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山区的一场交通事故
“五一”放假一天,我没有回家,张凤邀请我去她家做客,说是做客,我去干了一天农活——插秧。
一大早我就与张凤回到她家里,农村正是插秧的季节,张凤的父亲与哥哥挑着竹筐离开家正准备到田里去,见张凤领着我往家里走,他们也停下了。
张凤忙向我介绍说,这是爸爸,这是哥哥。我礼貌地拿出香烟递了上去,然后说与他们一起去插秧,她父亲不同意,说刚来做客就在家里玩行了,再说这农村的粗活本来是我们农民干的,一位教书先生怎能干这些活。
我说,我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娃儿,从小就干起农活,耕田、挖土、插秧、收割、种红薯、种土豆我都不在话下。再说农忙季节,我在她家袖手旁观怪不自在。
在得到张凤老爸的同意后,张凤也与我一起去参加劳动了。插秧也分工,先是扯秧苗,把扯好的秧苗捆扎成一大把,然后分撒在已耕好的田里, 再开始插秧。
张凤与我主要负责扯秧苗,父亲与哥哥负责插秧,当扯的秧苗能够插了,我也开始与他们一起,在大田里插了起来。
这块大田,有两亩左右,四个人忙了一天才完成,连午饭也是张凤的妈送到地里来吃的。下午五点过,忙着三年级上晚自习,我独自一人赶回了学校。
我到了学校门口时,初三的部分学生已到了,余香也来到了学校。
我看到余香显得格外高兴的样子我问:“香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破天荒地的第一次下午来学校哦。”
“我高兴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余香显得神出鬼没的样子。
“肯定是找到男朋友了。”
“去去去,我才没找到。”
“那是什么使你这么高兴?”
“我自考考过了三科了。”余香很得意的样子,拿出成绩合格证。这下我想起四月份的自学 考试成绩出来了,我下周该去自考办查查看我又合格了几科。
“那你该请客了。”我说。
“好,我请你两口子。”余香说着又哼起了小调。
“什么两口子,我还没结婚呢。”我辩解说。
“迟早的事。” 我与余香进了校园,余香到她寝去了,我准备进办公室,但我觉得好象和以前不一样,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平时初一二的老师很少在上课前一天到校,而今有不少老师,我也没有向别人打听是怎么回事就进了办公室。这时黄老师和总务处刘主任也来了到办公室,其实刘主任平时很少到我们办公室。
他们两个人显得很严肃,谁也没有说话。这更让我感觉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我没有直接问发生了什么事,一边擦汗,一边嘴里说着:“今天的天气真热。”
但没有人说话。我就感觉更加奇怪。这时一阵喇叭声,我透过窗户看到一辆拖拉机颠簸驶进了校门口。拖拉机上用白布盖着什么,我刚要说:“怎么拖拉机来学校干什么?” 这时,黄老师和刘主任也听出汽车的声音。然后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回来了,快去看看怎么样了?”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这时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大事情,于是没来得及问清是怎么回事就跟着跑了出去。 从办公室出来时,我看到拖拉机已经停在了校门口,张校长与几个老师搭着两辆摩托车下来了,站在了拖拉机的周围。然后张校长好像在说什么。结果旁边站着的女老师汪老师与张茜老师开始抹眼睛,别的人也都低着头。这时紧跟着来了几个村民去抬车上白布盖着的东西。
黄老师走在最前面,没有听到张校长下车时说的话。走到张校长跟前就急切的问:“怎么样?怎么样了?”这时我和刘主任也已经走到了跟前,听到张校长又很费力的说了一句:“伍老师一家五口人都没了。”
这时,我还没有弄明白到底是伍老师一家怎么了。然后就问:“伍老师到底怎么了?” 张校长显得很沉重地说:“出车祸,伍老师一家人都没有了。” 张校长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听到伍老师一家没有了时,犹如一声炸雷。顿时感觉大脑中一片空白,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都不知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又敢再往下问了。
伍老师,我不禁又重复了一遍。上周不是给学生上课时还是好好的吗?几天前还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与我交流教学的经验,今天就没了。生命真的好脆弱……说走就走了,上天就这么剥夺了他的一切…… 我感觉过了很长时间,刘主任才给我介绍了事情的经过。
