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英杰
述律平，契丹王朝的开国皇后，她还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叫月理朵，这不是汉语，是回鹘语，其意为光芒。可以说，述律平的大半生杀伐果决，残忍程度堪比男儿。她的彪悍也是大辽政治舞台上一线散发致命诱惑的光芒。
一、助夫立国的强女人述律平的父亲为回鹘人（其实这是史料中的一种错误记载，述律平家族应该是当初归附回鹘人的契丹部落，彻头彻尾的契丹人），“平”是她的汉名，她的母亲则是契丹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的姑姑。按照氏族传统，耶律和述律是通婚的两个部落，述律平与阿保机又是姑表兄妹，亲上加亲，也算是门当户对。
年青的阿保机身高九尺，能开三百斤的弓，天赋异禀，而且从少年时就能智勇双全屡立战功，他的酋长伯父遇到疑难都要向他讨主意。耶律阿保机在大家的心目中已经是毋庸置疑的未来酋长了。她嫁给阿保机绝对是挖掘了潜力股一枚，两个人是特别般配的。婚后二人甜甜蜜蜜，述律平给耶律阿保机生了三子一女。
年轻有为的阿保机，在契丹部族中很快脱颖而出，成了迭剌部的夷离堇（军事首领），率领军队四处征战，掠夺周围部族，虏获大批奴隶和牛羊等财富。这期间述律平自是左右不离，出谋划策。渐渐的他们夫妇就成为契丹人心目中的英雄人物了，最终阿保机取代遥辇氏当选了契丹八部的新可汗，也开启了契丹人的辉煌。
阿保机对刘邦有着近乎偶像似的崇拜，所以他的谋士里汉人也是越来越多，从汉族谋士嘴里，阿保机听闻了世袭制度。耶律族的实行的是“公天下”的制度，每人任期三年，阿保机凭借自己的卓越功勋已经连任了三年可汗。但是知道了汉族的世袭制后，对权利的永久渴求让他觉得他必须把自己的位置长久的保留下来才是他需要的，他要统一契丹各部，建立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国家。
有了这样的念头阿保机立刻告知自己的贤内助述律平，述律平因为是契丹贵族，契丹女子从小是与男人一样受教育的，所以她也是极为有远见和才华的女人。述律平强烈支持阿保机的想法，并开始暗中准备。述律平的文韬武略从这里开始真正显露出来了，首先她非常重视人才，只要是有才华的人不论出身她都要加以重用，并且培养了一支只听命于自己的亲军“属珊军”。
但是老祖宗传下的制度到这里转了弯，其他等着做大汗的兄弟们可是不干了，这就出现了历史上的“诸弟之乱”。
诸弟之乱前后三次夺权，以耶律阿保机的二弟耶律剌葛、三弟耶律迭剌、四弟耶律寅底石、五弟耶律安端为首，包括许多契丹贵族。因为阿保机总是不让出大汗之位，而且他骁勇善战，上任后四处扩张领土，部族的未来在阿保机的带领下也是熠熠生辉。其余的人就算有想法也不敢直接说出来，但是私底下的非议是越积越深，为了争夺权力，他们先后策划了大规模的武装叛乱三次。但是在述律平这个得力贤内助的帮助下，耶律阿保机也算有惊无险。
二、出奇谋参政议政古人是善占卜的。一天晚上，述律平闲来无事，便点燃马粪和艾蒿，放在羊骨上炙烤。想预测一下部落联盟的前程。契丹的卜筮方法，羊骨被炙透乃吉兆，炙不透乃凶兆。可是在预定的时间内，羊骨不但没有被炙透，连一道裂纹也未出现。
述律平心中大惊，她把这一不吉利的占卜结果告诉了阿保机，要他对最有可能竞争大汗的四兄弟严加防范，不可掉以轻心。果然以剌葛为首的四兄弟唆使耶律氏中对阿保机不满的守旧贵族，借口索取俘虏来的汉人奴隶和牲畜，突然向阿保机发难。心思缜密的述律平当即拒绝。剌葛四兄弟便顺理成章密谋到一起，准备用武力攻取汗帐，抢夺象征王权的旗鼓和古老的神帐。也就开始了第一次诸弟之乱，其实也是自己家人争夺政权，这样的事在汉族历朝历代也是有的。
述律平虽然是女人，在面对这样的大规模武力暴动时丝毫不慌乱，沉着指挥自己的属珊军，胆略兼人，用兵如神同叛军英勇作战，迅速夺回了象征可汗地位的旗鼓和祖先的神帐，保住了耶律阿保机部落联盟首领的地位。对于如何处置叛变的兄弟们，耶律阿保机优柔寡断，顾念手足之情，甚至一度想要释放卷入叛乱中的一部分亲戚。
