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
路喜雨是个扫大街的姑娘。
这天,路喜雨和往常一样,天还蒙蒙亮,就来到了划给她负责清扫的卫生区域。刚刚拿起扫帚,她突然看到垃圾箱边有个包裹样的东西动了一下。路喜雨连忙跑过去,拾起包裹一看,忍不住惊叫起来。原来,包裹内是个被人丢弃的婴儿!婴儿粉嘟嘟的,长得很清秀。路喜雨忍不住一阵惊喜,赶紧把婴儿抱回自己的出租屋,轻轻放在床上。婴儿睡得很安稳,路喜雨又跑回大街,把自己负责的卫生区域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再回到出租屋。婴儿好像蛮懂事,睡得很香。
来湘中小城做环卫临时工前,路喜雨曾经去上海的远房亲戚家带过婴儿,知道没有奶水的婴儿可以喝奶粉。她换好衣服,立即去不远的超市买了奶粉和尿不湿等许多婴儿用品,回到出租屋,婴儿还没醒来。她轻轻拍醒孩子,给孩子洗了澡,然后冲了一瓶奶喂给孩子喝了。小宝宝吃饱喝足,又沉沉地睡了过去,一声都没哭。这孩子太好带了!路喜雨欣慰地舒了口气,只是一想到自己孤身一人,还是个工作并不轻松的打工妹,如果留下这个孩子在身边,她又感到犯难。想了一会儿,她立即给山沟里的老妈打了个电话,说了捡弃婴的经过,希望老妈过来帮忙。
老妈一听,像被火烙了似的惊叫起来:“喜雨,你一个大姑娘家,定亲还没半年,捡个孩子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自己生的!快给我抱回去!”
路喜雨笑着告诉妈妈:“老妈,您不是常给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这孩子我要不抱回来,让野狗叼走了,那岂不是很惨?老妈,您就别推辞了,快过来帮帮我吧!”
老妈长久沉默,再也没有吱声。
路喜雨的老家远在邻县偏僻的穷山沟,穷了一辈子,也苦了一辈子,长年身体不好的老爹不知得了个什么怪病,早在三年前过世了,家里就老妈一个人。路喜雨知道,无论从哪方面说,老妈都会进城来帮她的。但由于山高路陡,每天只有一趟到镇上的车,赶到镇子里才有进县城的班车。路喜雨知道,老妈今天无论如何也来不了了,得明天清早才能赶上班车。心里有了底,路喜雨放了心,抱着小宝宝躺下来,痴痴地看着宝宝的小脸,嘴角不时漾起一丝笑意。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路喜雨洗好澡换上睡衣,准备上床睡觉,突然听到外面有人轻轻敲门。她轻轻问了一声:“谁呀?”
门外没人应答,只听到一阵轻轻的响动,路喜雨非常纳闷又有点害怕,她犹豫一会儿,壮起胆子急步过去打开门,门外却一个人也没有。她正要关门,一低头发现地上竟躺着一个大信封。路喜雨连忙捡起来,拿到灯光下一看,信封里一沓厚厚的现金滑了出来,当中还夹着一张纸条。原来,纸条是小宝宝的妈妈写的。她说,把孩子放到垃圾箱边后,她一直躲在暗处,看看有没有人抱走孩子。路喜雨抱起孩子回出租屋时,她也一直尾随在后边。当时,她好想哭,几次都想把孩子抱回来,可一想到她目前麻烦的处境,她又没了勇气。至于孩子是如何生下来的,她又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亲身骨肉,她一个字也没提。信封里留下的那些钱,是孩子的生活费,等处理好了一些事情,她还会来要回孩子的。
这晚,路喜雨一夜都没睡安稳。好几次恍恍惚惚中,她看到一个泪如泉涌的年轻妈妈紧紧将宝宝抱在怀里,惊恐不安地全身颤抖,那神态,好像怕别人把宝宝给抢走了。
第二天上午,路喜雨扫完大街回来,老妈也正好来了。一进屋,老妈连袋子也顾不上放,冲到床边,抱起小宝宝就往外走。
路喜雨连忙拦住:“老妈,你要带宝宝去哪儿?”
老妈抬手一挥:“我说过了,你一个未出嫁的大姑娘,绝对不能带这孩子!”