伍老师的儿子是外地某部队的军人,他的儿媳“五一”前是预产期,在四月二十四日肚子痛了一大天,一家人以为快生了,叫土门村王医生的老婆来接生,但王医生的老婆感觉是逆生,叫伍老师一家送儿媳到县卫生保健院去,在卫生保健院经医生检查后,说还有几天,伍老师说干脆剖腹,于是在四月二十七号那天剖腹产下一男婴,伍老师的儿子也从部队赶了回来。“五一”那天,是儿媳出院的日子,伍老师带着老婆租了一辆小车去接儿子儿媳及可爱的小孙子。
从镇上到土门村,那通村的道路还是一条宽度不到三米的老土路,土黄的颜色在山间缠绕,在绿色的山间时隐时现。那一些路段是坑坑洼洼,有很多地方还是杂草丛生。上午十一时,伍老师租的车在那楠木沟的半山公路上,不知什么原因,司机开往了百多米的悬崖边,一个轮胎脱离开了地面,悬在崖边,司机又猛打方向盘,却一下栽进了悬崖。
伍老师一家五口人无一人幸免,可奇怪的是,司机从车里爬出来只受了一点轻伤。
出事后还传有一种版本,我不知是真是假,土门的人称半仙的“周八字”,精通《易经》,给人算命很在行,只要求算的人生辰八字报给他,经过他推算,可预测求算人的未来,伍老师的儿子曾考上军校之前也来他这儿预测过,实现了他的愿望。
伍老师也很相信人的命运,儿媳在出生之前,请“周八字”为孙儿预测一下什么时候出生最好,会拥有宰相的命,如果孙儿出生长大后拥有有宰相的命,当爷爷的也会享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周八字”查阅了《易经》方面的很多书籍,经过推算四月二十七日午时剖腹,这孩子将来就是大富大贵的命。于是伍老师要求儿子按“周八字”预测时间剖腹。可是,偏偏不如人意,孙儿出世后,伍老师一家人接儿媳一家人出院回家的路上出车祸全部遇难。
据“周八字”说,他事先就告诉伍老师,预测剖腹按这“八字”上讲,这命很大,孩子如果能承受得起,那就大富大贵,可能有“宰什么相”命 ;如果孩子承受不起,就会有灾难。但伍老师坚持按照这个方案做。
那天, 当村民发现时小车翻下山时,伍老师还有一口气,马上通知张校长的同时,又送往医院,在途中,伍老师就再也没醒来了。
伍老师一家人的遗体抬了回来,停在校门口,师生们哭泣着,伍老师的父母及亲戚已哭成了泪人。
一位小女孩子,与一位中年男子来了,中年男子衣服穿得很厚,补了很多补丁,小女孩向伍老师的遗体跪下,中年男子也说:“伍老师是大好人,我女儿脚上的鞋,身上的衣服都是伍老师买的。”女孩不停地抽咽着。
这女孩是初一的刘敏,因为贫困,冬天还赤着一双脚,伍老师上周给她买的鞋与衣服。
其实伍老师帮学生买衣服的不仅只有刘敏一人,听说还有好几个学生,他们都是贫困生。有时伍老师把自己的饭票给那些中午没有饭吃的学生。这我早听说了。
伍老师的工资也不高,妻子没有职业,儿子在部队工资高一点,但还要养一家人,多么无私的老师啊,我感动得流泪了。
伍老师一家人的遗体在校门口停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按到我们当地的风俗习惯埋在学校的后山坡上。说真的,伍老师的死还真的让师生们怕了很久,胆小的女老师不但夜间不敢经过停放过伍老师一家的过地,就是白天经过也放快了脚步。
这以后,初三学生早上起来跑步时,学生都必须经过伍老师所停放的地方经过,也是这样,他们敏感地放快脚步跑,结果一个学生的脚在那儿摔断了,这也麻烦了我,因为初三学生晨跑都由我带着跑,原因是住在学校的只有我一个男老师。
学生的脚摔断了后,我向学校反应了情况,住校生早上跑步也被取消了。
正因为这样,全体老师在讨论着,是不是学校风水有问题,该不该请懂风水的先生来做做法或把学校搬了之类话。
第二天晚自习该张茜上一年级的语文,她晚上不敢来,委托我晚自习上两个班的英语。也这样,在那半个月时间,学校临时取消了早晚自习,早晚自习一取消,全体师生在放学之前又回家了,学校又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人了。
到了晚上,又停电了,校园四围黑乎乎的,我点亮了油灯,在昏暗的灯光里,我仿佛是一只受惊的鸟儿蜷缩在巢穴里,一想到伍老师一家的遇难,内心的恐惧达到极点,当我带着恐惧进入睡梦时,伍老师一家人哭泣着,一张张变形的脸上那双双哀求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个个伸出一双双手要我拉他们一把,我自己已感觉到是梦境,但又无法摆脱,我迈开双腿使劲地跑,无论我跑到哪儿,伍老师一家人都停留在我的前面,不停地乞求着我……
一阵阵炸雷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吓得大汗淋漓爬了起来,在床上坐着起来。几道闪电像一把把利剑一样划破了天空,远处的群山在窗外清晰可见,紧接着雨点噼啪噼啪地砸在屋顶上,又一次大雨降临,不过教室寝室的瓦已经让工人翻盖了,没有上次漏雨那么严重了。
外面电光闪耀,雷声轰鸣不断,瓢泼大雨越下越大,在这雷雨交加的夜里我独自一人再次难眠了……
伍老师的离世,初三的数学课暂时没有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