关键时刻，述律平帮助丈夫下定了斩草除根的决心，就连耶律阿保机唯一的同胞亲妹妹余卢覩姑公主夫妇也未能幸免。“诸弟之乱”在“反阿保机势力”的大清洗中落下帷幕，在述律平导演的血雨腥风的残酷中归于平静。述律平的无情和铁腕是她的军事才能第一次展现。
契丹族是崇拜青牛白马的，传说述律平看见过骑青牛的女子，眨眼间又不见了，都有歌谣说“青牛妪，曾避路”。其意就是说契丹人的始祖驾青牛的女神都得给她让路，其实我看是神鬼也怕恶人罢了。
公元915年，在炭山汉城，不甘心被其他七部逼迫让位的耶律阿保机，听取了述律平的建议，要斩草除根，擒贼先擒王，并且亲自导演了一场契丹版的鸿门宴。因为阿保机听从汉人谋士计策，大力发展盐铁，这也是其他七部长期缺少的物资。阿保机用盐铁为借口，邀约七部落酋长定下日子，齐聚耶律阿保机所在的迭剌部宴饮。
就在七部落酋长喝得有些醺醺然的时候，早已埋伏多时的士兵一拥而上。契丹七个部落的酋长纷纷身首异处，所有反对阿保机的人都在述律平的大剧里荡然无存，耶律阿保机因而得以顺利地统一契丹八部。这样的杀戮，对一心想要权利的述律平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述律平之强势由此也可见一斑。从此，述律平名声大噪，威名显赫一时。
公元916年3月17日，耶律阿保机在龙化州（内蒙自治区翁牛特旗以西）顺利登基称帝，正式建立契丹国，年号神册，同时创建契丹文字。耶律阿保机自称“大圣大明天皇帝”，述律平被册为“应天大明地皇后”，他们的长子耶律倍（图欲）被册为皇太子。从整个建国过程可以看出，述律平的韬略决断、远见卓识，是阿保机创立功业的重要帮手。
可是这样一位有勇有谋，文韬武略不输男儿的奇女子，为何晚景凄凉了呢？
三、断腕震群臣现在说说她的三个儿子，大儿子耶律倍（耶律图欲）二儿子耶律德光，小儿子耶律李胡。这三个儿子里，述律平最不喜欢大儿子，最喜爱小儿子。偏偏大儿子耶律图欲德才兼备，才华横溢。并且对汉学十分精通，医学，丹青，音律等可以说无所不通。就是这种博学多才，让述律平讨厌至极，她觉得图欲已经没有了契丹族的勇悍，不适合当契丹第一人。所以阿保机活着的时候，述律平就用枕边风把图欲送去遥远的东丹国，当“人皇王”了。
但是二儿子德光不同了，跟随阿保机四处征战，虽然文采有限，但是武略出众，这一点很合述律平的胃口。而更合她胃口的，还得数德光的婚姻——他迎娶的恰恰是同胞姐妹质古与舅舅萧室鲁的女儿萧温——述律平的外孙女兼内侄女。所以王位传给耶律德光也还合乎述律平胃口。
她虽然偏爱耶律李胡，但也不能明说，所以只能先把图欲的王位夺过来再说。可还没等述律平的易褚大计成功，阿保机就在公元926年七月死在了返回皇都的路上，地点在扶余城（即黄龙府，今吉林农安）死的太突然，连后事都没有交代。
此时对皇位继承本来就有不同意见的述律平开始开动脑筋，没了阿保机的羁绊，她肆无忌惮的思想得到了实质性升华。她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意外的决定。她并没有及时安排阿保机下葬，而是在第二天就宣布自己临朝称制，代行皇权。阿保机尸骨未寒，她已经自己夺权了，不知道九泉下的阿保机是不是要饮尽忘川水，才能抚慰心痛了。述律平这次临朝，也开始了她为小儿子铺就帝王之路的大清洗。
古人其实有“幼子继承制度”一说，是父系氏族社会开始的，但述律平偏爱小儿子，一心想让小儿子继承阿保机王位应该不是源于古制，只是一个作为母亲的溺爱而已。
她把所有先帝的旧臣召集到一起
问“汝思先帝乎？”
众人皆答“受先帝恩，岂不得思。”一问一答间，这命数就戛然而止了。
述律平曰“果思之，宜往见之。”
其实正常人都会这么答，只是没想到这是述律平的脑筋急转弯，于是这些追随阿保机出生入死打下江山的重臣，都被儿戏般砍下脑袋，陪葬去了。述律平的心狠手辣狠，让许多男儿汗也胆战心惊，她不怕动摇江山根本，就一心为耶律李胡铲除拦路基石。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怀疑谁对自己有二心，就直接用“为我传话先帝”拉倒阿保机灵前杀了。