路喜雨道:“妈,我明白带这孩子肯定有难处,可她太可怜了,我不带,难道把她扔到马路上去?”
老妈很犟:“坐车来的路上我就问过了,孩子可以送去儿童福利院。”
路喜雨拉着老妈坐了下来,然后将宝宝妈妈写的字条拿出来给老妈看。可老妈仍然不妥协,坚持要将孩子送去儿童福利院。路喜雨没办法,索性脸色一沉,使出了最后一招,说老妈如果一定要将宝宝送走,她就不再认她做妈妈。一听这话,老妈浑身一颤,脸色一下暗了,两行老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路喜雨是个独生女,从小到大一直没惹老妈生过气,现在,就为了这捡来的孩子,老妈一下伤了心。路喜雨急得慌了神,她又是说好话,又是给老妈捶背,可老妈仍然绷着脸,再也不吭一声。直到临睡,老妈才闷闷地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
后悔?能有啥后悔?不就是捡了个宝宝,未婚又怎么样?再说了,宝宝妈妈还会来找她的,不就是帮着带一段日子么?路喜雨觉得没什么可担忧的。可她没有想到,一场矛盾的暴风雨很快就降临了。
惊恐
一个星期之后,路喜雨母女俩正在吃午饭,一位满头大汗的年轻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母女俩抬眼一看,禁不住齐声惊呼:“庆辉!”
来的正是路喜雨的未婚夫王庆辉。路喜雨和王庆辉虽不住同一个村,两家却相隔不远。也因为家穷的缘故,王庆辉二十八岁的人了,一直娶不上老婆,经媒人一撮合,和长相算不上漂亮、但心地善良的路喜雨一见倾心。定过亲后,王庆辉兴奋地许诺,他一定会拼命打工挣钱,让喜雨今后过上好日子。路喜雨泪盈双眼,激动得连连点头。她没想到,这个时候,庆辉怎么就突然来了,而且事先也不打个电话。王庆辉告诉她,过两天是老妈六十大寿,他是请了假特意赶回来祝寿的。两人正说着,王庆辉的手机突然响了。接完电话,王庆辉匆匆跑了出去,半个多小时后,又匆匆跑了回来。
路喜雨纳闷道:“匆匆忙忙,热汤烫了似的,谁找你?”
王庆辉说:“一个有点儿陌生的表妹,知道我妈六十大寿,想去祝寿,却有事脱不开身,让我带四百元礼金。”
路喜雨笑了:“有点陌生,你们不常见面呀?那怎么联系?”
王庆辉摇了摇手机:“有这个帮忙,啥事都方便。”
就在这时,睡在床上的小宝宝突然哭叫起来。路喜雨的出租屋就一间屋,外带一个厨房,王庆辉刚才进来时,没注意到床上躺了个小孩。此时小宝宝一哭,王庆辉惊讶得双眉一挑,急火火地冲到床边:“喜雨,这小孩是……是谁的?”
老妈的脸色一下阴了,不等喜雨回答,抢先说道:“是喜雨捡来的。”
王庆辉慢慢转过头:“捡来的?当真是捡来的?”
路喜雨过去抱起孩子,说了那天清晨在垃圾箱边捡到孩子的经过。王庆辉将信将疑:“喜雨,要真是这样,我看这孩子也不能要。你不知道,现在带大一个小孩的开销有多大,我们今后要结婚,还要生小孩,有这个能力去管别人的孩子么?”
路喜雨微笑着找出宝宝妈妈写给她的字条:“别这么惊慌,人家都说了,她会来找我的,到时把孩子还给人家不就得了。”
王庆辉讥笑道:“你真天真啊,喜雨!人家抛弃了孩子,还会接回去?当今这个世界,骗子太多了,那女人既然抛弃了孩子,就绝对不可能再来!”
老妈在一旁长长叹了口气:“庆辉,我也这样劝喜雨。可她就是不听,还犟嘴说万一小孩妈不要了,她也心甘情愿把孩子带大。”
王庆辉目光慢慢阴沉,脸上的肌肉也开始颤动。他紧紧地盯着路喜雨,仿佛从来就不认识似的。路喜雨倒是很镇定。宝宝这时喝足了奶,又睡了过去。路喜雨将孩子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微笑着回到王庆辉跟前:“急什么,坐下吧,咱们还是说说伯母的寿酒如何操办。”
王庆辉沉着脸说:“这个不用你操心,你还是先表个态,这孩子到底怎么办?”
