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5月,赵世炎(第三排右一)等勤工俭学留学生抵达法国凡尔赛后合影。图/FOTOE)
后1919:五四青年的留学殊途
本刊记者/宋春丹
发于2021.6.21总第1000期《中国新闻周刊》
1920年6月,五四运动一周年之际,北京大学师生和社会名流聚集于中央公园(今中山公园)来今雨轩茶楼,欢送五位新文化运动干将集体赴美国留学。
五人即段锡朋、罗家伦、汪敬熙、周炳琳、康白情,他们的留学是由大实业家穆藕初全额资助的,成为轰动一时的盛事,被戏称为“五大臣出洋”。
(由穆氏奖学金资助留美的五人。前排右起:汪敬熙、康白情,后排右起:周炳琳、段锡朋、罗家伦。图/FOTOE)
消息传来,让正在法国勤工俭学的许德珩深受震动。五四运动中,他与傅斯年、罗家伦、段锡朋、康白情被誉为“五大学生运动领袖”。此前,傅斯年已于1919年秋考取英国庚款留学官费名额赴英国留学。许德珩说,五人的集体出洋是五四之后新文化运动统一战线分裂的导火索之一。
当时的人们普遍相信,留学是寻求救国之路的必要途径。“留学生者,强国之原素也。凡吾学生之爱国者,不可以不留学。”五四运动前,留日学生是最早的“盗火者”。陈独秀、李大钊都曾留学日本,中国共产党1920年8月在上海成立时的8名发起人中就有6人曾留学日本。
五四运动后,一股新的留学大潮风起云涌。中国青年的留学热点不再是西方思想文化的中转站日本,而是其直接发源地,其中又分为三股潮流:留学欧美、赴法勤工俭学、苏俄受训。
来今雨轩之后,风雨来兮,新潮浩荡。五四之子们负笈出洋,从此向左转,向右转,阵营两分,命运殊途。
欧风美雨
1920年9月下旬,罗家伦来到纽约。他的第一志愿是老师胡适的母校哥伦比亚大学,但来到纽约后,他觉得这里人地太杂,非读书之地,就转到新泽西小镇普林斯顿,进入普林斯顿大学攻读文学哲学和教育。
他在给女友张维桢的信上写道,此地风景极美,满林的霜叶,明媚的湖光,低回的曲径,映出自然的化工。晚来霜气新来,树影在地,他独行踽踽,月色淡淡。
他说,普林斯顿大学院巍然独立,尤有特别空气。同学仅130人,教授倒有一百来人。大家同吃同住,四周都在学者包围之中。他来此之后,受了这种环境的感应,精神与身体都大大改变了状态,多读书,少作文,暇则谈天、游泳,极健康,惟功课极忙。此地美如春花,静如古寺,每晚会餐时要穿黑大礼袍,所以极像一种隐士生活。
他在《普林斯顿的秋夜》一诗中写道:
我疲乏的心灵,
似散尽的水纹,
轻轻地,
融入世界的寂静。
这位第一个为“五四运动”命名、15分钟倚桌写出“外争主权、内除国贼”“中国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断送,中国的人民可以杀戮而不可以低头”等名句的五四风云人物,如今对学生运动已有了一些新的思考。
几个月前,他在自己主编的《新潮》杂志上发表了《一年来我们学生运动底成功失败和将来应取的方针》。他认为五四运动开创了历史新纪元,其最大的功劳就在于让中国动起来了,并且总结了五四运动的三种真精神:学生牺牲的精神、社会制裁的精神和民众自决的精神。
(傅斯年、罗家伦等主编的《新潮》月刊。图/FOTOE)
同时他对群众运动的得失也进行了一些反思。作为学生运动领袖,他尤其反思了运动中一些人可能会有的投机心理,认为这是群众运动中最危险的事。他也有感到很遗憾的地方,那就是,几乎整整一年没能好好读书。
因此,他很珍惜这个留学的机会。第一学期结束,他因成绩优异获得了普林斯顿免学费的奖学金。1921年,他进入普林斯顿大学研究院,计划研习历史和哲学。
