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作家素老三,笔名老三,出版长篇小说《离婚真相》《血色缠绵》《走婚》《香水有毒》等。2021年我去体验生活做保姆,讲述东北人的保姆故事。)
赵姐送来两颗酸菜,放到厨房里。
得知许家人爱吃酸菜,许家的酸菜今年又腌得晚,还没有腌透呢,赵姐下午上街的时候,就带来两颗酸菜。
赵姐骑摩托上班,戴着头盔和护具,上车下车的时候,把头盔往头上一戴,或者从头上摘下头盔,一晃头,短发蓬松起来,很飒的感觉。
赵姐用塑料兜把酸菜放到厨房,老夫人跟进来,看到酸菜,脸上笑得都是褶子。她对赵姐说:“呀,咋还给我送东西呢,这几天下雪,死冷寒天的,正想做火锅吃点热乎的,晚上来吃火锅吧。”
赵姐说:“我自己腌的酸菜,大娘尝尝,看我腌的行不行。”
赵姐腌的酸菜跟老夫人腌的酸菜一样好。赵姐会说话,送给别人礼物,还让接受的人接受得很舒服,不觉得别扭。这点我要跟她学习。
我送东西就不会送,不会说话。
许家的菜刀我用着不是很顺手,但我又不好意思跟许先生说,让人家给买两把菜刀,我干脆就把我姐送我的菜刀拿到许家了。
我姐送我的菜刀是沈阳的名牌刀具,老师傅亲手制作的。我姐夫是理疗师,给老师傅治好病,老师傅就送了我姐夫两套刀具,我姐就送我一套。我用着这把菜刀特别好使。
我到许家之后,用许家的菜刀都不怎么好使,也许是习惯问题吧,我改掉习惯很不容易。老许家的菜刀切别的菜时还能用,但如果切酸菜,那就特别费劲,“片”不薄,还切不细,太影响我的刀功了。
我就把我姐送我的一把菜刀带到许家。但我没跟老夫人说,反正切菜都是我的活儿,老夫人也未必发现。
不过,今天她发现我切菜的刀不是她家的了。她问我:“红啊,你这把菜刀,好像不是我家的。”
我说:“我从家里拿来的,你家的菜刀切酸菜不太受使。”
老夫人就笑着说:“傻姑娘,菜刀不好使你倒是吱声啊,小娟他们天天买一堆快递回来,我让他们买两把刀。”
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菜刀这个东西,只有自己上手用一用,才知道好与不好。
赵姐没在许家吃饭,赵姐骑着摩托车要去办事。我说:“姐,这路上都是雪,你还敢骑摩托车出来?多滑呀?”
赵姐说:“我儿子也不让我骑摩托了,我这是最后一天骑摩托车,直接送修理铺保养一下,明年开春再骑。”
赵姐戴着头盔,骑上摩托车走了。
老夫人晚上要吃酸菜火锅,主菜就是酸菜。吃火锅的酸菜要切得又薄又细,下到火锅里才容易煮烂。
白菜腌一段时间之后,白菜帮和白菜叶就不那么脆了,变得有了韧性,煮到锅里扛炖,吃起来也特别有嚼头。酸菜越炖越有味,和肉味融合到一起,有种特殊的香味。
老夫人教我“片”酸菜。片酸菜,就是把一片酸菜平放到菜板上,再把手里的菜刀放平,用菜刀把这片酸菜从头往后片出一层薄片来。
我平常在家片酸菜,一片酸菜就片一层就可以了。但老夫人教我片出三片来。
老夫人可真厉害,她先给我做示范,菜刀稳稳地拿在手里,“刷地”一下稳准狠地把一片酸菜从头片到尾,我拿起来迎着窗外的阳光一看,我的老天爷呀,薄得透亮。
这是神仙的刀工啊。
我问:“大娘,你咋练成这样的功夫呀?”
