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容梓君
清朝年间,有一个叫韦伯忠的县丞,娶妻张氏,两个儿子都在读书。这天,家门口突然放了一包裹,打开包裹一看,原来是一个才生下不久的女婴,看见陌生人也不哭泣,夫妇俩便欣喜若狂,正想要一女儿,老天就把女儿送在家门口。
此时正是梅花盛开季节,便给女儿起名叫梅子,梅子不仅从小就长得可爱,而且异常的聪慧,父亲就给她找来老师教她读书。
在梅子十五岁的时候,父亲想给她请一位女老师,这样教女儿也方便,他也放心,但一时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这天,突然一个秀才过来求见,韦县丞把他让到厅堂,秀才行礼后说道:我姐姐的学问十分渊博,但她的儿子不孝,所以也指望不上,便靠自己出来谋生,听说大人要给小姐聘请一位女老师,我过来替姐姐应聘的。
说着,秀才便拿出一卷书稿,递给县丞说:这是我姐姐写的,请大人欣赏。韦县丞翻看阅览,诗文高雅超群,可称得上是名流之作,当即就和秀才约定好时间,秀才说两天后带姐姐过来。
到了约定这天,韦县丞让人打扫一房间,给那女老师居住,但一直都不见人过来,也不知道这秀才姐姐家住在什么地方。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看见女儿梅子拿着书本,径直向书房走去。
只见女儿进到书房,好像给什么人行拜见礼,口口声声称作老师,他疑惑地问女儿和谁说话。梅子说:我正在拜见老师,韦县丞觉得奇怪,因为他没有看见任何人过来,而且房间里面还飘散着一股浓郁而奇特的香味。
突然,一女子的声音从空中传来,说道:我就是那位秀才的姐姐,我不愿意麻烦车轿随从,就一个人悄悄过来了,希望你不要见怪。
韦县丞吓了一跳,只见女子有四十岁左右,穿着雍容华贵,一看都不是一平常人家的女子,怎么会过来教书,于是他便认为女子是妖怪,让那女子赶紧走人。但梅子却说道:父亲出去吧,老师要给我讲课了。
那女子笑着说道:我是涂山九尾天狐,我们家族居住贵州已经有一百多年,梅子其实就是我的女儿,因为她的前世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所以才被贬回人间,她来贵府就是渡劫的。
其实狐类必须经历三百年一次的大劫难,能安全渡劫成功的,便修仙成功,如果过不去这劫难,下辈子重来,她命中注定和你们家有缘,谢谢你把她抚养长大成人。
女子又叹口气说道:只因她罪孽深重,所以才来人间受罪,她的劫难远远还没有结束,所以我才过来教她读书,让她有足够的能力生活下去,你现在阻拦也没有用,但请你放心,我绝不会伤害任何人。
韦县丞听了十分惊讶,但又很无奈,而且看女儿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只好听天由命了。
就这样,那女子便住了下来,天天给梅子授课,而且梅子也学得十分用心,无论女子吃饭说话,女子都不再露面,只和梅子一起吃饭学习,两人的关系非常亲密,还真像母女。
梅子不到三个月就学完了狐母所讲的课程,随后又教授梅子命相卜占等书籍,并对梅子说:你学这些已经够了,多才多艺反而不会给你带来好的福气。
梅子问狐母为什么,并追问她当时为何抛弃自己,狐母说道:我已经给你说过,你原是一只天狐,因为犯了天规,将要被处死,也就是说,你不仅将来回不到天庭,而且还灰飞烟灭,永远不得超生。
是我冒死恳求天帝,让你到人间渡劫并赎罪,也就是说,你要在人间经历苦难,所以,我才说你的命薄,学会相卜占卦,将来可以帮助你丈夫渡过难关,这也是命中的劫难。
梅子是一个聪慧的女孩,听到这里,她也不再多问,学了半年的时间,就把相卜占卦的奥妙全部领会透了。
这天,狐母忽然对梅子说道:我要走了,不敢再教你了,不然的话,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你赶紧跟你的母亲学做针线活,十年后,我们会在邯郸道中相会。
梅子不忍心与狐母分离,拉着她的手不肯放狐母离去,因此,那女子又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梅子再也见不到她了。狐母忽然离去,梅子十分伤心,父母便竭力劝说她。
梅子这才伤心地对父母说道:其实从我记事起,经常梦见狐狸母亲,她经常在梦中给我说话,说让我记住她的样子。
自从狐母走了之后,梅子就试着给家人卜卦算命,每次都很灵验,但从来不给父母算,问她也不说。
后来媒人来家给梅子提亲,对方是官宦人家的公子,门当户对,双方父母都很满意。但梅子却对父亲说:父亲做县丞多年,政绩卓著,不久你便会有升官的喜事,你将来做官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弃在这吗?假如夫婿对我不好,不就更悲惨了吗?
