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传说，两种说法中国至秦汉以来便没有寿命超过三百年的朝廷，三百年是一个朝廷的大限，这就是黄炎培老先生所说的历史周期率怪圈。即使汉、宋两朝时间超过三百年，实际上，西汉、东汉，北宋、南宋在历史上是割裂开的。从朱元璋1368年在应天南京称帝，至明万历四十四年，即1616年，明王朝跌跌撞撞地走过了248个春秋。同历史上所有的王朝一样，明王朝也走到了兴也勃焉，亡也忽焉的历史周期率的边缘。这一年，历史出现了一个拐点，努尔哈赤建立了后金。这一年即1616年，距明王朝寿终正寝仅仅还剩28年。
努尔哈赤是一位大英雄，他以十三副遗甲起兵，首战图伦，统一苏子河部、统一建州女真，攻抚顺，大战萨尔浒，克沈阳，下辽阳，陷广宁，一路走来，如狂飚席卷，奠定了清王朝将近三百年的鸿基伟业。对于努尔哈赤的功绩，一些史学家和学者论述得太多了，而我们，今天尝试着以讲故事，但绝非戏说的形式，来详细解读他的一生。
围绕努尔哈赤有过许多传说。说努尔哈脚下有七颗红痣就是其中的一个。七颗红痣代表着脚踏北斗七星，这是帝王之相。那么努尔哈赤脚下到底有没有七颗红痣？有的人说有，奇人自有异相嘛，像努尔哈赤这样的真龙天子，身上一定会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时至今日，在一些打着满族文化牌的商家里，墙上就会挂着这样的画，还有的干脆就在非常醒目的地方画上带有北斗七星的一只脚。在努尔哈赤的诞生地辽宁抚顺新宾，一些老人谈起这个传说更是言之凿凿。
可有的人说没有，是杜撰，为什么呢？因为史书上并没有明确记载。
有也好，没有也好，今人恐怕都难以作出肯定和否定的判断。那么，下笔的根据是什么呢？
造势在封建时代，几乎所有要举大事的人，都要利用鬼神来发动民众，那个时代科学不像今天这样的发达，人们对鬼神非常相信，用这一方法发动民众非常有效。即使到了近代， 甚至今天，不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吗？而且相信的仍大有人在。那么是谁在说努尔哈赤脚底下有七颗红痣，从而用这一方法蛊惑民众呢？也许一是努尔哈赤本人，二是努尔哈赤的追随者，他们通过神化努尔哈赤，将努尔哈赤说成是天上星宿下凡，好鼓动大家跟他造反。
大家都学过《陈涉世家》吧，那里就有一个典型的例子，非常说明问题。陈涉、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将写有“陈胜王(wàng) ”的帛塞到鱼腹中，人们吃鱼时发现鱼腹中竟然有带字丝帛。陈胜还让吴广半夜学狐狸叫“大楚兴，陈胜王”！惊得士兵夜不能寐。渐渐地，军中就有流言传出，以为是上天让陈胜当王，于是处于绝路中的秦朝百姓一路跟着陈胜造了反，秦帝国在两个走卒振臂一呼之下土崩瓦解。
再比如元末的红巾军起义。韩山童趁着黄河水患、民工食不果腹还修堤筑坝之机，偷偷埋下石人，并私下散布谣言：“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直到有人真的将石人挖出，并且还是一只眼的，正好印证了之前的谶言，一下子将民工造反的热情点燃，使大家坚定了元朝灭亡的信念。
造势是制造这一传说的根本目的，那么努尔哈赤脚下七颗红痣的传说具体又是怎么回事呢？
洗脚事件下面先来讲讲关于七颗红痣的传说。
