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到今天,“汉服”形制到底是什么?以哪朝哪代为范本?怎么才算“形制对”?商家设计时哪些能改、哪些不能改?本系列文章试图探索和解决以上问题。
关于我们“现代汉服”团队,有很多误会。最大的误会在于,将我们一直讲述的“抽象”、“建构”和“体系”等曲解为东方主义、瞎改魔改之流。我们反对“唐制”、“宋制”、“明制”等朝代论划分法,很多人不理解,认为我们是反对历史、反对文物。之前的文章以及即将出版的《汉服通论》偏重讲理论,可能很多读者看起来比较抽象,不易理解。
另外一个方面,无数汉服商家和设计师也在困惑:总是被撕形制不对、形制出错。既然叫服装设计,当然要在服饰款式上体现出设计师的设计才行啊!但是总是被骂,总是被质疑,总是踩到雷区。即便是照着文物一比一地做,也会出错(比如左衽)。那么到底要怎么设计和制作,形制才不会错?改不改?改哪里?改多少?这个依据是什么?度在哪里?
探讨从本文开始,我们尝试从具体文物、形制的角度出发,梳理数千年来的基本发展脉络。这也是一个详细讲述我们方法论和研究思路的系列文,讲述我们是怎么理解“汉服”,以及如何研究“汉服”的,与目前常见的服饰史朝代论研究方法相区别。因为我们的服饰文化实在是博大精深,先从领襟基本结构开始,然后逐步拓展到其它部分,最后进行综合讲述。
这个系列注重的是方法论的展示,讨论哪些关键要素是必须坚持的,哪些是可以加入自由创作的,如果要创作,边界在哪里,等等。希望对目前的汉服设计师、商家有所助益。
我们总是在讲“传统服饰”,那么本文尝试梳理目前所见的历史文物(尽可能用反映当时普遍社会生活而非艺术化的实物),表现出来的衣服领襟基本结构,从而来谈一谈,我们继承和发扬的应该是怎样的“传统”。
所谓“传统”,那么应该是带有标志性意义的、长时间段传承的普遍性文化,是一种整体性的总结表述,而不是“真理公式”。比如我们说“筷子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并不是指每个中国人必须使用筷子,不用筷子就不是中国人。因此,本文在讨论中国服饰“传统”时,前提条件是指我们华夏衣冠--汉服体系中,带有标志性意义的、数千年传承不断、普遍性的主流服饰特征,并不能非黑即白地极端化地理解本文观点。
本文讨论的是主干,同时也承认主干上经常冒出来的枝桠。但是主干和枝桠是两回事,请勿混淆。领襟基本结构是服饰形制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讨论中国“传统服饰”的重要内容。本文梳理华夏衣冠--汉服体系三千年来的领襟基本结构,由此来说明今天所要讨论的“传统”是以“交领右衽”为代表的“内外襟(衽)对称交叠闭合系带固定系统”。即同时满足“内外襟(衽)对称”、“交叠闭合”且用“系带固定”三个特征。其余的是围绕这个系统的变化形式。
这里需要特别说明几个问题:1、“对称交叠”是一种抽象出来的概念,是指一种原型和范式,是指内襟覆盖到人体左侧,包括不完全对称,并不意味着内外襟(衽)形状和大小必须同等。
2、偷(大小)襟等没有对称交叠闭合的、部分使用纽襻固定的,并不能直接判断为“不是汉服”,而是指“属于汉服体系中分支、次流地位”。
3、本文讨论的是衣服本身制作(或者以对穿交方式穿着)的交叠闭合形态,而对襟直领形态可以看作是特殊的变化形式,并不是将不交叠的对襟直领排除出汉服体系。
4、领襟只是形制的一部分,袖、袼、摆、襈、带……都需要梳理,综合起来才能完整叙述服饰的“传统”。本文仅抛砖引玉。
5、任何归纳总结的普遍特征,都是抽象的描述,在对数千年来领襟基本结构的“传统”梳理过程中,并不否认事物的个体特殊性。本文结论讲的是“趋势”,与个别反例现象不矛盾。