路喜雨问:“你说怎么办?”
王庆辉抬手一挥:“哪儿来就让他回哪儿去!”
路喜雨斩钉截铁道:“那不行!”
王庆辉再不说二话,抬脚就跨出了门。老妈眼看情势不对,连忙拔腿追了出去。王庆辉毕竟年轻,不一会儿就消失得不见了踪影。老妈泪水涟涟,垂头丧气地踅了回来。路喜雨脸色这才暗了:“妈,他真走了?”
老妈点点头:“孩子,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善良……善良又有几个人理解!我真担心,你将来会和我一样……”
好像明白自己说漏了嘴,老妈赶紧刹住话头,还偷偷瞅了瞅女儿。路喜雨略略一惊,隐约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上前一步,紧紧盯着老妈,问:“妈,你说什么会和你一样?”
老妈不再说话,边摇头边叹息走进了厨房。
门外突然响了一个闷雷,天色一下子阴了,房间里跟着也暗了下来,一种不祥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屋子。路喜雨几次岔开话题,想让老妈和她谈谈,可老妈却再也不想开口。下午进厨房忙碌,两个人也形同陌路,一句话也不说。直到晚上,老妈才打破僵局,劝路喜雨趁未来的婆婆过大寿,还是主动去和王庆辉说说,免得矛盾真闹大了,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路喜雨也觉得很有道理。
第二天天还没亮,路喜雨就起来把自己负责的卫生区域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动身去了乡下。
赶到王庆辉家,只见为伯母做寿酒帮忙准备的乡邻个个忙得满头大汗。路喜雨没发现王庆辉,张口正要询问,庆辉妈恰好从屋里走了出来。路喜雨连忙拿出准备好的红包迎了上去。老人一见未来的儿媳来了,笑得脸上的皱纹都绽开了花,急忙拉着路喜雨往屋里迎。看老人高兴的样子,路喜雨估计捡婴儿的事庆辉还没给老人说。她拉着老人的手,笑着说她很忙,要赶着回去,这会儿过来是有事想和庆辉商量一下。
老人十分惊讶:“喜雨,庆辉大清早的就进城去了,也是说有事要和你商量,我还以为他和你一块儿回来哩,那他……”
路喜雨心里一惊,昨天王庆辉毅然决然地离开她,为什么今天又迫不及待地去城里找她?这事看来蹊跷,得赶紧回去。说走就走,伯母再三挽留,说明天就是她大寿的日子,让路喜雨干脆住下来,省得明天来来往往又要赶车。路喜雨说那不打紧,明天有空她会再过来的。
一路紧赶,路喜雨晚上8点多终于赶回了家。刚到家门口,只见王庆辉抱着小宝宝正要往外走,迎面碰到路喜雨,他一下愣住了。
“你想把宝宝抱去哪儿?”路喜雨吼道。
王庆辉长长一声叹息,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路喜雨。
原来,王庆辉打工时认识了一个朋友,那朋友的叔叔是做锑矿发财的,资产据说过了千万,可四十多的人了,却因为老婆的原因一直没生育,做梦都想抱养个孩子。这事儿,朋友曾和庆辉聊过,庆辉当做笑谈,当时也没往心里去。那天和路喜雨发生矛盾,一下子没往这上面想,夜里躺在床上,这事儿突然蹦了出来。王庆辉乐得一个弹跳,差点从床上滚了下来。第二天天刚发亮,他就迫不及待进城找路喜雨来了。没想到,路喜雨却去了乡下。未来的岳母倒觉得主意不错,于是,王庆辉就打算将宝宝抱走……
路喜雨恨得直咬牙:“这么重大的事,你怎么擅作主张?”
王庆辉涎着脸,尴尬地笑笑:“喜雨,我现在不是给你说了嘛,这事儿,我看你还是听我的安排,送给别人算了,而且人家答应给两万元钱,妈做寿酒正好用上……”
惊奇
“啪”一声脆响,一个耳光拍上了王庆辉脸颊,王庆辉顿时懵了。没等他回过神,路喜雨早已抢过宝宝跑进家里。路喜雨抱着宝宝,又是亲又是抚摸,好像捡来的宝宝就是她亲生的。老妈一直默默地坐在桌子边,泪水不住地流,可一句话也不说。王庆辉看了看路喜雨,低着头,神色黯然地拉开了门。老妈追到门边问:“伢子,天都这么晚了,你打算去哪儿?”
