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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苏宛秋惶恐极了。
她的月事并未如期到来,实际上已经过了九天了。
难道是怀孕了,她心跳加速,站在穿衣镜前,看着因为害怕惶恐而苍白的自己,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心里在说:如果是,你可是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镜子里的宛秋穿着一袭樱桃红雪尔呢的及脚踝大衣,里面是白色长裙,一双白色靴子,长发披肩,温婉可人。
宛秋大学毕业三年,在一家事业单位,但还没有入编,她正在忙着考编,近两周除了上班,就起早贪黑地复习,连妈妈和韩家明都不见。
宛秋的父亲在宛秋高一的时候病逝,妈妈并无工作,但父亲也留下不少积蓄,妈妈又找了一家鸭血粉丝店帮忙,顺利将宛秋供出来。
宛秋工作后,妈妈也来到了平安市,开一家鸭血粉丝店,吃住都在店里,她的生意很好,而宛秋虽然没有编制,但待遇也还算不错,单位还给了宿舍。两母女已经攒够了首付,准备买房了。
家明是宛秋的男朋友,市属单位的公务员,一次家明单位做活动,宛秋去参加,在家明的展台前咨询问题。
宛秋是家明见过的最温婉的女子,鹅蛋脸,黑眼睛,白皮肤,长头发,他一见倾心。要了联系方式,紧追不舍。
家明是小个子男生,外型上并不是宛秋所喜,但家明有礼有分寸,非常绅士,宛秋觉得可以处处试试。
然而相处久了才知道他的好处,家明实在太会照顾人了,跟他在一起,宛秋什么都不需要考虑,家明会将一切打理的面面俱到,吃饭、穿衣、上车、下车,将宛秋照顾得无一不熨帖。
宛秋告诉妈妈,妈妈喜不自胜,道,这种男人才是最适合过日子的,毕竟婚姻需要相互陪伴。家明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占据了宛秋的心。
可是,纵使家明有千好万好,此时若真是怀孕,也太难为情,毕竟要有一场至关重要的考试。
宛秋心烦意乱,拨通了家明的电话。
家明的声音有些戏谑:“怎么,不是说好了不给我打电话,好好复习的吗?”
可是电话那头只传来宛秋带着哭腔的声音。
家明慌了,惊问怎么了。
宛秋道:“我可能是怀孕了。”
家明松了口气,道:“怀孕了,我们就结婚啊,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家明挂了电话,去了药店买了一支验孕棒——他见过同事给妻子买过,打车到了宛秋楼下,一路小跑,“嘭嘭”敲门。
宛秋知道是他,开了门,满脸泪痕,家明心疼,抱住她,道:“都怪我。”
宛秋用了试纸,静置的时候,她闭着眼睛,心中默念:老天啊,一定只显示一道红杠。
可是事与愿违,红红的两道杠。宛秋放声哭了起来。
家明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道:“都是我不好,我们马上结婚。”
宛秋抽抽噎噎道:“可我还要考试啊!”
家明道:“你还年轻,35岁以前都有机会。我们结婚,先生下来。”
他一边说,一边将工资卡拿出来递给宛秋。
宛秋没收,但还是欣慰的。至少他是爱她的、负责任的。
然而,他们最终并没有结婚。
2
以上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时间到了21年10月的一个周六,家明躺在熟睡的方明媚身边,看她静谧的脸孔,丰润的红唇想,如果,将她换做宛秋呢?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境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他便睡不着了。
他下了床,趿着拖鞋走到窗子边,拉开窗帘。
窗子是落地窗,纵是深夜,也能看到外面的景色——路灯幽暗的光亮里,仍然可见一丛丛的绿植——他们住在别墅区,这座别墅是明媚的陪嫁。
可纵然有些亮光,也依然是茫茫黑夜,比如白日里清晰可见的如黛青山,现在就无法看见,就像宛秋突然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再也不知她流落到了哪里?