6、选取的文物反映的是现实社会中成年人的世俗装束,具有社会交往性质的社会生活服饰。尽量避免艺术创作、戏曲舞蹈、宗教信仰、婴幼儿童等服饰。
虽然中国的服饰文明从旧石器时代开始,华夏衣冠--汉服体系要从黄帝垂衣裳开始算起,甲骨文中的“衣”字(如下图),字形明确反映了“交领”或者“交衽”的形态。文字比起服装来说更加具有溯源性和稳定性,有理由相信,交领衣不是在殷商之时才产生的,应该起源于更久远的上古。
但是殷商之前的文物太少,本文从殷商时期不同地区出土的文物开始梳理华夏衣冠--汉服体系的领襟基本结构。期待今后考古学的发展,如有更新的资料,将继续往上追溯。
首先以河南省安阳殷墟出土的人像为考察对象。
这件文物是出土于安阳殷墟的一件石人。根据专家的研究,石人的身份应该是一位贵族,或者是贵族身边的臣子,至少身份不低。而且这个石人明显表现的是现实世界中的写实人像,非神怪形象,也非舞台化艺术形象,所以可以采用这件文物来探讨殷商时期的主流社会生活服饰。
石人身穿的是上衣下裳,本文主要集中讨论领襟结构,观察到石人上衣为交领右衽,内外襟(衽)对称交叠闭合,包裹胸部,用腰带在腰间系束固定。
我们去掉这件文物的个体特征,比如雕刻方式等,把几个基本特征抽象出来,可以得出以下这幅基本结构的示意图。
注:此图为示意图,并非文物的复原图,也非裁剪图。
对比文物,我们观察和总结到的几个基本特征反映在这张基本结构的示意图上。第一个特征就是内外襟(衽)对称并且在胸前闭合形成的有领缘的交领右衽。从文物看到的右襟,推测内衽是覆盖左侧的,所以左侧内襟采用虚线补画出来。根据我们现在所知的信息:是前开襟的,也就是内外襟(衽)是交叠闭合在一起的,而非套头式。第二个特征是交叠处在前胸,这个角度接近90°。第三个特征是用一条腰带来系束固定。
这件文物是出土于安阳殷墟的一件玉人。同样从造型来看,也是写实的现实社会中的写实形象,虽然花纹比较夸张,但是依然可以看出非神怪形象,故而本文采用这件文物来探讨殷商时期的主流社会生活服饰。
注:此图为示意图,并非文物的复原图,也非裁剪图。
从文物表现的信息来看,虽然是呈V字型的领型,但是从现实的服饰来推测,不太可能上衣的衣襟刚刚好在腰带上面,合理推测在腰带压住的部分交叠。
对比文物,我们去掉这件文物的个体特征,比如花纹等,我们观察和总结到的几个基本特征反映在这张基本结构的示意图上。
第一个特征就是内外襟(衽)对称并且在腰腹部闭合形成的窄领缘的V字型领。推测内外襟在腰带处交叠,所以左侧内襟采用虚线补画出来。根据我们现在所知的信息:是前开襟的,也就是内外襟(衽)是交叠闭合在一起的,而非套头式。第二个特征是交叠处极低,但是依然属于对称交叠。虽然无法得知交叠的方向,但是根据已知信息推测是交领右衽。第三个特征是用一条腰带来系束固定。
这件文物是出土于侯家庄西北岗墓地的一件人像的残件。同样从纹饰和造型来看,是写实的现实社会中的形象,非神怪形象,故而本文采用这件文物来探讨殷商时期的主流社会生活服饰。
注:此图为示意图,并非文物的复原图,也非裁剪图。
从残件来看,领襟部分交领右衽,相交较浅,在腰带的上方。
对比文物,我们去掉这件文物的个体特征,比如花纹等,我们观察和总结到的几个基本特征反映在这张基本结构的示意图上。
第一个特征就是内外襟(衽)对称并且在腰腹部闭合形成的有领缘的交领右衽。根据我们现在所知的信息:是前开襟的,也就是内外襟(衽)是交叠闭合在一起的,而非套头式,所以采用虚线补画了左襟部分。第二个特征是交叠处极低,但是依然属于对称交叠。第三个特征是用一条腰带来系束固定。
殷墟位于河南省安阳市,地处黄河流域。
我们再来看看位于长江流域的四川省广汉市三星堆古遗址。