王庆辉低着头说:“我城里朋友多,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晚,明天一大早赶回去。”
老妈长长叹了口气,说:“也只好这样了。明天代我向你妈妈问声好。”
王庆辉点了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大街的暗影里。老妈关好门,转过身,看着依然在和宝宝说笑的女儿,默默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第二天清晨,路喜雨又和往常一样,拿起门背后的扫帚出了门。扫完大街回来,老妈正在给宝宝喂牛奶。路喜雨边脱工装边问:“妈,庆辉啥时候走的?”
老妈一愣:“你忘了,他昨晚就走了,而你……”
路喜雨一拍脑壳:“该死,伯母今天大寿呀,为了孩子,我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得赶快去个电话。”
说着,路喜雨急忙找出手机,拨通了王庆辉的电话。一听是路喜雨的声音,王庆辉只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认识你”就把电话挂了。路喜雨气得再拨,王庆辉已经关机了。
路喜雨一屁股坐倒在床沿。
老妈步履沉重,一步步挪到路喜雨跟前:“喜雨,你和当年的我是多么相像啊!当年,也是为了你,我被未婚夫甩了,后来没办法才和你的父亲结了婚。”
那的确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老妈当年订婚不久,去村后的大山砍柴,在一个向阳的草堆里捡了个女婴,也就是现在的路喜雨。村里人当时很封建,这事一传开,全村顿时就炸开了锅,说老妈未婚生娃,肯定不正经。面对一村的封建脑壳,老妈即便浑身是嘴,又怎么说得清?老妈哭啊喊啊,没一个人信她是清白的。未婚夫随即退了婚,连父母也恨上了她。一晃几年过去,老妈无奈找了个残疾人,埋葬了自己本该幸福而美丽的青春……老妈抹了一把眼泪,瘦弱的手滑落在路喜雨肩头:“喜雨,好多人都说女人有两个八字,一是出生,二是嫁人。那天捡到你时,天上正下着毛毛细雨,我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便给你取了‘路喜雨这个名字,满以为你会给我带来好运,和定了亲的男人白头偕老,没想到……”老妈这一番掏心掏肺的话语,听得路喜雨完全呆住了。她痛苦地叫了声“妈”,便扑倒在老妈怀里。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而漂亮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
路喜雨赶紧抹净眼泪,问:“你找谁?”
姑娘坦然一笑,说:“我是宝宝妈妈的朋友,她让我来看看孩子。”
老妈和路喜雨不由同时一惊。
惊骇
姑娘径直走到床边,弯下腰抱起宝宝,左看看右瞧瞧,眼里闪着激动的泪光。
老妈赶紧给姑娘端凳倒茶。姑娘抱着小宝宝,痴痴地看着路喜雨,问:“姐姐,你以前带过小孩?”
路喜雨点点头:“在上海做过两年。”
姑娘欣慰地长出一口气:“怪不得你把宝宝养得这么好,太讨人喜爱了。”说着,姑娘拉开挎包,掏出三沓百元大钞,递给路喜雨。
路喜雨惊得退后两步,问:“你这是干什么?”
姑娘笑笑:“好姐姐,别害怕,这是宝宝妈妈托我带给你的,三万,说是给宝宝的生活费。”
路喜雨连连摇手。老妈看了看喜雨,又看了看姑娘,颤巍巍地走过来,说:“姑娘,这些钱我家喜雨不能要的。”
姑娘困惑地皱紧了眉头说:“大妈,带小孩要花费的啊,怎么不能要?”
老妈说:“请你帮我转告宝宝妈,要她快点来抱宝宝回去,我家喜雨不能带的,昨天就为了这事,她的未婚夫……”
路喜雨见老妈话头不对,赶紧插上了嘴:“妈,别乱说,宝宝妈不来,肯定有她的难处。”
姑娘狐疑地看着路喜雨说:“你遇到麻烦了?”