其实,和明媚结婚已经四年,就算谈不上自己当初有多爱她,光阴也让家明对她产生了温情。
明媚是个懂事的女子,仿佛知道他并没有多爱她——虽然,他从未说过,只是一味地对他好,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恰恰与宛秋反过来,在他和宛秋的关系里,他是付出多的那一个。
可宛秋谜一样离开了他,没有只字片语,手机,微信都再也找不到她。
而且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呢。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像针扎一样疼痛。
如果孩子还在,应该有六岁了,是男孩?是女孩?是像他,还是像她?
这个问题像虫子一样噬咬着他的心。渐渐天已经亮了,他看了看表,已经6点了。起来还太早,于是又躺了下去。
7点,明媚醒了,凑过来,贴了贴他的脸,他佯装睡着,听见她窸窸窣窣穿衣,下楼。7点半,明媚喊他起床,吃早饭。
家明睁开眼看眼前的明媚,明媚这名字取得太贴切了,她圆中见方的一张脸,黑沉沉的眼睛,短发,穿着一件薄毛衣裙,丰腴而有曲线。
明媚嗔怪道:“刚醒就这么大眼袋。”
家明心想,一夜没睡,没眼袋才怪,嘴上却逗她:“怎么了,嫌弃我啦?”
夫妻俩下楼。餐桌上已经放好了热的牛奶,各种点心。
家明心想,明媚真是好老婆。他们除了无子女,一切如意,他这样老心里是想着宛秋,真有些对不起她。
吃饭的时候,家明接到电话,是父亲老韩的。老韩说要和他妈一起来他们家。
家明听了,自是高兴,饭后,让明媚在家收拾收拾,自己去了菜市场。
3
然而,家明买了菜,刚打开家门,就听见父亲老韩的大声嚷嚷,而明媚像个做错了的孩子,站在一旁,涨红着脸,眼里噙着泪,不敢吱声。
听见门响,看见家明的身影,她的眼睛一亮。
而婆婆一瞪眼,她又赶紧低下了头。
家明见状,道:“这是怎么了?”
婆婆说:“我们找人给你们批了个八字,说有法子让明媚怀孕,刚刚你爸跟明媚说,明媚不同意,难道她想让我们老韩家断子绝孙吗”?
又是老问题。
这一年来,明媚还没怀孕这件事爸妈不知打过多少电话,甚至让他离婚,想不到今天竟然找上门来,直接跟明媚挑明了。
家明道:“我们正在努力,爸妈别着急。”
老韩道:“能不着急?你弟弟三胎还是个丫头,能不着急?”
明媚一言不发,但看得出来她难受极了。实际上他们正在准备第二次做试管。明媚已经打过许多针,其间的痛苦只有她自己清楚。
家明妈道:“你们给个话,到底试不试这办法?”
家明道:“妈,你老糊涂了吗?我们都是受过教育的,怎么能做这种迷信的事?”
家明爸道:“偷偷做,谁知道?”
明媚终于说话了,道:“爸,妈,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家明妈道:“给时间,给时间,自己生不出来,给多少时间都没用,还耽误别人。”
明媚脸色一下子白了,身体也有些瑟瑟发抖。
家明走过去,想和稀泥,握了握她的手,可是明媚这次真的怒了,道:“您二老是专门来挑事的吗?”
家明父亲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看到儿媳顶撞自己,对家明道:“等着干啥?还不揍她?”
