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许海峰 梁嫣佳 张新燕 特约记者 张洪斌 后期 张泽红 江勇
从2003年进入虹镇老街调研开始，嘉兴街道的动迁组副总指挥吕学斌在旧区改造第一线工作已经18年。这十几年，他见证了虹镇老街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仅是土地上棚户建筑的拆除和居民的迁离，也是政府政策的不断调整、完善，城市建设功能地不断提升。他坦陈，“老百姓对于动迁的意愿是强烈的，但当时政策方案和我们操作的方式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们推进的进度。”
群众的反应也成为相关部门完善方案、规范操作的动力，吕学斌说，“我们这个征收的政策方案是我们从国务院到上海市再到我们虹口区在实践当中不断地总结，不断地完善，不断地提高，百分之百的没有一点问题的，这个谁也说不到。但是我们保证了老百姓应得的利益。”公平总是相对而言，吕学斌强调说，通过旧区改造、房屋征收是改善居住条件，做群众工作必须对症下药，多站在对方的角度，来跟他沟通，通过解决居民的疑惑，解决居民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一些特殊的困难，才有可能赢得更多人积极配合旧区改造，加快推进虹口区的发展。
2018年3月，嘉兴街道旧改分指挥部常务副指挥吕学斌接受采访。 张洪斌 图
时间：2018年3月28日
地点：上海虹口区档案馆
澎湃新闻：您才来接手动迁工作时虹镇老街这里是怎样的情况？
吕学斌：我记得虹口区90年代开始进行旧区改造的时候，是成立了三个指挥部，一个是北外滩指挥部，主要是负责当时的提篮地区的旧区改造。第二个就是四川北路指挥部，主要是负责四川北路街道范围内的旧区改造。第三个就成立了瑞虹新城指挥部，主要是推进虹镇老街地区的改造。
我当时是2003年3月27日，经组织安排到虹镇老街参与旧区改造，所以见证了虹镇老街翻天覆地的变化。虹镇老街当时是上海市有名的棚户区，也就是说在40年代末期和50年代初期，大量的外来人员到上海来，主要是从事理发、沐浴、搬运等一些服务行业。他们就在虹镇老街这个聚集地自己搭建了一些简易的房屋，也就我们现在统称的危棚简屋了，然后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形成上海市有名的棚户区。区委区政府对棚户区的改造非常的重视，我记得是1995年10月从瑞虹路拓宽开始，逐渐地推开了虹口区虹镇老街地区的旧区改造工程。当时虹口区政府和瑞安集团也签订了协议，通过滚动式的开发来逐渐地推进虹镇老街地区的改造。但当时由于各方面的条件限制，各种原因再加上我们的一些政策、方案还不够配套、不够完善，所以动的速度也不是很快。居民对我们政策和这个方案也不是完全地接受，完全的配合。
2017年7月，居民们聚在一起了解动迁的步骤。 楼定和 图
嘉兴地区，特别是虹镇老街它跟其他街道的情况不一样，私房占旧区改造的可以说70%以上，因为公房比较简单，谁是承租人，谁就是签约代表，人员结构也比较简单。私房还有共有产那就不得了了。私房的所有在父母亲过世以后就变成了共有产，兄弟五六个，姐妹四五个，由于居住困难，实际居住的可能有两三个，外面条件好的他买了房子或者租了房子，摆脱了这个环境。直到碰到了房屋征收，碰到了旧区改造要进行补偿的话，大家都来了，都想分割这块蛋糕。所以在这个地方，共有产问题又占私房的65%以上，家庭矛盾非常突出。
澎湃新闻：那是怎么针对不同的情况进行调解的呢？
吕学斌：我们一个基地在开始之前我们准备工作都做得比较充分，一个就是公房承租人，原来已经病故的或者调离本市的，我们组织居民，组织同住人自己协商，到物业变更新的承租人，因为公房承租人他是签约的代表。第二对私房共有产组织调解，确认他们委托签约代表。老百姓他也有顾虑，不理解，兄弟姐妹委托老二，不放心，委托他了，他签约了会不会把钱全部拿走，会不会他来主张分配，我们说不是的，因为共有产权人按照我们的政策对这个协议的签订必须要人人到场，人人同意，人人落笔。你们分布在四面八方为了能够方便你们，同时加快推进委托哪一位担任全员代表，他担任全员代表以后还是要跟大家协商怎么分割，并不是他作为签约代表他就有权主张，有权分配一切，不是这个道理。这些都要靠群众工作，跟居民解释清楚，讲清楚他才能够理解，才能够支持你。