正在述律平大发雌威、杀得兴起的时候，她终于踢上了铁板。而给她铁板踢的正是她一向认定“奸诈”的汉官。原平州刺史赵思温，是在幽州战役中向耶律德光投诚的汉人。照理说他当初归附的是耶律德光，实在划不进被铲除的名单中。但是述律平还是找上了他，也要他去“侍奉先帝”。
赵思温虽是骁勇的武将，可不像那些一根肠子直到底的契丹官员，他站起身来，当着满朝文武向述律平发问：“先帝亲近之人莫过于太后，太后为何不以身殉？我等臣子前去侍奉，哪能如先帝之意？”
正当众人等着看述律平哑口无言、承认过往之非的好戏之时，众目睽睽之下的她却立刻做出了反应，回答道：“儿女幼弱，国家无主，我暂不能相从先帝。”紧接着，她挥动金刀，毫不迟疑地将自己的右手齐腕砍下，镇定自若地命人将这只手送到阿保机棺内代自己“从殉”。吃了这一场亏之后，述律平殉葬杀人的把戏收敛了许多，连赵思温都放过了。但是随后她就在上京兴建义节寺、断腕楼，将自己斩手殉夫之事树碑纪念，大肆宣扬。
然而这位太后顷刻间自断手腕的狠辣劲头，却比她从前逼别人殉葬更具杀伤力，从此后所有的皇亲国戚、满朝文武都对述律平畏如虎蝎，对她的主张再不敢违抗。述律平更改皇储的条件已经完全成熟。
三、走火入魔的溺爱耶律阿保机是头年七月死去的，第二年的十一月，阿保机正式入葬陵寝之后，皇太子图欲率领群臣向述律平请命：“皇子大元帅（德光）勋望，中外攸属，宜承大统。”主动要求将契丹皇位让给母亲喜爱的弟弟。图欲心里知道母亲看不上自己，为了换个安宁，自动让出王位。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乐享其成的述律平反倒不急于摘果子了，她将中原王朝让位的把戏搞起了契丹翻版。述律平让名义上的太子图欲和德光骑马并立，然后对贵族和官员们发话道：“他们都是我的儿子，我对他们都一样重视。因此现在请大家为国选君，牵起你们心目中最合适的新帝的马缰。”
早被述律平杀戮吓破了胆子的众人都知道述律平说的只不过是场面话，他们哪敢怠慢！纷纷争抢着去拉德光的马缰，唯恐迟一步就挨刀斧手的“问候”。太子图欲只能孤零零地呆在一边。这样的推选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述律平眼见达成目的，也就“顺从”民意了。
辽天显二年十一月壬申，二十五岁的耶律德光（契丹名尧骨）在传统的燔柴礼之后，于宣政殿正式即契丹帝位，即辽太宗。阿保机之母萧严母斤被尊为“太皇太后”，述律平被尊为“应天皇太后”，她的外孙女萧温则被舅舅丈夫册立为皇后。耶律德光即位后，尊她为皇太后，会同初年又上尊号为“广德至仁昭烈崇简应天皇太后”。
述律平操纵了两朝帝王更替，历史上已经是绝无仅有了，但是依然没能让这个年过半百的女人安逸起来。
因为她最疼爱的小儿子耶律李胡还没有当上皇帝，尽管耶律李胡一无是处，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他既没有继承父母一丝一毫的文韬武略，更从没有为契丹国建立过任何功勋。他只有一身蛮劲，狠辣方面倒是和爹娘有几分相似，甚至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平常无故心情欠佳之时他就拿人黥面刺字消气；若是当真有甚么事起来时，他就要把人活活剥皮抽筋或者活活抛入水火之中淹死烧死。
契丹人上至高官贵族，下至平民奴隶，没有不怕他的。
可是不知道怎么地，述律平偏偏怎么看都觉得李胡是最能干的儿子。沉浸再溺爱里走火入魔的述律平完全不把这些当回事。她用计谋让耶律德光封耶律李胡为“皇太弟”，寓意明显。偏爱小儿子的程度已经达到疯狂了。
即使耶律德光死了，传位也得传自己儿子，怎么可能传给弟弟呢？可能是述律平前半生成功的经验太多了，让她自信心爆表。