老夫人抿抿嘴,说:“我12岁就当家,我妈走得早,我当家就开始做一家子的饭菜,这么多年了,天天做,就练成了。”
老夫人的话里有个朴素的道理,熟能生巧。
我学着老夫人的样子,菜刀“片”进酸菜帮里时,刀片微微上抬,片出的酸菜就薄。
嘿,练了几次,我也能把一片酸菜片出三片来了。
片完酸菜,再把几片酸菜摞到一起,切成细丝。酸菜全部切成丝之后,要用热水浸泡一会儿,去掉一些酸味,再攥出来,放到盘里,端到桌上备用。
老夫人让我先把猪肉煮上。
吃酸菜火锅最好用猪的五花肉,用猪腿肉也行。先把大块的肉放到锅里炖,同时放几块猪骨进去一并熬汤。猪肉炖到七八分熟时,就捞出来,切成薄片,涮火锅时用。
炖肉熬出的骨头汤,直接放到火锅里,酸菜就可以下锅了,慢慢地熬,熬得满屋子浓郁的香气。
许先生夫妇下班回来,一进屋,许夫人就抽着鼻子,撒娇又任性地对许先生说:“我饿了,现在就想吃。”
许先生正蹲着身子给许夫人拿拖鞋,还没等他把拖鞋递过去,许夫人已经快步走往厨房去了。
怀孕的女人完全颠覆了我的想象,许夫人跟之前我第一见到的许夫人简直是判若两人,她特别喜欢吃了,还特别不在乎形象了。
许先生两手拿着绣花拖鞋,追到厨房,给许夫人放到脚边,说:“地板凉,赶紧穿上鞋。”
许夫人却嫌许先生碍手碍脚,说:“等一会儿的,我吃一口的。”
许先生说:“晚吃一口能死啊?”
许夫人不高兴地说:“能死!”
许先生就把拖鞋放到许夫人脚边。
许夫人今晚不知道咋回事,老任性了,她一脚把脚边的拖鞋给踹个挺老远。
许先生生气了,把拖鞋捡回来,重新放到许夫人脚边,说:“你再给我踹一个试试?”
许夫人不说话,也不穿拖鞋,直接把两只腿盘到椅子上坐着。一边吃,一边冲许先生左右摇头,气势许先生。
许先生说:“有没有点样了?一会儿大哥大嫂来吃火锅,你自己就先上桌了?”
许夫人一听,急忙用筷子夹了一些酸菜和肉放到碗里,说:“那我先回房间吃一会儿——”
许夫人又回头对我说:“姐你把桌子擦干净。我下午做俩手术呢,饿死了!”
许先生一听许夫人说下午做手术了,脸色立刻就缓和了,说:“那消停坐这儿吃吧,别来回折腾了,你是怀孕的人,大哥大嫂不会挑你理的。”
许夫人却忽然不吃了,两只丹凤眼紧紧地盯着许先生的脸看个不停。
我也忍不住看许先生的脸。
哎呀,我的老天爷呀,这谁又给许先生打得鼻青脸肿的,大许先生这是咋地了,又因为啥事把自己老弟揍个乌眼青?
只见许先生的一侧脸上青了一块,嘴角还紫了一块,腮帮子有点肿。再一细看,大许先生这次揍他老弟还扩大了打击范围,手背上破了一块皮,手臂上还有一处血口子,好像刀伤。
哎呀,大许先生开始用武器揍他老弟了?不用自己的拳头了?他也不怕使错手?
许夫人就问许先生:“这次又因为啥呀?让大哥揍这样?”
许先生揉了揉脸,说:“待会吃火锅,你挨着大哥大嫂坐,我坐在你右手。”
许夫人说:“那你离着妈近,妈看不见你脸上的伤啊?”
许先生伸手挠着大光头,天都冷了,他好像还用刮胡刀在刮脑袋。
许夫人忽然发现了端倪,说:“许海生,你跟我说实话,你这次不是大哥揍的,你跟人打架了!”
许先生望着许夫人,咔吧着小眼睛,想说话。
我一看他那样,就知道他是在心里琢磨谎话要骗许夫人呢。
许夫人刚才还着急吃火锅,此时她没了食欲,啪地撂下筷子,逼视着许先生,说:“姓许的,你说话还能不能算点数?你答应不跟人打架的,你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人出去打架?我这心为你操得稀碎稀碎的!”