虽然韦县丞年老体衰,已到退职的年龄,但仍然想升为县令,听女儿说自己能升官,便非常高兴,问其详情,但梅子并没有说明,找个借口搪塞了过去。后来母亲追问她是否真有此事,她便哀哭起来。
几天后,父亲果然患病卧床不起,几天的功夫便病入膏肓,临终时才知道女儿说要要升官的意思了,几天后便去世了。
梅子的两个兄长要把父亲的灵柩运回故乡,梅子说不妥,兄长自然不听她的劝说,心想一个狐狸的女儿没有资格说三道四,所以仍然按计划行事,而且全家随同前往。
当船只行到云南地界时,父亲生前好友派人过来向梅子兄长说:你父亲生前因牵连一桩旧案,朝廷已经下命令,要抄你们的家,假如韦县丞现在活着,也会被处死。
但梅花的两个兄长,仍然以意孤行,心想父亲已经死了,朝庭不可能再追究下去。毅然日夜兼程回到了家乡,但还没有等行装从船上卸下,京城的公差已经到了,将家中的财产全部没收,眷属全部关在家里,没有经过允许,不许出去。
幸亏韦县丞生前有位好友,在云南做巡抚,他知道韦县丞为人谨慎忠厚,所以冒死上奏朝廷为其审辩,最后皇上宽大,将韦县丞的两个儿子流放发配边疆。
就这样,家道败落了下来,家中的仆人走的走,散的散。
幸亏梅子在抄家之前,藏匿了一些首饰和几百两银子,分给两位兄长路上用,身上有钱,也少受点罪。留下一部分,买来米粮,添置一些生活必需品,和母亲相依为命一起生活。
来年,梅子已经十九岁了,便有人来家提亲,但说了好几家,梅子都不觉得不适合,不是嫌弃人家的命比她还薄,就说人家是一浪荡公子。
后来媒人又来家说了一位姓陆的富家公子叫陆嘉,并送来了陆公子的生辰八字,媒人都知道她挑选女婿条件,她必须亲自算对方的生辰八字命理来预测。
梅子看了陆公子的生辰八字说:他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丈夫,母亲听了很高兴,女儿总算挑到自己中意的女婿。
梅子嫁到陆家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吃得好穿得暖,而且还有丫鬟仆人伺候着,唯一的苦恼的是,这陆公子竟然像小孩子似地任性贪玩,但人非常善良。
梅子便怀疑那天狐母说她命薄的话,说她嫁人之后必定会过穷日子, 看来狐母也有失算的时候。
第二年,梅子的婆婆过生日,前来拜寿的客人很多,陆家便大摆筵席,以此来款待亲朋好友。席间,突然一位老妇人对梅子说:今天给婆婆过生日,明天就是你郎君的生日了,虽然年轻人不摆筵席,但家人还是要庆祝生日,你明天还得张罗。
陆公子和父母听了却拿眼瞪那妇人,妇人吓得不再往下说了,而且还一幅懊悔的样子。梅子看过丈夫的生辰八字,知道他的生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追问,待客人散去后,这才盘问丈夫具体是那一天生日。
陆公子这才说道:因为我特别地喜欢你,但害怕遭到拒绝,听人家说你喜欢看人家的生辰八字,于是暗中和父母商量后想了一计,用重金贿赂了算命先生,把自己的生辰八字,按古人最好命相重新改了过来,而且改过的这生辰八字,给任何人婚配都是绝配。
说着,陆公子从柜子中取出自己真实的生辰八字递给梅子,原来陆公子竟然比梅子还小三岁,他的生日果然是明天。