这件青铜人像是出土于三星堆一号祭祀坑的文物。同样从纹饰和造型来看,是写实的现实社会中的形象,非神怪形象,从断代来看,时代约相当于殷墟文化第一期,距今3000多年。故而用来探讨殷商晚期四川盆地的社会主流服饰领襟结构。
注:此图为示意图,并非文物的复原图,也非裁剪图。
从衣服的下摆和后领形状推测,应该是原始交领。从文物表现的信息来看,呈现出明显的交领右衽特征。我们去掉这件文物的个体特征,比如铸造方式等,可以抽象总结出以下几个要点:第一是前开襟的,也就是内外襟(衽)是交叠闭合在一起的,而非套头式。第二个特征从胸前的交叠情况来看,属于以人体中轴线为基准的对称交叠。第三个特征是用一条腰带来系束固定。
三星堆二号坑时代约相当于殷墟文化第二、三期,距今3000多年,出土了不少人像青铜器,其中能够看到领襟部分的,基本上可以辨认出来,呈现出交叠极浅的交领右衽。明显是戴着面具的人,造型和装扮上看也是反映现实中的、从事祭祀活动的现实人类,而非神怪。故而用来探讨殷商晚期四川盆地的社会主流服饰领襟结构。
从文物表现的信息来看,虽然看起来像是对襟,但是依然能够辨别出来左襟压在右襟上面。我们去掉这件文物的个体特征,比如花纹、铸造方式等,可以抽象总结出以下特点:第一是前开襟的,也就是内外襟(衽)是交叠闭合在一起的,而非套头式。第二个特征是从胸前的交叠情况来看,属于以人体中轴线为基准的对称交叠。第三个特征是用一条腰带来系束固定。特殊性是有些有领缘,有些没有领缘。
注:此图为示意图,并非文物的复原图,也非裁剪图。
二号祭祀坑里面的人像,虽然具体形象不同,但是前襟的形式大同小异,都是相交甚浅的交领。主要特色是领缘只有一条细细的包边。
三星堆四号坑距今约3100年,相当于殷商晚期,出土的青铜人像刻画了精细的服饰细节。无论是从面容还是装扮可以看出反映的是现实中人物形象,而非神怪等想象中的形象。故而用来探讨殷商晚期四川盆地的社会主流服饰领襟结构。
从这个文物中可以看出,虽然由于跪坐的姿势导致衣服的穿着形态有所变形,但是依然能够清楚地分辨出穿的是一件前开襟交领右衽上衣,而且有非常复杂精美的双层领缘。
注:此图为示意图,并非文物的复原图,也非裁剪图。
从文物表现的信息来看,虽然衣服形态有所扭曲变形,但是依然可以辨别出左襟压在右襟上面。我们去掉这件文物的个体特征,比如花纹、刻画方式等,可以抽象总结出以下特点。第一是前开襟,也就是内外襟(衽)是交叠闭合在一起的,而非套头式。第二个特征是从胸前的交叠情况来看,属于以人体中轴线为基准的对称交叠。第三个特征是用一条腰带来系束固定。
可知距今约3100年的殷商晚期,从黄河流域到四川盆地,当时社会主流服饰的领襟基本结构是前开襟的交领右衽。具体有以下特点:
有领缘的交领右衽为主体,以人体中轴线为标准的内外襟(衽)对称交叠闭合,用腰带系束固定。
在此我们需要花一点笔墨来说明一下著名的青铜大立人。
青铜大立人出土于三星堆二号坑,断代约为殷商晚期。
首先最外一层衣物表现的不是“左衽”。左衽是指前开襟的衣服,“右边的衣襟压到左边的衣襟上”,也就是成立的前提条件是,左右两边都得有衣襟,并且相交叠的情况下,才有可能会出现左衽的现象。青铜大立人最外层衣物,是只有右边部分衣襟,没有左边部分衣襟的左袒衣(我们看到的是里面第二层的衣服露出部分),根本就谈不上“左衽”问题。
王㐨、王玉蓉在《广汉出土青铜立人像服饰管见》一文中分析了服饰结构。最外面的一层为“单袖腋领衣”,具体的样式文中绘制如下:
“究其来源,应是由更古老的挂结右肩、绕过左腋‘袈裟式’披单服旧制发展形成。新石器时代,纺织初行之时,吝惜物力维艰,作服不加剪挖,而将四幅等长织物横连成方单,对折处在腋下,开口的一侧上角结于肩头,束腰成衣,夜则可以被体。经长时发展演化,先在挂肩处衍生出一只袖子。显然到殷商晚期其规制已相当成熟。在巴蜀地方成为循用祖制的一种礼仪服装。”