许夫人生气了,站起身走出厨房。
许先生跟个犯错误的小孩一样,急忙低头弯腰拿起地上的两只拖鞋,飞快地跟去客厅。许夫人回了自己房间,转身就关门。
许先生眼疾手快,一把推开门,挤进去了。房间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随即传来叮叮咣咣地摔东西的声音。
许夫人已经和许先生很久没这么激烈地吵过架了,好像自从她决定怀孕,留下肚子里的孩子,就每天都保持着良好的情绪,但今天估计是忍无可忍了,跟许先生吵起来,还动手了。
我估计许先生肯定是不能打许夫人,许夫人肯定是占了上风,打许先生的。不过,许先生都让外人揍成那样了,许夫人还能下得去手吗?
今晚的火锅,吃得有点不太顺当啊。等会儿大哥大嫂来了,许先生两口子都揍得乌眼青,咋出来吃饭呢?
老夫人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呢,她耳朵背,根本听不到许先生两口子吵架动武,这咋办呢?
干脆,我去“干预”一下——
我过去敲许先生的房门,门没关严,一敲就开了。
房间里,只见许夫人披头散发地站在床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要往地上的许先生身上砸。地上的许先生呢,正一手攥着一个枕头,做出躲闪抵挡的模样。
我看了屋里的情景,想笑,又不能笑。假装没看见,我对许先生说:“客厅的座机电话有人找你——”
说完我就转身回厨房了。
去敲许先生的房门前,我先把客厅的座机话筒拿下来了,放到桌上。
许先生马上去客厅接电话,一边回头威胁许夫人:“你等着的,等我接完电话回来再重新打!”
许先生去客厅接电话了,“喂喂”地叫了半天,抱怨着说:“谁来的电话,也不等我来接,就挂了。”
许先生还特意跑到厨房问我:“姐,来电话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我说:“好像是男的,好像大哥声音——”
许先生立刻脸色凝重了,小跑着回自己房间了,对许夫人说:“快点,收拾头发,整得披头散发的,好像我欺负你了似的,大哥来电话了,马上就到!”
两口子暂时偃旗息鼓,共同对敌了。
大哥大嫂来了之后,开始入座吃火锅。
我发现许夫人挨着大嫂坐,许先生挨着老夫人坐,另一侧只有我一个人坐。
大许先生就对许先生说:“老弟你在咱妈那面挤啥呀?到我这来坐。”
许先生犹豫着,不想过去,怕大许先生发现他脸上的伤。
老夫人这时候说:“小沈咋没上来呢?”
大许先生说:“他待会跟小军去吃去,不上来不上来吧。”
老夫人说:“那哪能行呢?猪肉是小沈送来的,我都说吃火锅叫他了,红啊——”
老夫人对我说:“你辛苦一下,跑楼下叫小沈上来,吃口火锅。”
我站起来,去楼下叫老沈。
老夫人肯定是还想撮合我和老沈的姻缘。
我下楼的时候,琢磨老沈的车子会停在哪里。楼下停车位都停满了车子,我要是打电话到楼上问大许先生,好像我挺废物的。但到了楼下我就有点傻眼,老沈的车在哪里呀?
我只好给老沈打电话,这还是我第一次主动给老沈打电话。
我打了半天电话,老沈也不接。这混蛋是不是睡着了?我也没披衣服就下楼了,傻子似的地站在风里。
正闹心呢,看见对面一个夹空里,打横一辆车子的车门开了,走出一个人来,看那走路的八字步,不是老沈还能有谁?
我有些没好气地说:“你咋不接电话呢?”
老沈说:“这不寻思就在跟前吗,给你省个电话费。”
我说:“你的车就在旁边,没看见我?”
老沈说:“能看不见吗,我眼睛干啥的?司机的眼睛。”
我说:“你看见我还不快点下车?”
老沈说:“你冷了?要不披我羽绒服。”
老沈说着,要脱下身上的羽绒服。
谁披你羽绒服呀?那不是更显得俩人有事儿了?