家明自然没动,明媚朗声笑道:“笑话,这房子是我的,你们不请自来,还这么横。”
这句话狠狠打击了老韩,是的,这房子连家明也没有份。
老韩自以为是精明的人,这一下失了手,然而,他也知道,自己也是咎由自取,便怒气冲冲地拉着老伴出了门。
临走不忘对儿子吼道:“不离婚的话,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4
家明很难受,父亲从来不尊重他,不顾及他的情绪,父亲最看重的就是,他老韩家的面子——没有孙子,当然是一件极没面子的事。
可实际上,当年他和明媚的亲事,是父母求爹爹告奶奶求来的。
家明当年四处寻宛秋无果,除了勉强能工作,像行尸走肉一般,酗酒,胡子拉渣。年假回去的时候,父母几乎都不认识他。
他们为了断了家明的念想,跟他说,像宛秋那样漂亮的女子,他是留不住的。而且,他们还说,他们早早相中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就是明媚。
明媚和家明其实是同乡,只不过明媚的父亲不到二十岁就去了平安市打拼,混得风生水起,是在平安市里的同乡中最有钱的一个。
自家明去平安市工作,老韩就千方百计想和方家搭上关系。老韩听说他有一个独生女和家明同岁,是教师,早就动了心思。
他有个同学是明媚的表叔,在家乡县城工作,于是一篮一篮的土鸡蛋往他家送,逢年过节还送烟酒,就希望明媚表叔能牵个线。
家明当年是他们县的高考状元,又是市政府公务员,看起来人品也很可靠,表叔也觉得合适,又拿了老韩的好处,于是就搭了这个桥。
家明彼时沉浸在痛苦中,本来是出于礼貌见一下明媚,但见面后发现明媚大方得体,虽出身大富之家,却无骄娇二气,两人还算有共同语言,明媚也觉家明厚道可靠,是很好的结婚对象。
宛秋已离开三年,生活还要继续,至少要让父母放心。于是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家明想到当年父母费了那么大周折让自己娶了明媚,如今又让自己离婚,实在有些愤怒——难道他是木偶吗?他们想让他怎样他就怎样?
实际上,娶了明媚,对于韩家而言,太实惠了。
家明那没有考上高中的弟弟家辉,去了方家的公司做采购。其实,家明懂得这是岳父在明着帮自己家,家辉多少有些报假账,岳父只不过睁只眼闭只眼。
几年之后,才将家辉从那个岗位调离。彼时家辉已经有了一些资源,他后来出来单干,生意不错,现在也算是脱离了以前的阶层。
对于老韩而言,这其实是计划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方家的财产——明媚是独女。
可是小儿媳连生三个孙女以后,老韩就觉得明媚如果再不生个男孩,他要被乡邻们笑死了。
于是多次打电话给家明,让家明离婚,家明从不置可否,于是上门兴师问罪。
5
家明心中郁闷,出去散心,明媚也并不拦着他,随他出去。
在街角处,家明下意识一抬头,看见前面一个紫衣女子,虽是背影,但那挺拔的身形、走路的姿势依然让家明想起一个人:宛秋。
他跑了几步,跑到那女子前面,停下来,看着她,是宛秋不错,那鹅蛋脸,那黑沉沉的眼睛。
他不禁叫到:“宛秋。”
那女子一怔,看着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家明如何能放过她。
他一遍一遍喊:“宛秋,我知道是你”,几乎带着哭腔了。
她不得不停下来,道:“韩家明,你害得我不够惨吗?你还要怎样?”
家明大愕,他害她?这如何说起?
家明道:“我怎么可能害你,我到处找你,找遍了平安城,你一个字没有就走了。”
宛秋听了,看到家明吃惊的样子不似装出来的,也暂停了片刻,旋即道:“一切都过去了,就当我们没有认识过吧。”
家明激动起来,道:“不,我今天一定要知道真相。”
宛秋看出他的心思,道:“你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了吗?我还看到了照片。”
家明更加糊涂了,对宛秋道:“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将这些说清楚。”
宛秋实际上这十年心中也有巨大的疑惑,那时候家明爱她入骨,亲口跟她说要结婚,为什么不过几天后,就急转直下要和别人领证了?