努尔哈赤生于明朝嘉靖三十八年（1559），他的爷爷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都是明朝任命的建州女真指挥使。电视剧《太祖秘史》中说他们父子是都督，并且说塔克世是明朝任命的正二品龙虎大将军，手下有两千多将士。这是戏说，根本没这回事。明朝为了安抚夷人，大封这些部落的酋长，什么指挥使、都指挥使、都督等，封得很滥，只是一个虚名，没太大的实际意义，既没权，又没俸禄，只是给一些敕书。什么是敕书呢？敕书就是明朝颁发的朝贡互市的许可证，女真凭敕书可进入马市作生意，还可以凭敕书进北京朝贡。历史上的努尔哈赤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根本没那么大的势力。塔克世也从来没当过龙虎大将军。真被 明朝封为龙虎大将军，并且每年还给俸银八百两，蟒缎十五匹的是塔克世的儿子——努尔哈赤。
有的史书说努尔哈赤的生母喜塔腊氏是建州女真一个酋长王杲的女儿，在努尔哈赤10岁时，母亲去世了。父亲又娶了哈达部的女人，叫肯姐。当时的哈达部非常强大，女真各部均听命于它。肯姐仗着娘家的势力，飞扬跋扈，虐待努尔哈赤。据说努尔哈赤不堪继母的虐待，领着幼小的弟弟离家出走，独自谋生，后来辗转到了外祖父王杲家。王杲是建州女真的一个酋长，当时势力很大，因和明朝作对，明朝大将李成梁率军征剿，攻破了古勒城，王杲逃走。这时努尔哈赤和他的弟弟舒尔哈齐正寄居在这里，城破后，李成梁进入古勒寨王杲府。努尔哈赤应当正在府中，他非常机灵，见李成梁走来，史载他“抱成梁马足请死”。为什么请死？估计应该是说：我外祖父有罪，得罪了天兵，以致遭到惩罚，是罪有应得，我是他的外孙，当然也有罪，请将军处死我，以抵我外公的罪行。李成梁见他机灵可爱，又知道他是建州指挥使觉昌安之孙，便收留了他，让他服侍左右，这样努尔哈赤就成了李成梁的勤务兵。
这个李成梁很厉害，在整个明朝将吏贪懦，边备废弛的情况下，他镇守辽东30年间，先后奏大捷者十，边帅武功之盛，200年来所未有。他被明朝加太子太保衔，封为宁远伯。明廷旌表其功，万历八年，建石坊于广宁城内。
明朝将全国划分为十三个省，当时辽宁还不是独立的省，我们看《明史》，辽宁当时被称作辽东，划归在山东行省下。辽宁、吉林、黑龙江建省是清朝入关后的事情，因此，可以说：先有清王朝，后有东三省。明在东北设有奴儿干都司和辽东都司，也相当于省。随着努尔哈赤的崛起，辽东的作用日益重要，辽东都司的地位随之提升，后来辽东的最高长官为经略，比起山东省最高行政长官从二品布政使的权力大多了。这时候的辽东经略直接归朝廷管辖，有点直辖区的意思。
一般来说一个地区的首府既是政治经济的中心，同时也应当时军事中心。可是辽东总兵府却不设在辽东都司所在地辽阳，而是设在了广宁，即今天的北镇市。顺便说一句，当年李成梁总兵府门前的那对石狮子，如今就摆放在北镇著名的医巫闾山风景区门口。当时，辽东主要是防御蒙古的残余势力察哈尔，因此李成梁就驻扎在广宁。
传说一天晚上，努尔哈赤伏侍李成梁洗脚，发现大人脚心有五颗红痣，便顺口说道：“大人的脚心有红痣？”
李成梁自夸道：“本总兵这五颗红痣主天上的星宿，乃大贵之兆，你哪怕有一颗，也用不着给我洗脚了。”
努尔哈赤不知厉害，把自己的脚一伸：“我这有七颗呢。”
李成梁定睛一瞧：只见七颗红痣呈北斗七星之状排列，又红又大，顿时汗毛炸起，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悸之余，又暗暗高兴。
为什么李成梁会惊吓若此？又为什么暗暗高兴呢？
冒死相救明朝嘉靖皇帝痴迷道教，道教因此便空前活跃起来，长生术，堪舆术、房中术十分盛行，道教在这一时期发展到了畸型的程度。据说嘉靖三十八年，明朝南京紫金山观星台测到，紫微星已降临辽东，当施法破之，否则，亡大明者必此人也。于是，朝廷派出大批勘舆术士，到辽东察看风水，掘龙脉。李成梁看了努尔哈赤脚心上的异象，这不正是脚踏北斗七星的帝王之象吗？当时李成梁表面上虽未动声色，心中却已认定，努尔哈赤便是扰乱大明江山的紫微星。待努尔哈赤伏侍着他洗完了脚，上床歇息，他掐算开了：“努尔哈赤今年十五，嘉靖三十八年…”这一算，惊得他立刻坐了起来：“嘉靖三十八年，正是南京紫金山观星台所说紫微星临凡之年，也恰恰是努尔哈赤出生的那年。就是他！”于是他决定半夜将努尔哈赤抓起来，然后送往京城领赏。
