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家族人丁不旺受人欺负
我们八义集石姓家族,源自山东泰安徂徕堂明朝洪武十三年南迁邳城(58代)的一支。清朝康熙年间,我们这一支的祖上,又从邳城迁到了八义集南边的一座小山附近,聚居成村,乡人称南石家;再后来,高祖民国前后带着三房儿子(我祖爷爷老大),又搬到了曹八集的老街上。
我的祖爷爷是长房,被安置在老街南头。祖爷爷多才多艺,会算命、看风水,也会唱戏、念私塾,邻里之间颇有些威望。他有五个子女,两头是儿子、中间是三个女儿。
我爷爷是老大,带着儿女打铁谋生;二老爷最小,比我爷爷差十七八岁;我的大姑奶嫁到了南吊桥边的小南庄,夫家是做豆腐的;二姑奶奶嫁到了十几里外的李圩子,夫家是赶大车的;三姑奶奶性格火爆,从小不服管,跟着夫家,跑到了淮南谋生;后来我二老爷和村里人打架,也被迫投奔淮南一家煤矿谋生,直至退休后才返回八义集养老。
在以前文章中,我写到我的曾祖母(也称祖奶奶)非常重男轻女,有的朋友以现在的眼光,觉得很难理解,老太太为什么这么狠毒,做事这么极端?我也觉得她很过分,竟然亲手溺死了两个孙女。
其实,我们可以放在一百年前的生存环境中,看待此事。那时月,兵荒马乱,土匪、绺子、响马、盗贼、捻子横行,三天两头遭抢,民不聊生,各家生存都很艰难。
同时,徐州农村也一直民风彪悍,乡情粗野、爱诉好斗,为了一点利益能争个头破血流,结成世仇。在这种背景下,家中男丁对家族生存延续更重要,而女孩只会耗费家中的不多的生活资源。
以1930年前后我们家为例,我祖奶奶生了我二老爷,我奶奶也同时生了一个女儿,这个时候家里就添了两张嘴,在生活条件有限、只能保全一个情况下,我祖奶奶当然毫不犹豫的选择她的小儿子,而非她的第一个孙女。
在当时农村,儿子多就是一种保障,争地界、抢房产、争水源、抢财物,全靠男子,女的那时还裹着小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给家族做的贡献少,也就不太可能得到家族的重视。
我们家当时就因为只有我爷爷一人支撑(比二老爷大十七八岁),男丁少,老受家人欺负,打不过别人,也骂不过别人,干受气,祖爷爷虽有才艺,生活得却有些憋屈,无奈外出济南府、徐州城谋生,那里的钱更好赚些,赚的钱就捎回来贴补家用。
(2)家里的狗咬伤了偷鸡贼
1930年前后,家里发生了一件官司,令我祖奶奶、祖爷爷气恼了一辈子,也留下家规,以后各房头不许养狗。
那时我祖爷爷、爷爷外出谋生,大院子就剩下了祖奶奶带着一群妇女小孩小心翼翼地大门紧闭生活。兵荒马乱的时月,为了壮胆,院子里养了两条高高壮壮的狗看家护院。那两条狗很听话,有灵性,从不出门,也不要乱咬人,平时都听不见狗吠。
某一晚,家里人都歇息了,忽听院子里狗咬和打斗声。祖奶奶掌灯之后,就看一个老头被两只狗咬得在院子里乱蹦乱叫,裤腿都是血,旁边还有我们一个倒地的鸡笼,一看认识,是街里的老混混曹三丑。
曹三丑家里五个光棍儿子,生活困难,打工为生。老头没办法,白天在街里唱着莲花落、太平歌词挨着摊位讨钱,晚上就做梁上君子,偷鸡摸狗拔蒜苗,说坏也坏不到哪去,就是小偷小摸的没出息。
按街坊邻居的称呼,白天里他还得称呼我祖奶奶一声弟妹,结果没想到夜里跑我们院子里偷鸡,我祖奶奶一看都认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家里也没受什么损失,心想就算了,谁能填饱肚子,还出来偷?
