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10月13日,越剧明星筱丹桂在家中服毒自杀,成为继阮玲玉之后又一起轰动沪上的明星自杀案。
筱丹桂,原名钱春凤,又名春韵,习越剧后取艺名筱丹桂。1920年,筱丹桂岀生于浙江嵊县的一个小山村。其幼年家境贫寒,曾做童养媳,后被家人赎回,送至嵊县高昇舞台学习越剧,是年筱丹桂正值13岁。据说一年之后,筱丹桂便随剧班赴宁波登台演唱,这之后数年中,筱丹桂数次赴宁波演出,其表演水平逐年提升,并被冠以“越剧皇后”的美誉。
学成之后,筱丹桂随剧班在宁绍等地演出多年。此后,随着大批越剧剧班向上海流动,高昇越剧班也曾于1938年到上海演出,筱丹桂也因此得以与上海观众见面,1939年10月,筱丹桂领衔的高昇舞台结束在沪演出,筱亦随全班人马返回宁波。1940年5月,裘广贤(剧团老板)将剧团卖予张春帆。
张春帆接手戏班之后,于同月将戏班带到上海,5月20日筱丹桂再次同上海观众见面。这一时期也正是上海越剧飞速发展之际,同时这也是筱丹桂个人事业腾飞之机。1942年4月17日浙东大戏院(丹桂剧团)成立,前身即高昇舞台,后又成立国泰剧院,张春帆为剧院老板,筱丹桂则一直为剧院台柱。当时更有“三花不如一娟,一娟不如一桂”之说,“三花”即上海早期越剧名角施银花、赵瑞花、王杏花,“一娟”即姚水娟,“桂”便是筱丹桂。
丹桂剧团成立当年,22岁的筱丹桂与36岁的张春帆同居,只不过一开始同居关系并未公开,待两年后筱丹桂拜黄金荣之媳为“过房娘”,二者才正式确立同居关系。至此,二者同居关系也仅在小范围内公开,张春帆与筱丹桂对外仍以叔侄关系示人,且其户籍所在也是叔侄关系。事实上,张春帆25岁时便已与同乡裘瑞媛在上海结婚,并育有4子2女。尽管如此,从已有资料来看,张春帆与两个女人的关系都很融洽,尤其与筱丹桂,在同居7年里几乎没有过什么争吵,彼此财务分开,没有子女,二人的共同事业(越剧业)也顺风顺水。1946年,越剧同人联谊会成立时,张春帆还当选为该会主席。由此也不难发现张春帆在当时整个越剧业中举重若轻的地位。
筱、张的关系一直平稳发展,但是到1947年10月13日,彼此关系却出现恶化,且以筱丹桂服毒自杀为结局。这其中究竟发生何事,确颇令人嗟叹。筱丹桂自杀后,各路消息层出不穷,使得其案情变得扑朔迷离,尤其是后来的各种讨论,更是显得如此。
筱丹桂在临死之前还写下了如下几个绝命字:“春帆你我同居”。当她还欲再写下去时,毒性发作,且被魏兰芳等人发现。同时,筱在离世前还留下了另外的“八字绝命书”—做人难,人难做,死了。这八个字写在“春帆你我同居”之前,系魏美云后来在家中的被子上所发现。“八字绝命书”亦成为普遍流传的遗笔,其力量远大于“春帆你我同居”。“做人难,人难做,死了。”“春帆你我同居。”尽管从这些字里行间看不见筱丹桂自杀的真正原因,但是,即使在今天,也同样可以读出筱丹桂的种种无可奈何。无论如何,从这些简单的文字中,至少有一点比较明确,筱丹桂的处境艰“难”,以致于她“死了”。她还留下“春帆你我同居”寥寥数字,由此而将其死与张春帆联系起来。为此,当时上海出版的外文报纸更是直指筱丹桂的“不幸婚姻埋葬了她的人生”。
当已婚女性自杀后,这背后又何尝不是存在着各种权力、权利的博弈。1935年,阮玲玉自杀之后所留下的两份遗书,便反映其背后的权力运作。筱丹桂死前并未留下遗书,但却留下寥寥数字遗言,她的这几句话不可能像阮玲玉自杀时被无限地炒作,出现多个版本,但是,她所留下的“做人难,人难做,死了”其实比一篇漫长的遗言要有力得多,更是一句充满力量的控诉,给人无限想象的空间。
或许,自杀之人所留下的遗言并非考虑到死后的维权,而仅仅是希望对自己身前所不明之处加以解释、说明。但是,他们所留下的语句,却成为后人为其维权的有力凭据,围绕着这些遗言而展开各种或明或暗的角逐。
筱丹桂自杀之后,舆论几乎一边倒似地对张春帆加以批判,使张春帆一度陷入被动境地。当张春帆在地检处接受审理时,检察官接到书名“不平人”密告函件,内中叙述颇为离奇,称张系谋财害命。检察官后未采纳该材料。然而,时人对张春帆的指责却由此可管窥一斑。从表面看来,这只不过是舆论对逝者的同情,或者是对明星自杀案的关心,但是从更深层次看来,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持续博弈的过程。在舆论掩盖之下,实则存在着诸多力量之间的较量。大殓仪式、警局侦讯、检察处与法院的审理,媒体的报道等等,在每一个环节,无一不充斥着为权益的较量。每一次庭审、每一次报道、每一次采访……甚至到筱案受到地院终结后,每一次追悼会,每一场纪念戏剧的上演……都延续着这种较量。在这一过程中,既有对张春帆的指责,也有张本人的辩解。正如张春帆在“自白书”最后所写:筱丹桂不治身死,这是我想不到的事情。我深深觉得对不住丹桂,懊悔莫及。这既是其深度悔恨的表现,同时也是其向舆论寻求谅解的一种途径。
从筱丹桂出生到死亡,除了在舞台上以华丽的形象示人之外,在她自己的生活范畴之内,几乎都是一个弱者。在社会中,往往对弱者都会予以同情,更何况已经死去的弱者。尽管没有娘家的庇护,但筱丹桂自杀一事却受到了舆论的广泛关注,尤其是各种报刊、杂志的大力宣扬。从报道以及舆论的导向来看,张春帆这个处在家庭权力顶峰的人逐渐陷入舆论的漩涡,备受指责。从张春帆被捕入狱到无罪释放,再到最终被判决,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在舆论与法律的拷问下,其背后确又存在诸多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