我说:“快点上楼吧,大娘让你上去吃火锅。”
老沈还吱吱扭扭的,不想上去。
我说:“赶紧的!我都下来请你了,还摆谱?”
老沈跟在我后面上楼了,低声地嘀咕:“这脾气咋这么大呢,跟炮仗似的,点火就着。这脾气还能出来做保姆——”
我说:“人家老许家也没人惹我呀,我哪来的脾气?就你,下来请你还摆谱,这么半天才出来,下次再找你赶紧上来!”
老沈啼啼地笑,不说话。
笑个屁呀,笑!我都冻出鼻涕来了!在楼门口,冷风贼凉!
火锅吃得还是比较热情洋溢的,大家说说笑笑,大许先生好像没发现许先生跟人打架脸上挂彩的事情。
大嫂这两天不去广场领舞了,因为下雪路滑,大嫂给跳舞队放假一周,等广场和马路上的雪都清理干净了,再去跳舞。
饭后,许夫人回房间歇着,大嫂也跟去她的房间,妯娌俩不知道聊什么,笑声不断地传出来。
老沈吃完火锅要下楼,被老夫人叫住了,去了老夫人的房间,不知道娘俩聊什么秘密话题。
大许先生坐在沙发上,似乎要跟许先生聊两句。
许先生就到厨房来沏茶。
以往都是我沏茶,或者是许夫人沏茶。这次许先生主动沏茶,估计是想减少坐在他大哥身边的时间吧,以免让他大哥发现他脸上的伤。
我在厨房洗碗,收拾房间,客厅里,不时地传来许先生和大许先生的说话声。
大许先生说:“你那脸咋地了?”
哎呀我的老天爷呀,大许先生火眼金睛,啥也别想漏网。
许先生没吭声。
大许先生说:“刚才饭桌上我给你留面子,没说你。这都吃完饭了,也没人了,咋地呀,我不问,你还不会主动交代呗。”
许先生说:“没咋地,碰一下。”
大许先生说:“还跟我撒谎?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拉啥屎,你还跟我撒谎?”
许先生不太情愿地说:“真是碰得——”
大许先生说:“你再给我碰一个,我看看,能不能碰出一样的——”
许先生尿汤地说:“哥,你别问了——”
大许先生忽然提高了声音说:“你是我老弟,在外面被人欺负成这样,我能装作看不见吗?”
许先生又赖叽几地说:“你哪次打我不比这狠呢?”
大许先生生气说:“我自己的老弟我揍行,别人凭啥给我揍啊?”
许先生不吭声了。
大许先生说:“你是不是又去你二姐夫那儿了?没长记性啊,我上次揍你揍得轻啊?”
许先生说:“不是你让我去要账吗?”
大许先生有些生气了,说:“我让你要账,可没让你亲自去要账!我让你派财会的人去要账,谁让你去的呀?”
许先生又不说话了。
大许先生说:“是不是在你二姐夫那儿打的架?”
许先生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大许先生生气地说:“你知道这些年我一直不让你搞工程为啥吗?搞工程那日子没法过,各种纠纷,你想象不出来,没几天消停日子。手里很少见到现金,挣那点钱都压在房子上,再不就是欠三角债,要账能要出人命来!就你那脾气,好动手的性格,你搞工程?几天就把自己命搭进去了,不是你打伤了人进了局子,就是你让别人打伤打残打死,我怎么向妈交代?”
许先生坑坑吃吃地说:“哥,那也太气人了,明明说打过来一笔款,可眼看就打款了,又没了,被人截胡了,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跟他们理论——”
大许先生说:“你那是理论?你那是打架!”
许先生说:“哥,你别看我这点伤,他们更惨,被我和二姐夫这伙人揍得满地找牙——”
大许先生说:“你挺光彩是吧?打赢了,是吧?欠账要回来了吗?”
许先生不说话。
大许先生说:“这事你别管了,我再看见你出现在你二姐夫那儿,我就自己把你揍死,免得让外人揍!”
许先生说:“哥,那二姐夫那笔款不要了?”
大许先生说:“咱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要了?”
许先生说:“那你不是不让我去二姐夫那吗?”
大许先生说:“我自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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