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薛莎莎 实习生 王舒曼
刚来到康梁小学，钟黛薇就发现一年级十多个学生的小手都留着长长的指甲，指甲缝里已经藏满了灰。
利用午休时间，她拿出指甲钳挨个给学生修剪，并让他们把手洗干净。
学生们在上志愿者带来的户外拓展课 胡弘彪 摄
一个男孩走到她身边，怯生生地说，“老师你能给我剪脚指甲吗？”“可以呀，”钟黛薇想也没想便答应道，“但老师给你剪完后，要去把手洗干净，才能继续给其他同学剪。”说完，她帮男孩剪起脚指甲来。
不仅言传，更要身教。钟黛薇给孩子们上的是卫生课，“他们看到老师不嫌弃他们，他们对卫生的概念就会进一步加深”。
6月7日至11日，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与上海联通共同主办的2021“雪域童年”爱心支教行动走进江西省赣州市于都县的康梁小学。今年是中国共产党建党一百周年，支教队从党的诞生地上海出发，前往红色热土江西，深入红军长征出发地赣州市于都县。
学生们在志愿者的指导下，用心地做手工作品 胡弘彪 摄
这段支教时间里，志愿者不仅带来美术、音乐、体育等丰富多彩的课程，上海联通的志愿者还带来红色通讯课，让学生深入了解红色历史。
在脱贫攻坚战取得全面胜利的背景下，康梁小学已安装多媒体屏幕、篮球场等硬件设备，但学校的师资力量仍然有限。
支教队的到来让学校在缩小城乡教育鸿沟上又迈进一步。康梁小学校长段君表示，“这次支教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一次一次资源共享，一次次积累，乡村学校就能向素质教育迈进，学生在一年级迈出一小步，二年级迈出一小步，到毕业的时候，他就走了一大步。”
被山坡和村庄围绕的村小
建党百年之际，“雪域童年”支教队追随红色印迹，来到红军长征出发地赣州市于都县。
从于都县出发，开车大约一小时到达段屋乡。乡村的路已经修整成条条平坦的水泥路，路两边种着接穗的玉米、脐橙树，偶有几处水塘。如果碰巧，还能见到结队的牛群，拦住大巴车的去路。远处是高低错落的小山坡，依山而建的是村庄。康梁小学就在这山坡与村庄之间。
6月7日上午，“雪域童年”支教队一行20名志愿者走进康梁小学。学校现有90名学生，六个年级各一个班，共10名教师，是一所村完小。
被山坡和村庄围绕着的康梁小学 殷锡铭 摄
康梁小学建校历史悠久。民国初期，一位私塾老师在这里办学堂，解放初期这里开始办小学，有教师1人，学生20多人。经过三次重建，现在的康梁小学有两层教学楼共7间教室，一栋教职工宿舍楼。2012年，国家财政拨款，康梁小学建成供学生享受免费午餐的食堂。
康梁小学校长段君是80后，他两鬓已有些许白发，说话间时常微咳几声。除了负责全校的教学工作、学生们的安全教育，他还要教二年级数学。
分管全校后勤工作的杨校长，皮肤黝黑，常穿灰色或深蓝色衬衫，深色长裤束一条腰带，腰带上别着一大串钥匙。杨校长父亲生前一直在康梁小学教书。1986年，他接父亲的班，也来到这里教书。这一待就是30年。
往日，学生们晨起来到学校，日落四散回家，日复一日，这山坡和村庄围绕着的校园里，除了这些师生，几乎没有新面孔。20名志愿者的到来，给康梁小学增添了不少活力。
特别的红色通讯课
6月7日，来自上海联通的志愿者郎紫茹早早地来到班级门口等待，第一次当老师，她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上课铃声响，支教第一堂课“百年伟业中的红色担当——红色通讯之旅”正式开始。
来自上海联通的志愿者郎紫茹和刘佳豪给学生们上支教第一课——红色通讯课 澎湃新闻记者 薛莎莎 摄
“请同学们猜一猜于都和上海有什么共同点？”红色通讯课上，郎紫茹以红军长征的起点赣州于都县为切入点，让孩子们介绍自己的家乡，并延伸至中国共产党诞生地上海，讲述通讯从革命战争到新时代发挥的重要的作用。
志愿者郎紫茹在给孩子们上红色通讯课 胡弘彪 摄
从古代的烽火台、信件到电报、电话、手机，郎紫茹以图文的形式展开讲解，并穿插历史通讯故事，深入浅出地介绍通讯发展史。
课堂最后，来自上海联通的助教老师刘佳豪拿出VR眼镜，学生们争相体验，画面中的小精灵随着他们的手势指令翩翩起舞，这对乡村的学生而言，是崭新的世界。在这一过程中，学生们也感受到了通讯科技的变化。
来自上海联通的志愿者刘佳豪带领学生体验VR眼镜 胡弘彪 摄
“希望学生们能铭记红色历史，传承红色力量。”郎紫茹称，来支教就是想用自己的眼界打开孩子们的视界，这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通过课堂，刘佳豪发现学生对本地的红色历史了解不多。他向校方建议，可以以春游、秋游的形式，带领学生参观红色纪念馆、历史遗址等，让学生进一步了解本地的红色历史。