1921年底即将召开华盛顿会议的消息,再次把罗家伦从宁静的书斋拉回到政治中去。华盛顿会议的主题,是解决巴黎和会遗留的日本归还青岛问题,这一问题正是五四运动的导火索。得知消息后,罗家伦、段锡朋、周炳琳等立即召开东部留学生年会,发起“留美中国学生华盛顿会议后援会”。
或许是吸取了巴黎和会以及五四运动的教训,中国政府代表施肇基、王宠惠和顾维钧等及时接见了罗家伦等学生代表,认真听取他们的意见,态度非常好。中日最后签订《解决山东悬案条约》,在法律形式上结束了日本对山东的军事占领,中国以一定的代价收回了部分丧失的主权,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中国外交的胜利。但国人还是普遍感到失望,罗家伦感叹“腐败国无外交”。
华盛顿会议之后,罗家伦转学到哥伦比亚大学。他打消了攻读学位的念头,成为一名真正的“游学”生。
当时欧美留学生的风气都是追求先博后专,渴望成为一代宗师。而穆氏奖学金则为他们提供了极为优越的游学条件。
1920年初,穆藕初设立穆氏奖学金,委托蔡元培、胡适、陶孟和、蒋梦麟四人从北大毕业生中择优选派赴欧美留学生。他在给蔡元培的信中写道:“窃思吾国学术,尚在萌芽时代,欲求高深之学,非求自欧美不可。”奖学金除支付学费外,还为每人每月提供120美元的生活补助(当时的官费留学生只有90美元)。获得奖学金的五人除罗家伦外,段锡朋和周炳琳入读哥伦比亚大学,康白情入读伯克利加州大学,汪敬熙入读约翰·霍普金斯大学。
1923年上半年,穆氏企业破产,罗家伦等人的奖学金停顿。这年秋,罗家伦前往物价较低的德国,靠积蓄和稿费收入继续求学,先进入柏林大学,后转入巴黎大学。
1926年,罗家伦结束6年的海外游学生涯回国。不久,他加入国民党,投身政治,成为蒋介石器重的一员“儒将”。1928年8月,31岁的罗家伦被任命为国立清华大学校长,1932年又出任中央大学校长。他担任两校校长期间,都对学生运动严加限制。
赴法勤工俭学
罗家伦等在欧美大地上辗转游学之时,在法国的勤工俭学生却在为生存和获得求学资格而辗转。
许德珩是1920年2月到达法国的。其时正是赴法勤工俭学的高潮时期,法国已有近千中国勤工俭学生,更多的人还在陆续到来。
从1919年3月17日到1921年11月,20批1600余人来到法国勤工俭学。这种被称为“运动”的求学方式,在近代中国留学史上还是第一次。
(1920年,一些中国留法学生在法国蒙达尼公园合影。人员包括:向警予、熊焜甫、蔡畅、萧子暲、曾琦、唐灵运、蔡和森、侯昌国、熊叔彬、萧子升、罗学瓒、陈绍休、孙世灏、熊季光、张昆弟、葛健豪、颜昌颐、欧阳泽、李维汉、张增益、孙发利、陈绍常等。图/FOTOE)
许德珩说,当时留学费用昂贵,对于中等或贫寒家庭的学子,靠家中供给出国几乎是不可能的,勤工俭学才是唯一途径。他们最向往的当然是苏维埃俄国,但是当时条件并不具备,很多人就把注意力转向了法国。法兰西本来是进步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心目中向往的国家,一战后当地劳动力又严重缺乏,加之蔡元培、李石曾、吴稚晖等学者创办的华法教育会大力提倡和组织,于是留法勤工俭学运动就蓬勃兴起了。
在巴黎期间,许德珩终日迎来送往,应接不暇。从事学生运动以来,学业已荒芜两年,他决心离开巴黎,专心补习法语,遂南下地雄小镇。
他离开巴黎不久,这个“只花200大洋甚至一分不出就能出国留学”的奇迹就开始幻灭了。
1920年下半年,战后经济危机爆发。工厂纷纷倒闭,大量有技术的法国工人纷纷失业,何况没有技术、只能当临时工的中国学生。
临时工又被称为苦工,在留法勤工俭学生中有一个专门称呼,叫“马老五”(“临时工”的法文发音为“马勒尔五”)。典型的工作是在钢铁厂“拉红铁”。在40℃以上的高温车间内,“马老五”们要用长把铁钳夹着火红的钢材(通常重达几十上百公斤)拖着跑,飞溅的火星常常将人烫伤,一不小心钢材还会碰到手脚,受伤是家常便饭。