于是,梅正拿起丈夫的生辰八字推算起来,而且算了好几遍,这才发现,丈夫竟然比以前给她提过亲的那几个人还差,顿时气得大哭道:天啊,我究竟上辈子造了啥孽呀,天帝竟然这样惩罚我。
梅子无奈,只有接受了现实,但她一直非常困惑,既然自己是天狐的女儿,自己为啥没有变回狐狸的模样呢?如果变成了狐狸,便可以逃之夭夭,去寻找自己的狐母,重新回到天庭修炼,哎,自己竟然是一只犯天规的狐狸。
谁知这事过去没有多长时间,丈夫突然病倒了,药石无力。虽然这陆公子长得人高马大,却弱不经风,天气稍有变化,身体便提前预测到。
前些日子,梅子知道丈夫薄命后,天天担心害怕,并劝丈夫每月去书房居住几天。
虽然丈夫不愿意去,但梅子发起脾气也挺吓人的,所以,也不敢不从。婆婆也知道媳妇的良苦用心,便称赞梅子贤惠懂事,但陆公子最后还是病倒了,而且奄奄一息。梅子便自责道:虽然我不是凶手,但丈夫因为和我在一起而生的病,也许是我连累了他。
于是,梅子写了几千字的疏文呈给天帝,措辞非常激烈又沉痛,大概意思是:既然罚我到凡间,为啥要连累无辜,我宁愿不再做狐仙,也要和丈夫共赴黄泉。
待家人都睡熟后,她便来到院落一棵大树下,然后面朝明月跪下,并向上天祈祷,祷告完毕后,便用事先准备好的刀子,将自己的手臂划破,顿时疼得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来多长时间,恍恍惚惚之中,仿佛有人在她面前说道:天帝已经听见了,你的丈夫不会再死了,但他自身隐藏着斑斑劣迹,这也是上天无奈的事情,你做好跟他过穷苦的日子吧。
梅子睁开眼睛一看,四周一片寂静,但那声音很像是她狐母的声音,她便忍痛回到了室内。看丈夫看似好了一些,她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过了几天,陆公子的病果然好了一些,也能喝点稀粥,一个月后便能下床走路。梅子知道丈夫不会再有生命的危险,但她也不说其中的原因。
谁知这陆公子的病好了以后,性情大变,说什么也不肯再读书,喜欢到处游玩,结交街上的小混混,吃喝嫖赌样样齐全,从此不再求上进。
父母被他气得吐血,他这才有所收敛,两年之后,父母先后去世,他便毫无顾忌在外寻欢作乐,无所不作,短短几年的功夫,便把家产挥霍得一干二净。
家中再也没有钱了,他便变卖家产,渐渐地家中便一贫如洗,无东西可变卖,为了活下去,梅子白天替人缝补衣服,晚上纺纱织布,一天到晚,都不敢停歇。
但她也无所谓了,任丈夫胡来,想管也管不了他,反正家中一无所有,难不成丈夫能把自己卖了不成。
陆公子看家中实在没有东西可变卖了,这才收了心,他已经变成了穷光蛋,没有人再与他混了,但他从小就娇生惯养,没有一点谋生的本领,只好在家帮助妻子烧火做饭。就这样有过去了三年,夫妻俩的生活更加艰难了。
这天,陆公子的舅舅突然来信说:他被朝廷派到河南任县令,知道外甥生活困难,所以让他携带妻子到河南跟他谋生活。
陆公子看了信非常高兴,便和妻子商量前往河南,梅子思忖半天说道:从前成千上万的家产都被你挥霍殆尽,现在却要依靠舅舅,万一我们找不到他,那岂不是更糟了,在那人生地不熟的,我们俩还能活吗?