路喜雨笑道:“没事,一点小矛盾。这样吧,钱我收了,方便的话,让宝宝妈来看看宝宝。”
姑娘吻了吻宝宝的小脸蛋,然后起身把宝宝递给路喜雨,急匆匆走了。
屋里静了下来。老妈又长长叹了口气。路喜雨明白妈妈一直拗着这根筋,心里不好过,便挨着老妈坐下,轻轻抚着老妈开始驼弯的脊背:“妈,您别担心,庆辉会回心转意的。”
老妈一声苦笑:“你怎么知道?”
路喜雨说:“现在不是从前了啊,庆辉不会那么封建的,他不想要这小孩是害怕我们没有能力养。行了,快中午了,您做饭吧,我来给宝宝洗个澡。”
老妈没吭声,默默走进了厨房。
吃过午饭,宝宝睡了,老妈也有些疲倦。喜雨让老妈陪宝宝好好睡一觉,她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顺便把那三万元存进银行,说是害怕放在家里不安全。刚刚出门,环卫所来了三个领导。他们听所里的人说路喜雨捡了个女婴,为此还和未婚夫闹了矛盾。他们很感动,特意过来看看小宝宝。说着,带头的领导掏出了五百元钱,说是所里给的精神奖励。临走时,领导又帮路喜雨劝慰老妈,说喜雨是位好姑娘,心地善良,工作负责,全所的人没一个不喜欢她,她这么做并没有错,因此,所里经研究后做了决定,准备和喜雨签订正式劳动合同。而且带养的宝宝有什么困难,只要所里能解决的,一定不会推诿。这一连串的好消息。让喜雨激动得真不知该怎么说,嘴唇抖动了好久,都没说一句囫囵话。老妈没上过几年学,不懂得领导说的意味着什么,但从女儿那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来看,明白领导给喜雨带来的尽是好消息,她情不自禁扑通一声跪倒在三位领导跟前。其中一位年长的领导赶紧将老妈拉了起来:“大妈,我们可受不起啊!”
老妈连声说:“受得起受得起,你们是我家喜雨的大贵人,把她交给你们,我一万个放心……”
所里领导走了,喜雨也准备出门。老妈不由得由衷感叹:“喜雨,你还真摊上了好时光啊!”
路喜雨也感慨万千:“妈,我说过的,今天的社会绝对不会和您那时一样!”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母女俩的谈话,路喜雨拿过手机一接听,电话居然是王庆辉打来的。路喜雨不无得意地瞟了老妈一眼,可接下来很快就皱紧了眉头。老妈不知突然发生了什么事。路喜雨说王庆辉表妹跳江了,幸亏有人发现,把她救起来送进了医院。
老妈很着急:“那怎么办?”
路喜雨说:“庆辉已打的往医院赶,我得马上去那儿看看。”
说着,路喜雨把装钱的挎包往床上一丢,拔腿就往外跑。没跑多远,她又转回来,把挎包拎在了手中。
老妈挺担心:“喜雨,里面有那么多钱,你……”
路喜雨点点头:“我知道,庆辉表妹住了医院,兴许用得着。”
路喜雨满头大汗地跑进医院,按照导诊医生的指点,很快找到了庆辉表妹住的病房。推开门一看,除了面向床里正在输液的病人,病房里静悄悄的,没有见到王庆辉的人影。她轻脚轻手走到病床跟前问:“是庆辉的表妹吗?”
病人转过了脸。两人一对眼,禁不住都叫出了声。庆辉表妹竟然就是那个来看小宝宝的美丽姑娘!
姑娘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人还很虚弱:“好姐姐,你怎么知道我……”
路喜雨摇摇头:“我不知道,是王庆辉打电话通知我的,他说他表妹跳了江,被人救了……”
姑娘怔了怔:“你是王庆辉什么人?”
路喜雨说:“未婚妻。”
姑娘两眼一闭,泪水控制不住流下来。姑娘心中一定藏有委屈和伤心的事,路喜雨不敢再问,生怕触动了她痛苦的伤疤,慌忙去挎包里掏纸巾,一摸就触到了包里的现金。她赶紧问姑娘交没交住院押金。姑娘只是摇头,什么话也不说。路喜雨立即跑去收费处……等她办好手续回到病房,王庆辉也已经回来了。他把路喜雨拉到走廊,低声说:“中午看电视时,午间新闻报道了表妹跳江的事,我们全家都急了……”
路喜雨自言自语:“这就怪了,她上午还来过我那儿啊?”