到1921年初,“马老五”都不易做了。失业的勤工俭学学生已有1300人之多,占总数的80%。大部分人不得不依靠华法教育会发给的维持费生活。
不久,连这点来源也快断了。1921年初,华法教育会宣布,对勤工俭学生的维持费只能发到这年2月底。很多学生陷入了绝境。
就在这时,传闻说国内一些团体募集了300万法郎,用来资助在法勤工俭学生。学生们去华法教育会询问,遭到否认,人人怒火中烧。
1921年2月28日,在蔡和森、向警予领导下,400多勤工俭学生上街游行,要求面包权、读书权和劳动权。冲突中,警察逮捕了十余学生,多人受伤,一人被电车轧死。这就是留法勤工俭学史上的“二·二八事件”。
赵世炎和李立三等没有参加这次行动。李立三外号“坦克”,爱与人争辩,只要一提到反动军阀、无耻政客,他就会大喊“推翻!打倒!”这成了他的口头禅。
法国勤工俭学生中存在着两个派别。一派是以蔡和森、向警予、李富春、李维汉为首的“蒙达尼派”,因在蒙达尼男子中学和女子中学读书而得名。他们认为以“勤工”求“俭学”根本不可能,只是给资本家提供廉价劳动力罢了,主张发起激进的求学运动。另一派是赵世炎、李立三为首的“勤工派”,奉行“甘做苦工,不希官费”,认为前者是“鄙视劳动”,向政府请愿是“食嗟来之食”。双方都没有参加对方的组织,在“二·二八事件”后矛盾更是公开化了。
这时王若飞成为了两派之间的桥梁,他往来于巴黎和蒙达尼之间,穿针引线。
4月,赵世炎赴蒙达尼找蔡和森面谈。在蒙达尼郊区的一个树林里,两人尽情地交谈了三天,尽释前嫌。
1920年底,周恩来也来到法国。他原本打算转赴英国求学,无奈生活和学费昂贵,只能来到巴黎勤工俭学。即便像别人一样当“马老五”,他的穿着也总是整洁的。虽然生活拮据,他还是会在周末带一束鲜花送给房东主妇。
(初抵巴黎时的周恩来。图/FOTOE)
1921年夏,赵世炎、蔡和森与周恩来等领导了进占里昂中法大学运动。他们兵分两路,周恩来、李维汉、王若飞留驻巴黎,赵世炎、蔡和森、李立三、陈毅等率领占校先发队连夜赶赴里昂。
结果,占校的104名学生代表都被逮捕。10月13日,法国政府以“强占校舍、扰乱治安”为名,将蔡和森、李立三、陈毅等104人押送遣返回国。遣返前,大家一致决定,让赵世炎混出关押地,留下来继续领导运动。
1922年6月30日,18名勤工俭学青年聚在巴黎西门外布伦森林,发起成立“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
会议由赵世炎主持,参加者有周恩来、李维汉、王若飞、陈延年、陈乔年、刘伯坚、傅钟、袁庆云、王凌汉、萧朴生、萧三、任卓宣、余立亚、汪泽楷、尹宽、李慰农和郑超麟。
周恩来说话有南方口音,讨论章程时,他说到“酝酿”,说了好久大家才明白;又说到“宣誓”,大家实在听不懂,他便在地上写下了这两个字。有人不同意,认为宣誓带有宗教色彩,周恩来解释说,我们宣誓不是宗教信仰,而是带有政治约束力,如袁世凯宣誓忠于民国,后来做了皇帝,人民就说他背誓而讨伐他。
会议选举赵世炎为总书记,周恩来为宣传委员,李维汉为组织委员,三人共同组成中央执行委员会。
1922年底,赵世炎收到陈独秀从莫斯科写来的信,要调他和王若飞、陈延年、陈乔年等去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学习。
他们动身之前,召开了少共临时代表大会,周恩来当选为新的书记。半年来,成员已由30多人增加到72人,邓小平、聂荣臻等都在其中。
(留法勤工俭学时的邓小平。图/FOTOE)