同时从青铜大立人的下裳结构可以分析出,穿的是原始下裳结构,“其裳,前三幅、后四幅,各自为之,不相连也”,跟古典文献是相符合的。
还有头冠、袴、跣足风俗等细节,说明青铜大立人的服饰属于华夏衣冠范畴,从起源到底层架构是一致的,因此其外衣表现的不是“左衽”,而是“袒裼(xī)”。
“ 袒裼”, 袒一般指的是即脱去上衣露出一部分身体;裼指的是脱下一部分外衣但不露出身体。《礼记·内则》有写:“不有敬事,不敢袒裼”,意思就是没有相关礼事需要恭敬以待时,不能袒裼。《仪礼·士丧礼》:“商祝袭祭服,褖衣次。主人出,南面,左袒,……”,商祝指的是研习商朝礼仪的司祭者。
在举行祭祀礼仪的时候,脱掉最外面一层,也就是左边衣襟部分,露出右边衣襟部分,便是袒裼。单从形制角度而言,最外面这一层的“单袖腋领衣”,完整的穿法应该是一左一右重合交叠在一起。补画出左边衣服部分,展现出来的便是左右相交的右衽结构。
由此可以推测出袒裼的判断。
从第二层的里衣,可以看出领子是呈现出左右两条直线,交汇在胸口。而且比较特殊在于,前面是深V,后面也是深V,呈现出“鸡心领”的效果。这与常见的普通交领衣不一样。
王㐨、王玉蓉在《广汉出土青铜立人像服饰管见》一文中认为是挖领的、侧开叉的贯头衣。
但是本文提出另外一种思路,推测青铜大立人里面第二层穿的应该不是贯头衣,而是有领缘的原始交领衣。我们从三星堆一号坑出土的青铜人像所穿着的交领右衽上衣可以看出,前后的V型效果。
从同一个三星堆二号坑出土的其它青铜人像,穿的都是前开襟的交领右衽,而非贯头衣。从而推导出,青铜大立人有较大可能性是穿着原始交领衣,也就是背缝未缝合的左右两幅布肩线对折交叠穿着的形式。
注:此图为示意图,并非文物的复原图,也非裁剪图。
我们以两幅宽35㎝,长150㎝的化纤布进行人台实验。人台胸围94㎝,腰围80㎝,臀围90㎝。
穿着实验:以利手穿着为主要形式,一左一右各自穿好整理后束系腰带固定,就是一件完整的原始交领衣。 在自然状态下相交的形态有前右后左或前左后右两种,这是由利手决定的。如果在刻意状态下相交的形态有前后均右或前后均左两种。
以上是本次实验的四种结果。
需要说明的是即便是有思想制度建设之后,对后背的要求是中缝,也没有说后背必须要右衽。
实验可见,穿上身之后,如果仅仅是两幅左右衣片腋下缝合,腰间系束腰带,那么双肩衣身是非常容易滑落的。于是我们在后背两幅交汇处缝了一针,从而大大降低滑落风险,实验表明,原始交领衣的领型前胸及后背均呈现出V字效果。
这也可以解释汉服前襟以人体中轴线为基准对称的原理,因为与衣领形成了稳固的三角形,不管角度多少,三角形具有稳定性高的特点,相信大家都学过这个基础知识。我们在“传统服饰”这个领域下探索时,需要遵守汉服结构上所蕴含的最基本的力学结构。这应该是最基础的,只要在地球上,都不能逃脱重力影响。随着时代发展,衣服面料越加轻薄,就必然催生衣身四周缘边,而一般用作缘边的织物质地都是比较紧密,可能还有织带及后来的织锦,从而给统治阶层实用又能体现身份的空间。
之所以考虑是两幅布相交穿着的原始交领衣,还有一个理由是,青铜大立人穿着下裳。而套头穿的贯头衣从理论上讲、从岩画上看,本身是不需要搭配下裳的,只有前开襟的服饰结构,才会需要用下裳、腰带来包裹、系束固定。
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三星堆二号坑出土的青铜大立人的服饰领襟结构依然体现出以下特点:
交领右衽(根据最外层袒裼的左袒衣推测),以人体中轴线为基准的内外襟(衽)对称交叠闭合(根据第二层前后V型领推测),用系带方式固定(肩膀到背部的绳结系带固定)。