根据行程安排，康梁小学的学生后期将来到上海进行短期交流学习，参观中共一大会址等红色地标，感受上海的革命精神。
刘佳豪不仅带来了红色通讯课，还坚持为孩子们上了体育课。
来支教前，刘佳豪特意向上海优秀的中小学体育教师请教了课堂教学方法。针对一至五年级学生不同的基础，他准备了差异化的篮球课程。
“对低年级同学注重引导对篮球的基本认识以及基本的球感练习，对高年级同学侧重篮球基本技术的学习，如高低姿运球，击地传球等。”刘佳豪表示，希望能通过详细的讲解和引导，让孩子们在今后的日子里，养成坚持运动的习惯，并且按照科学的方法坚持训练，为孩子们播下热爱篮球运动的种子。
烈日下，志愿者刘佳豪手把手教学生运球 胡弘彪 摄
烈日下，刘佳豪和另外两位体育老师为学生们讲解篮球知识，教他们运球、传球、投篮。有些孩子个头不高，刘佳豪就蹲下来，手把手教。下课后，他带着学生们打比赛，在竞争中带领孩子提高体育技能。
孩子们去上下一节课时，刘家豪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皮肤也近乎晒伤。
不仅言传，更要身教
6月7日上午，大巴车刚来到康梁小学，钟黛薇就放下教具，先后走进一年级语文课堂和三年级的英语课堂。
虽此前已有过了解，钟黛薇大致知道康梁小学各年级孩子的基础，但她还是想去看一看孩子们在课堂上的表现，以及主课老师的教学方法。
“我想在教学方式上折中，若完全按照我的方法来讲，可能和他们正常的教学太脱节，”钟黛薇想吸取康梁小学老师的上课方法，融入自己的课堂。
除了旁听主课老师的课，钟黛薇还细心地观察。
课后，钟黛薇和学生们聊天 胡弘彪 摄
吃饭时间，有孩子打闹中把碗筷掉到地上，捡起来直接去打饭。她赶紧走上前去说“老师帮你洗一下”；学生的米饭和汤用一个饭盒盛，吃饭不咀嚼，不利于营养吸收；学生上了厕所，没有洗手意识。
钟黛薇的细心还不止于此。
支教第一天上午，钟黛薇走进一年级班里，十多个孩子中，几乎没人睡觉，要么在座位上东张西望，要么嬉笑打闹。
学生们的小手黑乎乎的，还留着长指甲，指甲缝里已经藏满了灰，有的指甲断了还流了血。经了解，有些学生不会剪指甲，但有些是懒惰。
利用午休时间，钟黛薇拿出指甲钳挨个给学生修剪，剪好后教会他们洗干净手，她检查合格后才能进教室。
这时，一个男孩走到她身边，怯生生地抬起黑乎乎沾着土的小脚说，“老师你能给我剪脚指甲吗？”
“可以呀，”钟黛薇说，“但老师给你剪完后，要去把手洗干净，才能继续给其他同学剪。”说完，她就帮男孩认真地剪起脚指甲来。
不仅言传，更要身教。钟黛薇给学生上的是卫生课，“他们看到老师不嫌弃他们，很耐心地帮他们剪脚指甲，他们对卫生的概念就会进一步加深”。
“乡村教育中，卫生教育还是很薄弱的。”钟黛薇是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更是一个10岁孩子的妈妈。“我自己有孩子，我是这样教的，该鼓励要鼓励，该讲规则的时候要讲规则。”
多年后他们会知道“还有很多要去探索的东西”
志愿者张娜有个特点，平日里她有些不苟言笑，但唯独和孩子们在一起时或者和其他志愿者聊起孩子们时，就笑弯了眼睛。
6月8日，星期二上午，张娜和应凯翔在办公室里兴奋地讨论着。他们在回味刚给五年级上的世界通识课——浩瀚的宇宙。
志愿者张娜带领孩子们认识地图，并找到自己的家乡 胡弘彪 摄
“他们对宇宙好感兴趣，还知道为什么叫祝融号，他们知道祝融是火神。有一个男孩连海王星绕太阳一圈是多久都知道。”张娜说。
“有的学生上课表现得很积极，争着回答问题，有的学生上课不是很积极，但下课围着我们问问题，女孩围着你，男孩围着我。能看出他们有在思考的。”应凯翔说。
其实，在上这节课之前，因对学生了解不多，他们做了两份课件，一份讲地心引力，一份讲浩瀚的宇宙。课堂中，张娜同时引入这两部分内容，根据学生的反应，决定上哪个内容。结果，学生们看到宇宙的照片时，非常兴奋，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认真听课。
在张娜看来，对于小学阶段的学生，最重要的不是让学生背会多少知识，而是启蒙学生的思想，打开眼界，有了这种思想和眼界，学生会在以后的积累中，不断提升自己。“教育就是传播思想的一种方式，就像这节宇宙课，很多年以后，他们会忘了我，忘了这节课的内容，但他们会知道，哇，原来宇宙那么大，还这么宽广，还有很多要去探索的东西。”
五天的支教时间，张娜倍感珍惜，她总是在课后来到教室和学生聊天 胡弘彪 摄