1922年10月底,许德珩从补习法语的南部小城地雄返回巴黎。他回忆,李维汉、李立三都曾先后找过他,希望他加入党的组织。他当时回答:“回国后一定参加革命,目前需要抓紧学习法文,以便更好地学习理论。”因此没能在此时入党,对此他一直深感遗憾。直到1979年,这位著名民主人士、九三学社主席才在89岁之年实现夙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进占中法大学之后,勤工俭学运动高潮就结束了。此后,留法学生要交5000元保证金才办护照,使得这条路阻断了。
但短短两年多的运动高潮,已经改变了潮流。
据统计,自甲午战争至20世纪40年代,苏浙粤三省的出国留学人员始终居全国前列。但是留法勤工俭学群体却与之迥异,1800人中四川以25.1%居首位,湖南次之,再次是广东、江西、河北。与之相应,国民党要人中苏浙粤三省占41%,共产党高层则多来自湘川赣。
赴苏俄:来这里不是做学院派的
1920年夏,任弼时和同窗萧劲光即将从湖南长沙长郡中学毕业,无力读大学,也想走赴法勤工俭学的道路。湖南是勤工俭学大省,1919年3月第一批赴法勤工俭学的89人中,湖南籍的就有43名。但他们赶到湖南华法教育分会才知道,赴法勤工俭学已停办。
(1920年5月8日,毛泽东在上海半淞园为翌日赴法勤工俭学的新民学会会员送行。左起:萧三、熊光楚、李思安、欧阳玉生、陈绍休、陈纯粹、毛泽东、彭璜、刘望成、魏璧、劳君展、周敦祥。图/FOTOE)
1920年8月,毛泽东、何叔衡、贺民范等人发起组织了湖南俄罗斯研究会,任弼时和萧劲光都加入了。经研究会介绍,任弼时与萧劲光赴上海进入外国语学社学习。
李达曾谈到上海外国语学社的创办背景。他说,1920年夏,内地有许多青年脱离了家庭,离开了学校,到上海找新青年社和陈独秀。上海建党后,决定成立社会主义青年团,并租了新渔阳里6号作为容纳那些青年的处所,介绍他们加入社会主义青年团。房子对外挂起“外国语学社”的招牌,杨明斋任校长,俞秀松任秘书,请了俄共(布)远东局代表维经斯基的夫人教授俄文。学员主要由各地进步组织选送。
几乎同时,刘少奇从保定育德中学附设的留法高等工艺预备班毕业,因筹措不到赴法留学费用只能返湘,经贺民范介绍成为社会主义青年团员,旋赴上海进入外国语学社。同期学员还有参加过五四运动的北大学生彭述之等人。
1921年5月中旬,经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介绍,刘少奇、任弼时、萧劲光、彭述之等带着杨明斋写的介绍信,从上海坐邮轮,取道日本长崎到海参崴赴苏俄留学。
萧劲光曾回忆:“那时‘俄国’是希望和光明的象征,对我们的吸引力太大了。”任弼时赴俄前给家里的辞行信中写道:“人生原出谋幸福,冒险奋勇男儿事。况现今社会存亡生死全赖我辈青年。将来造成大福家世界,同天共乐,此乃我辈青年人的希望和责任,达此便算成功。”
他们进入了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简称东大)。东大是1921年4月刚创办的,斯大林为名誉校长,分为国内部和国际部。国际部专事为东方各国共产党培训政治干部,按国籍编班,不收学费,包食宿。学制初为七个月,1922年起改为三年。
刘少奇等成为第一批中国班学员。班上30多人,一半是湖南人。为安全起见,每人都取了俄文名字,刘少奇叫达尔斯基,任弼时叫布林斯基,萧劲光叫查戈洛斯基。他们每人领到一套黄军衣、一件灰呢大衣、一条皮带和一顶缀着红五星的船形士兵帽。
到1924年底,中国班约有学生100人。至1928年5月中国班撤销前,中国共有4批学生进入东大学习。
东大的课程偏重政治理论教育。与在法勤工俭学生面临的困境不同,苏俄政府为了培养所需人才,不惜在国民经济尚困难的情况下投入很大的人财物力,汇聚大批优秀师资。学校曾聘请瞿秋白和李宗武来当中国班的课堂翻译兼助教。