当晚服侍李成梁的是小妾，她见李成梁心不在焉，一定是有什么大事，便好奇地套问起来。李成梁一时高兴，也没戒备，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妾。小妾听罢，如同五雷轰顶，但她故作镇静，耍起娇来，将李成梁哄得心花怒放。等李成梁进入了梦乡，小妾悄悄溜出去，将这一消息告诉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大惊失色，生死关头犹豫不得，他当即给小夫人叩了个头，骑着大青马，带上爱犬，连夜逃之夭夭。
抓到努尔哈赤，李成梁可立大功，小妾应为夫君高兴才是。可是，这个小妾为何却将消息偷偷告诉给努尔哈赤，断送了夫君立功的机会呢？这是个惊天秘密，我们将在后面讲。
李成梁一觉醒来，已是下半夜，他带领几个贴身侍卫，悄悄包围了努尔哈赤的住处，当他们闯进屋中的时候，却不见了努尔哈赤的踪影，四处搜寻，仍然没有发现。询问岗哨，才知道努尔哈赤跑了。此事李成梁只跟小妾一个人说过，不用说，肯定是小妾走露了风声。一怒之下，李成梁将小妾喜兰活活打死，并派出兵马追赶努尔哈赤。努尔哈赤被追得躲在大草甸子中。茫茫草甸，一望无边，藏个人如大海沉针。李成梁心计歹毒，他下令：“放火，烧死他。”大火腾空而起，努尔哈赤用手薅草，爱犬先是用爪子挠，然后又跑到水洼里，将身上的毛沾湿，用身子压草，在大火到来之前，硬是打出了一条三尺多宽的防火道，活活把一条爱犬累死了。大火漫过去之后，不知从何处飞来几百只乌鸦，落在努尔哈赤身上。追兵纵马搜查，草甸子中一片灰烬，只见一群乌鸦正在争食。他们向李成梁报告：努尔哈赤已被烧死，尸体被乌鸦吃了，李成梁这才放心而返。
明军撤走不久，乌鸦一齐飞了起来，在努尔哈赤头上盘旋了几圈，然后哇哇地叫着，振翅飞去。努尔哈赤抱着爱犬，跪在地上，向苍天祷告：如果我真的能成就一番大业，我要将小夫人尊为神，天天拜祝。我要敬犬爱鸦，决不让后人们伤害你们。
努尔哈赤起兵后，不忘小夫人舍身救命之恩，一些小说中演绎说封她为紫薇夫人，并把小夫人当作满族人民的保护神，尊之为“佛多妈妈”，或“万历妈妈”，立神位供俸。满族人逢重大节日祭礼时，要背着灯，不能面对神像，因为神像是一个裸体女人，看了为大不敬。
这当然又是一个历史传说，不过它是否有些现实的影子呢？万历妈妈不正是万历年间为救努尔哈赤而献出生命的小夫人吗？
对七颗红痣的结论别扯远了，咱们还是来谈谈努尔哈赤脚底的红痣。异相，是古人对“天命”的崇拜情节，几乎所有中国的正史对帝王的异相都有记载。比如，汉高祖刘邦左腿有七十二颗黑痣；隋文帝杨坚下生之时头上有角，身上长鳞，手掌还长着一个“王”子；唐太宗李世民出生时有双龙戏于门前；宋太祖赵匡胤出生时室有异香，体有金色；明太祖朱元璋出生时红光满室……反正都是祥瑞之兆。
而《清史稿·太祖本纪》中对努尔哈赤的外貌是怎样描述的呢？“太祖仪表雄伟，志意阔大，沉几内蕴，发声若钟，睹记不忘，延揽大度。”写了这么多，却没有记载努尔哈赤脚心有红痣。如果努尔哈赤脚心真有七颗红痣如此重大异相的话，《清太祖高皇帝实录》、《清史稿》不能不描述，由此可见有关努尔哈脚心有长有七颗红痣的传闻是荒诞的，也是不可信的。
那么，为何关于努尔哈赤的七颗红痣之说能流传如此之久？满族敬犬爱鸦的习俗背后究竟有什么历史真因？请看下期《红痣事件隐藏着惊天秘密》。
口述/程奎
编辑整理/陈通
程奎 当代作家 辽宁抚顺人 代表作《皇太极全传》、《明亡清兴十战役》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