殷商时期,不管是黄河流域还是四川盆地的人们,其实都不穿贯头衣了,但是青铜大立人仍然以礼服形式反映了贯头衣遗存。如果真的如王㐨、王玉蓉所说,青铜大立人所反映的礼服形制是“在巴蜀地方成为循用祖制的一种礼仪服装”,那么我们对“以人体中轴线为基准的内外襟对称交叠闭合系带固定”的领襟基本结构,或许要大大地向上追溯,更加表明这个基本结构,是中华文明服饰的根源、主流和传统。
(在这里再追加一句题外话:青铜大立人给我们的重大启示是,“传统服饰”讲究的就是慎终追远、正本清源、祖述先民、宪章历史,一定是从根源主干开始讲“传统”。找到我们应该要传的服饰之“统”,这也是本文的宗旨。)
我们的确不知道殷商时期的这些文物,到底是直接挖领而成的,还是续衽而成的,亦或是对领穿成交领。从历史真实、现实剪裁等多角度综合分析,我们至少可以肯定的是,华夏衣冠在约3300年前,领襟的基本结构特征总结为:有领缘的交领右衽,内外襟(衽)对称交叠闭合,用腰带系束固定。
特殊性说明:原始交领衣是前开襟交领衣历史发展的痕迹,单袖腋领衣(左袒衣)是贯头衣的痕迹,可以作为今天的参考;也许最开始流行从肩膀捆扎的固定方式,在背部中缝缝合后,转而为腰带系束固定;袒裼是穿法,不是衣服形制。
特征目前我们得到的信息,总结出来的结果,对我们的启发如下:今天的设计师在设计制作时,需要注意的是,以下关键特征是不能更改的,要依据以下特征作为创作的原型:
第一要分内外襟(衽),是前开襟的、包裹前胸的,而不是套头式的、缝合的假交领;第二是内襟(衽)要对称,依据人体中轴线为基准的中缝对折左右对称,内襟(衽)要覆盖到人体左侧;第三是有领缘的交领右衽;第四是用腰带系束固定。
(声明,这里只讨论了领襟部分,并不是说全部符合以上特征就是汉服,不符合就不是。)
在此原型基础上,可以改变的细节有:
第一是内外襟(衽)交叠的深浅,可以高可以低,高到包裹胸口低到腰带部位;第二是领缘可以宽也可以窄,可以复杂锦绣也可以朴素无纹;第三是腰带可宽可窄,可以华丽也可以朴素。
这个创作的边界在于:左右两片衣襟前开襟的结构,而不是做成套头式假交领,是真正的两幅衣片交叠在一起,是以人体中轴线为基准的对称,交叠的交汇点也基本在人体的中线上。交领的领襟应追求服帖的包裹效果,因此领襟在前胸的交汇点即便可高可低,也不能夸张到变形的程度。低到最低处就是对襟了,可以看作是交领的极端化形式,那是另外一个分支领域,此处略过。
领缘是直布条的,但领口的线条是略带弧度的直线,而不是明显弯曲的、拐弯的、波浪的、异型的。领口的弧度是为了服帖地包裹脖颈和前胸,追求自然的弧度,而不是过分怪异、夸张的弧型切割造型。
领子有领缘,可以宽到用两到三层领缘装饰,也可以掐边后仅多出一半的窄领缘。而且领缘应是随着领口线的形状走,不能够领口线与领缘的形状各异。
领襟上不用扣子固定,是依靠腰(系)带来固定的,固定的位置是在腰部。所以在设计时,不能在领襟上加各种形式的扣子。这是因为在领襟上加扣子或者装饰物,会造成重量集中倾斜在右边衣襟,与对称平衡的设计思路相违背。
汉服商家和设计师们在古代汉服的原型基础上进行再创作时,可以在充分考虑这些设计要素前提下,进行创作发挥。比如对领口的大小、宽度、高度进行公式化转换;领缘的装饰性、实用性;腰(系)带的再设计和再创作……都是值得深入思考和发挥才智的领域。
虽然还没有梳理完毕(后面还有数千年的历史),不过我们可以举例来说明我们的方法论。比如我们来分析这种服饰的领襟。
图片来自电影《花木兰》
这种形状的领子经常出现在影楼装中,总是让我们觉得很奇怪。对比本文上面总结出来设计要素,可以看到这张剧照的衣服领子不符合的地方:
领口形状呈U字形不是三角形,领缘宽度上下不一致,即不符合十六字诀中的“提”:提衽,布条围颈,提衽规襟。而且领缘没有随着领口线的形状走,所以领子的弧度不自然,不是追求服帖、包裹的效果,而是刻意扭曲领缘来达到立领的效果。