两人不约而同朝着前面的玫瑰咖啡走去。
回忆多年前让他们两个都心碎的时刻。
6
先是家明说。
知道明媚怀孕后的第二日,家明就请假回了家,给爸妈看了宛秋的照片,说了下宛秋家的情况,然而老韩夫妇不愿意,说宛秋家境太差,什么也帮不了家明,还会成为负担。
这让家明始料未及。他说宛秋怀孕了,结果他爸说:“这就更不能要了,这女孩太随便了。”
家明关在屋内大哭一场,说不管怎样,他是娶定了。父母见状,无可奈何,找他要了宛秋妈妈的地址,说登门拜访将亲事敲定。
家明这才宽心,欢天喜地打电话给宛秋,说爸妈见她的照片,非常喜欢她,而且不日会上门拜访,和宛秋妈商量婚事。
可是不过是第三天晚上,电话就不通了,再后来就找不到她了。
听到这里,宛秋瞠目结舌。
她说:“我妈从来没有等到他们来商量婚事,却遭受了很大的耻辱,那日我妈来宿舍找我,进门就给我一耳光,我都被打蒙了。”
家明听到这里,只觉匪夷所思。
“妈妈给我放了一段录音,是你妈的声音,说我有人生没人教,行为不检点,怀了孕,还要赖上你,孩子说不定是谁的。又拿了你和一个女孩的照片,样子很亲密,说你早在家乡有女朋友了,两家大人都同意了,就要领证了。”
听到这里,家明几乎要目瞪口呆,他不记得和哪个女孩拍过合照,于是问:“那个女孩长得什么样子?”
宛秋道:“有两个酒窝,单眼皮,但很好看。”
家明失声叫道:“那是我堂妹,我叔叔家的女儿!”
家明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他万万想不到父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咖啡溅了出来!
原来,他并不真正了解自己的父母,也难怪,他初中便开始寄宿。
宛秋也惊呆了,原来他们都被骗了。
领证前,怀孕的女友不告而别,七年后我才知背后是父母搅和
宛秋接着道:“妈妈当即让我将你的所有联络方式全拉黑,让我和她回老家。”
我不甘心,想当面问你,我妈就让我再听一遍你妈说的话,道:“孩子,还是早断了,这样的家庭,就是结婚了,也过不好。”
妈妈将门店关了,带着宛秋住宾馆,等宛秋办完离职手续,就带着宛秋回到老家,后来托了一个老顾客将店盘了出去。
原来如此,家明泪流满面,要去握住宛秋的手,宛秋将手缩了回去。
家明颓然道:“那孩子也没有了。”
宛秋泪如泉涌,只是点头,说不出一个字。
他们相顾无言,时间仿佛静止。
半晌,宛秋才道:“好在,老天厚待我,给了我一个幸福的家庭。我考上了老家的事业编,周五到这里来办事,今天见见以前的同事,想不到遇见了你。”
宛秋掏出手机,给家明看她的全家福,她先生也是公务员,女儿已经幼儿园了,一家三口,皆是欢颜。
宛秋问他:“你呢?”
家明道我:“也结婚了,只是遭了报应,结婚多年未有一儿半女。”
沉默。
然而又都释怀,他们谁都没有背叛谁。
然而又遗憾,此生已矣,且待来世。
回去的路上,家明想,绝不再让明媚受伤害。绝不。
7
家明回到家。明媚正在等他。
看见他回来,小心翼翼看他脸色道:“对不起。”
家明道:“对不起什么?”
明媚道:“今天顶撞爸妈了。”
家明道:“你做得对。”
他将明媚拥进怀里道:“别理他们。孩子的事,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也不要做试管了,那个太遭罪,有合适的我们领养一个。”
这番话让明媚感动。
一年后,他们领养了一个男孩,落地三天便抱回家,明媚爸爸、妈妈常常来带,一家人欢声笑语不断。
家明主动让这孩子姓方。
明媚不解,家明笑:“说姓方就姓方!”
老韩两口子也来看过,明媚的态度倒是不错,可家明却冷冰冰的,这让老两口困惑。
家明送他们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道:“我觉得明媚不生育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老韩好奇道:“她不生,怎么怪得到你?”
家明道:“我是有过孩子的,被你们害死了,我见过宛秋了。”
老韩夫妻脸色煞白,不再言语。
已经过去了七年,这一天到底是来了。
七年前,他们两口子在老家街心卖百货,在他们眼里,一切都是交易,而且他们只能赚不能赔,如果家明娶宛秋,那就是折本的生意,他们本来以为自己精明至极,却翻了一个大跟头。
因为如果儿子的婚姻是交易,这场交易里,他们失去了儿子的心,失去了孙子的姓,这实在实在太不合算了。(原标题:《父亲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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