东大开学时,中国共产党成立的消息传到了学校。1921年冬,党组织开始在东大中国班发展成员,刘少奇、罗亦农等首批由社会主义青年团员转为共产党员,成立中共旅莫支部。1922年年底,王一飞、彭述之、任弼时、萧劲光等都转为了正式党员。彭述之、瞿秋白、罗亦农作为支部负责人表现活跃,被称为党内“留苏三领袖”。
此时,由于在法勤工俭学生处境困难,中共中央决定安排中共旅欧支部部分成员赴苏。1923年4月,任弼时和王一飞等到莫斯科火车站,迎来了由赵世炎带队的中共旅欧支部12人。
(1923年4月,在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的任弼时(左一)、罗亦农(左二)与国内赴苏的刘仁静(左五)、张国焘(左四)等临别时留影。图/FOTOE)
旅莫支部流行一句口号:“我们是来这里受‘训练’的,不是来这里做‘学院派’。”赵世炎将其进一步阐发为:“没有训练,就没有共产主义。”支部建立了严厉的批评制度,罗亦农对支部建设还提出“集体化、纪律化、系统化”的训练口号。
任弼时总是积极参加支部活动。他在一封家信中写道:“我在莫身体如常,学识亦稍有进步。”他说,虽然很思念家乡“鲜红的野花、活泼的飞鸟”,但为了将来他不惜这种别离。
刘少奇后来回忆说,在东方大学学了八个月,取了一些经,特别是人生观开始确定了。
1924年初国民党一大召开,国共合作正式开始,国共两党均感干部奇缺。已在莫斯科受训两年多的东大学生纷纷回国。旅莫支部的很多学生都成了政治骨干,党内有了“旅莫支部派”和“莫斯科派”之说。
国共合作开始后,1925年11月,苏联政府在莫斯科设立中山大学,专门为中国培育革命干部,更多的中国青年来到苏联留学。据统计,自1925年至1930年,在东大和中大留学过的国共两党学生达1300人以上。
毛泽东一度也希望留学苏俄。1920年2月他在与友人的通信中,说自己在考虑前往苏俄留学。“何叔衡想留法,我劝他不必留法,不如留俄。”他还说,正在与李大钊等商量,为这件事“脑子里装满了愉快和希望”。但不知是如何商量的,总之没有成行。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与留学擦肩而过了。1918年8月,他来到北京,与蔡和森一起积极组织湖南青年赴法勤工俭学。他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自己却没有成行。他后来曾说,觉得对自己的国家了解得还不够,把时间花在国内会更有益处。
那时,他在李大钊任主任的北京大学图书馆谋得了一份管理员职位,月薪8元,工作内容有一项是登记借阅者的姓名,那些名字中就有傅斯年、罗家伦等“新文化运动头面人物”。毛泽东1936年对埃德加·斯诺回忆:“我打算去和他们攀谈政治和文化问题,可是他们都是些大忙人,没有时间听一个图书馆助理员说南方话。”
1939年5月,在五四运动20周年之际,毛泽东在延安庆贺模范青年大会上发表了关于“永久奋斗”的讲话,再次提到了罗家伦等人。
他说,20年前,在北京参加五四运动的青年,是真正的模范青年,因为他们反对卖国政府,在五四运动中流了血,参加了那样的斗争。这些青年是革命的先锋队,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独立、自由、幸福,进行了那样的斗争,英勇得很。20年前的康白情、罗家伦、张国焘等都很英勇,但是都有一个缺点,就是奋斗比较差,没有“永久奋斗”的精神。永久奋斗要到什么程度呢?那就是要奋斗终身。
(本文参考了《中国留学生的历史轨迹:1872-1949》《诚朴雄伟、泱泱大风——中央大学校长罗家伦》《赵世炎传》《为了民主与科学——许德珩回忆录》《赤光——留法勤工俭学纪实》《刘少奇传》《任弼时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