为什么来支教？张娜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她讲了一个故事，多年前，在云南玉溪到上海读大学的火车上，她遇到一个比她还小的男孩，男孩小小年龄就已经外出打工，张娜跟他聊了很多，告诉他，即便是打工，也要想方设法地提升自己的技能，要主动去改变生活，改变命运。
火车到站，男孩下车前跟张娜说“我觉得你改变了我的人生”。
这句话深深触动张娜，原来自己一点见解能给别人带来那么大的帮助。
也有朋友这样评价她，说她是个很有能量的人，可以照亮别人。
这次看到“雪域童年”支教活动后，她毫不犹豫就报名了。“希望我的课堂，能给学生们打开一扇门，可能会很小，但如果能有那么一束光进来，哪怕是一点点的光束进来，这就够了。”
既教学生，也教老师
没有体育老师，段校长就自学篮球，硬生生拉练出一个女子篮球冠军队，“但是足球我是真的不懂。”
志愿者周紫怀、殷锡铭以及刘佳豪三名体育老师，在支教第一天就着手教起了康梁小学的老师，给他们讲解篮球、足球知识和比赛规则，教他们基本动作。
课后，志愿者周紫怀、殷锡铭带领学生打比赛 胡弘彪 摄
志愿者马骏打算把素质拓展课的教具都捐给学校。支教最后一天，他喊来康梁小学的两名老师，教给她们教具的使用方法。
“这个是‘手脚并用’，班里学生可以分成两队，接力比赛，每名队员都要按照图片的左右手、左右脚摆上，第一名队员做好了要去帮助第二名队员。”在体育教具室门口，马骏一一详解“手脚并用”“背夹球”“摸石头过河”等教具的使用方法。
课后，学生们和志愿者周紫怀合影。支教结束前，周紫怀收到了学生送的多个卡片、折纸礼物 胡弘彪 摄
五年级学生康家耀（化名）经常不写作业，班主任郭老师很头疼，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孩子的学习态度挺好，上课也不捣乱，为什么偏偏就是不写作业。
在五年级的小记者课上，志愿者汪华让学生们采访新闻当事人，并把采访内容写出来，康家耀采访了却不想写，他说“老师，我采访完了，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了，不用写出来”。在老师的引导下，他拿起笔来，但只写了“6月11日”几个字，就再也写不下去。
钟黛薇和康家耀聊天了解了他的情况后，判断他大概率是书写障碍。困惑班主任很长时间的问题，终于解开了。钟黛薇建议老师及时干预，并告知家长一起帮助学生矫正。
“我们的老师要先向支教老师学习、改进，我们自己进步了，课堂就进步了，课堂进步了，我们的小孩子就进步了。”段校长说。
从线下延伸至线上，搭建城市和乡村教育的桥梁
支教结束之际，由上海市黄浦区卢湾一中心小学专业老师陈丽丽和阚梦鸿指导组建的康梁小学合唱队，歌唱一曲《国家》，感恩祖国，也感谢支教老师们。
上海市黄浦区卢湾一中心小学的支教老师陈丽丽在排练合唱队，气氛欢快，学生们学得也很认真 胡弘彪 摄
得益于国家对乡村教育的扶持政策，在国家财政拨款支持下，康梁小学曾先后三次重建，才有了现在宽敞明亮的教室，和学生们享受免费午餐的食堂，还有了图书角。
此次支教行动，上海联通联合社会各界爱心人士，在康梁小学成立了爱心书屋，进行图书捐赠活动，希望引导孩子们养成阅读的习惯。
在全面脱贫的背景下，江西全省大力推进“班班通”多媒体电子屏幕进课堂。2019年暑假期间，康梁小学的所有教室均安装了“班班通”。它内存各个科目丰富优质的课件，可触屏操作，还能联网，通过这台设备，老师可以把外面的世界搬进教室。
支教结束之际，康梁小学合唱队歌唱《国家》，以表对志愿者们的感恩之情 胡弘彪 摄
在硬件设备逐渐完善的情况下，康梁小学仍面临着软件不足的问题。在建党百年之际，“雪域童年”爱心支教队追随红色印迹，来到红军长征出发地，给这里的孩子带来一些陪伴和引导。
如今，线下的支教活动已经结束，线上的帮扶正式开始。志愿者们已经把修改完善后的课件等发给校方，康梁小学和上海市黄浦区卢湾一中心小学也已经建立了良好的帮扶机制。未来，两个学校之间共享资源，互评课堂，搭建起一条城市教育和乡村教育的桥梁。
“这次大家来支教，你们播下一颗种子，我希望它能生根、发芽、结出果实。”康梁小学校长段君表示，“这次支教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一次一次的资源共享，一次次积累，乡村学校就能向素质教育迈出一步，我们的小孩子一年级迈出一小步，二年级迈出一小步，到毕业的时候，他就走了一大步。”
责任编辑：汤宇兵
校对：刘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