因此这款设计只能算是受到汉服体系影响的影视剧服饰,是一种艺术化的道具,不是我们继承发扬的民族传统服饰。
小结本文是梳理领襟基本结构的第一篇内容,可以得到的历史脉络如图。
主干是交领右衽衣,而分支是贯头衣的遗存。
这就是我们“现代汉服”团队一直强调的,去掉文物过于突出的时代特征和个性特征,提取抽象的历代普遍共性特征,遵循基本架构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再创作、再设计。
这是根据殷商时期文物初步总结的一些要素和特征,自然不是全部,未完待续,下一篇继续往下梳理。本文因学识所限,只是将研究的思路和方法描述出来,期待人们一起来从事汉服研究,而不再仅仅是从事朝代古装研究。
有别服饰史,建立汉服学,从研究方法的改变开始。欢迎大家对这种研究方法进行讨论,提出意见和疑问。欢迎汉服商家和设计师们,对诸如此类的形制问题畅所欲言:能不能改?哪些地方可以改,哪些地方不能改?怎么改?允许多大程度上的改动?理由是什么?依据是什么?规则是什么?该怎么理解和宣传?……
观点最后再次重申“现代汉服”团队的观点:
为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我们需要建立华服体系,而建立华服体系的方法之一,就是先要打好汉服体系这个基础。在建立汉服体系的时候,我们发现,古代服饰史的方法论可能存在困境,于是我们探索了一条新的道路,便是通过梳理华夏衣冠--汉服体系领襟基本结构的传统来找到解题钥匙。
今天提倡和流行的,都是基于古代汉服的原型,现代人重新设计和制作的作品。即便是号称文物复原款,其实也不是真正的古代文物复制,而是“以古代为原型的再创作”。我们认为,除了博物馆学术团队等为代表科研机构出于研究目的的一比一从养蚕开始的复原作品之外,都是今天人们的再创作,均不能称为“唐制”、“宋制”、“明制”。因为唐朝、宋朝、明朝服饰真的不是这样的。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朝代古装是把汉服发展切断了,切成互不关联的一堆款式。实际上汉服发展是一个一脉相承的体系,而不是一个朝代一种刻板印象。就像我们学习汉字,是学习部首和笔画等,不会去专门学习“唐制”汉字、“宋制”汉字。
那么我们需要找到和掌握汉服体系的“原型”,这个“原型”不是直接照抄照搬某个具体墓葬的出土文物,而是要对所有文物的特征进行全面的抽象的总结归纳。在之前的“八字诀”(https://mp.weixin.qq.com/s/Cm_aYUlbtlJFB1VGSgbgxw)、“十六字诀”(https://mp.weixin.qq.com/s/ZTLGxbUUBWEDoG8VOM5Ghg)的文章中,我们打下了历代普遍共性的基础;在即将出版的《汉服通论》里我们比较详细地阐述了“汉服”的相关理论,以发展脉络为体例阐述了汉服发展史,初步梳理并搭建了现代汉服体系,描绘了设计草图。从本文开始,我们以具体文物为基准,逐步梳理数千年的发展脉络,把底层架构的本质部分尽可能地呈现出来,为今天的人们探讨汉服时,提供参考。
希望我们的研究方法,能够帮助到今天做汉服宣传推广的人们,尽早走出“古装”、“扮演”、“穿越”的思维定势。帮助今天的汉服设计师和商家,能够在有依据、有根据地发挥聪明才智,设计制作出具有新时代特征和实用价值的民族服装。
也呼吁有志于从事汉服研究的广大人士,从中国古代服饰史的研究方法中转移出来,探索和建设属于汉服的研究方法和研究路径。
图文撰写:现代汉服团队
编辑:君止
美工:白贲无咎
审阅:汉服世代
排版:羽婉
图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