那时我二老爷刚出生不久,我祖奶奶还在月子里。就没有出门找街坊邻居作证理论,还说要不要进屋看看伤口?还从厨房给曹三丑舀了两瓢小米。
曹三丑见事情败露,羞于启齿,拿着小米,就一瘸一拐地走了。临走还连说对不起。后面一些天,我们家里人在街里还见到曹三,在街里晃荡,嘻嘻哈哈地唱着乞讨。没想到,半年后,曹三丑死在了家中。
本来这事情,和我们家也没啥关系,因为曹三丑偷鸡被我们家的狗咬的事情,都过去半年了,按照狂犬病潜伏期三个月,事情都过去了。当然一百年前的苏北农村,对狂犬病潜伏期没有这个认识。
但曹三丑的五个儿子,一口咬定,是我们的狗咬死的,证据是,老头腿上的伤口一直没好利索。两家先是打架,我们人丁单薄,即便是街北头的近房参战,还是打不过人家。
后来打官司,判决糊里糊涂,说伤口是狗的伤口,但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狂犬病复发,毕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老头也还有别的病。最后还是让我们自己找乡绅里长协调解决。
(3)爷爷被迫给死狗披麻戴孝
曹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整天在我们门口挑衅,见我们家里人出门就打骂欺辱,我们家男人,就是我祖爷爷和18岁的爷爷,爷俩打不过那几个如狼似虎的曹家人,我祖奶奶和奶奶都是小脚,都在月子里,后来被迫破财消灾。
这个事情经人说合半年后,曹家的钱花光了,又来挑衅,要钱,这次我们不愿给钱了,他们竟然找了一群野狗,放在了我们院子里,恐吓我们。他们就堵着门,看笑话。
那些野狗在院子里窜来窜去,目露凶光,大人小孩都不敢出门,我爷爷后来是想了办法,把狗引到了地窖里,关了起来,不让再伤人。这边联系乡约里长继续协调。
谁知地窖里,四五条狗不知怎么地死了一只,谈判中的曹家一下子觉得占理了,叫嚣着让我们赔狗,还提出了一项屈辱性的要求,让我爷爷给狗披麻戴孝。
这个要求太过分,我们家怎能同意,不同意就打,我们打不过人家,曹家两个儿子是土匪出身,和地主大院也经常勾搭连环,势力不小,就吃定了我们老实巴交的一家,经常带着一群人,以此为借口 ,来我们家扫荡。
不怕贼偷 ,就怕贼惦记,我们家那段时间人心惶惶,被欺负的都过不下去了,最后不得不答应了他们屈辱的要求,又赔上了一笔不小的钱,息事宁人。
这也是我们百年前家族史上屈辱的一笔。从此我们家就不准养狗,而我祖奶奶从这件事,也明白了道理,在农村,谁都拳头硬,谁家男丁多 ,谁就活得硬气,下定决心,要多生儿子,越多越好。
(4)祖奶奶重男轻女的一生
我奶奶婚后连生了三个女儿,引起祖奶奶的不满,天天冷嘲热讽的,后来接连生了四个儿子,在家庭才有了点地位,正因为有被婆婆冷遇挖苦的体验,所以我奶奶的性格很善良,很隐忍,对后来的四房儿媳也很好。
我奶奶的娘家是二中东边的大郭家,我高中好友新文的奶奶认识我奶奶,两人是姑嫂关系,提起我奶奶,赞不绝口,那个大奶奶说,“没见过你奶奶那个好脾气,换个人,也受不了你们家那个恶婆婆。重男轻女的过分。”
反观我二奶奶,婚后连着生了三个儿子,就可把我祖奶奶乐坏了,把自己的卧室,都让给二儿媳坐月子。
轮到孙媳妇生孩子时,哪个孙媳妇生了男孩,她就高看一眼,零花钱、布匹、肥皂、红糖、鸡蛋笑嘻嘻地给,按照生辰八字喜笑颜开店帮着起名字;生了女孩,烟袋朝着八仙桌上一磕,骂一句,“又生了一个赔钱货,又添了一张嘴,赶紧给我抱得远远的,我看了就烦~~~~”。
当时我们家大院子,是五间堂屋、两间耳屋、两间厢房和过道间等围城的院落,院西北角是供应全家饮食的厨房,由以前的门楼子扩成。每天几十口人一起吃饭,每顿饭都是我奶奶、母亲、几个婶子轮流排班做,米饭都要一大铁锅,那个铁锅直径一米二,和大灶台都是特制的。
每到吃饭时间,男孩子可以上桌,女孩子不允许上桌,祖奶奶一边高坐正位,一边抽着烟袋,夸孙子、曾孙、骂孙女、曾孙女。女孩子哭都不许发出声音,男孩子拉一裤裆屎祖奶奶都能笑半天。
那时我母亲没生儿子,是没有家庭地位的,吃饭不能上桌,只能在厨房吃点剩饭,还得“自知理亏”地多做家务,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幸好我的爷爷奶奶、四叔四婶同情我母亲,经常留点食物给我母亲。
可我生下来之前,我这个极品祖奶奶已经去世了,没见我这个长房长孙,大概是她油尽灯枯前一辈子的遗憾。
而她的去世,对我奶奶、母亲、婶子们意味着,家庭解放了,再不要受这摇着大烟袋老祖宗的气了。
这就是我极品祖奶奶重男轻女的故事片段,感谢各位朋友的持续关注和留言。