公元947年，耶律德光都过世了，述律平依然活跃在契丹政治的大舞台上，她以为机会来了，可是大部分官员被她的上一次杀戮大清洗吓得魂不守舍，怕述律平重来一次陪葬的游戏。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拥护耶律图欲的儿子耶鲁阮为皇帝，至少还能保命吧！
述律平这个已经是太后级别的人当然不肯了。虽然失了民心，她依然派自己最心爱的幼子耶律李胡去讨伐，但李胡啥都不会，压根是扶不上墙的刘阿斗。结果可想而知，但是不甘心失败的述律平太后怒火中烧，和李胡一起率部来到上京城外的潢河（今西拉木伦河）岸边，准备和孙子决战。
四、落日余晖的晚年然而一生随心所欲的述律平这一次好运似乎走到了头。不但耶律阮营中的将领没有一个肯临阵倒戈，就连上京城里的官员们也没有全数站在述律平和李胡一边。述律平所掌握的军队也只有她的属珊军还肯听从她的调遣。心有不甘的述律平质问与自己对峙的耶律阮部属萧翰为什么背叛自己？萧翰理直气壮地反驳：“当初你为了立威易储，无辜杀掉我的母亲，我怨恨你已经很久了！”而这样的理由恰恰戳中了大多数人的内心深处的不满和怨恨。
述律平没料到自己横行一世，临到老来居然会落得如此被臣下和孙辈秋后算帐的地步，垂头丧气之下恶从胆边生，将跟随耶律阮的贵族及将士家眷全部抓了起来，想要决一死战。
两军僵持不下。
最后还是耶律屋质进谏，述律平心有千千结，也在最后关头分出孰轻孰重，决一死战是两败俱伤的事，这样的结果，有可能把自己亲手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
不过，虽然放弃了兵戎相见，述律平仍然不甘心将帝位传给长孙。回到自己的营帐后，她又对屋质说：“如今讲和已毕，我们再来考虑一下帝位究竟应该传给谁。”
屋质的态度非常明确：“帝位授给永康王，则能顺天意得人心，太后你何必如此固执？”
述律平身边的李胡一听立即变了脸色，厉声喝道：“有我在，他休想称帝！”
屋质平静地回答：“按照礼法，传嫡不传弟。当年太宗取代图欲称帝，尽管他文武兼备，人们仍然纷纷非议，惹出若大事端。何况你暴戾残忍不得人心，强求帝位的话，人们何止是怨言呢！如今众望所归都愿意拥立永康王，已是定局不可扭转了。”
第一次有人对述律平的所作所为直言不讳，权衡利弊后，述律平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对李胡叹息道：“虽说我爱你甚于其它孩子，可是常言道‘偏怜之子不保业，难得之妇不主家’，如今不是我不想立你，实在是你自己缺乏才能民望，太不争气。”
随后，述律平又和耶律阮达成了正式的会议约定“横渡之约”，承认耶律阮称帝，罢兵同返上京。
但是述律平终究是不甘心自己的老儿子没当上皇帝，不遗余力的想用自己仅存的权利和人脉策动政变，结果没等开始，就被耶律阮扼杀在摇篮里了，他顺势把耶律李胡和述律平送到祖州（今内蒙巴林左旗西南）软禁。述律平这次是彻彻底底让自己的偏心坑了一把。
不过搞笑的是耶律阮也没熬过述律平，最终因叛乱死在了述律平前面。两年后，述律平在送走了自己的丈夫，儿子，两任孙子皇帝后，以75岁之龄过世，终于与耶律阿保机合葬于祖陵，谥贞烈，后来改谥为淳钦皇后。
女人终究是女人，拥有的母爱是天性，对子女有偏颇也是难免，像述律平一样拿性命与江山社稷当儿戏的偏爱，似乎是太过了。所以她晚年凄凉，守着阿保机的棺材过日子对她来说未尝不是最好的安排。而他溺爱一生的耶律李胡，在被特赦释放后，也全然不顾母亲的死活而决然离开。这应该是对一位母亲最大的讽刺和伤害了。
历史翻过一页，再一页，已过了千百年时光，从青牛白马的传说开始，契丹女人就与男人平等互利。而述律平开始，女人主导江山的大剧，被光荣的载入了史册，在历史的舞台上巡回演绎。
（辽祖州石房子遗址）
【作者简介】孙英杰，喜欢用文字慰藉心灵。赤峰作协会员，内蒙古诗词协会会员。作品刊发报考和诗歌年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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