根据我们嘉兴街道的特点，我记得我们虹镇老街一号、七号地块启动的时候，我们街道组织了23个调解小组来解决居民共有产或者家庭矛盾的问题，所以这23个小组对加快推进虹镇老街步伐发挥了积极的作用。每个基地启动之前我们都把我们调解员照片，他的阅历都通过微信或者通过墙报、板报公布于众。一个方面接受社会的监督，第二个请居民家里有矛盾可以跟我们互动，可以主动地找我们，我们也可以主动地联系群众，归根到底就是解决群众的困难，解决群众的问题，加快推进旧区改造。
另外，像我们棚户区改造任务比较重的地区，我们在信访，在维稳，在环境整治方面，不断根据地块的各个节点，各个程序的推进要求，根据居民群众诉求不断地总结、完善我们的工作做法。
比较典型的虹镇老街棚户区房屋。 楼定和 图
澎湃新闻：虹镇老街地区动迁的节点和完成情况如何？这个拆迁政策上的变化体现在什么地方？
吕学斌：1995年10月份从瑞虹路拓宽到现在，时间跨度比较长，涉及的范围比较宽。所以我记得从95年10月份瑞虹路拓宽到虹镇老街，当时是2号、3号、4号、7号、5号，8号、9号、10号地块，总共涉及到15272户居民，整个面积有35万平方米。到现在虹镇老街还就剩下7号地块的A块还有12户的居民。其他的整个虹镇老街区域的居民都已经拆迁也好、征收也好，已经拆平交地了。
虹口区是从2012年9月份开始推行的征收新政，新政的最大特点：一个是体现居民的参与权、知情权、监督权、公平公正公开透明。第二，征收的主体就是人民政府，实施的部门是虹口区房管局，实施的单位那我们也经过变迁调整，由原来的动拆迁公司现在整合成为征收事务所。这个征收事务所它不是以盈利为目的的，而且是国有企业。第三就是我们任何人都没有自由裁量权，你没有权力给居民在补偿方案上增加一分钱，你也没有权力给居民减少一分钱，这是第二个特点。第三个特点就是说我们在每个征收地块都成立了由居民推选的居民监督评议小组。成立居民监督评议小组，它不是一个摆设，它是由群众自己推选出来的代表，他参与房屋征收和方案补偿的全过程。同时也监督我们整个工作是不是公平公正、公开、透明，同时还会组织他们研究，就说在这个特殊的案例，突出的矛盾、典型的情况，通过居民监督评议小组来研究、来评议、来讨论，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此外，我们还在基地设置了电子触摸屏，主要就是将每家每户的基本情况，居民补偿金额，补偿结果全部公开公示，一目了然。所以居民他查自己家里的情况一清二楚，查隔壁邻居的情况也非常的清晰。当然，自2012年9月虹口区实施新政推出来以后也有一个磨合期，因为2012年以前我们动拆迁政策既数砖头又数人头有时候还加“交头”，所以你的这个公平公道何在？居民是不大相信，我们说早走得益，晚走少得益，走司法强制执行的不得益。但是在过去的话，由于很多地方还都不够完善，那确实居民觉得早走吃亏，晚走得益，强迁得益。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在这方面也不断地在总结，也不断地在探索和完善。
2013年8月，拆迁中的虹镇老街地块。 楼定和 图
澎湃新闻：难免各家情况都不尽相同，如何去具体协调平衡呢？
吕学斌：今年（2018年）的3月16日到25日，我们区委区政府根据群众的意愿街道又组织了对122街道，也就是我们区政府后门这一块进行了旧城区改建第一轮的一月征询。因为街道主要的工作任务就是发动群众，做群众工作。短短几天时间，居民群众积极的配合，所以我们一轮征询做到了99.75%，也就是说780镇的居民，8户的单位，一共788家，仅有1户居民不同意，1户居民弃权。为什么他不同意，为什么他弃权，我觉得从居民的角度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说弃权的这户居民，我们居委会的书记、社区干部、征收事务所的工作人员包括我都跟他做了对话，我们的政策和操作方式也都跟他做了沟通，他也理解。