶,此前为师便与你说过,当初为师因师门纷争,错手杀害叶烟师妹,为悔过才长隐于此,并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将她魂魄带来,之后才有你的存在。”红锦道,“你本就是借用着叶烟的魂魄存于世间,若为师现在命你将魂献出,你可愿意?”
“徒儿生命乃师父赋予,故一切悉尊师命。”
“风水阁内的长剑为师门灵剑,单名为烟,用它自刎可使人强行献魂。”红锦长叹道,“为师这些年亦想过许多,寒月其实是个可怜的孩子,若是因他不能选择的异常出身便将他杀死,对他来说实在太不公平。”
“师父。”
“你不必替为师感到惋惜,江鹤对我怀恨数十年,又把恶魂献于寒月,寒月不肯下咒杀我,我若不以死献魂,寒月则亡。为师在世上活了百余年,如今亦要为生命的终结,画上圆满。”
“徒儿明白。”
“寒月他会永远记住你的,毕竟,是你让他拥有情感,教会了他如何去爱一个人。”红锦道,“这就是你生而献魂,让他活命的意义。”
……
红影斑斑吹锦片。露叶消逝,寒月凄凄空。
君若无情,伊人因何泪?吾为魂生,与君常伴;留魂于君,离人间,愿君多保重。
“寒月,我真的要走了。”
“师姐,别走。”
“你要好好活着。”
“露叶,别丢下我一个人,露叶!”
寒月从睡梦中醒来,独自躺在甲板上,染血风干的长剑还在一旁搁置着,空中只剩一轮明月清晰映入他的冷眸中。
寒气凛凛,玉盘高挂,伸手却再也抓不到任何。
他笑,他终是活成了,天上孤零的寒月。(原标题:《泣婴之吾魂生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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