王庆辉一惊:“去你那儿?她找你干什么?你们认识?”
路喜雨闭着双眼一想,突然跺了下脚:“对了,她很可能就是小宝宝的妈妈,我正为此纳闷呢,她来看宝宝,而宝宝的妈妈却不来……还有上次,她写给我的字条……对,完全对!”
路喜雨旋风一样冲进病房,盯着姑娘的眼睛,问:“你,你就是小宝宝的亲妈?”
姑娘一愣,慌忙拉上被窝,连头带脸整个儿捂住,接着,被窝里就传出来痛苦的抽泣声。用不着得到肯定的回答,这已经完全证实了路喜雨的判断。她一下也慌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劝慰。王庆辉轻轻拍打着被窝,劝说道:“表妹,别哭,有啥事你说出来,我们帮着想办法……”
被窝突然被掀开了,姑娘脸上又是汗又是泪的,大睁了一对愤怒的眼睛,疯狂地拍打着被窝:“你们走,你们都走,我说过我是不想活了……”
路喜雨和王庆辉一边一个,使劲抓牢了姑娘挥动的手臂。此时此刻,路喜雨也是百般滋味堵在心头,眼泪跟着就哗哗流了下来:“好妹妹,有事给我们说说,说了就轻松了……”
也不知劝了多久,姑娘才渐渐平静。她看了看王庆辉,又看了看路喜雨,终于说出了羞辱在心的故事……
姑娘叫李静,去年刚刚应聘去一家房地产公司做售楼小姐。工作没几天,公司里突然来了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老板,说是要买新房。看了房子,老板很满意。为了感谢,老板特意请她吃饭。几杯红酒下肚,老板兴许醉了,流着泪说他是一家大煤矿的老板,资产上亿,可不争气的老婆给他一口气生了四个女儿,就是生不出一个儿子。那状态,显得无奈又无助,伤心极了。此后一连几天,老板天天开着豪车来接她,请她吃晚饭。虚荣心极强的李静脆弱的心理防线很快就让老板突破。他说他要包养她,只要她给他生了儿子,就给她五十万!对于李静,这可是一笔巨款。三天后,她就住进了老板为她安排的秘密住所,做起了老板金屋藏娇的地下情人。接下来,她怀孕了,孩子也生下来了,可谁知又是一个女儿,老板翻脸不认人了。李静这才噩梦初醒,找老板吵了几天,要老板兑现承诺。老板开始还跟她见见面,后来索性就不理睬,连人影也见不着了。李静无奈之下只好把孩子丢弃在垃圾箱边,然后躲在暗处观察,发现是善良的路喜雨抱走了孩子。第二天晚上,她思女心切,想再看看孩子,到了路喜雨出租屋门口,她又没了勇气,只好留了点钱,给路喜雨写了张字条。这些日子,她天天去老板的公司,老板被纠缠得头痛,终于给了她三万元钱。她把这笔钱全部给了路喜雨,然后去了江边……
路喜雨心中一痛,紧紧抓住了李静的手说:“多吓人啊,要是没人救你,那你现在……静妹,你太傻了,应该去法院告这人面兽心的家伙!”
李静苦笑着摇摇头:“我已经咨询了律师,没用。因为我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那个混蛋只能接受道德的审判……”
王庆辉在一旁听着,咯咯地咬响了牙齿。突然,他像一头狂暴的狮子,铁青着脸,举起攥紧的拳头,吼叫着:“我去找那混蛋!”
路喜雨眼疾手快,几步就冲到他跟前,拦住了他:“凭你这个样子,你能讨个什么说法?”
王庆辉不服气:“那表妹所受的欺侮……”
话还没落音,病房门被推开了,医生带着三个警察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警察微笑着站到李静的病床前,作了自我介绍,说他们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前来调查那煤矿老板的情况。因为那老板暴力涉黑,且犯有人命,严重触犯了法律,有些事需要找李静单独谈谈。警察示意了一下,医生带着王庆辉和路喜雨离开了病房。
傍晚的阳光洒入走廊,仿佛镀了一层金辉。
王庆辉长舒了一口气:“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快!”
路喜雨望着晚霞烧红的天边,静默了许久,才轻轻说:“也许的确如此,人在做,天在看,逃不过的,该来的终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