但是他说我不看到方案，我不好表态，但同意你一轮征询，尽管我们讲，第一轮，现在房屋征收分两轮征询，第一轮是一月征询，如果达到了市政府规定的90%以上同意的，政府会把后面的方案征求意见稿、安置居民的房源推出来，还要开居民圆桌会，开听证会，征求居民的意见。现在就是我们仅仅是第一步，征求你的意见，同意还是不同意。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范围征求结束以后达到了指标，达到了这个要求，我们再推下一步，他就想不通。第二轮方案出来以后，我们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征求居民的意见，根据他家庭的情况帮他安置好的话，帮他出谋划策，选择哪种方案，我想他是能够理解，能够支持的。
以前我们搞动拆迁真难，达到70%、达到85%，那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是公务员的、是事业编制的，请单位做工作、带头走、带头签。现在我们各方面都很规范、很科学，所以当天签约比例达到96%以上，甚至99%都没什么问题的。像我们嘉兴路街道去年5月份到10月份5个时间完成了4个基地。其中251街坊我们做到了当年启动，当年居民百分之百签约，当年居民百分之百搬家，百分之百交房。有些居民家里有矛盾，他虽然签了约，但有了矛盾他搬不了家，或者他家搬了，他矛盾没解决，他房子不交。上海虹口我们是很规范的，工作不到位，程序不到位，我们是不会强制动居民的房屋或者拆除。所以这几年，我在街道成立分指挥部以来，我感觉最大的体会就是按照区委区政府的要求，深入开展群众工作。所以要加快推进旧区改造，要做好群众工作至关重要。一个就是我们还是以党建引领，发动我们区域内的在职党员、退休党员，还有我们公职人员能够响应政府的号召，执行政府方案政策。
2013年10月，一户居民搬家的行李。 楼定和 图
澎湃新闻：如何去理解这种公平公开公正呢？
吕学斌：要相信党相信政府相信我们的政策。我这么一讲他们说有道理。包括有些政策界限，我跟居民讲现在我们政策方案是全公开全透明，没有一点自由裁量权和伸缩性，公平总是相对而言。百分之百的没有一点问题的，这个谁也说不到。但是我们保证了老百姓应得的利益。所以我们现在反复强调，通过旧区改造、房屋征收是改善我们的居住条件，我们不是讲改变，是改变我们的居住环境。这样的表述更加准确。
私房没有错，但是地是国家的，是国有土地，现在政府是征收你的房屋，对你的房屋进行补偿。所以我觉得就是做群众工作一定要对症下药，一定要设身处地的，或者是站在他的角度、他的想法去跟他沟通。所以我现在感觉到，就像区委区政府在三个旧区改造任务比较重的街道，成立分指挥部，利用街道熟悉群众，开展群众工作比较便利的条件，做好居民的思想工作、宣传工作非常重要。
近几年来，虹镇老街按照规划的要求来加快发展城市建设的步伐，各种配套设施也不断地满足各个阶层的群众的需求，彻底改变了脏乱差这种状况和局面。更重要的是一大批老百姓从原来的危棚简屋，恶劣的生活环境能够摆脱出来，彻底改善了自己的居住条件。习总书记时任市委书记的时候还到我们虹口区来过，也非常关心包括虹镇老街在内的旧区改造和城市建设，对提升城市建设功能，改善居民的居住条件，改变生活环境，作出了很多的指示。特别是近五年来，我们虹口区委区政府把旧区改造作为高度关注民生、关心人民群众的一件头等大事。应该说我们现在已经走上了正规化、科学化轨道。广大的人民群众也对党和政府，对他们的关心也感到更加的理解和支持。
2017年6月，张桥路搬家摇号现场。 楼定和 图
近几年虹镇老街速度这么快，确实很辛苦，但我们也很高兴、很振奋，说明时代在进步，时代在发展。我们也会请搬迁搬迁到外区或者我们本区在彩虹湾的居民，回老家来看一看，来进行座谈，他们也看到原来的棚户区经过改造建起高楼大厦，商业网点提升了城市建设功能、地位。反过来讲他们自己在新的地方也改善了居住条件，改变了居住环境。这几年上海也加快了城乡建设，缩小了城乡差别，卫生、教育、交通、商业网点等等更加完善，更加便捷。所以群众确实感到改革开放、旧区改造得益的是我们老百姓自己，城市建设的更新推动了社会的发展。
责任编辑：高剑平
校对：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