但陆公子一意孤行,他把身上唯一值钱的玉佩也给卖掉了,然后租了一只船,强硬地对梅子说:你不去,我这就走了,你可不要后悔。这时梅子突然想起狐母给她说过,十年后会在邯郸见,也许在他乡会意外相逢。
于是,夫妻俩便长途跋涉从云南来到河南,还没有进入境内,便碰上舅舅派来的仆人,告知舅舅已升到赵州的刺史,于是又转向西走。
中间梅子因病又耽搁了一个月,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到那衙府一打听,谁知舅舅刚上任不久,就被朝中的官员弹劾,说他接受了地方官员的贿赂,已经被押到京城接受调查。
两人此时进退两难,盘缠也快用光了,陆公子便哭丧着脸让妻子想办法。梅子生气地说道:当初你不听我劝,我一介女流能做什么呢?看来我们夫妻俩要死在这异乡了,看你们还咋折腾。
陆公子突然说道:早就听说你会用奇术相命问卜,以前我们在家乡不好意思为人算命,现在我们走投无路了,反正也没有人认识我们,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梅子这才想起,狐母曾经对她说要帮助丈夫渡过难关,看来这一点也不假,还得继续赎自己不知道的罪过。
两人把剩余的银两拿出来,租了一农家小院,房屋破烂,但好的房子他们也租不起,只好将就住了下来。
梅子自己选了一吉日就开张了,但她坐在屋内,并挂着门帘,来算命的人看不见她的面容。她是害怕又要遭受天帝的惩罚,所以由丈夫负责传送人的生辰八字。
虽然梅子算命也比较准,但她每天就算十个人,每人只收一百个铜钱,给多了也不要。丈夫也不理解,便说梅子是故意来整治他的。
梅子对丈夫说:我们两没有赚大钱的命,这点小钱也是我冒风险来做的,一个人的命为啥由我来推算?这是违法天条的罪过,你见过哪一个算命人是富翁?如果天帝要惩罚我,我也毫无怨言。
陆公子听了又伤心又气愤,他几乎不想再活下去了,梅子赶紧又劝慰丈夫一番。
后来,梅子发现门前有一条小溪,但水深流急,也没有桥梁,大家都是涉水过河。于是,梅子就让丈夫每天都去搬石头填土,要在小溪中间架一座桥梁,这样丈夫也有了功德。
陆公子也觉得梅子说道也有道理,便积极响应,每天下午开始干活,又聘请了附近的工匠来帮忙,大家都知道两口在做好事,要的工钱也不多,花费了十个月的时间,终于建造了一座桥梁。
又过去了几年的时间,夫妻俩也有了一些积蓄,便准备返回家乡。谁知刚上路几天的功夫,陆公子却突然患了重病,一天不到,竟然死在了旅馆中,梅子觉得天塌了似的,此时正是半夜,又不敢放声大哭。
忽然,一女子出现她的面前,仔细一看,原来是她的狐母,梅子急忙给她跪下,哭得泣不成声。狐母急忙把她拉起来说道:孩子,不要哭了,你丈夫那里真的死了呢?他只是到天庭转了一圈,不信你去问问他。
只见狐母指了一下陆公子,陆公子便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就像是大梦初醒的样子。梅子急忙过去扶起丈夫,并询问他详情。
陆公子说道:昨天我们两刚睡下,身子突然飘向了天空,我呼唤着你,但你一动也不动,转眼间就来到一宫殿门前,一位夫人出来说道:这不是我的女婿过来了吗?于是就把我迎接了进去,这夫人就是狐母。
狐母穿着华贵的衣服,珠光宝气,我一时不知所措。狐母领着我参观了华丽的宫殿,那里的丫鬟个个都貌若天仙,狐母让我坐下休息一会才说道:你们夫妻俩建造一座桥梁,让周围的人不再涉水过河,天帝知道后,便赏赐你一棵奇异宝贝。
说着,狐母便掏出一颗红闪闪的珍珠,说是回魂灵丹,让我吞下,当时我说回来与你平分,狐母说你本是一天狐,马上返回天庭,没有必要服这灵丹。
现在我的血脉好像被打通似的,全身舒畅,虽然很喜欢那里。但也不敢多待,心里一直惦念着你,赶紧请求回来,狐母就把我送了回来。
狐母笑着对梅子说道:你已经赎完了罪过,天帝让你仍然以天狐的身份回到天庭,如果女婿不愿意随同,他在人间可以长命百岁,如果随同前往,不久也会成仙,因为他已经服下了珍珠灵丹。
陆公子急忙表示愿意跟随妻子,狐母听了便笑着赞同,梅子也喜之而泣。
第二天一大早,旅店老板便发现梅子夫妇没有了踪影,住店的钱放在桌上,他们的行装仍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上。
也许梅子夫妻俩都成了仙,但梅子前身是天狐,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过错,才被天帝贬下凡间。这样说来,但凡投胎转世的人,都是来人间赎罪受难的不成?
不过世上的事情,常常都不会按照你预想的那样发展,包括这天狐,最后都要放弃了,任其发展。其实得得失失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有些人在得得失失中失去了心智,迷失了自己原本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